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郑婕妤请她来的,她到场后却问安嫔有何吩咐,这里面的亲疏远近一目了然,便是傻子都能明白。
郑婕妤当即就变了脸色,而苏轻窈依旧是一派淡然。
“姑姑不急,婕妤妹妹还请了勤淑姑姑呢,”苏轻窈道,“本宫一看这情景,便也叫人去乾元宫请人,等姑姑们都到了,咱们再来问话?”
乐水当即就点头:“娘娘严谨细腻,臣自领命。”
苏轻窈满意点点头,看都不看郑婕妤,只吩咐桃红:“给姑姑看茶。”
因为苏轻窈实在太淡定了,导致她宫中的宫人也都不是很害怕,贴身大宫女自是知道自家娘娘没做这事,小宫女们则是天然就很相信苏轻窈,她说无事,就不会有事。
于是安嫔娘娘的宫人们这会儿还是该干嘛干嘛,倒是那些不明所以的杂役宫女和郑婕妤的宫女们多有慌乱。
桃红刚端了茶来,侧门那就又有了动静。
这回是勤淑姑姑和听琴姑姑联袂而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绯烟宫,都是径直往苏轻窈面前行来。
先同苏轻窈和郑婕妤依次见礼,遍都不约而同选了苏轻窈身边的椅子坐下。听琴同苏轻窈最是熟悉,这会儿就直接坐到她身边,道:“娘娘清早有请,娄大伴很是重视,命臣务必要当好这趟差,勿要让娘娘多累心神。”
苏轻窈点点头:“大伴有心了。”
便是这三位姑姑都来了,映冬也还未到,前殿是一片安静,什么都听不出来。
苏轻窈心中担忧贤妃,却是不好表现出来,只道:“婕妤妹妹,你说要请姑姑们来,姑姑们也顶着寒风跑这一趟,有什么事,咱们就开始说吧?”
郑婕妤这会儿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看那些在宫中有头有脸的姑姑们一个个围在苏轻窈身边,似乎只是过来听她差遣一般,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她比苏轻窈早进宫,不仅美丽温柔,且家世出众,却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才进宫的苏轻窈。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陛下的宠爱和太后的喜爱,自她出现以后,陛下眼中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她挡了郑婕妤的盛宠,又来到绯烟宫直接就夺走了贤妃的喜欢,让她到了没办成任何事,还被父亲数落一顿。
郑婕妤恨她恨得要死,恨不得把她撕碎了吃进肚子里,让她再也不能在外面耀武扬威。
所以,趁着今日这个难得的机会,郑婕妤再也坐不住了。
见几人的目光都冲自己看来,郑婕妤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常一些:“几位姑姑,也不是我特地非要几位大冬天跑这一趟。只因今日安嫔姐姐搬宫,那宫人不小心摔碎了妆奁,从里面掉出来个不得了的东西。安嫔姐姐不认这东西,而我又胆小害怕,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便只能请姑姑们亲自过来定夺。”
随着郑婕妤的话,众人的目光又投在那个沾血的人偶身上。
那人偶看起来很诡异,是用木头做的身骨,身上裹着艳红的红绸,再加上笔画扭曲的表情和沾染上的血迹,越看越吓人。
几个姑姑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苏轻窈,最后由勤淑开了口:“那个小丫头,你过来回话。”
手受伤的小宫人这会儿已经好了许多,除了眼睛还红,倒是没再哭。
她被人扶着哆哆嗦嗦走到近前,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眼前这几位姑姑,没吓晕都算稳重了。
勤淑问她:“这妆奁你是从哪里取来的?你之前还有谁取了箱笼?如何到院中才扎伤手?”
小宫人细声细语回答:“回姑姑话,这个妆奁是从东角房取出的,在奴婢之前已经抬出十来件大箱笼,几乎所有的杂役宫女黄门都进去过,奴婢进去时只剩几件小盒,便捧了两个出来。”
她这么说这,似是想起什么,脸色突然一变。
“待到院中时,同奴婢一个屋的元儿姐姐说盒子太沉,便取走了下面那个,让奴婢只捧着上面那个就是了。奴婢没想到,刚一碰到那盒子底部,就……”
就被扎了一手血,因为太痛,失手把盒子扔到地上,露出了里面的娃娃。
勤淑当即皱起眉头:“那个叫元儿的呢?”
院中的宫人们四处张望,却是压根就没有瞧见元儿在哪里,事发时一片混乱,这个元儿当是趁乱跑出了宫去。
听琴当即就沉下脸来,看了勤淑一眼,勤淑就又说:“便是跑出绯烟宫,难道还能跑出长信宫?天真!”
勤淑语气坚定:“娘娘放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日一定把她找到。”
她这话一说完,院中霎时一静,仿佛连呼吸声都没了。
郑婕妤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前殿突然传来一片喧哗之声,声音之大,让人不寒而栗。
只听有人喊:“快传太医,娘娘不好了。”
苏轻窈起身,往前殿望去。
那边声音越发大起来:“娘娘,娘娘您撑住,您一定会没事的!”
这一声苏轻窈无比熟悉,正是久请不来的映冬姑姑。
苏轻窈当即沉下脸,往郑婕妤看去,却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
她竟然不知?
这些人费尽心机做了这一场局,绝不是光为了坑害苏轻窈这么简单。她家里同朝中没有那么深的牵扯,也远在南阳,根本不为盛京世家所顾虑。
即便是她独得圣宠,也毕竟是皇家事,朝臣们还是很自觉,根本不敢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更何况宫中妃嫔本就不算多,在前朝真没那么多牵扯。
刚才映冬姑姑久请不来,苏轻窈便以为郑婕妤这一场戏的矛头指向的是贤妃。
却未曾想到,她也不知情。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安嫔娘娘:仿佛在看宫斗剧,我好怕怕。
陛下:媳妇不怕,我保护你!
安嫔娘娘:吃瓜吗?
第108章
贤妃出事, 绝对不可能是小事。
她缠绵病榻这么多年, 满盛京都有名,何况就宫中这一圈囹圄。
苏轻窈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喉咙里, 无论如何也不能安然坐下,当即就想往前殿去。
郑婕妤却开了口:“安嫔娘娘,您可不能走, 这人偶的事可还没说清楚。”
“再说了, 贤妃娘娘那出事, 还不知同谁有关呢。”她又说。
苏轻窈回头看了她一眼,冰冷的眼神直插郑婕妤心中,郑婕妤微微一愣, 逃避般地偏过头去。
“好,咱们现在就把这事分辨清楚, 不查清, 谁都不能走。”苏轻窈坐回椅上, 沉着脸道。
前殿有映冬在,苏轻窈还略放心,想着后殿之事要干脆料理清楚, 于是便看向勤淑。
“勤淑姑姑是带了尚宫局的管事姑姑来,既然人手足够,咱们不如搜宫,先查查各宫可有证据。姑姑你看可好?”
勤淑还没来得及说话,郑婕妤张嘴就说:“你怎么敢?”
苏轻窈冷冷看着她,威仪天成, 气质凛然,她一开口便是掷地有声:“本宫怎么不敢?”
“既然那个叫元儿的宫女不知所踪,便就没了证人,”苏轻窈一字一顿道,“没了证人也不要紧,这人偶看起来很有些分量,骨架用的是枣木,衣服料子也不像是普通的棉麻,而是绸缎的。要做这样一个人偶,定要事先准备一番,不可能临时要就能有。”
虽然那玩偶看起来很诡异,不过制作还很精良,绝对不是临时起意用来陷害人的。肯定早就被雕琢出来,说不定是郑婕妤……巫咒她人所用。
苏轻窈皱着眉,再次看向郑婕妤:“这人偶虽然是从本宫的行李中掉落,但时机太过巧合,若真是本宫要用来行巫蛊之术,定不会这样草率为止,甚至用一个长满倒刺的妆奁安放。”
“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我不信聪明如婕妤妹妹会看不出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轻窈语速不快不慢,字字清晰,郑婕妤却好似没听懂,只说:“这吓人的东西从你行李中掉落出来,就是铁证,安嫔娘娘字里行间却一直推脱,怕是不敢认下。”
苏轻窈便笑了。
“婕妤妹妹的耳朵怕是不太好使,听不懂本宫的话,”苏轻窈把目光放到三位姑姑身上,“姑姑们都是蕙质兰心,一定能听懂本宫在说什么。”
苏轻窈平日里很少自称本宫,今日却咬着这两个字不放,便是郑婕妤再想如何先下手为强,却也无法越过位份,直接把事情落成定局。
巫蛊之祸若真能成事,轻则事主满门抄斩,重则酿成谋逆大罪,祸及九族。苏轻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也不会认的。
这事本就不是她所为,她堂堂正正,自是不怕搜宫。
勤淑开口了:“安嫔娘娘所言甚是,如此大事,当要谨慎为之。能做出此等人偶,说不定会有余料残留,只要找到源头,就能辨明真相。”
乐水紧接着说:“来之前太后也命臣带了宫人过来,不如就同尚宫局的宫人一起,分三队搜宫吧。”
三队指的是安嫔的东侧殿、郑婕妤的西侧殿、烟嬷嬷管的后角房。
前殿这会儿还很忙乱,贤妃那恐怕相当不好,因此所有人都没说前殿的事,默认了贤妃同此事无关。
郑婕妤的脸色变了又变,少顷之后或许想到了什么,却开口说:“搜吧,赶紧搜就是了。”
“到时候若是搜出什么,姐姐可不会不认吧?”郑婕妤道。
苏轻窈偏过头去,见她脸上闪过一抹不甘,便知道她那里定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才坦然让搜。
不过这么一搜,苏轻窈身上的嫌疑就又轻一分,这事疑点重重,自然不会莽撞栽赃给苏轻窈。
只要事情有转園,苏轻窈这个巫蛊罪名便无法落实,这一连串安排便如江河入海,一去不回了。
苏轻窈前后这么一想,当即就明白郑婕妤的想法,她淡淡看着她,内心却想:你真能把自己摘干净吗?只要脏过手,手上必有痕迹,到头来一报还一报,早晚要遭报应。
郑婕妤便是能躲过这一回,还有下一回等着她,只要暴露一丁点端倪,这件事就永远都不可能平息。
“若是真从本宫那再搜出任何东西,那可真就稀奇了,”苏轻窈道,“能有如此先后手,本宫也是实在佩服。”
她说罢,看了一眼柳沁,柳沁就道:“这几日因为暴雪,人人都知我们娘娘的行李堆放在角房,等雪停再搬。为怕丢三落四,每日都有专人看管,旁人是不可进入的角房的。”
柳沁就此后在苏轻窈身边,给她和几个姑姑温茶。
她虽也是管事姑姑,可品级和资历都差了几位姑姑些许,此时跟在近前却也合适。
“若是有什么机会得手,便只有今日清晨,除了我们景玉宫自家宫人,还有绯烟宫的杂役宫女和黄门进入过角房,人一多,自然就容易出乱子。依臣所见,应当就是清晨这片刻功夫送进来这个奇怪的妆奁。”
柳沁一路跟着苏轻窈,自是衷心又严谨,对于苏轻窈的事她比谁都上心,因此苏轻窈盛宠这么久,也才到今天出了这一桩事。
这也不能算是柳沁的错。
搬宫这事本就操心又繁琐,不仅这边要看着,景玉宫也要有人安排。所以苏轻窈手下这几个大宫女就分成两边,这几日都没得空闲。
出了这样一桩要紧事,苏轻窈也没生气。
毕竟同旁人共住一宫,人口繁杂,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纰漏。柳沁也不是完人,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柳沁这么一说,在场三位姑姑便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乐水和勤淑对视一眼,直接叫来手下心腹,安排她们兵分三路排查各宫室,除了两位娘娘的寝殿不查,其余皆要探查一番。
这么多人乱糟糟搜宫,郑婕妤难免心烦意乱,她有些不太高兴地说:“怎么安嫔娘娘的姑姑说话管用,我一个婕妤说话却没人信呢?”
她这句话说的特别哀怨,仿佛自己多受冷待一般,听得姑姑们直皱眉。
这时宫人们已经开始搜宫,里里外外热闹不停,院中的宫人们却都还站在原地,没有一个敢动的。
听琴突然说话了:“婕妤娘娘多虑了,咱们既然被请来,定然要仔细查探一番,定不能马虎行事。此事牵连深重,若是出了差错,怕是臣掉了脑袋也弥补不了。”
打进了绯烟宫,都是勤淑和乐水在说话,听琴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喝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她毕竟代表的是乾元宫,代表的是陛下的圣意,所以言行越发谨慎。
凭着同苏轻窈的情分,也凭着陛下对苏轻窈的用心,听琴都不能让苏轻窈出事。再一个,她自己又不是瞎子,安嫔娘娘是何等人品,她又不是看不出来,她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坏事的。
因此,听琴心里有了底,一进来就让勤淑和乐水办事,她自己则坐在一边,用心观察所有人的面貌。
等看的差不多了,又恰好郑婕妤指桑骂槐,她便趁势开了口。
果然她一说话,郑婕妤就不敢再吭声了。
宫中太后是尊贵,可尊贵不过陛下去,若说今日到场的这三位姑姑哪个最重要,自然还是听琴。
听琴一双眼眸似能看透人心,她慢慢在所有人面上扫过,沉声道:“若是谁知道什么隐瞒不报,一旦待会儿查出来,不仅自身难保,还会牵连家中。”
“你们入宫当差不容易,苦熬这么多年才熬出头,也不想就折在这节骨眼上吧?”
听琴一连串的话甚是吓人,所有宫女们都抖了抖,一个个连头都不抬了,只紧紧闭着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后角房传来一阵吵闹声响。
苏轻窈皱起眉头,就看勤淑身边的大宫女珠儿皱着眉从后角房拐出来,福了福:“安嫔娘娘、婕妤娘娘,几位姑姑好,后角房有个房间挂了锁,咱们没带铁器,怎么都打不开。”
勤淑抬头望过去,一眼就看到站在后面的烟嬷嬷抖得仿如筛糠。
勤淑看了看苏轻窈,见苏轻窈对自己点头,当即便起身道:“烟嬷嬷,您老受累给找找钥匙?”
烟嬷嬷是宫中老人,年纪又大了,自能当勤淑一声尊称。
勤淑话音落下,就听烟嬷嬷低声回:“那钥匙,找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