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霹雳]掌心花——紫焱
时间:2019-07-08 09:48:38

  金钏儿只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一腔绮思登时吓得飞了,忙跪下辩白:“原是二爷要看我的五色缕……”
  王夫人哪里还肯听她说话,狠狠的又给了几巴掌,金钏儿也不敢躲避,只好咬着牙硬挨着,闹到这个份上,外间的媳妇婆子们登时涌入相劝:“太太仔细手疼,若真是恼了金钏儿,交给外面打几下就是,没得倒落得自己气着了身体犯头疼。”
  又有机灵的道:“太太您想啊,旁的人家里差不多年纪的爷们哪个没有两个三个的屋里人,咱们二爷偏一个都没有,怎会不淘气?猫儿哪有不爱腥的?与其让他在外面拉些香的臭的在屋里,不如咱们自己挑个好的。二爷自己已选定了金钏儿,您老成全了他不正好吗?爷们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是好事?金钏儿又是您老□□出来的,模样儿、人品都是头挑的,开了脸给了二爷,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二爷如今不比从前是小孩子了,为个丫头子打打杀杀的,传出去到外面不好看呐!”
  王夫人本自略有意动,只是怒气难消,待听到末一句时登时唬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能为她连累了我的宝玉的名声!”略一犹豫,到底也觉得婆子相劝的话有几分道理,见金钏儿捂着脸伏在地上哀声哭得凄惨,倒也有一丝心软,便道,“你也是大了,有了主意——只是太也有主意了。不过宝玉偏想抬举你,我这个做娘的怎好让他不快的?今儿就把你给了他,日后要是让我听到你带坏了他,你可仔细着!”
  金钏儿本以为这回有死无生,不意有此柳暗花明,不觉抬起脸来。一旁的宝玉本是随口调笑了几句,不意王夫人如此喊打喊杀,早给吓得懵了,此时又听王夫人要把贴身婢女给了自己做姨娘,下意识的分证:“太太误会了,我只是和金钏儿闹着玩,没有旁的意思!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我都敬着三分的,哪里敢生出不清白的……”
  话只说及一半,只见王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而旁边的金钏儿神色羞愤交加,眼中早滚下泪来。
  苏州城西有虎丘,虎丘有泥人匠人,取当地出产的磁泥,捏制出的泥人五官传神、形貌如生,来往游客多喜欢请本地匠人按照自己的相貌制几个泥人带回家送给女眷们玩耍。匠人们经的多了,自然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见识过几位,本应已锻炼出见怪不怪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来,却仍是让这日登门的大爷给吓破了胆。
  不是匠人们胆儿小,实在是此君的身躯太过魁伟,乃至于当他踏入时,仿佛整个屋子都快要盛不下他那八尺块头。再看脸,脸赤红,似乎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眼大如铃,不圆睁也似在怒瞪着所有人;粗壮的手腕上系着一条五色缕,色泽略显黯旧,远不及那蒲扇一般的大手起眼。更别提还生着一捧大胡子,并非时人崇尚的五绺美髯,而是根根笔直,硬如钢铁,碰一下能把手戳个透光大洞的那种。再听声音,虽未达到五雷轰顶的暴烈,却也有了四雷齐炸的轰轰烈烈的效果,直炸得匠人的耳朵嗡嗡了两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照我模样捏套泥人,好便重赏。”
  此君人虽粗豪,可衣饰俱是上品,一望便知是阔绰之人,只要让他高兴,自是银钱如流水般要赏下来的。匠人花了半晌时间,终于努力的用爱财之心说服自己被吓软了的手脚恢复知觉,抖着嗓子勉强堆出笑容:“这位大爷请往这边喝茶。”见他合作的坐下,也接了伙计颤颤巍巍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没有半点生事的意思,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
  泥人原是匠人们做熟了的,不过略扫两眼,便将来人相貌记熟在心底,取了各色细泥出来,以指揉搓,不一时已依样捏出了泥偶的头,再配上身子、四肢,套了衣服和薄纱蒙着的楠木盒子,整个过程不过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伙计屏着呼吸毕恭毕敬的碰了过去:“大爷,您要的泥人已得了。”
  那人本自坐着,人生得可怖,看来倒是沉静的性子,谁知将泥人盒子一眼扫过去,面上立时露出诧异的神色来:“怎会如此!”
  他的相貌实在是太过凶恶,这惊容或许本来并无恶意,可做在他脸上便有十足的腾腾煞气。伙计近身看见,吓得手一抖,险些没把盒子给摔了:“大爷……有哪里不像、像的话,小的们这就给您改?”
  哪里不像?就是太像了!那人神色间是一种类似于闹了乌龙的不悦感,扔了锭黄金掉头就走,连捏好的泥人都忘记带走。匠人们啧啧称奇:“难不成是看捏得太像,倒把他自个儿都吓到了?”
  “人生的是凶,不过这出手也真够撒漫的!”
  “快别混说了,东西没带走指不定是给忘了,万一回头那位爷记起来回来寻,被听到你们背后这么嚼舌根,发起性子来,谁能讨得了好?”
  “可不是嘛!那拳头都有两只醋钵大了!”
  正说间,却又有客人推门而入。众人看清他的形容后,不由齐齐一静,这回不是因为来人生得太凶,而是因为来的少年生得委实是太俊了。
  身形秀颀,眉目精艳,一袭玄袍映得那张小脸白生生得近乎晃眼,若非气势过于凶煞,怕不是要被错眼看成女扮男装的绝代佳人?
  少年似乎整个人都处在某种自觉尴尬的不悦之中,巴掌大的小脸冷得近乎要掉冰渣,一张口便是:“照我模样捏套泥人,好便重赏!”
  众人:等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处乌龙。
一处宝玉:我真的就是习惯性甜言蜜语了一下没别的意思啊你们听我说!
一处赦生:糟糕忘了换马甲就过来让人自己拍写真了回头拿过去吓到女盆友怎么办返工返工!
可乌龙的后果是不同的……
感谢摸摸头、此间有妖、鸳尘乱、旒岚夙毓的地雷,送黄霸天版小赦的飞吻一个~~
 
  ☆、微命
 
  赦生觉得自己真是撞了晦气。
  好端端的,怎么就因为无意中听到伙计们私下闲聊时的一句“听说虎丘匠人们捏的好泥人,闺中那些女眷喜欢得不行,要不就去捏上一套带回去给你家娘子”就瞒着众人悄悄摸上门,当真让匠人照自己的模样捏一套出来了?
  捏就捏吧,这阵子他穿着黄霸天的马甲太久,习惯成了自然,居然真的就挺着这套身长八尺·赤面虬髯·眼若铜铃·口似血盆的造型去了?
  虽然以魔界普遍崇尚粗犷狂放的审美来看,他的黄霸天造型也不失为纠纠好男儿一枚,可他来此间世界也有了不短的日子,这里的审美他还是有些了解的——那套造型摆去给黛玉看,简直是拿着狼牙棒给兰花培土一样——不伦不类!
  这错处要是传到魔界让螣邪郎知道了,不笑他个千儿八百年!
  罪证必须销毁!
  本着此心,他在冷着脸任匠人们对着他的原身做完泥人后,一指被匠人们搁在显眼处的黄霸天版泥人:“此物我一并带走。”
  “可是……”匠人们迟疑。赦生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在原付的新泥人钱旁又按下一锭黄金,把两个楠木盒子抄在手里。“这位爷,这不是钱的问题啊!”匠人们忙忙的要拉他,可是赦生行走如风,他们只伸手到一半的功夫,便看到艳质瑰凝的少年已然走得没了影。
  “这下完蛋了……万一前头那位壮士再回来,不见了自个儿的东西,发起性子打人,咱们这里的人的小身板,能捱得下几拳?”众匠人唬得面如土色,抖衣而颤,“一拳也捱不下,那拳头可有两只醋钵那么大呀!”
  正彼此面面相觑愁云惨雾间,门帘忽而又被掀了起来,钻进来一位大汉,虽是一身走南闯北的悍厉作风,可天生一张笑面,看去便觉得开明可亲,进来便是团团一揖:“我们大爷先前有急事去办走得急,忘记带自己买的泥人,特派小的来取。”
  伙计抖着嗓子上前迎客:“敢问这位客官,你们大爷可是生得格外……威武的?”
  那大汉笑呵呵的道:“可不是么。”
  说曹操曹操到,果然来了!伙计顿时连哭腔都飘了出来:“不瞒这位客官爷,你们大爷的泥人被后来的一位少爷强拿走了!”
  话音未落,所有匠人都跟着嚎了起来,整间店铺霎时哀鸿遍野。出乎意料的,那位大汉却无意外之色,只问道:“那少爷长得什么模样儿——哦,样貌绝艳的少年人啊,那不是我们大爷……的弟弟吗?”
  众人的哭号声登时一滞,眼神飞来飞去,皆暗暗传达着同一个心声:一样米养百样人,那么凶恶的人居然有个如此秀美的弟弟?!
  他们心底正骇然着,那大汉却已出了门去,拐过两条街,果然在路边看到了自家显眼得紧的黄“大爷”。之所以说他显眼,实在是那张眉眼精艳的雪白小脸太过惹眼了,别说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忍不住住脚回头看了又看,便是男子也禁不住要多瞅上几眼,有胆子大的姑娘甚至掐了新鲜的花朵绾在香囊络子上远远的抛过去。
  赦生冷着脸,身不动,只是足尖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移动,躲开了姑娘们的热情攻击,见大汉来,寒声道:“如何去了这么久?”
  那大汉偷眼看了看他摞在一起捧在手里的泥人盒,深知自家顶头上司被人围观得上了火,连忙含蓄的解释:“那群匠人吓得狠了。”
  呃,是被吓得狠了,还是被他自己吓的。赦生面上浮出一丝烦躁的尴尬,他适才抢了泥人掉头便走,待走出两条街才意识到走得太莽撞。此间人类太过弱小,自是入不得魔之眼,也正因此缘故,他还没兴趣恐吓几名蝼蚁之辈,当下急叫跟随回去代他解释,孰料这幅皮囊险些引得围观群众堵了街口——早知道还不如变回黄霸天装等人得好。
  方一想到黄霸天装,他即以刀子般的眼神刮向手里捧着的泥人盒,以跟随大汉对他的了解,知道若不是因为嫌惊世骇俗会过于麻烦,自家上司早就把这惹晦气的泥人当街给捏为了齑粉。他原也是北域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一枚,自打被赦生以一己之力把全寨人揍成灰孙子后,就对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心一意的认了赦生做老大。自家黄大爷连眨眼之间变化形貌的神通都能轻松施展,捏一只两只泥人简直不能再大材小用!只是……
  “小的斗胆说一句。虽然没见过主母,可以大爷的眼光,主母必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不俗女子。给女子送礼物嘛,送金送银不如送心意,这泥人固然给大爷招来一身烦事,可说不定这样才能让主母更能体贴大爷的温柔心意嘛!”这跟随大汉人是粗了些,私下也是个风流的,收了有三妻四妾五通房在家,难为他莺莺燕燕的各个都哄得对他死心塌地。以他的洞察力,自然不会看不出自家大爷是有一位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娇贵情人的,只是不知道以自家大爷这拗直拗直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哦~
  赦生以一种“你知道的太多了”的眼神瞪得他低了头,才若有所思的将捧着泥人盒的手紧了紧力道。
  同时异地,贾政觉得自己才是撞了晦气的那一个。
  好端端的来王夫人这里,门还没进来先给自家夫人的贴身侍婢金钏儿狠狠撞了一下;进了门,王夫人又是一副满面强忍又掩不去的怒容,宝玉还在旁呆若木鸡只顾流汗,心里登时纳了闷:“你那丫头怎么了?冲撞了主子也做看不见,很是没规矩。”
  “这阵子我没精神,纵得她们没上没下的,是得好生管教了。”王夫人不咸不淡的道。若不是顾着她的宝玉在外头的名声,单凭她适才撞见的金钏儿的丑事,她生撕了金钏儿都不能泄愤的。好在听宝玉的辩白,她的宝玉还是个心思纯良的好孩子,全是金钏儿年纪大了起了春心有了攀高枝的念头——这好办,把这不学好的小蹄子撵出去,随便找个小子嫁了即可。谁知她嘴还没张,那不知羞耻的小蹄子居然这功夫生了气性,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了!
  彼时宝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想要出言补救,金钏儿已然哭着抢出了门。他心一沉,下意识的便跟着跑去要拉住她:“你且住,我……”话才出口,便听王夫人怒喝道:“站住!宝玉你还敢跟着这个小贱蹄子走!”
  他激灵了下,回头见王夫人早气得面如金纸,当下再不敢动,就这一瞬间的功夫,金钏儿已跑远了。如今贾政进来,他纵有十分不安,当着严父的面也不敢泄露半分焦急之色,只是他到底是没有机心的,心里急得如汤沸,脸上神色便也跟着不对劲起来,贾政见他眼睛发直满头是汗,怎么看怎么神色不属,正欲盘问,忽听外头一阵叫嚷:“不好了!金钏儿跳井了!”
  宝玉头脑嗡鸣一声,只觉得那声音乱糟糟的似锣鼓在耳里鼓噪不休,霎时面上血色褪尽,早忍不住落下满面泪痕。贾政再不明情况,见了他这等情状,加之没有王夫人那等“千错万错皆是别人的错”的慈母滤镜,以他对自家儿子那风流轻薄的性子的了解,哪里猜不出事情的原委来?登时气得紫涨了面皮,喝道:“竟敢□□母婢,逼勒下人性命,目无尊长、不知好歹的小畜生,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王夫人见势不妙,忙过来拉住丈夫:“老爷莫要误会,是那小蹄子……”
  令贾政大怒的又哪里真的是金钏儿本身?一个丫鬟,哪怕是受主子器重些,娇惯了些,也不过是和主子们豢养的猫儿、狗儿无异,喜欢时逗一逗好玩,不喜时扔得远远的清净,纵是死了,也至多多多赏赐些烧埋银子,叫其家人莫要在外浑说便可平息得无风无雨。再过些时日,连名字都未必记得起来叫什么——真正令贾政恼火的是宝玉这历久不改惹是生非的轻薄性子!
  他挣开王夫人,怒道:“你休要再替他辩解,入了翰林院、天子脚下尚能虚应故事,这不肖子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如今他不尊母婢,闹出人命来,你还能替他遮掩,他日他入了朝堂为官,做出那草菅人命为害一方祸及祖宗的事儿来,你还能替他瞒过天不成?需知自古慈母多败儿!”说着便扯住宝玉往外走,一叠声的叫拿了板子来,要赶在这个不肖子干出祸及门楣的大事前先把他打死。
  王夫人连忙合身拦住,哭道:“老爷,你这回委实冤枉他了……”她嫁入荣国府几十载,素来是再端庄不过的,此刻抖声而哭、半点仪态不顾的架势倒唬住了贾政,就这一愣的功夫,婆子媳妇们急报道:“北静王那边办了戏酒,请咱们二爷过去呢!”说着已扯了兀自痛哭不休的宝玉往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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