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霹雳]掌心花——紫焱
时间:2019-07-08 09:48:38

  偏生,这世间最多的恰恰便是长着一双富贵眼的势利之人。
  湘云的眼圈慢慢红了,她还不惯在人前做这般小女儿态,当下抽了抽鼻子,强笑道:“偏你说得肉酸,我倒没想那么多,横竖只要别像在家里那样累就成了!”
  累?黛玉眸光一凝,但见湘云旋即露出自悔失言之色,心下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当下也不便再追问,便道:“那日看二哥哥戴的扇套子,上面绣的海棠花很是不俗,我便知道不是丫头们的手艺。问他是谁做的,他还一问三不知的,最后还是袭人说是你绣的。你看你,平日里在家,还要操着隔府的心,不累不就没天理了么?”
  湘云好容易生出的一点伤感悲叹之情,被她这么一打趣,登时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她急道:“那是袭人托我做我才做的,哪里是操隔府的心了?才刚当你是好人,一转眼又挤兑我,我说不过你,我只拧你的嘴!”说着便合身扑了过来,扎拉着两只手要拧黛玉的腮。黛玉笑着闪身躲开,快步赶出了门外,沿着小路一溜往竹林水边躲。湘云本以为以黛玉那般纤弱的身子能跑得多快,自己必能手到擒来,谁知追赶了半天,明明看着她跑得轻飘飘的在自己前面不远处,脚步不算快,可自己偏就总也赶不上。
  湘云见状,暗暗地心思一转,假作崴了脚痛叫一声,靠着栏杆不停地喊“哎唷”。黛玉忙赶着走回来,关切道:“你没事吧?快给我瞧瞧。”众丫头本来也笑着围观她们你追我赶的玩闹,一见不对,忙涌了上来,翠缕更是赶着过来要扶住她:“摔得可疼了?这里的路上青苔太多,姑娘玩归玩,可也得仔细看着路。”湘云靠住她,提着一只脚勉强站了起来,忽然往黛玉跟前一扑,黛玉给唬了一跳,下意识的避开,无奈两人距离太近,到底给她抓住了袖子。
  “可给我抓到了,”湘云一手扯住黛玉的衣袖,一手叉腰直笑,“这回看你还敢躲我吗?”
  “再不敢了,快放开我。”黛玉软语道,蓦然往湘云背后一望,“宝姐姐来了?”
  湘云下意识的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望到,倒是感到手中一滑,黛玉已然抽了袖子,轻轻的几步跑开了。她情知自己被诈,气得恨恨一跺脚:“你脚上是背了风不成?跑得这样快!”
  黛玉摇了摇帕子,向她身后打招呼:“宝姐姐来了。”
  “还哄我,以为这回我还会中招不成?行,你便是叫我抓到了又能怎么着?我又不会吃了你!”湘云气道。
  “了不得,云丫头如今越发出息,竟是要吃人了!”横地里忽然传来宝钗的声音,湘云忙转头去看,却见宝钗立在大门边,一向端庄合宜的少女居然笑得杏眼微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将自己追着黛玉跑的样子看了多少去,当下不由一呆。
  黛玉倚着一杆翠竹直笑,闻言向两人走来:“可不是么!宝姐姐你来得真是巧了,云丫头她镇日里吃茶吃饭的还不足,也不知道怎么生出来的新鲜法子,要把我吃了呢!阿弥陀佛,幸好宝姐姐来了,青天大人在上,小女子沉冤得雪矣。”
  “你还说!”湘云气得直跳脚,忽然眼珠一转:“也罢,横竖今儿这罪名我是担定了,与其冤枉着,还不如坐实了它!”说着猛地往来一扑,黛玉忙轻轻的往宝钗身后一躲。两人以宝钗为圆心,你追我赶的没个停,宝钗给她们两个晃得眼晕,连忙一手一个拉住:“看我面子上,赶快收住吧!还千金大小姐呢,简直像两个可劲撒野的疯丫头,快快打住——凭个什么事,能闹成这个样儿的?”
  湘云早把自个儿转了个半晕,闻言晃了晃脑袋,努力回忆无果,只得道:“不记得了。”
  宝钗看向黛玉,黛玉早咬着手帕子笑得说不出话来。三人进了屋去,又说了一会儿话,湘云便随宝钗去蘅芜苑安置去了。黛玉向紫鹃嘱咐了几句,后者便走了出去,隔了会儿功夫方才回来,向黛玉轻声耳语了几句。
  黛玉猛地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使劲的揪了揪帕子,才勉强道:“这事不可拿出去混说。”
  “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么?”紫鹃道。适才黛玉叫她打听湘云在家时的光景,她拿了几块点心给了服侍湘云的奶娘周氏的小丫头,不过略旁敲侧击的了几句,小丫头便什么都一股脑倒了出来。湘云尚在襁褓中时双亲便相继离世,自幼由叔父保龄侯史鼐一家抚养。在外人看来,保龄侯一家对这个侄女也算尽心,一般的也是穿金戴翠,该有的德言容功上的教养也一丝不落,也读了满腹的诗书,每回出门交际保龄侯夫人也没少吩咐她添衣。然而收养究竟不同于亲养,外面看着是一视同仁,私底下要想做到将养女与亲生儿女一碗水端平却是难之又难。原因无他,盖人之常情耳。
  黛玉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但料想保龄侯毕竟是体面人家,面子上总不会做得太过分——可谁能想到湘云在家时居然每天做针线都得做到三更?女儿家做些针黹原也不稀奇,可把侄女当绣娘使,全家上下差不多的活计都得亲自动手,未免过分了些。说到底,请个针线上人能费得几个钱?不拘从哪里刮下一点节用便足够养活十个八个了。
  “世间人各有各的不幸,如你出生即享受锦衣玉食,父母在时倍受眷爱,双亲死后还有亲人可以依傍,已经十分幸运。”赦生昔年劝她的话不经意又从脑海中掠过,黛玉幽幽的一叹。
  比起湘云,她原是幸运太多。湘云的爹娘去的太早,除了姓名,湘云对自己的生身之人几乎一无所知,而黛玉虽双亲俱丧,好歹极幼时还颇过了几年融洽和美的生活;湘云为亲叔父收养,尚且隔了一层,而黛玉自来荣国府以来深受贾母喜爱,竟是把亲生的孙女还要靠后,虽非同姓之人,但到底比湘云自在许多。从前那般的自怜自伤自悲自艾,确是她自误了。
  至此湘云便在大观园住下,每日里与众姊妹吟诗作赋、赏花观月,十分快乐。宝玉那日虽与湘云有过不快,但两人一淳厚通脱,一旷达洒然,些微口角小事总不会放过隔夜去,不过离开一个照面的功夫,再见面时已然亲厚如旧。这日湘云与迎春赶围棋,她在诗词一道上甚为聪慧,在对弈之道上天分却相当平常。而迎春则恰恰相反,为人木讷安分,诗词上也是文采平平,偏偏在下棋上极有天分,湘云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一时被杀得连连败退,急得跟什么似的。偏偏宝玉又不肯做观棋不语的真君子,乱七八糟的在旁指点个不停,有用的招数没能指出来一个,倒把湘云的思路搅和得一团糟。湘云急了一脸的汗,两眼错也不错一下的瞪着棋盘,一手把棋子掐得死紧,百忙之中还不忘推了宝玉一把:“边儿去,你是个不中用的,别混我了!”
  宝玉好脾气的笑了笑,便挪步走出,扶着栏杆去看水中青青的荷盖,猛然听见有人奔来,却是袭人。一向温柔和缓的袭人此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快换了衣裳出去!”
  宝玉一头雾水的望着她,袭人拍了拍胸口,好歹把气喘匀了些,面色依旧焦灼:“宫里使了人来,专点名要见二爷,说是太上皇召见,你快随我回去换衣裳!”
  再贤惠的人又急又忐忑时说话的嗓门都不会太小,话音未落,不止是宝玉,紫菱洲里上上下下的都慌了神。一时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整个大观园都知道了太上皇召见宝玉的消息,众姐妹亦是有喜有忧——喜是掐指一算,这日正是太上皇的圣寿,之所以召见宝玉,大约是元妃献上的那份寿礼有了动静;忧的是宝玉素性放诞,最厌恶的便是与仕途官场之人交接,于大场面上的经验与见识实在有限,若只是等闲的朝廷官员,会一会倒是无妨,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他纵有失礼,对方也就受了,可如今一下子就提升为太上皇这等级别……她们还真怕宝玉会御前进退失仪,开罪了老圣人可不是好玩的!
  于是当宝玉手脚并用换好了大衣服,匆匆赶到园门前时,便望见众姐妹齐刷刷的等在旁边,无论是一向与他保持距离的宝钗,还是近来颇觉疏远的黛玉,眼里脸上的形容俨然都写着同一句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千万把家还。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看书的时候就觉得,湘云和黛玉之间的矛盾明明就是健气少女和文艺少女之间看不对眼嘛!然而……啥时候在如今的大观园里举办运动会,林妹妹绝对能包揽跑步类项目的所有金牌,吼吼
鸣谢chelouer、千山、奶茶tea、人面桃花、花饫、长叶几位亲的地雷
嗯,隔壁的《长生禋》在漫长的卡文之后,终于有了些许灵感,作者菌最近会致力于修补那边的断层,《掌心花》这边……咳咳咳。
另外,码字搭子掉线中,身为一个码字癌,跪求拼文的同道啊啊啊啊啊,有意者速扣1145838709么么哒
 
  ☆、展露峥嵘
 
  碧空清光,玉楼金阙,瑞脑消金兽。
  太上皇端坐宁寿宫大殿中,皇后率领一众宫娥彩嫔,毕恭毕敬的列队参拜。琳嫔挺着堪堪八个月的肚子,艰难的跟着前后的宫妃一同行礼。
  比起周遭姹紫嫣红的后宫佳丽,她的容色并不算十分出众,但举止间自有一番得体合宜的体贴温柔。也因着这个缘故,起初她入侍后宫并不为皇帝所看重,然而便如春风化雨一般,慢慢便觉得少她不得。放眼后宫之中,琳嫔所受的宠爱固然不比其他炙手可热的宠妃,却也颇沾了不少雨露。她也算是个有福的,不过半年功夫下来,便身怀龙裔,据太医诊断还是个男胎。宫中近年来少有婴儿降生,少数的几个还都是公主,是以琳嫔的喜信一经报出,登时成为了整个后宫关注的焦点,皇帝与两宫的赏赐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往她宫里搬,太后更亲口许诺待皇子出生便晋封琳嫔为妃。一时琳嫔声势之盛,令六宫侧目。
  那段时日,琳嫔所住的韵和宫堪称门庭若市,各宫妃嫔纷纷登门探望,连素日飞扬跋扈如吴贵妃都不免高抬贵脚来访,拉住她的手姐姐妹妹的好生亲热说笑了一番。只有元妃仍在休养中,除了派人送去了几样礼物外,再不过问一句。琳嫔原是个心思细密的女子,孕中又极易多思,知道贤德妃向来是皇帝心坎上的人,见她如此冷淡,难免多想。再加上有心人似有似无的挑拨几句,更是疑神疑鬼起来。她秉性纯良,倒不会因着几句莫须有的猜忌就在皇帝和两宫面前搬弄是非构陷他人,只是将所有的忧虑恐惧憋在心底。可人到底不是盒子,只要想关便可以严丝合缝的不露出半点内容,时日一长,难免有几句疑虑溢于言表,后宫里哪个都是人精,没过多久,“琳嫔疑心贤德妃要害她”的流言已在六宫之中转了个遍。
  此时恰逢元妃暴病,见事态如此发展,琳嫔心里更是不安。她私底下不是没有向皇帝剖白过,而每回皇帝都会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会相信她,嘱托她安心养胎,为他生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琳嫔本应安心的,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皇帝安抚她时的目光是淡的,来探望的妃嫔人数比从前少了不少不说,言谈之间总带着些看笑话似的影子。她怀疑韵和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也是知情的,可任凭她想方设法的百般盘问,所有人都矢口否认“娘娘一定是孕中不安的缘故多心了,多思多虑对皇子不好,快丢开这些!好生养胎才是正经。”
  当全世界的人合起伙来蒙骗一个人时,除非是意志坚定如铁的天才,再浓烈的直觉也会为自己所忽略,琳嫔聪慧,但也未能超出一般人的行列。她同情的望着前方的元妃,她入侍宫中时元妃因罪被禁足,元妃复宠后偏她又有了身孕,听说元妃病怏怏的,顾忌着腹中胎儿,便并未上门拜见,之后元妃暴病,御医嘱咐她不得接近重病之人以免过了病气给胎儿,这样一来益发没了接触元妃的机会。今日还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个经历颇为传奇的女人——隔了明嫔、王昭容还有徐昭仪三人的距离。
  元妃应是精心修饰过的,皎皎的面容看去十分冰雪妍丽,却在微颤的眼角、迟缓的姿态上泻出几许病色。适才行礼,若非公孙昭仪眼疾手快的在身后悄悄搀了她一把,她险些便要起不来了。
  论皇帝的恩宠,元妃也是能排进前三的,可宫中却盛传这个冰美人在禁足时伤了身子,成了座中看不中用的美人灯,琳嫔往日还恐是夸饰之言,如今一看,竟有九分是真的。你看,筵席开始才多大一会儿,她就坐不住退席了?这样破败的身体,能侍寝才怪呢。
  不知为何,琳嫔悬了几个月的心安安稳稳的回到了腔子里。
  正当此时,她听见皇帝笑道:“贤德妃这些天一直亲手为父皇绣屏风,精神头差得很,父皇别和她计较。”
  皇后也道:“贤德妃便是这点不好,心太实了,亏得没真把自己给熬坏了。”
  太上皇一听,登时来了兴趣:“这孩子进的礼是亲手绣的屏风?”
  一时间,殿中众妃嫔妆点得莺惭燕妒的花面玉容齐齐闪过吃人一般的狰狞之色。
  作为荣国府的凤凰蛋,宝玉这一被传召,上至荣国府里的各位主子奶奶,下到大观园里的丫头婆子,各个都心神不宁起来。黛玉坐在贾母身边,看着她一边与邢夫人、王夫人和薛姨妈抹骨牌,时不时的眼巴巴的翘首望着门外,王夫人更是打着打着便出了神,连轮到了自己都未能察觉,不由心中感叹。
  好容易挨到下午,总算听到丫头们飞快的跑进来:“宝玉回来了!”
  贾母与王夫人登时来了精神,忙不迭的抓着那丫头问:“他可唬着了?”
  那丫头还不待回答,宝玉已笑着进来了:“我可好着呢,劳老祖宗和太太、姨太太、姐姐妹妹们挂心。”
  贾母一把把他搂了过来,看他眼睛带笑,手上的体温并不冰凉,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这青天白日的,召你个小孩子进去是做什么?”
  宝玉笑道:“是老圣人看了大姐姐献的屏风,喜欢得不得了,听说上面的颂圣诗文是我写的,一时好奇便召我去看看。老圣人不但赐了大姐姐茜香国进贡的文犀玉龙子,太后、皇上、皇后都赐了好些东西呢。天恩沛然,余沥泽及燕雀,就连我也得了好些赏赐。倒是大姐姐提前退了席,皇上见我们姐弟没能见上面,还特许我去长信宫陪她说了会子话。”说着便不自禁的夸了起来,“难怪老圣人喜欢,大姐姐亲手绣的那架屏风委实好看,花色雅淡娇妍,姿态披离可爱,又在那屏风的空心里填了香料,香气氤氲,竟是比那真花还要香、还要精彩。那诗文一字一句俱用右军行楷绣出,竟是像真的白纸黑字写出来的,笔势一泻千里,半点针黹痕迹也看不出的。立在三丈外去看,整架屏风上还有微光流动,不似是个人力造作而成的物件,倒更似是样浑然一体的宝物,也不知道大姐姐是怎么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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