隔着听筒,徐羚简直想敲掉阿金的脑袋:“你哪来这么多犯傻的猜测?”
怎么就犯傻了?自从回来平城, 他不傻也被徐羚给说傻了。阿金悻悻挠头,问:“羚姐,接下来怎么做?我担心浦哥有事一个人扛着。要不我还是进去问问他——”
“不许进去!”徐羚急吼吼。
可分明阿金又从她的语气里听出笑意,也不知道她笑什么。
紧接着徐羚敛声交待道:“别跟踪了,你回去吧,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之后不管小浦是不是又支走你,或者夜不归宿,你也别再管。”
阿金这下真傻了。她怎么反而和浦开济一起神秘起来?好像她秒懂了一切,却偏偏不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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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小区内。
商津左手持叉右手持刀,忙着往嘴巴里送牛排,已经完全编排不出新的彩虹屁来吹给浦开济听,只是成功把浦开济拉到饭桌前共进晚餐。
不过浦开济吃的不是牛排,面包、奶油蘑菇浓汤和水果沙拉等正餐以外的东西。
在差不多七分饱时,商津用叉子挑了块剩下的牛排,递到浦开济嘴边:“来,济哥哥,啊……”
浦开济未理会。
“吃嘛吃嘛,这是人家的心意,专门为你留的呀。”商津要强行塞进他嘴里。
浦开济避开的同时,按下她的手。
商津的嘴巴立刻撅高得像能挂只油瓶:“那你要其他什么奖励?亲亲抱抱还是按摩?”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桌底下,商津的脚勾住他的小腿,并尝试往他的大腿内侧磨蹭。
浦开济放下碗筷站起身,拎走才两天没见便仿佛被商津喂胖了一圈的小白鼠。
商津挑眉目送他进入实验室后,将冰箱里的甜品消灭掉,随即带着有点吃撑了的肚皮,躺进沙发里恣意闲适地打游戏。
约莫一个小时后,察觉实验室的门重新打开,商津一个不慎战死,没能破掉自己的战绩记录,恼得不行,登时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里翻起,准备要浦开济赔偿。
发现门捷列夫原模原样地被拎出来,她止住话,收起手机,蹦跶到浦开济跟前,接走笼子:“我的心肝小乖乖哟,怎么一会儿没见你就瘦了呢?”
浦开济面无表情地走开。
商津拿眼角余光偷偷瞄他。
浦开济走进卫生间,弯腰低头洗脸。
商津放下门捷列夫,小碎步蹿到门边,轻轻笑:“是仪式吗?每次放过门捷列夫,你都洗脸。”
她口中的“每次”,其实加上今天,统共也就两次。上一次是在二手旧货店里的阳台上,彼时她比当下还要欠揍。
浦开济则比那时候待她的容忍度要高不少,没有甩她冷脸或关门。
商津不否认自己犯贱,有点想念他之前流露过两次的对她的讨厌。如今应该没机会再看见了,谁让徐望鹤隔在她和浦开济中间了呢?而浦开济又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
当然,好处是,比起之前,她揩油的机会变多。而让商津感到嘲讽之处也在:她既抗拒浦开济提起徐望鹤,却同时享受着徐望鹤为她带来的这点好处……
收拢思绪,商津问浦开济:“你看过心理医生没有?”
浦开济静默地拿纸巾擦脸上的水渍。
商津不受影响地继续说自己的:“我认识一位很不错的音乐治疗师,你要不要试一试?和传统的心理治疗体验比较不一样。”
浦开济转身走出来,开口婉拒:“不用,谢谢。”
商津拉住他的手,踯躅着道:“要不……你跟我详细描述一下,你当时看到的……场景?”
上嘴唇碰下嘴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停顿了三次才讲完整。
浦开济原本意欲拂开她的动作亦随之滞住。
他侧眸。
商津做好了准备,所以此刻撞进他深黑的眼眸,她眼神未躲闪,轻松自然冲他笑一下,轻佻地勾他的下巴:“人家想更多地了解你,进入你的心、你的肺、你的肝、你的五脏六腑嘛。”
她以为,涉及徐望鹤,他必然不会拒绝,没成想浦开济推开她的手,继续他自己的步伐。
商津微微怔忪,快速追上他:“干什么?前两天不是你自己先和我提的?现在要你细讲,满足你的诉说欲,你还不乐意?”
浦开济停在玄关的衣架前拿外套:“没必要细讲。”
商津的那点摇摆因为他的拒绝反而荡然无存,好奇心扩散且剧增:“我要听,你把五年前那起爆炸案的前前后后全部讲给我,还要侧重你的老师怎么帮你捡回一条命的,和你看见的现场你老师的尸体的样子。”
这之于他们两人,大概都是一个挑战。商津捺下心底升上来的某道声音,某道提醒她不要一时冲动逼迫自己的声音,冲浦开济勾出挑衅:“怎么?我愿意听,也敢听,你比我怂,不敢说吗?”
四目相对片刻,浦开济确认似的问她:“真的想听?”
商津恍惚察觉,或许并非他不敢说,而是他只想选择性地告诉她。她趁着纠结重新占据她的内心之前,决断点头:“听。”
浦开济收住拿外套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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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项目是灵德科技和徐望鹤合作的第二个项目,浦开济作为徐望鹤最信任最看好的学生,同时也是第一个项目里的大功臣,理所当然成为这个新项目的核心负责人,和实验室里的其他人全心投入其中。
那天是因为一个突破性的新进展,全体项目组中心研究员集合,徐望鹤也特地来实验室。大家的情绪都比较高涨,毕竟是大半年的成果。但在场每一个人都不是在实验室才呆一天两天的人,每一天浦开济也都在提醒大家实验室内的各种守则,各自也相互监督操作规范,情绪再高涨,不至于影响到工作室的专业性。一直以来要确实零事故。
偏偏当日就是发生意外了。
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自然是始料未及的。最先是其中一位研究员将A试剂投入到B试剂中时,突然冒白烟,没等采取措施,即刻发生爆炸。那爆炸还只是小范围内的试剂瓶炸裂,紧接着没隔几秒,水槽边的废溶液桶外壳突然着火。大家的反应足够快,当即分工配合采取措施灭火。火势却蔓延得很快,远远超乎所有人的预判,一下子扩大到外面的走廊。
后来因为场面的混乱,浦开济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是恍惚的,好像又有一个地方引爆,到处是火,原本的影影绰绰一起往外逃生,变成只剩他和徐望鹤两个人。
记忆在此又清晰起来:有设备倒下来,他和徐望鹤全被压住。
徐望鹤大半个身子卡在里面动不了,先帮浦开济往外推,让浦开济顺利摆脱桎梏。徐望鹤让浦开济不用管他,浦开济没丢下他,拼命拉徐望鹤,拉不出来,浦开济去找其他工具撬,折返时,又有东西被火引爆,从浦开济身后的方向冲击而来,那些用来做活体分析的动物挟裹于其中炸飞出来。
浦开济趴在地上,后背火辣辣地疼,他能嗅到皮肉的焦味。昏迷过去之前他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徐望鹤和那些动物的尸体。
浦开济以为他也必死无疑,但他获救了。
而且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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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停顿几秒后,浦开济补充道:“那天事故发生前,阿金正好被老师派去他的办公室取东西,逃过一劫,所以阿金一直以来认为,那天也是老师救了他的命。”
商津觉得有点冷,将手脚蜷缩得又紧些,拢住膝盖,定定注视坐在沙发另一头的浦开济。
从始至终,他陈述得很平静,很流畅。可能因为被当年警方录口供锻炼出来的,更可能因为,这件事已镌刻入骨,他每一次的复述完全出于本能。
顶上的白炽灯投射下来的光线冷白,往他清俊的脸上添,远山寒雪的高岭之花愈加显得不沾人间烟火气。
想要拥抱他的念头忽然油生,特别地强烈。
商津没有强行抑制,顺从自己此时的心意。
双脚舒展开再一曲弯,她跪坐起来,身体前倾,由侧边搂住他。
浦开济刚一动,表现出要推开她的企图,商津便轻轻说:“三分钟,就三分钟,你乖一点,不要动……”
作者有话要说: ~ o ~~zZ呼呼,更新出来啦,久等久等,抱歉,大家周末愉快呀,晚安,还是看完记得冒泡按爪呀!么么哒!【现在是在外地参加同学的婚礼挤出时间码字的瑟瑟……下一更的时间无法确定,大家留意评论区我会说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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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浦开济想起两个多月前, 东南亚小城里, 明晃晃的阳光下,那个遭她要挟和强迫的三分钟。
商津也是在顺口滑出这个时间后,与他回忆到同一件事。
她歪低头, 将脸颊压在浦开济的头顶上, 贴着他的头发蹭了蹭。
所有的肢体接触里,她最喜欢的不是亲吻,而是拥抱,越紧密越好, 因为她总觉得会融进彼此的身体里。而浦开济依旧是她目前为止抱着最舒服的一个男人。
不消片刻,浦开济提醒:“时间到了。”
还是那么扫兴,还是那么会破坏气氛。
商津忍不住在他背上重重捶打一下:“你说时间到就时间到吗?你又不是钟。等我确认!”
仍没能阻止浦开济捋开她的两条手臂。
“时间到了。”他重复,旋即起身,“早点休息。”
“等等!”怎么就完了?商津拉住他。既然她已经逼迫自己听这个故事, 那自然要全部搞清楚,她提出疑问,“警方定案的实验过程中操作不规范,都是哪些不规范?”
浦开济安静一会儿, 列举:“使用试剂前,没有仔细核对。”
“指一开始的那个小爆炸?”商津自行对应。
浦开济没点头也没摇头。没点头的原因是, 他不认为当时那位研究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而没摇头的原因是, 他的确亲眼看着试管炸了,那名研究员去世了,当时的现场也被烧毁, 无从探究。
“水槽里残留的溶液没有清理干净,爆炸的试管飞溅到水槽边的废溶液桶外壳后燃烧,产生反应。”浦开济继续列举。
不待商津继续对应,浦开济又道:“操作台附近有氢气钢瓶,储存试剂的冰箱不防爆……”
接下来的所有列举商津一个字没听明白,脑子一团浆糊,只囫囵吞枣总结出一点:是不是化学实验室内本来容易着火和爆炸的东西就多,所以警方直接归咎于牵一发动全身?
虽然就算他慢慢讲她多半也听不懂,但商津还是生气浦开济语速那么快。一时她无从下嘴,想了想,仰头,再记起来问:“那温明楚呢?他那天没和你们在一块吗?”
徐羚家烧烤聚餐那一次,她坐在人堆里时,捕捉到只言片语,没记错的话,温明楚当年也是项目组的成员之一。他既是徐望鹤的学生,又是温家的儿子,参与其中很理所当然。
浦开济顿一下,迈开步子,走向玄关,语气颇有些轻描淡写:“他那天有事没到场。”
“噢。”商津追在他身后,“那他和金哥差不多,也非常幸运啊。否则他腿脚不方便,跑都跑不动……”
浦开济不予置评。
商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抢在浦开济伸手之前拿过他的外套,展开,贤惠地要帮他穿:“来,伸手。”
浦开济没接受她的好意,拿回衣服自己穿。
商津问他确认:“你真的不愿意试试我推荐的治疗师?”
“不用,谢谢。”浦开济淡淡冷冷开门。
商津冷不防被外面的天寒地冻扑了一脸,打个冷战,打消送他出门口的念头,只倚着门框哭唧唧挥手告别:“亲爱的,不要冷落我和门捷列夫太久噢,我们会乖乖等你下次来宠幸。”
背对着她的浦开济往后侧一下眼,但没回头。
关上门,偌大的房子又只剩她一人。
商津走到不停“吱吱吱”的门捷列夫前,蹲下身来看它。半晌,她给音乐治疗室的治疗师打电话。
“娄老师,不好意思,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商小姐是来了解你妈妈的情况吗?她这个月还没来过。”
“嗯,她这个月应该没空。”商津不确定商曦月现在还在不在平城,而她暂时没办法再提醒商曦月去见治疗师。
疑问倒是从娄老师口中得到解答:“嗯,我前两天联系她的时候,她确实说过她最近在外地,没空。”
商津听言蹙眉。那天商曦月拒接她那通电话的原因已经很明显,老太太查到商曦月头上去了。她一直很想知道,通知她从小旅馆逃跑后,商曦月是否遭到老太太的为难。商曦月还要管理商家的公司,照说,她逃婚一事,不至于大到将商曦月长期捆|绑在平城……
“商小姐……?”
商津拉回神思,转回正事:“是这样的娄老师,我今天不是为了我妈妈找你,我有一位朋友……”
“……”
一番交谈结束,商津表达了感激。
娄老师则表达对商津的关心:“商小姐,不要怪我多嘴问一问,你另外一位性单恋患者朋友最近怎样?”
提得太突然,商津微怔,斟酌一会儿措辞,告知:“她最近又喜欢上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很难追,快三个月了吧,她也没从那个男人身上感觉到对她的好感,所以她挺享受其中的。”
“那是个怎样的男人?”娄老师好奇。
商津既想气又想笑:“就是座冰山,天生性格吧,不管干什么、出什么事,都没有什么表情,我朋友的热屁股怎么都贴不热他的冷脸。坏透了,这样消耗一个女人对他的热情。哎,我朋友也是贱兮兮的,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