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勤淑姑姑坐了下来,对乐水使了个眼色。
乐水便发话了:“那是个什么地?怎么就唯独少了那一间的钥匙?”
接连两位都开口询问,烟嬷嬷无论如何也扛不下去,她实在也没想到今日之事会闹到搜宫的下场。若是知道,她定也不会为了那点银子接这个手。
这不是要钱,这是要命啊。
烟嬷嬷偏过头去看郑婕妤,见她低着头吃茶,看都不看自己,心里是一阵恼恨。
事到临头,已经容不得她后悔了。
烟嬷嬷一咬牙一跺脚,只得承认:“安嫔娘娘还请绕老臣一命,那屋子里,是老臣攒了许多年的体己钱。”
宫中这些姑姑嬷嬷,哪怕是贵人们身边的大宫女,一年到头也能攒下不小的身价。如烟嬷嬷这般在宫中熬过几十年的,身家更不可小觑,等以后她出宫养老,够她后半辈子吃穿不愁。
但如烟嬷嬷这般特地找个屋子存放的还真没见过,恐怕平日里贪得太多,自己屋里放不下,才有此一举。
她也就是欺负贤妃身体不好,没功夫往后殿来看。
在场这么多姑姑,谁不知这里面的门道,却没一个像烟嬷嬷这般贪得无厌的。
那不是精明,是让人啼笑皆非的愚蠢。
“既然如此,咱们一起去瞧瞧也无妨吧?”听琴又开口了。
烟嬷嬷一惊,抬头看向听琴,眼中都是哀求。
听琴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却是直刺人心:“如今这左右侧殿后殿都检查清楚,是什么都没有,就差嬷嬷那金屋没搜了。”
“婕妤娘娘可坐在这,按她的意思,可是不查清楚不能走的。”
听琴把话带到郑婕妤身上,就看郑婕妤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就在此时,一阵冷风拂来,苏轻窈拢了拢斗篷,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问安嫔娘娘、婕妤娘娘安,”娄渡洲笑着走入绯烟宫,身后跟了十几名高大的黄门,“陛下忧心绯烟宫事,特地命臣前来,给两位娘娘打个杂。”
苏轻窈回头看去,就见娄渡洲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一颗心,瞬间落回腹中。
“有劳大伴。”苏轻窈道,让人加了把椅子。
娄渡洲坐下,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郑婕妤,转头看向烟嬷嬷:“烟嬷嬷丢了钥匙不要紧,咱们这这么多小子,开个锁轻而易举。”
话音刚落,就看烟嬷嬷抖得不成样子,娄渡洲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不是我,不是我,是她干的!”
烟嬷嬷睁着一双昏花老眼,右手却稳稳指向郑婕妤。
“都是她逼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郑婕妤:哎呀没事我走啦。
安嫔娘娘:站住,当初是你要搜查,搜查就搜查?
郑婕妤:……
第109章 (二合一)
烟嬷嬷这一声嘶吼, 差点没把郑婕妤从椅子上震起来。
她呆愣愣看着烟嬷嬷, 似乎是不知道她为何会诬陷她一般,眼睛都睁得比平时大了些。
“烟嬷嬷, 您怎么能如此呢?”郑婕妤边说边抖,“平日我素来待你不薄,没想到今日竟你竟如此心狠手辣, 栽赃陷害与我。”
烟嬷嬷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她仓库里的藏的东西太多了, 若是被人打开门,看到里面那些“藏品”,她也自身难保。
还不如果断一些, 直接把郑婕妤供出来,说不得不会牵连家里人。
她在宫里的年份比郑婕妤岁数都大, 最是知道如何权衡利弊, 在极短的时间内, 烟嬷嬷就想好了对策。
只看她跪在那,一连对苏轻窈磕了三个头,然后就道:“安嫔娘娘, 老臣敢对天发誓,所说一字一句皆是实话,绝无半点虚假。”
“那个巫蛊娃娃是早就做好的,大约八月末娘娘刚搬来时,婕妤娘娘便让老臣准备了枣木和红绸,说要做个玩偶, ”烟嬷嬷一字一句,皆是令人惊叹的真相,“那会儿老臣自是不知婕妤娘娘要做什么,她吩咐什么,老臣就要给准备什么,取了材料后就给了碧玺姑娘,便再也没过问了。”
她一提碧玺,就看郑婕妤明显抖了抖,苏轻窈抬头看过去,却是只在她身边看到珍珠和几个小宫女,倒是没看到大宫女碧玺的身影。
苏轻窈敲了敲椅子背,柳沁便问:“婕妤娘娘,不知可否请碧玺出来谈问?”
郑婕妤抬起头,恶狠狠看着苏轻窈:“要请就请,这刁奴信口雌黄,张口就来污蔑宫妃,我倒要看看,她可有什么证据不可。”
她说这话,目光在三位姑姑的面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娄渡洲面上:“刚刚安嫔娘娘这露出不得了的东西,几位姑姑一力回护,言语之间非要找出证据才肯定罪。那到了我这里,可不能光凭这刁奴一面之词,是也不是?”
娄大伴淡淡看着她,张口说:“婕妤娘娘请放心,若无证据,臣一定不会妄下定论。”
郑婕妤便松了口气,面色看起来也是好了很多。
苏轻窈知道她能如此,一是回过神来,二是早就做过准备,她宫中肯定一丝痕迹都不会留。巫蛊是大罪,郑婕妤便是要栽赃陷害,也不会草率为之。
不过她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没证据,陛下和太后就不敢拿她怎么样。却没想过这长信宫是谁的家,又是谁说了算,便是天下之事,不也由陛下一锤定音?
她今日还是心急了,一言一行太过显眼,便是事情真不是她做的,她也一定逃不了干系。如此一来,今日不能直接落罪,楚少渊也不会留她太久。
想通这些,苏轻窈便淡然下来,不再着急。
“有大伴这话,我就放心了。”郑婕妤边说,边对苏轻窈笑。
苏轻窈都不看她,却是注意到前殿来了个小黄门,在娄渡洲身边耳语几句。
见苏轻窈看他,娄渡洲便起身跟苏轻窈低声道:“娘娘,太医已经赶到,正在给贤妃娘娘诊脉,娘娘可放心。”
苏轻窈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或许是发现大家都没认真听自己说话,烟嬷嬷这会儿已经是急不可耐,等院中刚一安静,烟嬷嬷就又开口了。
“安嫔娘娘且听老臣一言,老臣既敢说,就不会信口雌黄,也不会一点把柄都不留,”烟嬷嬷自嘲地笑笑,“不怕您笑话,老臣就是爱贪这些阿堵物,一见了钱什么都想不起来,才把自己坑害到如今这地步。”
“但老臣既然要做,就要做得漂亮,别等被抓到都成了自己的罪,老臣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烟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咧嘴笑起来,苏轻窈看着她那扭曲的笑容,不知为何觉得脊背发凉。
她原来在绯烟宫住了十几年,同烟嬷嬷打过无数次交道,从不知她竟还有这一面。因她无恩无宠,烟嬷嬷对她特别冷淡,不用说尊敬了,便是客气都是从来没有过的,若是苏轻窈有什么事想办,只能用银子砸。
苏轻窈自来就知道她贪钱,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她胆子这么大,竟然连巫蛊这样的事都敢粘手。
真是为钱癫狂。
苏轻窈这边感叹,那边郑婕妤刚升上来的好心情就又因烟嬷嬷一席话而灰飞烟灭,她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烟嬷嬷。
烟嬷嬷根本就不看她了。
郑婕妤这个人是什么人品,烟嬷嬷再清楚不过,所以她求了一次,就绝不会求第二次。
她此刻认真看着苏轻窈,只希望安嫔娘娘能高抬贵手,放过她的家人。
苏轻窈也看向她,叹了口气:“你说吧。”
烟嬷嬷便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般,开始说起来。
郑婕妤想拦她,却是为时已晚。
只听烟嬷嬷道:“安嫔娘娘是三日前回的宫中,一回来就要忙搬宫的事,恰逢贤妃娘娘重病在床,婕妤娘娘便看到了机会。兴许是嫉妒难耐,婕妤娘娘叫了老臣过去,说要给安嫔娘娘点颜色看看。”
郑婕妤厉声道:“你胡说!”
烟嬷嬷这才看了她一眼,一双眼眸却是冰冰冷冷的:“当时婕妤娘娘许诺老臣,说只要老臣帮她当好差事,就给老臣百两金。”
“百两金啊,老臣在宫中几十年,都没一次赚到这么多钱,到底没有把持住,心动了。”烟嬷嬷叹了口气。
“婕妤娘娘给了老臣一个人偶,让老臣拿去把木骨上面的字擦掉一半,然后再找个杂役宫女夹带进安嫔娘娘行李中,在搬宫这一日故意露出来,给别人看见。”
苏轻窈一边听,一边皱起眉头。
这个巫蛊人偶,难道真是早就做好的?为了坑害她临时擦掉一半名讳,只留了贤妃的,想趁着贤妃病重时把罪名落实。那她原本还想巫咒谁?
巫蛊重罪,若是当时就落罪,苏轻窈最轻也是幽闭冷宫,便是过些时候查明真相还苏轻窈一个清白,苏轻窈也不一定能从冷宫好好走出来。
轻则伤筋动骨,重则魂归西天,郑婕妤这一手可谓阴损至极。
倒是没想到,苏轻窈气场那么强,一步都不肯退让。
郑婕妤千算百算,一没有算准苏轻窈居然临危不乱,一点都不慌张失措,二是忘记了苏轻窈比她位份高,宫中一旦有事,宫人们自只会先听苏轻窈的,不会被郑婕妤随便指挥。
此时此刻,慌乱的人变成了郑婕妤。
只看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烟嬷嬷咒骂:“你胡说,大伴可勿要信她的鬼话,听她说的跟真的一样,却还是一样证据都拿不出来。该死都刁奴,你说实话,到底是谁指使你诬陷我的?”
烟嬷嬷冷冷看她一眼,根本不理她。
郑婕妤一口气喊了好多话,说完气都要喘不上来,就站在那大口吸气。苏轻窈看她一头一脸的汗,就知道她慌了。
苏轻窈也不用说话,她只轻轻敲了敲扶手,娄渡洲就跟着开口:“烟嬷嬷,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您这一些说辞听起来真真的,可还是没有证据,若是没证据,咱们也不能随意定罪不是?”
娄渡洲态度和善,笑意晏晏:“嬷嬷,只要你拿出证据,这事……咱家一定替您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只要娄渡洲肯说话,烟嬷嬷家里人应当就不会被牵连,然而烟嬷嬷还是不放心,又去看苏轻窈。
苏轻窈知道她为了钱鬼迷心窍,也知道她跟着郑婕妤一起陷害自己,要说不介意那是假的。若是旁人,定不乐意为陷害自己的人求情,然而苏轻窈却不这么想。
反正她便是帮她说句话,烟嬷嬷这条命也活不到十一月,她又何苦放走郑婕妤呢?陷害她的,一个都跑不了才好。
苏轻窈想得很透,因此待烟嬷嬷看过来,她便轻轻点点头:“你且说吧。”
烟嬷嬷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再也不复平日的端方周正。
“婕妤娘娘恐怕忘记了,当时她让臣准备枣木和布料时,臣给她用的是尚宫局刚发下来的份例,因安嫔娘娘和贤妃娘娘管宫甚严,做完衣裳剩余的布料都会收回,因此那一小块红绸是从婕妤娘娘的份例中出的,跟娘娘那件枣红袄裙出于同一块布料。”
“当时娘娘要的急,碧玺也一直来催,老臣便也就直接拿了婕妤娘娘用剩的衣裳料子,给娘娘的木偶做了件衣裳。”
烟嬷嬷边说边笑:“娘娘一定很喜欢那颜色,还特地给了老臣十两银子打赏,那些银钱,老臣都放在一个盒子里,一分都没动过。”
郑婕妤脸色陡然一变,她本人不喜欢枣红色的衣裳,平日大的年节又不需要穿自家做的常服,这身衣裳做好后便放了起来,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为这这特殊的颜色,碧玺特地同尚宫局申请过料子,这件事是错不了的。”
郑婕妤万万想不到,烟嬷嬷却是拿那布料做文章。
“你刚才也说了,贤妃娘娘和安嫔娘娘管宫甚严,因我手松一些,料子好得,”郑婕妤飞快说,“谁又能知道,那料子是不是你偷的?颜色之类的怕都是你胡说的吧。”
烟嬷嬷笑笑:“请了碧玺姑娘过来,大家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话音刚落,郑婕妤就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声,她茫然回过头去,就只见她身后的角房门口,两个宫女站在那,面色惨白,进都不敢进。
娄渡洲当即便起身,领着两个黄门往那边行去。
不知道为何,苏轻窈突然心中一跳,有了一个糟糕的猜测。
就看娄渡洲走到角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当即便沉下脸来。
待他回头时,苏轻窈就听他沉声道:“娘娘,碧玺……上吊了。”
娄渡洲这一句话,在整个后院掀起巨大的恐慌。
苏轻窈只是皱起眉头,郑婕妤却是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可能,”郑婕妤都有些语无伦次,“早上碧玺还好好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身边看去,却只看珍珠脸上一片苍白,失神站在那,仿佛傻了一般。
“珍珠,早上碧玺是否还是好好的?她还伺候我用过早膳,是也不是?”郑婕妤急切地说。
碧玺若无事,她还不一定会有事。但碧玺这么一死,郑婕妤就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
这么一连串打击下来,郑婕妤慌了神,见珍珠根本不理自己,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往角房那跑过去。
苏轻窈就看她慌慌张张跑到门口,往里那么看了一眼,便大喊一声,白着脸往后退。
“鬼啊……”郑婕妤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彻底失了神智,“鬼啊……”
娄渡洲对身后的两个黄门挥手,让他们进去检查碧玺的遗体,一边又叫来两个黄门,搀扶起郑婕妤,把她送回椅子上。
郑婕妤呆呆坐在那,什么话都没了。
不光是她,她宫里的所有宫女都吓得不清,站在她身后瑟瑟发抖,人人恐惧至极。
难道郑婕妤就只做过这一件坏事?她们每人的手都不干净,今天死的是碧玺,明天呢?
这么想着,小宫人们便开始哭起来。
而说要请碧玺过来的烟嬷嬷,却一点都不见慌乱,少了一个证人,烟嬷嬷却仿佛不在意了,坐在冰冷的青石砖上,悠然自得看着郑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