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笑了，又像是哭了。好不容易收敛了情绪，方绵绵才郑重地对中年夫妻自我介绍道，
“你们好，我是周毅的女朋友。”
………………
麻醉药效过后，待到周毅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他徐徐睁开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感受着床上犹然有点僵硬的自己，空气里是微微的消毒水味儿。他花了半分钟才想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的，他刚回派出所，就和同事一起去排查群租房了。其中有个租客神色诡异得很，他就要求对方出示身份证，岂料真被他们遇到了通缉犯。群租房里租客众多，周毅为保护其他人被捅了刀子，同事控制住了嫌犯，而他则被送往医院。
看来，自己大难不死啊。
等等，自己床边坐了个人。
等等，为什么绵绵会在这里？
他又花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思索这个问题，始终没有答案。于是他努力发出沙哑的声音，方绵绵很快就意识到他醒了。
“你别动，你腹部做了手术，不能乱动。”方绵绵急道，“感觉怎么样？麻醉过了，会有点疼吧？”
“还好……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了新闻，去了你们派出所，是老陈警官带我来的。”方绵绵苦笑着，“新闻里说你被连捅数刀，我很担心……但还好，你同事告诉我，新闻记者太夸张了，嫌犯就捅了你一刀就被制服了，而且不算深。幸好幸好。”方绵绵第一次为虚假新闻而高兴。
“你……”周毅心下感动，感动得如同浑身浸泡在暖暖的温泉水里。腹部的隐隐疼痛，已然不算什么了，他柔声道，
“你这么晚不回家去，不要紧吗？”
“我和父母通过电话了，我告诉他们，新闻里受伤的民警是我男朋友，我必须过来看看。”方绵绵笑着。
“你告诉他们了？”
“是啊。之前觉得没有合适的契机，这次也算彻底坦白了。你父母也来了，去外面说买点吃的，马上回来。我刚才和你父母，你的同事领导都做过自我介绍了。”
“你怎么说的？”周毅笑着。
“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啊。”方绵绵一字一顿，又伸手轻轻抚过周毅的脸，“快点好起来吧，我们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吃饭看电影逛街，我可不用再拿杨雪做幌子了。”
“好极了，那我真得快点儿好起来才是。”周毅嘿嘿笑了，笑到一半又皱眉道，“哎，的确有点儿疼呢。”
“没动也别笑了！”方绵绵顿时虎着脸，又叹气道，“你这人真是……我怎么总见你受伤啊，一会儿额头伤了，一会儿肩膀伤了，一会儿腹部被捅了……怎么就，就是不让人省心呢！”
“我师傅也说过我，执法时没技巧，总是弄伤自己。”周毅自嘲道，“不过也不是没收获啊。”
“这还能有什么收获？”
“瞧你，不就是一点一点心疼我，然后一点一点……”
“好了好了，闭上嘴好好休息吧。”
…………
第28章
自那之后， 方绵绵和周毅的关系算是彻底公开了。
方绵绵去医院探望周毅， 遇到他的同事们， 总会被调侃几句，
“哟，周毅的媳妇儿又来了啊！”
连周毅的父母也对她青睐有加， 出院那天父母去办手续了，方绵绵陪着周毅收拾东西。周毅就笑着说，
“我妈昨晚问我， 问我和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方绵绵眨巴着眼睛，“你没告诉她，我们才交往半年多吗？”
“说了啊，可算起来， 我们认识可远远不止半年多哟。”
“认识， 该从什么时候算起？”方绵绵抿嘴笑了。
“从我去英才小学做联动民警，为了公开课来找你那时，我们就认识了呗。”周毅感慨地搂了搂方绵绵的肩膀，“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老师挺漂亮的，没想到一年后， 就成我的囊中之物了。”
…………
周毅康复之后， 还特意去拜访了方绵绵的家长。
要知道方绵绵这种循规蹈矩的女孩子，那天大晚上地忽然冲出门去， 不知下落，又突然发微信和父母说不回家过夜了， 还语出惊人地说新闻里的受伤民警是她男朋友——这些对绵绵的父母可都是冲击啊！
说起来，方妈妈对周毅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她一直想让女儿找个朝九晚五，工作稳定的小伙子，可未来女婿是个因为被歹徒连捅数刀送往医院急救而上了新闻的民警，哪怕他真的挺英勇的，做母亲的还是会担心。
于是见面之前，方绵绵就给妈妈做了思想工作。
“妈，没有连捅数刀，新闻记者写得太夸张了！当时群租房里人很多，通缉犯要抓人质，周毅去阻止。他是为了保护群众才受伤的，而且他和搭档受过专业训练，歹徒只捅了他一刀，也不深的，就立刻被制服了。周围群众都毫发无损呢！”
“一刀还不够吗？还不是被救护车抬走的？你现在是他女朋友，尚且担心得大半夜去医院找他。以后呢，如果你大着肚子时，在新闻里再次看见他和歹徒搏斗受伤，你受得了？”
“妈，这是突发事件，又不是常有的事儿。我在学校上班时，也遇到过小朋友玩美工刀，我去阻止反而被割伤手指的事儿。难不成老师也是危险职业？”
“你就强词夺理吧。”方妈妈不由啧啧道，“女孩儿果然外向啊，你这就帮着他说话了？”
“哎呦妈妈，”方绵绵只得撒娇地摇着母亲的胳膊，道，“按你这么说，这些警察啊消防员啊冲锋陷阵的军人啊，都别找女朋友，都不结婚了？”
方妈妈不说话了。方绵绵也明白母亲的担心，于是软软地靠在母亲身上，说，
“不瞒你说，我和他相识的一年里，也老看见他受伤。其实他大部分时候只是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居民纠纷，有时，不是被激动的居民推到货架上伤了额头，就是被醉酒闹事的壮汉砸了酒瓶子……
其实他们这行，的确经常受点小伤。
我记得他说过，他师傅追小偷追了三条街，临快要抓住时崴了脚，疼得倒在地上站不起来，回家按摩揉药膏，一礼拜才好。最后却还被失主投诉了，说警察果然是没用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没追上。
他同事去处理夫妻打架的纠纷，劝说了大半个小时也无果。结果丈夫一激动，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就又吼又叫地冲出来，他同事都吓坏了，结果你猜这么着？”
“怎么着？”方妈妈问。
“丈夫力气很大，情绪激动，民警夺了他的刀又把他按倒在地，连自己的手臂都扭伤了。但人家妻子毫不领情，反而顿时嚎啕大哭地心疼起丈夫来，还说什么他们俩吵架总是会拿拿刀子的，只是吓唬吓唬人而已，又没真砍人，民警凭什么下狠手！”
“还有这种事儿？”方妈妈诧异道。
“妈妈，我不想骗你。我不想骗你说，他的工作轻松又清闲，的确，他们很辛苦，也会遇到危险，还总是被人误解。但他们的工作的确对所有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有时我们总会抱怨警察这个警察那个，但当我们遇到麻烦和危险的时候，110三个数字，能带给我们多么大的安全感啊。没有他们的付出，哪里有我们安定的生活？我知道作为他的女朋友，可能会承受更多的压力，但妈，我做好思想准备了。”
方绵绵说得非常真诚，方妈妈迟疑片刻，才叹气道，
“我怎么觉得，你把我当小朋友似地循循善诱呢。行了行了，见了真人再说吧！”
…………
几天之后，方绵绵一家和周毅就正式见面了。方绵绵原本还挺担心的，但一切都进展得顺利异常，回家后，方妈妈甚至对周毅有些些许赞扬。
方绵绵有些诧异，忍不住问道，“妈，前阵子你对他，不是还有颇多不满意吗？”
“哦，是啊，”方妈妈笑了笑，“但周毅这个小伙子，真人挺拔又帅气，看着舒服哈哈。女儿啊，怪不得你要对他投降。”
方绵绵听了，苦笑一声，“妈呀妈，早知道你是个颜控，前几天我就不用和你说那么多了。”
………………
不多久，开学后，连学校里的同事们都知道了周毅和方绵绵的事儿。
教导主任刘老师不禁感慨道，“我还以为，周警官会和张悦宁在一起呢。”然后又自知失言道，“不过你俩看着也很般配。以前我问过周警官，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儿。他说小学老师就不错，我现在才明白，原来那时候他就对你有意了啊。”
“也许吧。”方绵绵红了脸。
那之后，连方绵绵的学生们也知道了。
有一天，何娜神神秘秘地告诉钱晓轩，“上星期六，我和王思佳去公园玩，遇到方老师在约会哟！”
五年级的孩子，谈到‘约会’两个字，似懂非懂，纷纷掩嘴笑着。
钱晓轩就连忙问，“和谁？”
“居然是和周毅警官！”
“真的吗？”
“真的啊！我们俩还上去喊了‘老师好，周警官好’呢。然后就看见方老师的脸红得像番茄一样。不过后来，方老师和周警官还请我们吃糖了。”
“什么糖，等等，该不是喜糖吧？”钱晓轩的嘴巴成了O形，“我家亲戚上礼拜结婚，每个到场的人都有一盒糖吃。这叫喜糖，就是庆祝两个人结婚的糖！”
“真的吗？”何娜和王思佳面面相觑，又觉得惊喜，“哇塞，方老师和周警官要结婚啦！”
流言蜚语啊，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传出来的。传来传去，有一天放学，王思佳正在做值日生，她奶奶就站在教室门口和方绵绵聊了几句。
老奶奶乐呵呵道，“我听孙女说，方老师要结婚了？恭喜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呢，班级是不是得找代课老师啊。”
搞得方绵绵反而一头雾水呢。
…………………………
第29章
“所以， 我问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那天， 我们在公园遇到那两个小姑娘——就是何娜和王思佳， 我们给了她俩两颗糖果，她们却被钱晓轩误导，以为这是喜糖， 七传八传的，就变味儿了！”
这天晚上，方绵绵趴在床上和周毅打电话。说起这件趣事， 她咯咯笑个不停，“小孩子的想法可真有趣啊。”
周毅的心情也是极好，甚至调侃道，“改天我们真的发了喜糖， 你班上的孩子们肯定一个不落地要发下去。”
“谁要和你一起发喜糖啊。”方绵绵皱皱鼻子， 又忍不住笑。直到周毅说，
“有任务，我得过去了。”
“好，那我睡了。”
方绵绵挂上电话，一看，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今天他值班， 做到明天早上才能休息。与周毅相处得越久， 方绵绵就越是感到他工作的辛苦。肉体上的疲惫已经司空见惯——每周轮岗的通宵值班，随叫随到的出警任务， 回来又还要做笔录整理档案写小结报告，隔三差五的培训开会也不少。如果有重大活动， 人手不足的话，休假日也是说取消就取消的。
有一次他俩提前一周订好了电影票，当天早上周毅才发微信说来了大案子，得留在所里帮忙，最后方绵绵只得临时把杨雪约出来，才不至于浪费了电影票。
又有一次，两人又订了电影票。这回周毅倒是准时到场了，只是买了杯咖啡提神的他，终究还是哈欠连天地在电影过半时呼呼睡着了。方绵绵侧头，看着他疲倦的轮廓，心下有些不忍。直到屏幕上演起了枪战戏码，周毅一个惊醒，愣了半秒才道，
“怎么打起来了？”
方绵绵不禁咯咯一笑，轻轻握住他的手说，“这电影挺无聊，真的，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
…………………………
隔天是周六，方绵绵这几天忙着学校考试的事儿，也挺疲累的。周六本该好好补个觉，岂料一大早手机就振动了起来。方绵绵睡眼惺忪，从床头柜上一把抓过手机，竟是周毅的微信，
“绵绵，你醒了吗？我们能见一面吗？”
方绵绵有些诧异，总觉得他语气不对。她的睡意顿时消失了一半，随即问，“现在吗？”
“对。”周毅道。
方绵绵二话不说，边起床边回复道，“好呀。”
他们约在旺旺茶餐厅见面，方绵绵有些急——总觉得今早的周毅怪怪的，于是火速打车过去。一大早的茶餐厅没什么客人，方绵绵一眼就看见了周毅坐在落地窗边，面前一只菠萝包和一杯咖啡，显然丝毫未动过。
“你怎么了，那么急叫我出来？”方绵绵坐在他对面，柔声道。
周毅的脸色很差，苍白无神。他抬眼看着方绵绵，这才笑了笑道，“看到你，觉得心里踏实些了。”
“怎么了啊？昨晚和我打电话时，不还是好好的吗？”方绵绵急道。
“我……我昨晚值夜班，先是出警了一起夜排挡的收费纠纷，折腾到凌晨才结束。回警局之后，天都快亮了，我实在困得不行，就窝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周毅徐徐说着，
“我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师傅把我叫起来，说又要出警去。我迷迷糊糊地，听他说是附近居民民楼里，那对经常吵架的小夫妻……那对夫妻真的隔三差五就吵架，闹得邻居纷纷来围观……我竟觉得习以为常，从沙发起身时还觉得困到不行，就跑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又去喝了些咖啡，这才跟着师傅出任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