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霹雳]掌心花——紫焱
时间:2019-07-08 09:48:38

  主仆二人率着一队宫人回长信宫,老远地望见御辇停在宫外,便知圣驾也到了。华阳公主一径走进殿去,皇帝正在与元妃说着话,一见她伶伶俐俐的走了进来,雪肤红颜、眸瞳若星的样子,较之从前的纤秀腼腆更见精神,不由眼睛一亮:“华阳的气色愈发好了。”
  元妃示意抱琴给公主安座,口中道:“她每日打熬筋骨十分刻苦,身子一强健,气血自然充足。”华阳公主乖乖坐下,闻言道:“都是贤德母妃教得好。”听她仍固执的在“母妃”前加上元妃的封号,皇帝无奈并歉疚的望了望元妃:“钦天监已算好了吉日,这月十五便给元儿把贵妃的册封礼办了。”
  自被交予元妃抚养的旨意颁发的那一刻起,华阳公主便知元妃晋封贵妃是迟早之事。心里早有了准备,待听到眼前女子果然要顶替亡母的位分时,心下虽仍酸涩不已,面上倒也不至于失态,当下起身向元妃道贺。元妃示意她坐下,凝眉道:“过两个月便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六十整寿,上上下下都在尽心尽力筹办,这才是头一桩的大事。臣妾知道皇上心中有臣妾,可这事本不必急在这一时。”
  皇帝笑道:“你是华阳的妃母,你的位分上不去,华阳也委屈。”他没说的是,太后六十大寿在即,皇家需要一场盛大无匹的乐事来冲淡先前皇长子谋反带来的阴霾,贵妃位的空缺无疑便是这场动乱所遗留下的阴影之一,那么在太后的千秋节到来之前,这空缺的位置势必要填补上。届时花团锦簇,圆圆满满,才是所有上位者所希望看到的场面。
  元妃想到了这一层,瞟了眼华阳,见她两颊血色霎时全无,便知她也猜到了皇帝的用意。晋封之事本是她得利,况且已势不可免,自然也不会为顾忌一个小少女的心思而刻意推拒,当即只略客套了两句,又道:“太后她老人家的寿辰是举国欢庆的大事,也不知今年内务府会兴出什么新鲜花样去办,各宫每每说起来时,都好奇得很。”
  皇帝神秘一笑:“花样要是提前被你们知道了,还能新鲜得起来?”
  元妃心中一动。高明的修士常有预知之能,皇帝一语,令她不禁忆起某夜所见的萦于黛玉周身的灵光。
  莫非黛玉的文运绕身,将应在皇帝口中的这个“花样”上?
  一念及此,元妃有意详问,但见皇帝一副故作神秘实则卖关子的模样,心下顿觉厌烦起来,索性不再追问,任由皇帝与华阳父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华阳对皇长子逆党的下落十分关心,这些日子缓过精神后没少向皇帝追问,她素得皇帝喜爱,又兼丧母的缘故,皇帝自然对这个娇美可怜的女儿更为怜惜,便打破了“后宫不得干政”的条文,破例向她讲解起一干逆党的处置方式来。以此为开端,之后皇帝便时不时的习惯性在跟华阳聊天时漏上一两句政务上的事来,华阳听得认真,但偶尔说上几句,居然还颇有见地。
  元妃则毫无兴趣,见他们父女说得入港,便自去沉思,待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又催着谈兴正浓的二人吃饭,俨然将“煞风景”三字诠释得惟妙惟肖。自立下救驾之功,皇帝对她的亵昵之心荡然无存,反倒是敬服之情水涨船高,竟是又敬又怕,换做别宫妃嫔,敢煞风景的打搅他与爱女共叙天伦,他早拉下脸来,可被元妃清凌凌的眼光一扫,他哪里敢有二话?当即笑道:“也是,幸得爱妃提醒,华阳都饿了。”
  并不饿的华阳:……父皇在贤德母妃面前这自找台阶的娴熟劲儿……一看便是训练有素啊!
  被册为贵妃的贾元春将宁荣二府的荣耀又推向了新的巅峰,不仅男子们人人八面威风,女眷们亦是眉眼生春,各个一副与有荣焉的得意之态。与探春结亲的人家登门的次数益发多了,言辞之间十分奉承,生恐如今声威赫赫的贾府会悔婚给自家三姑娘退亲;与迎春结亲的孙家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疏离,与荣国府的联系逐渐热络起来。
  捧高踩低,趋炎附势,世态人情,由来如此。再通透的人,身处其间也难免沾染一身尘埃,唯一尚算得净土的大约只有大观园这方女儿国了。薛蟠这一趟出门行商,人情世故不知学了多少,物产土仪则买了一大堆,孝敬给薛姨妈的自不用提,光是特意带给妹妹宝钗的便有一大箱。宝钗打理着给各处姐妹都送了一份,想到黛玉本是姑苏人氏,情分性情又不同旁人,故此送给她的那份格外加厚。
  黛玉看着那些小巧清秀的笔墨香笺又笑又叹,笑的是这些江南土仪她这里样样不缺,赦生这趟跑商回来,像那苏州的缂丝锦缎、崖州的沉香等各样珍贵货物不知带了多少,贩卖的归贩卖,那尤为精致的却挑出来留给了黛玉,宝钗不知情之下还送这些与她,便如树木于林、投冰于水,实是无益;叹的是若是无赦生在,自己一介孤女,双亲俱丧,栖身外祖母檐下,此时再见到故乡风物,又该是怎样一番触景伤心的凄惶之情呢?
  见她只顾瞅着宝钗送来的礼物发怔,紫鹃担忧道:“宝姑娘独独送姑娘这许多,原是顾着与姑娘的情分,姑娘纵是伤心,念一念宝姑娘的心肠,也该添上一层欢喜。姑娘若是不觉欢喜,反添了许多不快活,宝姑娘也该觉得伤心了。”
  黛玉见她也误会,不由微转了一双横波目,嗔道:“哪个说我不快活了?我只是睹物思景,想到了南边的景致,可惜你们多是北人,雪雁虽是跟着我从南边来的,可一团孩气的总也说不出点意思来,我都快给闷坏了。薛家哥哥这番回来,必是给宝姐姐讲了许多南边的风光的,我这就与她聊聊去!”说着摇摇摆摆的起身便要走,却见贾母处的琥珀忙忙的跑了来,劈面便道:“林姑娘,咱们三姑娘要入宫了呢。”
  黛玉吃了一惊,贾府因出了个贤德贵妃的缘故,女眷入宫探看之事并不鲜见,可不为探亲、不为觐见,径直要未嫁女入宫……这是什么情形?她定了定神,方问道:“是为个什么缘故?”
  琥珀喘息方定,便面露喜色道:“原是我欢喜坏了,没说清楚,这可真真是前古未有的一桩盛事。才从礼部来的消息,为贺太后六十千秋,皇上特特的降旨,要在京中各府各招选一名精通翰墨的闺秀女子入宫,仿那翰林文会的形制,给太后娘娘进献颂圣词呢!咱们三姑娘诗文又精,又写得一手好字,咱们府里已定下是她啦。”
  “果然是一桩大喜事。”黛玉对镜理了理鬓发,“三妹妹在哪儿?我该去道一声贺的。”
  琥珀笑着当先领路:“三姑娘现在老太太屋子里呢。”
  黛玉施施然的来到贾母处,贾母正在里间睡觉,众姐妹已在外间围坐一处,你一句我一句的向探春道喜。饶是探春素日机敏不让人,也被恭维得两颊微红,不得已只好正色道:“我的斤两如何,姐妹们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的?真要细论起来,博学浑雅哪个能及得上宝姐姐?风流娟逸也要首推林姐姐。我不过是占了个名位的便宜罢了。”
  此番遴选,各家只有一个名额,宁荣二府本出一宗,故此加起来便也只有一人,自然要可着自家人给。薛林二人才学固然要凌驾贾府女子之上,但宝钗是薛家女子,黛玉亦是林家家主,二女皆是外姓,算不得贾家的人,这沧海遗珠怎么着都是当定了的。这些隐情,众姐妹皆是心知肚明,但见探春径直说出,不免皆叹服她的襟怀坦荡。
  宝钗实不欲被拉入这桩看似荣耀实则是非颇多的事之中,但见自己仍是被拉了出来,心中大是没意思,当下只闲雅而笑:“探丫头这是怎么说?皇恩浩荡惠及闺阁,本已是前古未有的佳话。我辈女子,能生逢此世、恭逢盛典已是幸事,还有什么好不平的。况且探丫头本就是出挑人才,”她遥遥指了指探春姣若玫瑰的脸、玉葱一般的纤纤十指,“大家瞧瞧,哪样儿是不如人的?哪样儿是不可人的?怎地就当不起了?探丫头你只管安安心心的预备着,届时大展奇才,令京中闺秀都领略领略咱们荣国府三姑娘的丰采才是正经呢!”
  黛玉也道:“宝姐姐说的是,依我看呐,该是你的,躲也躲不得……”正说间,忽听外面通报:“林府林渊家的来了!”不一时,林渊家的便进了来,先进里间跟贾母磕过头,出来时又见过各位姑娘,方向黛玉道:“县君,晌午时礼部来人给咱们府里递了帖子,道是此番遴选才女入宫,县君也在应选之列,让县君好生预备。”
  余音甫落,四座一派寂静。林渊家的察觉到气氛不对,隐晦的环顾一周,但见众姑娘、丫鬟神情间钦羡有之、感叹有之、好笑有之,十分的古怪,不由心下纳闷。半晌却是黛玉自己故作痛心的长长的一叹:“了不得,了不得,我才不过嘲了探丫头半句,自家人便回了我这么一出。这机锋应得是何其迅疾也,还真是躲也躲不得!”言罢,莫说众姐妹笑声一片,她自己也掌不住先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人面桃花、眠王二位亲的地雷
 
  ☆、事业
 
  此番为太后贺寿,应召的才女闺秀需提前七日入宫,由内官宫人教习礼仪。秋爽斋的人们还未来得及替自家姑娘开心多长时间,便陷入了该如何给姑娘拾掇入宫行装的愁云之中。探春不是没有进过宫,可那是跟在贾母、邢王二位夫人背后觐见,哪里正经在宫里住过?别说她只是荣国府的三姑娘,便是钦封国公夫人的贾母也不曾在宫里宿过哪怕半夜——元妃倒是在紫禁城长住的,可谁又能问得到她呢?
  一时间,众丫头群策群力。你说:“这件碧玉佩、那支凤凰钗要拿着,到时候那么多家姑娘,咱们姑娘定要做那最打眼的!”她说:“太扎眼可不好,招了哪个的嫉恨,暗地里跟咱们姑娘使绊子可怎么办?”这个又道:“自有咱们家的贵妃娘娘照应呢,咱们姑娘尽力装扮了,也是贵妃娘娘的脸面呢。”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谁也说不过谁,侍书眼珠转了转:“我们这里把秋爽斋的屋顶子吵个底朝天也不像样,谁也不知道宫里的情形,没得误了姑娘的事。旧年贵妃娘娘玉体不安的时候,林县君是在宫里照顾过的,这回又同应选入宫,她身边伺候的人定知道该预备些什么的,不如去问问她们?”
  众丫头皆称善,推出侍书和翠墨去潇湘馆打听。黛玉不在,紫鹃正带着丫头们打点东西,听说她们的来意,忙请二人坐下:“家常的自然要带,到时候同住的都是各府的姑娘,不好掐尖的;体面的颜色衣裳、贵重的装饰也要拿,太后娘娘的千秋礼务求尽善尽美,不管谁都得要为她老人家添彩凑趣的,只留心着不僭越便好。用惯了的用具、玩器也可拿得,只是不宜多……”正说着,看见藕官要把一只楠木盒子收起来,连忙过去拦住,“姑娘先头提过,这只泥人儿是她心爱之物,哪怕进宫去也要带得的。”
  藕官点了点头,捧起另一只盒子问道:“那只原也好看,可这一只……姑娘可说过要一起带进宫么?”紫鹃瞅了瞅,摇头:“这只虽然也是姑娘喜欢的,可带进宫恐不相宜,先搁着,待姑娘回来再问吧。”
  侍书与翠墨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泥人儿?什么这只好看那只不好的?”
  不知为何,听了她俩的话,潇湘馆的众丫头一时笑个不停。半晌倒是春纤答了话:“是林家送给我们姑娘的小玩意儿,说是什么虎丘泥人,捏得可真真是精巧,叫人想不到呢。”因把藕官先前拿起问紫鹃的盒子捧给两人看,只是那楠木盒一侧镂空,用松香色的细纱蒙着,里面摆放着小小的桌椅、床帐,花几上有极玲珑的盆花,床上却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脸庞生得言语形容不出的精妙秀艳。红罗衫,白绫裙,皆是极精细的绢裁就,额上围着一圈碎珠攒成的抹额,纱裹珠围之下,更衬得那小人娇娆华艳,俨然是名容华稀世的美人儿。
  二女一见大觉惊艳,赞道:“好精致的泥人儿!衣裳也配得鲜亮。难怪你们县君心爱,我们一见都爱上了!”春纤听了笑道:“可不是么,我们姑娘把这泥人儿宝贝得不得了,等闲都不肯让我们多看的,就连这衣裳还是我们姑娘亲手做的。”
  “宝姑娘那里也有薛大爷的泥人,上回我错眼看到,捏得跟真人一般,极是有趣,只不如你们县君的这只好看。想来宝姑娘的泥人是照着薛大爷的模样捏的,必得按着真人的模样来,你们的这只可是匠人随着心意捏出来的,自然是能想到多标致的美人儿,就往多标致的模样去捏。不然我可不信,这世上哪有人这么生得艳丽好看的!”翠墨道。
  “那可未必。”紫鹃笑得颇有深意,不待二女细思,便又将后一只盒子捧在怀里:“你们看的那个是极好看的,这个是极不好看的,还要看么?”
  侍书道:“我倒要见识见识是怎么个不好看法儿!”说着便把脸伸了过去,往盒子里瞅了一眼。
  春纤、藕官当机立断捂住了耳朵。
  “鬼啊——”
  一声尖叫,刺破潇湘馆清凉幽谧的竹影婆娑,回荡不绝。
  冬日的头一个月,京中各府才女提前七日入宫,接受礼仪等事项的教导。诸公主难得有遇到这么多同龄人聚在一起的机会,且各个出身不低,自有风度,不似宫女保姆那般唯唯诺诺、缩声敛气,可谓是难得的玩伴,当下一起撺掇着自家母亲,要她们做自家的陪读几日。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公主们不过撒了几个娇,各宫妃嫔们便缴械投降,约好次日齐齐向皇后进言。谁知皇后也被自家的宝贝女儿尚贤公主闹了一夜,巴不得允了她,但她素性谨慎缜密,到底还是先向太后请示过,才下了懿旨,命众才女陪伴公主,若有那与各宫宫眷有亲的,可就便寻自家亲戚居住。
  才女们正愁宫中独住难免孤立无援,住不称意,一听能够依傍亲人居住,自是喜悦。便是宫妃们入宫多年,偶然与亲人见一次面都得掐着时间,如今能光明正大的接娘家的后辈们过来相聚,也是颇为畅意。一时宫中人人称颂皇后贤德。
  “皇后哪一日不是贤德的?”元瑶淡淡道,“不过是这回她娘家并无亲人在这些才女之中,她本人沾不上这份恩德,才令那起子人顺了心。”她望向黛玉,“你说呢?”
  皇后的懿旨一出,黛玉和探春自然是被元瑶接了来长信宫居住。探春尚有些微拘谨,黛玉却早先在这里原是住惯了的,见之前收拾给她住的屋子里的摆设都没变过,虽是入宫,却颇有回家之感,言谈也是如平日里嘲笑家常一般。虽然背过探春,她与元瑶谈论的内容怎么听都和家常无缘:“太累。”
  “谁?”元瑶抬了抬眉。
  “所有人。”黛玉道。
  这么超脱?元瑶略想了想,轻笑道:“倘使,她们是小妇,和你共侍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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