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当真是无常。
陈路循不由感慨:“满满,你以前多活泼,有点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怕的样子。现在你乖巧懂事了许多。你变了好多。”
“我长大了嘛。”满满毫不在意地笑道。
陈路循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信用卡,放在满满面前:“密码是361314。”
满满盯着陈路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响之后,满满把信用卡推回陈路循面前,敛了笑容,“我过得并不艰难,不需要施舍。”
陈路循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满满大概觉得尴尬,看了看手表,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自然,说道:“四点半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家里要担心了。”
“我送你回去。”
“不要!”满满几乎脱口而出。这话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了,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这个点公交车也快来了,我坐公交回去很方便的。”
陈路循波澜不惊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陈路循陪着她出了奶茶店,走到外头等公交。这路公交车五十分钟一班,很少误点,但是介于上一班开走的是四点十分的,所以满满还要等半个钟头。满满转身对陈路循说:“papi,车很快就要来了,你先走吧,我自己等就可以了。”
“既然很快就要来了,我陪你等一会儿也无妨。”陈路循看出了她的意图,淡淡地开口。
接着二人沉默着,无话。
因为陈路循就站在身侧,满满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着他,但是她又不敢转过头去看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站了一会儿,满满还是不知道把目光投向哪里比较好,她看着车流不息的大马路,过了一会儿又看着茂盛的行道树,再过一会儿又看向斑马线,总之不管怎么,都觉得别扭。
时间,漫长得可怕。满满恨不得撒腿就跑。
站台上人渐渐多起来,将她与陈路循之间尴尬的气氛稍稍冲散了一点。满满感觉到呼吸渐渐顺畅了,但是她依旧浑身不大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陈路循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满满颤栗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住没有转过头。
过了三十分钟,这路公交终于来了。满满见到公交车车身上显示的熟悉的数字时,都快要热泪盈眶了。满满终于转过头去,微笑着跟陈路循道别。陈路循目送她上了公交。
上车后,满满悬着的一颗心骤然放松了,如获大赦地舒了一口气。公交车启动后,满满想要再看一看陈路循,无奈车内人挤人,她被挤在最中间,看不到车窗。公交车开走了。方才就在身边,却不敢去看,现在想要再看一眼,都是不能了的。这样想着,满满又不可避免地伤心了一把。
另一边,公交车开走后,陈路循保持目送的姿势在站台上站了十来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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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离八点缺十五分钟,姨妈一眼瞥见她进门,嚷嚷着使唤姨父:“她回来了,快,你去把饭热一热。”姨父撇下正在看的抗战剧,去厨房热饭菜。
平常的吃饭时间是六点钟,满满下午找了份发传单的兼职后,姨妈一家就把吃饭时间移到她回来。一般来说,满满六点四五十分就会到家,最迟不过七点。但是今天等到七点二十满满都还没有回来,菜都凉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一家三口就先开吃了。
表姐听到动静,出房间,“满满,今天你回来得好晚啊。”
“错过了一班车,所以只能再等五十分钟。”满满坐在单个沙发上,如是解释道。表姐一家不知道陈路循这个人,她没有必要在他们面前提他。更何况,满满丝毫不想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表姐顺势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开到一档火热的综艺节目。姨妈眼疾手快地夺过表姐手里的遥控器,赶她回房看书:“上午睡到十点半,下午看了一下午的电视,还不赶紧去看书!”
“妈——”表姐拧起眉头作可怜状,嘟嘴撒着娇:“我看了好一会儿的书了,要劳逸结合,你就让我看会儿节目嘛,就看半个钟头嘛,老妈——”
“你才看了几分钟的书啊,就这么忍不住?还想不想考个好大学了?看你那点出息!”说完,姨妈把电视调回了抗战剧。
姨父从厨房出来,声援表姐:“放假就是用来休息的,紧张了几个月了,放松一下不也挺好吗?你也不心疼心疼你姑娘。”
表姐有了依仗,愈加不依不挠,起身去抢姨妈手里的遥控器,“妈,你看,连爸都这么说了。”
姨妈难能轻易让她抢去,把遥控器抓得死死的。“你爸哪天不向着你?”姨妈说完表姐,开始说姨父:“你也是的,就会做好人,坏事都让我给干尽了。我哪儿不心疼你闺女了?慈母多败儿的道理,你不清楚?”末了,姨妈加上一句:“爷俩一个德行!出息!”
“妈你这话就有失公允,”表姐贫道,“我是您老生的,又不是我爸生的。就算是德行,那也是在肚子里的时候,照样学样啊!”
姨父在一旁憋不住地哈哈笑,姨妈白了他一眼,然后斥表姐:“还不做题去!新买的那两套题还不够你做?跟谁学出这一肚子的坏水!明天你别想能碰到遥控器了。”
表姐看形势没有转圜的余地,于是磨磨蹭蹭地起身,临走前不忘拉上满满:“来,满满,陪你亲爱的老姐做题去。”
满满义正言辞地推开她的爪子:“我要看电视。”
夜里关灯睡觉,表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没话找话地问满满:“今天有没有艳遇啊?”
“唔……表姐,我还小,你不能教坏我。”满满翻了个身,回答道。
“我买的那些本青春杂志和言情小说,你敢说你一本都没有翻过?”表姐自豪地说:“老姐我这是熏陶你,早恋是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唉,老姐我只剩下一年了,而且还会是被高考压得死死的一年。我估计是没有机会了,满满你要好好加油啊。”
“你不是给你们班那个叫‘白擎’的男生写过情书吗?”
表姐瞬间弹跳起来,在黑暗里虎视眈眈地看着满满的方向,“小蹄子,说,你是哪里看到的,不然姑奶奶我大刑伺候。”
满满睁开眼睛,反正是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她就一翻白眼,重新闭上眼睛:“你夹在可爱淘的《那小子真帅》里的。姐,不是我说你,你的字真丑,还有那文采,跟白开水似的,还不如我。”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情书就是要直白真挚。难道要我写‘我对你的爱就像春天的花朵,夏天的绿荫,秋天的果实,冬天的皑雪’吗?”
“你应该写: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转折~~~
第三章 少年(三)
翌日早上六点满满起床之时,表姐睡得正酣甜。她洗漱完后,用热水泡了隔天的冷饭,就着昨晚的菜草草吃了以后就跑出去等公交。满满已经能把穿衣、刷牙洗脸、吃饭这一系列动作控制在十分钟以内完成,然后跑五分钟到公交站台等六点二十分的最早班公交车。
夏日清早的晨风还算是清爽。满满在站台上等了没多久,公交车就来了。
出乎满满意料的是,她上了公交车后,看见了陈路循。满满上车的站台是第二站,公交车尚空落落的,因此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边第一排不靠窗的座位上的黑色西服男子,陈路循。
满满愣了一愣,直到听到公交车的关门声,才匆匆掏出公交卡来。
她刷完交通卡后,盯着一派悠闲温和的陈路循,慢慢地朝他走过去。司机大叔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小妹妹,快找个位子坐好。要开车了,小心摔跤啊!”
陈路循往里坐了过去,把外边的座位空了出来。但是满满坐在了另一侧最外边的座位上,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路循。陈路循坐回了外边的位置,与满满只隔了一条过道。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举手投足间优雅之气尽显。
满满只是看着他。
陈路循丝毫没有露出不自在的模样。他笑着说:“早上好,满满。”
满满看着他漆黑晶亮的瞳孔,慢悠悠地说:“真巧。”
陈路循接过话茬,颔首道:“是呀,真巧。”
“我想我还没有笨到真把在此时此刻遇到你当成是巧合的地步。”满满一针见血地挑明:“papi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大早上起来欣赏这个城市的风景的。”
陈路循轻叹了一口气,“女孩子说话这么犀利可不好。”他顿了顿,转头看了看窗外,转回头看着满满,说:“满满,我想了一夜,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你愿意吗?”
满满愕然。她笑了一下,然后移开目光去,转头望向车窗外,方说:“papi,不要开玩笑,我会当真的。”
陈路循清楚明白地对她说:“满满,你喊我一声‘papi’,那就让我代替你爸爸照顾你,疼爱你。我希望,我能让你变回原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满满。”
满满再次愕然,良久说不出话来。在无尽个望不到黎明的黑夜里,满满兀自落泪,祈祷上苍,把满爸还给她。如今,出现了现实与梦境相吻合的契点。
陈路循问她:“满满,你愿意吗?”
满满犹疑着、徘徊着。最终她问陈路循:“你会像爸爸一样对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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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曲折的生活至此开始了一个新的转折点。陈路循去找韩燕华,表示他想要收养满满。韩燕华的惊讶溢于言表,问道:“陈先生,是不是满满跟你说了什么?”
“你误会了,这是我的主意。据我所知,你先生一家不同意养满满,要不然你也不会把满满寄养在……”
“陈先生,”韩燕华打断他,提议,“不如明天晚上你到我姐家去,到时候我们大家再当面将事情解决。”
那天晚上,表姐一个劲地劝满满,韩燕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满满,你说,我有没有亏待你?你姨父姨妈有没有亏待你?我们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提出来,何必到外人跟前去嚼舌根?”
“阿姨,你不要说满满。”表姐安抚着满满:“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我们讲,我平常读书的时候不在家里,不晓得你是怎么个想法。但是现在是暑假里,天天睡在一起,你有话怎么也不跟我说呢?满满,我们是一家人呀。”
姨妈说道:“满满,自从你住进我们家,我和你姨父哪天不是把你当成和你表姐同等看待的?你这样对得起我们吗?”
满满毫无回嘴之力。她慢慢地垂下了目光,缄默不语。是啊,你们对我很好很好,你们给我买好看的衣服、好吃的零食,可是,我到底还是和表姐不一样的啊。我无法跟姨妈自在地撒娇,姨父不会宠溺地抱着我。我做不到跟你们斗嘴,我做不到跟你们怄气,我做不到对你们的话阳奉阴违。因为,我到底跟表姐不一样的。
而陈路循一语道出了她的心思:“抱歉,恕我直言,你们站在满满的立场上想过吗?或许满满缺的东西,是你们给不了的。”陈路循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满满,说道:“你们对她有责任,但是你们不爱她。我过了三十,却还没有儿女,我可以给满满很好的照顾。满满九岁那年我和她认识,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感情,但是,我们之间有缘分。”
“呵,你们之间有缘分?”韩燕华冷笑了一声,驳斥道:“有些话,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说出来可不好,但是我们做大人的心里头可得明白。再说了,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跟满满之间就没有缘分了吗?还是说,你这个外人,对满满的感情要比我们这些亲人深厚得多?”
满满一时忍不住,哭着说:“妈,我不是个好孩子,我不好,我没有良心。可是妈妈,我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她曾经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满爸毫无保留的爱。这份爱让满满成为了一个幸福的小孩。她是满爸最疼爱的小公主,每个女孩子都是父亲捧在手心的公主。然而,满爸不在了,她从云端掉落,弄脏了她的公主裙。她从那个公主梦里惊醒,不得不面对现实带来的落差。
韩燕华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指着满满质问道:“你跟着他过的就不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六个人坐了三个多小时,桌上热腾腾的菜全部都凉光了,满满断断续续地哭个不止,陈路循走过去拥她入怀里细声安慰。满满后来趴在陈路循怀里睡了过去。她不知道陈路循是怎么说服了韩燕华,只知道她虽然没能把户口迁入陈家,但是从此不必再寄人篱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小天使们想不想要看满满和阿循的日常。麻烦大家留言告诉我一下好嘛,因为如果放日常的话,节奏会变慢,怕大家不喜欢~
第三章 少年(四)
陈路循的别墅在南山半山腰,绿荫缭绕,满目翠色。满满带出来的东西不多,两大包衣物和一书包的书本。她把当初从家里带出来的毛绒玩偶留给了表姐,“如果你以后想满满,你就把它当成是我。”陈路循把车开进地下车库,打开后备箱抱出满满的行李。满满凑上前去想要帮忙,陈路循转过身挡着她:“papi很强壮的,才不要你搭把手来捣乱。”
陈路循先把行李搬到他为满满布置好的房间。浅蓝色的墙面,视野宽阔舒畅。房间布光有主有次,竹凳是造型简洁、大气明亮的吸顶灯,辅之以台灯、壁灯、射灯。他打开灯具,各色光线把空间氛围营造得温馨,层次感十足。
“怎么样,喜欢吗?如果不喜欢可以换一间。”陈路循揉揉她的发顶。
“喜欢。”满满喃喃道。她走到落地窗前面,将陈路循刚才拉上的浅绿□□状轻纱窗帘拉开,享受窗外绿荫葳蕤的舒适景致。
满满房间隔壁的房间是陈路循的房间。这间的地板是浅黄色,房间的墙纸用的是欧式复古卷叶草纯纸壁纸,房间布置简约大气。书房在三楼,毗邻田园风的房间。书房里有一张垫了驼色毛绒垫子的榻榻米,临近窗户,一拉开窗帘就能享受暖洋洋的阳光。
满满最喜欢这栋别墅的阳台。二楼的阳台铺的是木质地板,三楼的阳台地面以鹅卵石铺设。圆木桌子和白色藤椅,安静自在。二楼阳台上多是花草盆景,三楼则以松类植物为主。空间设计不落窠臼,处处错落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