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颜钟意当时一直笑着说自己无所谓钱，让蒋凌西多买两盒水果糖，或者拿他自己抵片酬，都可以。可蒋凌西想，自己不能就这么拿她的话当真。
他一直觉得，自己欠颜钟意一部正正经经由专业团队合作的影片。哪怕他入学前，颜钟意和他分了手，他也没有停止过对剧本的反复推敲和琢磨。
因为他欠她的，和他爱她，是两回事。和她爱不爱他，也是两回事。
他一路奋斗下来，拿了奖，有了班底，才回国递了本子给她。虽然确实是想要一个借着相处能够重头来过的机会，可哪怕颜钟意不愿意复合，也没关系。不管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这电影都是她的。
可惜颜钟意不相信。
第11章 我就喜欢你
蒋凌西又温习了一遍他镜头下的颜钟意，搁在茶几上的私人手机就亮屏了。他拿过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信息来自于同样半夜没睡觉的卫文宏。
【嘤嘤嘤，颜颜骂我了！！！！！】
蒋凌西简直有些无奈了，受不了长得跟个铁塔大汉一样的发小，后知后觉地开始追网络流行，扮演柔弱的嘤嘤怪。
但也有点想笑，看到屏幕上的颜颜两个字，看到她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去骂卫文宏，蒋凌西锋利的眉眼都柔和了起来，清俊的容颜笼罩在暖黄的壁灯之下，晕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蒋凌西打字问卫文宏：【骂你什么了？】
【她骂我是狗！她诅咒我一辈子都是单身狗！嘤嘤嘤！！！！】
卫文宏的手机里也不知道存了多少个表情包，光是“嘤嘤嘤”三个字，就给蒋凌西刷了一溜屏，最后停留在了一只人模人样捂住哭脸的熊猫上。
然后那头停在了“正在输入中”。
过了一会没显示了。
再过了一会儿，卫文宏又激动起来。
【她说她撤回！她说我不配当单身狗！她说人类和狗狗是好朋友！她说狗狗很忠诚的！从不背叛朋友！嘤嘤嘤！！！！】
颜钟意是到了家，在满是泡泡的按摩浴缸里休整了一番，最后吹干了头发敷完了面膜，可躺床上依然睡不着之后，才想起的这茬。
一般而言，明星嘛，大多数面对公众媒体，都是宣称单身的。也有是为了保持偶像形象的，但也有是为了不愿意把自己感情生活细节曝露于公众视野的。
可是蒋凌西那副笃定她现在单身的样子，八成就是死大卫来探过路的。
卫文宏因为是家中老大，得了个挺洋气的外号，叫大卫。是他先认识的颜钟意，颜钟意和蒋凌西分手之后，也不至于和卫文宏一并断交。
之前卫文宏部队假期，他嚷嚷着长假没事干，说自己这辈子都没近距离接触过娱乐圈，跑去颜钟意正在拍戏的影视基地那边玩了大半个月。
绕来绕去的，跟只鼻子特灵的超大型巡逻犬似的。
还成天打听着这个谁单不单身，那个谁单不单身，弄得颜钟意还翻旧账地嘲讽了他一句：“你不是最瞧不上娱乐圈里的姑娘了吗？觉得不拜金的人不进娱乐圈？”
大卫同志一抹脸，露出了他被晒得黝黑刀枪不破的厚脸皮，嬉皮笑脸地耍赖道：“我已经道过歉了！我当年的封建腐朽思想已经被蒋凌西同志教育过了！不会再犯了！”
颜钟意横了他一眼，但也没因为卫文宏提起蒋凌西，就如何捂着耳朵不听不听，或者扯着嗓子喊打喊杀了。
只是把卫文宏带过来的电影本子给拒了。
她知道这是蒋凌西自己写的剧本，于是就更不想看了，怕看了就忍不住想演。毕竟当年，就是卫文宏拿着蒋凌西的剧本，把她忽悠过去的。
蒋凌西是个对自己很苛求很挑剔的人，他拍完的作品，他自己永远可以给自己挑出一堆刺来，就更别提当年学生时代的入门作品了。
说实话，颜钟意觉得他妄自菲薄了，那支短片也许镜头感还有些青涩，毕竟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但很有灵气，而且蒋凌西的剧本写得是真挺不错的。
虽然毫无艺术细胞的卫文宏是完全没看懂的。
这个铁疙瘩当年根本不觉得蒋凌西那几页花里胡哨的英文能打动谁，毕竟连蒋凌西自己的家人都打动不了，那就更别提娱乐圈那一群在大卫同志心中只为捞金的男男女女了。
但卫文宏觉得颜钟意这姑娘么，长得是妖里妖气的，为人倒是挺仗义的，无妨一试。
因为“妖里妖气”的颜钟意，第一次见到卫文宏时，演的是个军统特务，那简直就是格外看不顺眼的“妖里妖气”了。
当时颜钟意是大三的暑假，她面试了一个小配角，跟着剧组去了外地。那剧组搞了个活动，拉着带妆穿戏服的演员，去敬老院给老兵们慰问演出。
卫文宏当时正好在那儿，从小他爸就经常带着他和蒋凌西去，有空的时候常去。
大卫同志心里十分看不惯剧组这做派，觉得娱乐圈这些人，都是出于宣传目的搞噱头，拍照出新闻好看，并不是真的关心这些老兵。
大个子不稀得看这劳什子慰问演出，忿忿不平地在外面和副院长喷娱乐圈乌烟瘴气，喷到一半，发现台上早早被枪杀的配角女特务，“死亡”之后，也溜达出来了，在看院子里记录这些老兵事迹的宣传板。
卫文宏看起来凶巴巴的，大高个短平头，隆起的肌肉撑得衣衫绷住，隔着距离喷起人来像个愤青。然而当他发现美女就在挡板背后时，瞬间就熄了火，整个人尴尬得像是烧红的烙铁。
但是“妖里妖气”的女特务只是冲他笑笑，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后来就跟着剧组离开了。
结果卫文宏第二周又去看老兵的时候，又遇见她了。
这回穿着私服，就没那么“妖里妖气”了，她正在问院长，还有什么别的需求没有。
家具工人正在进进出出地搬东西，给老人们换床品。毕竟人老了，好多人甚至已经行动不便了，一整天一多半的时间，都待在床上。床垫枕头这些东西，上至几千几万，下至几十几百，都能睡，但睡得舒服不舒服，就是另一回事了。一般来慰问的人，送吃送喝的多，但是提升生活品质好像太奢侈了，这里无儿无女的老兵们暂且还没享受到。
上回喷人不小心被当面听到了，卫文宏就挺尴尬的。
但是这回傻大个也没有就地遁走，堵住了颜钟意，说要跟她道歉兼道谢。
“没事，反正我是个小配角，又不是出品方，我又不是为了剧组宣传来的。”颜钟意弯着眉眼笑了笑，其实并没有生傻大个的气，“但是娱乐圈么，就是这样的。大家都知道那段历史惨痛，但是很少有人可以天天看天天讲惨痛的历史。借着娱乐圈吸引一点目光，表达诉求，也没什么不好的。”
颜钟意说自己有钱出钱，大卫同志顿时表示自己有力出力，加入了搬运工的队伍，一下午累得汗如雨下。
然后兵哥哥拿着自己那点微薄薪水请颜钟意吃晚饭以示歉意以表谢意的时候，想起个事儿来。
他感觉颜钟意好像是不太在意钱的，试探着问她，拍不拍学生作品，自己有个兄弟想申请去美国读导演专业，但是现在拍短片，找不到合适的演员。
大卫同志还财大气粗地拍了拍胸脯承诺道：“片酬要是不够，我以后给你补。你别告诉我兄弟就成。”
小配角戏份已经杀青的颜钟意冲他伸手：“剧本呢？剧本写得差，你给再多钱，我也不会陪你兄弟玩过家家的。写得有意思的话，倒是请我吃顿饭也行。”
谁知道卫文宏根本手里没剧本，他觉得中文剧本就算了，可是蒋凌西申请的那个院校要求作品集提交全英剧本，看得他简直着急上火眼冒金星，根本都没读到第二段，甚至也没读到第二句，于是就没存着。
卫文宏只好赶紧现场找蒋凌西要，转给了颜钟意。
然后在一旁紧张地看着颜钟意读剧本的表情，好判断在专业人士眼里，这算是“过家家”呢，还是“片酬低也没关系”。
虽然颜钟意还是个学生，但好歹也是科班的不是，还能在剧组里混个配角呢不是，总比他兄弟这半路出家的强。
颜钟意读完了那几页全英文的剧本，其实有点惊讶，几乎看不出来不是母语使用者，用词和结构，都贴合又出彩。
“你说是你兄弟，也是当兵的吗？”颜钟意问这个放假中的小兵哥。
“没有，不是。一起长大的，他和我读的是一个学校，但不是军籍专业，学的是计算机。”卫文宏摸摸自己短到几乎只是一层发茬的大平头，回道。
然后他又想了想，虽然没有替蒋凌西科普他家具体情况的道理，但也还是得解释下这个片酬问题：“他现在手里也就是大学时靠专业技术兼职赚的一点钱，其实也不少，但是那什么，他被家里赶出来了，所以花钱的地方比较多，家里几代人都是当兵的，不同意他搞娱乐圈这行，咳，你懂的嘛，比较有偏见。再说了，你们娱乐圈嘛，好像钱特别不值钱似的……拍片子真的是挺烧钱的，尤其是器材什么的。片酬估计给不了太高，你们娱乐圈不是动辄几十上百万的嘛……”
“怎么老是你们娱乐圈你们娱乐圈的。”颜钟意嫌弃道，“还有，也不至于开几十上百万的吧？难道是看你傻大个好忽悠？”
“哎，其实也不算忽悠吧。刚开始找的是你们说的那种什么来着？嗯，素人，嗯。但是演不好。找专业演员呢，别人说了，大导拍片，零片酬都行，倒贴都行。但是你一学生作品，人家凭什么呢？是吧。六位数起跳。”卫文宏嘀嘀咕咕的，“真的，不怪我和蒋凌西他们家老爷子都歧视娱乐圈，我去，我找朋友打听了下，说现在我认不出脸的演员都贵得要命，我认得出脸的，那片酬几千万都很平常，真的是……”
卫文宏那点和蒋凌西的爷爷同仇敌忾的愤怒又冒了头：“娱乐圈演个片子拿的钱，比我们兄弟一条命都贵！凭什么啊！”
要不是卫文宏和蒋凌西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其实也挺瞧不上非要进娱乐圈的人，于是此刻心中有点分裂，一方面能理解蒋爷爷把蒋凌西赶出家门，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这么想挺对不起兄弟的，便找补着想帮帮他。
颜钟意看完了剧本，就找卫文宏要了蒋凌西的联系方式，等到吃完了晚饭，回去和蒋凌西聊了聊，又要了蒋凌西的分镜剧本，以及一些其他的准备。
她觉得蒋凌西这人挺好玩儿，有才气有真材实料，并不是心血来潮想当导演的纯外行，功课做得很细致很扎实，想法也很有意思，阅片量还很大。
总之挺聊得来的。
两个人还没见面，先在手机上聊了几乎一整个通宵。
蒋凌西有点意外。他本来已经放弃了之前的剧本，在准备整个推翻重写了。
卫文宏觉得是钱的问题，但蒋凌西知道，其实不止是钱的问题。
就像颜钟意看完了剧本，就知道为什么蒋凌西找不到演员了。
找有灵气的素人出演，确实很常见。但是一来人家大导大剧，可以全国甚至全球海选合适的人。二来，人家挑出来的少年少女，多半是真的去演天真烂漫的少年少女，称得上一句本色演出，没经历过专业训练也不要紧。
但这个剧本呢，为求对比，需要的是演得看起来像少女，身体里却完全住着另一个灵魂。
不太好演，绝对不如找个少女演少女容易。而找经验丰富的专业演员，一来年纪大些的比较多，二来年纪符合演技也达标的，蒋凌西请不起。
蒋凌西知道，如果钱给不到位，那就得靠人情，靠关系。可蒋凌西是绝对不肯动用父辈的人脉，给自己的梦想买单的。
他自省一番，觉得是自己剧本就出了问题，为了反差，忽略了拍摄难度，打算全部重头再来。
结果遇到了颜钟意。
两个人在手机上聊了挺久，等到第一次真人见面的时候，颜钟意其实有点小意外。她发现蒋凌西和她想象中的，长得不太一样。
啧，都怪大卫说是他发小，她就脑补了一个和卫文宏似的傻大个，但是人粗心细的那种。
未料到是个黑发俊秀的小哥哥，个高腿长，宽肩窄腰，大夏天的，扣子依然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看起来干净又克制。
还很有礼貌地问她对剧本有没有意见，要不要修改。
“不改啊，我就喜欢你之前的那个剧本。”颜钟意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从来是不吝啬于直白热烈的赞扬的。
之前在手机里，早就已经从用词到结构都夸过一番了。
可蒋凌西也不知道是不适应别人这么当面表扬，还是不小心截取了颜钟意那一句话中未知是不是故意稍作停顿的“我就喜欢你——”，总之耳根不可抑制地就泛红了。
第12章 调戏
比起颜钟意是见了面，才知道蒋凌西长什么样子，蒋凌西倒是之前就知道颜钟意长什么样了。
因为颜钟意在给蒋凌西的剧本打上了“pass”章之后，就把自己作为演员的全套常备常更新的资料发给他了，包括了纸质简历，视频简历，还有从纯素颜到上妆，各角度各类型的照片。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愿意低片酬去演跨行学生申请院校的短片作品，就是纡尊降贵了，或者是纯粹在帮朋友的忙了。
选择是双向的，她依然给了蒋凌西作为导演，挑选演员的权利。
还补了信息发过去。
说她之前并没有尝试过类似蒋凌西剧本里面描述形象的角色，但也正是因为没有尝试过，所以很有兴趣。
虽然没有现成的类似角色视频或者类似形象照片发给蒋凌西供他参考，但是她觉得她应该可以驾驭，约蒋凌西双方有空的时候可以面见试镜。
科班出身，就像是娱乐圈的一道高规格的入门筛选，不管在校那几年的专业成绩到底学得如何，至少那张脸都绝对算得上过关的。
可是即使刨除颜值，也还没见过真人，蒋凌西对颜钟意的第一印象仍旧是非常好的。
他很明白，想在社会上立足，人的身上就会被他人打满了各种各样的社会化标签。而娱乐圈是个尤其跟红顶白、趋炎附势的地方，别人上来肯定会先衡量，你家里有没有人，背后有没有资本，圈里有没有人脉资源，和你合作，有什么好处。
当他离开了父辈的余荫，又试图转行，在这行里起步得很艰难，是非常正常的。
两个人在微信里约时间。虽然颜钟意杀青了，但她手里还有些别的行程安排，不好临时改约，就约在了五天之后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