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奸臣谈恋爱——赵吴眠
时间:2019-07-06 09:27:24

  唐糖摒息去分辨那些挂在尖利刀锋之上的模糊形状,终于分辨出那些或黯红或已然墨黑的可怖碎冰,正是那些自翻板跌入墓室的不速之客。
  **
  唐糖自认不是胆小之人,然而她三天未眠,面对眼前此景,不免还是有些恶心腿软。她背转身,轻轻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勉力抽出袖中羊皮卷来对照。
  据齐王透露,这个公主墓至今还无一个活人走出去过,这张羊皮卷只是建造者当初绘制蓝图时,为有心人默记,偷绘于其上的。
  故而这个羊皮卷只作参考之用,墓穴中许多细节,或被建造者所保留,又或许后来改得面目全非,这都是不可知的事情。
  唐糖辨认出自己所在的位置,正处于图中所绘那个迷宫墓殿的上方。
  至于如何下去……睡意漫漫袭来,唐糖知道不该在苦寒冰室里入睡,她强拧一把手臂,手执蜡烛,蹲身去寻可能埋于地下的墓殿机关。
  烛火映照下,唐糖发现地下的冰面也并不平整,整间墓厅的地板,竟是由无数枚紧密镶嵌的大小冰齿轮扣咬而成。
  这样的构建确然精妙,不过唐糖小时就曾在古书之中读到过,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于是她循着它们之间相合相依的路径,去寻找冰轮之间传送和制约的关系。
  然而寻了数丈之远,她却发现制动全局的那枚主轮,根本就藏于主厅翻板之下的刀锋丛中!
  那一小片刀锋被她锯落之后,顺带亦扑簌落了好几块碎骨碎肉,纵是它们冻成了冰,那股血腥之气依旧扑鼻而来。
  唐糖别开眼睛,掩鼻去拨那个冰齿轮。
  怎奈力道根本不够,冰轮只微动了动,脚下格局未曾稍改,挂于旁侧刀锋上那些杂碎却继而扑簌落了几件下来。
  唐糖只得以双手去转那只主轮,不料左手刚探去一捞,竟捞到了一只冻了冰的耳朵。
  因为恶心到了无以复加,她干脆发了狠劲,奋全身之力而上,那只主轮终于缓缓而动,脚下相咬合的所有冰齿轮亦随即联动起来。
  唐糖的小臂被锯钝了的刀片磨得血肉模糊,阴冷的空气里,混杂着各种腥味。
  一丈远的冰面上,慢慢洞开了一处豁口。
  她生怕地面另有暗器,贴着冰面匍匐而去,然而方行了半丈之远,那个豁口却悄悄合拢了,最后以致于消失不见。转头再看那枚冰轮,也已然还原到了最初的样子。
  唐糖回头又去转那冰轮,怎奈回回都不及返身,眼睁睁望着那个豁口再次合拢。
  就这样耗了总有几十回合,最快的那一回,唐糖以一只扳手卡住主轮,须臾间她的衣袖都已然触及了那个豁口的边缘,却因扳手为起冰轮碾落,最后一次眼望它消失。
  唐糖算算时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硬着头皮只身下来,哪怕问齐王要一个小卒当帮手,这会儿也不至为一件那么无稽的事情在这儿奋战。
  她本想着此来无归,很不愿拉个无辜的人作垫背。
  绝望连同困意一并袭来,此际她一着急,狠掐了一把腰……腰间的工具囊袋当啷坠地,那枚晋云镇铁匠铺所得之马蹄钥匙……正巧滚落在了冰面上。
  主轮之下,尚且零星落着许多散碎之物,唐糖强忍恶心,将那些冻了冰的杂碎一一拨捡开去,在那只暗绯色的冰手之下,她终于找见了一个马蹄型的凹槽。
  齐王凭什么肯定此间无人来过?
  马蹄匙乃是晋云山的铁匠当日新造,然而将它放入凹槽,却根本毫厘无差,有如定做。
  并且这样一来,这枚钥匙恰好钳制住了主轮的反转,那个豁口敞开了。
  **
  唐糖燃起一柱信香,一来用于计算时辰,二来也方便在困极了的时候烫醒自己。
  顺利下到下层之后,唐糖终于亲眼看到了羊皮卷上的真相。
  真相在微渺的烛光里,依然格外震撼。
  眼前的墓室竟是数不胜数,而每一间都以悬停的方式逗留片刻,随后便会再次投入无尽变换之中。唐糖计算了数回,确认每隔三分之一柱信香的样子,它们便会完成一次变幻。
  只是这齐王预备的信香,气味何以……唐糖已经无法专心投入迷宫的计算,脑袋晕晕乎乎,连眼皮子都粘作一处,信香滚烫的刺痛感早失了效用。
  她凭着最后一丝神智,一头栽入某扇门内……
  **
  睡得不知时日,朦胧间竟觉得很安心,还以为是躺在遂州纪宅客房的温暖卧榻上。她不是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
  唐糖翻了个身,觉得身下好像有东西……硌着,她迷迷糊糊触了触,有些浑然不解,却很快发现腰间也被什么缠得死紧。
  此前她入公主墓,而后闯冰轮阵下到二层,她带的水和干粮早已濒临尽头,然而她才入迷宫就已经困极,现在当是躺在……
  那数不尽的墓室里的棺椁,而棺椁内……她缓缓探去腰间,摸到了一只手!
  唐糖惊跳起来,这一刻她才真正醒了,却早已面无人色。
  不过她很快再次顿住了,屋内的空气虽是冰的,她周身上下一点都不冷,方才缠于腰间的那只手……明明很温热。
  她犹疑着回头看,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然而分明应该被她夹于指尖的那柱信香,此刻居然好端端插在墙缝里,依然忽明忽灭。
  唐糖俯身,想要再次触到方才那只手,竟寻不见了。
  黑暗中有人“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纪二:抱着睡什么的……
 
 
第39章 九宫阵
  那个人起了身。
  室内的空气愈发冰凉,唐糖本来被捂热的身子很快冷却下来。那人离她不过两步之遥,她当然极想走过去,终是强忍了忍,站稳没动。
  “……大人如何进来的?”
  “哼。”
  热泪砸在底下的冰面,时不时发出“哔剥”的细小爆裂声:“大人不要这个样子,您不能留在这个地方。”
  “噢?”
  “……我送您出去。”唐糖抹抹泪,一把拖起他的手就欲往外走,却发现正前方根本是一道冰冷的墙。
  她疑惑地去四壁探了一周,这一间墓室不大,方才她大约真是卧在中间的那具棺椁里,并且被人用全身的温度暖着……
  然而这间墓室,真的没有门。
  唐糖望望那柱信香,了然叹了口气:“那就再等一会儿。”
  屋子里愈来愈冷,身处其间,俨然就像泡在冰水之中,她抱紧了双臂。
  “过来。”
  唐糖没动。
  “你跑来就是打算把自己冻死在这儿的?”
  唐糖扭捏挪了两步:“不是。”
  纪理伸臂一勾,想要将冻得有些哆嗦的人圈回怀中,唐糖偏生往后一躲。
  “怎么?”
  “大人若是从上面下来,应该看到上面那些……诶,我整个人都脏兮兮的。”
  “你指的是那些碎尸?”
  “……”
  “哼,笨成这样。”
  “呃?”
  “这时候原该撒娇告诉我你早吓得魂不附体了。”说完不管不顾,一把搂了过来,搂紧还揉了揉,这下唐糖从头到脚连同耳朵根统统热了。
  “魂不附体的是大人您罢。”
  “既是知道,竟不知好生安抚一番大人我。”
  唐糖抹抹泪,有些想笑,手稍顿了顿终于回抱上去:“呀……大人身上披了张羊皮啊,怪不得很暖。”
  “哼。”
  “大人跑来这里,可曾想过爷爷……”
  “你可曾想过我?”
  “想……过。”
  “都想的什么?”
  “我想了上百遍,愈想愈觉得自己是个矫情的混账。而且我想自己就这么一点用处,于是就……”唐糖说了实话,难受得咬紧了唇。
  “所以你决心辜负我这个更讨人嫌的。”
  “大人挺好的!”
  “所以你就把我托付给裘宝旸。”
  “……”
  “那夜不是告诉我公主墓破不了?”
  “后来……我想到了办法,我都说了自己就是个混账。”
  “你是个骗子。”纪理恶狠狠将她勒了把,勒得她几近窒息。
  唐糖窥见那柱信香即将燃尽,索性贪恋地往他怀里又窝了窝:“门快开了,我送大人出去。”
  **
  一阵“呯怦”作响声,墓室倏忽三门洞开,前后左三间相邻的墓室,各自亦开了数道门。墓室与墓室中间,隔了一道约莫五尺宽的沟壑,她低首往下瞧,沟壑下方漆黑一片,似是有个不可见底的深渊。
  “大人不要怕,这么点宽的沟一跃身子就可过去,随我往南来。”
  纪理明知唐糖一急,连南北斗辩反了,竟也懒得辩,她指着那儿,他便依言携她一跃而过。
  唐糖由衷赞叹:“大人的轻身功夫真俊啊,我们抓紧工夫往东。”
  事实证明墓室每次悬停的时间纵然相对固定,然而唐糖愈是心急想要纪大人回到上层去,愈发现根本算不出来正确的归途。
  纪理倒不言语,由得她迷宫般的墓室里胡乱指路,每次墓室悬停、墓门紧闭之时,便重将她暖在怀中。
  穿梭了许久,却根本不得其路而出。
  唐糖想起自己这四天四夜混在一个墓穴里,实在是怪脏的,被他搂得挺不过意:“其实大人将您身上这件羊皮卖给我不就好了。”
  纪理脾气臭臭的:“我冷。”
  “冷您还搂着我这冰棍。”
  “我是不信捂不化。”
  此情此景,连能不能活命都未可知,唐糖根本不知能如何作答。她尴尬地偷觑四壁,不料竟无意发现方才燃尽的信香杆恰恰留在墙缝间,他们再次绕回了最开头的那件墓室!
  唐糖真正绝望起来:“我们又回来了。方才我真是睡死过去了……竟还未及数这里究竟有多少间墓室?”
  纪理不假思索:“二百一十七。”
  “三九廿七再乘九是二百四十三……”唐糖猛然间悟了:“您说二百一十七!这么看来九九宫的中间一定是主墓室了……这么说我们不单单前后左右有墓室,连上头或脚下都可能。大人玩了那么些日子的九宫算,您是早有计划要来公主墓,是不是?”
  “哼,那也绝非现在。”
  “大人驻留遂州究竟有何目的?”
  “本官被贬之事不是众所周知?”
  “大人对我说句实话。”
  “唐小姐又何曾对我说了实话?分明放不下我,却偏偏独自跑来这里。”
  “大人如何还有这个心思,您该知道如今既是身入九宫,一时间就根本无法通往上层,您被困在这个地方了!”
  “是你我一同被困此间。哼,困着有何不好,再无半个闲人,一夜白头倒好……”
  唐糖胃都酸了:“在这么一个墓里……”话音未落,却发现唇边眨眼间冒出来一个饼。
  之前水尽粮绝,唐糖为了省着最后那小半顿吃用,入睡前就已好几个时辰不曾进食。然而这个人从天而降,还戏法般变出了吃的!
  唐糖咬着那个饼既惊又喜,热泪都滚出来:“大人……”
  “如何饿成这个样子,唐小姐人看着不大,吃得却不少,可见不是什么好养活的人。”
  “谁要您养活。”他这口气虽冷,唐糖知他是怜惜她饿肚子,心头暖极:“我吃得算是省的,还留了小半块饱肚的硬糕舍不得吃。其实也怪我估算不周,若能料想到跑来前三天出的头一工,是那倒霉的体力活,我说什么也要管齐王要个身强力壮的帮手。”
  “你拒绝帮手,是铁了心出不去,故而不愿拖累无辜之人罢。”
  “大人误会了!我是不敢轻信外人,无论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我都怕再生出什么变数来。”
  “哼,但愿是误会。”
  喂完饼再喂水,纪二那个水囊余温尚存,唐糖喝得感动涕零,趁着他替她拭唇的时候,好心问了句:“大人自己不饿?”
  纪理收起水囊,用喂唐糖吃东西的手捏了把她的脸:“怕是吃不下,方才那些碎尸我也碰……”
  唐糖最后一口饼差点噎着:“……纪二!”
  纪理笑着俯首,凑去唐糖唇边,偷啄去她唇角那块小饼屑:“如何是甜的?”
  “分明是咸的!”
  他装模作样又凑去一回:“难道弄错?”
  “纪二!”
  **
  吃饱喝足,唐糖发后拔了枚暗藏的细钗,蹲在冰面上划弄,凝神计算正确的九宫路径。
  纪理正色问:“唐小姐本不知墓中之阵乃是九宫,又曾打算如何抽身?”
  “……”唐糖很庆幸此刻他们没有点烛火,强自镇定笑了笑,“阵法又不重要,这些东西万变不离其宗,管它九宫还是七宫四宫,我方才又急又迷糊,这才绕回了原路。这九宫算大人也玩了多日,心得想必不少,就是我算不准,您难道不好再验一回?”
  “当真?”
  “我们只要每一步走得精确,定有活门会被打开,到时候大人必定得救,这点您尽可安心。”
  “得救?我?”
  唐糖心紧了紧,一把攥了纪理的手:“大人如何还咬文嚼字犯小孩脾气,我不是同大人在一起?我们先去寻到那主墓室,主墓室必就是掌控所有墓室的机巧消息室了,寻到它一切必定好办。”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