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地回:你还没睡?
他说:被你吵醒了。
她只好说:对不起……
周嘉树认真地回:开玩笑的,晚上有课,我喝了咖啡,到现在都还很精神。
汤奕可回了个“哦”字,然后屏幕一黑,进入他发起的视频通话邀请!她瞬间屏气,点了拒绝,返回聊天窗口,就说:我在车上,准备回酒店,其他人都在。
周嘉树回:到酒店了记得叫我。
汤奕可没有回复,但是回到酒店,她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干净,头发也吹到半干,才扑上高高的床,解锁手机屏幕,心想,如果周嘉树到这会儿还没休息,就聊聊天吧。
于是,她与周嘉树接通了视频。
一开始他的脸离镜头很近,又是一般人驾驭不了的神奇角度,还卡得掉帧,只因为照得是他的脸,竟有一种惹她发笑的迷糊感。汤奕可说,“是我的问题吗?”
周嘉树的声音延迟几秒钟,才传来,“不是,等等我换一个网……”话音尚未完全落下,视频通话已结束。
汤奕可很有耐心,捞来一只枕头垫在胳膊底下,但等不到两分钟,视频就重新接通了,果然顺畅多了,也可以看清他穿着藏青色的运动外套,里头是一件白T恤,背后好像是靠着床头。
周嘉树胡乱抓一把头发,似乎想要整理一下发型,显然没有什么变化,就放弃了,然后说,“我房间和客厅不是一个网络,刚才我还接着客厅的,进房间里就卡了。”
汤奕可趴在枕头上,眼睛一亮,“还可以分开两个网络吗?再安一个宽带?我房间的网络也很弱,不知道是为什么,经常会断开,然后我就只能用流量了。”
“是吗?等你回了上海,我找个人到你家看看什么情况。”
他们东一句西一句,聊到汤奕可忘了自己与他有时差,都感觉困了,但还想再跟他多说几句,“我是明天晚上的航班,飞到首都,录孟老师的节目。”
周嘉树忽然集中精神问,“落地是几号?”
她回想着说,“二十……六,二十六日上午落地,当天下午录制节目,第二天晚上的航班,飞中山,就进组了。”
周嘉树马上说,“我二十七号早上到首都,我们可以见一面。”
汤奕可一愣,犹豫地说着,“国外还好,国内见面……太危险了。”
他坚持说,“但我还是想跟你见一面。”
汤奕可目光落下,盯着指腹摩挲纤尘不染的枕头套,不再看他的脸,害怕自己要心软,“不是说好了,我们要冷静下来,起码考虑好了如何降低损失,再提感情的事,这才几天?”
岂能这样说一套做一套?
“作为朋友也不能见一面吗?”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能。”
“为什么?”他不解地追问。
汤奕可则是知道,她不能堂而皇之的,以朋友的名义与他见面,尽管她在公众面前,总是光鲜靓丽,灵气十足,极少出差错的,但这些十之有九是团队包装出来的,离开镜头,离开红地毯,她始终还是一个女孩子,有些时候,必须直面自己的欲/望,她喜欢他的笑容,喜欢他气息年轻的温柔,喜欢他逗她的时候,都懂得把握分寸,她想和他拥抱、牵手、亲吻,做很多亲密的事情,拥有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
可是,她不能放任欲/望迸发出来,因为时机未成熟,走错一步,后续就是焦头烂额。
周嘉树并不是真的会读心术,这些话她不说出口,他怎可能全部猜出来?他只看到了她抬起目光,然后说,“周嘉树,你可以退一步,不让我为难吗?”
周嘉树正如她拒绝的时候,那样果断地说,“不能,我想你了。”
汤奕可怔住,然后什么也不说,只把脑袋埋进枕头下面。她紧紧攥住床单,就像那晚攥住他背后的衬衫,她的脸贴着被子,就像贴着他的肩膀……
然而周嘉树的手机屏幕里,就只有酒店房间的床头、床头上的壁纸、床上的羽绒被子。他把手机转过去些,仿佛就能换个角度看到她似的,下一刻,屏幕里天旋地转,最后只剩天花板,以及一圈一圈晕开的灯光。
其实汤奕可正躺在自己的手机旁边,声音清晰地说着,“我们好像一天之中,可以穿梭两个城市,一个月可以飞到两、三个国家,一不小心就可以环游世界,但是……我最想去到你的身边,偏偏不可以。”
周嘉树很是动容,正要出声,她先拿起手机,照着从枕头底下钻出来的自己,头发慵懒的散落脸颊上,她苦中作乐说,“哎呀,其实不干这一行,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就是贪财嘛。”
汤奕可见他也轻轻笑一声,就说着,“我要睡了。”突然,她想起,“哦!你那边几点了?!”
“没几点。”周嘉树应说。
汤奕可觉得这个说词顶有意思,笑着重复,“没几点……”接着,她就说,“晚安。”
周嘉树显然不想她钻空子逃走,直接说,“见面吧,汤奕可。”
她故意皱起眉头说,“好没有礼貌。”
他从善如流,“叫你姐,你就跟我见面是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
周嘉树抿住嘴巴,眼皮似乎都沉下来些,一下子把视频通话挂了。
生气了?
汤奕可一阵懵,然后不由得笑了下,真是小孩子脾气啊。
她将手机放在眼前的枕头上,抱起双腿,下巴搁膝盖上,大概等有两、三分钟时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周嘉树打来电话。就知道。
汤奕可把手机贴住耳朵,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难为你,可能我是太困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可以原谅我吗?”
谈什么原不原谅呢?他连发脾气也轻得不能再轻了,他只是很委屈而已,都没有埋怨她一句。
汤奕可想着,或许在焦头烂额之中,他们还存着彼此的温柔。
“小可?”
她倒于床上,叹说,“我也很想跟你见面,很想……”
稍等片刻,周嘉树怀疑地问,“没有‘但是’?”
汤奕可笑了起来,“没有‘但是’。”
第40章
昨晚因为考虑与周嘉树见面的事情,汤奕可大约凌晨三点多钟,才怀着几近破罐破摔的心情进入梦乡,早上八点钟起床,打着哈欠任人梳妆穿扮。
造型师姐姐帮她修剪了发尾的分叉,又把原先自然的波浪拉直了。汤奕可一抬头,瞧见镜子中的自己,不禁感叹,“哇,一下子变年轻了。”
造型师姐姐不以为然,“说什么呢!你才几岁,正好的青春年华。如今的人都不显老,尤其是咱们做艺人的,一个个都是保养高手,三十岁长得跟二十岁一样。”
汤奕可笑说,“我是想说,好像回到了我高中时期。”
负责化妆的姐姐走进浴室,一面放下带来的化妆工具,一面打量着汤奕可,说,“诶,真好看,搞得我也想把头发拉直了。”然后,她又撩起汤奕可额上的一缕头发,稍稍一弯,转头望进镜子里,“要不这样剪一点刘海下来,我感觉这样很复古,很像以前TVB女星的发型。”
汤奕可忙说,“不不不,我的团队对‘复古’这个词很敏感,我们还是新潮一点吧。”
化妆师拉出梳妆台底下的椅子坐下,“你们想着避开,有人使劲往上贴,上回我们跟妆的那个谁,她就跟我说,‘我要化那个复古的妆,我知道的,那些什么港风,都是化妆化出来的,后期再加个滤镜,我长得太平凡了,看看换个路线,能不能加点分’,当时我真的很想回她一句,不是所有人涂个大红唇,P个模糊滤镜,就可以叫港风的,而且她明着说自己‘太平凡’,然后暗指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靠造型靠滤镜,还想要我附和两句,太无语了。”
汤奕可胳膊伸得老长使着塑料叉子,叉着梳妆台上的一盒水果,说,“姐姐,我提个建议?你讲八卦能不能稍微透露点信息,我都猜不到是谁,网上爆料的还打拼音缩写呢。”
造型师姐姐说,“她说唐以茜。”
汤奕可正要将一小块西瓜送入口中,就顿住,“也太直接了……”
但是听见唐以茜这个女孩子的名字,汤奕可顿感人生何处不相逢,以及娱乐圈真是太小了。
唐以茜与周嘉树年纪相仿,并且是他的荧幕‘青梅竹马’,早年间两人合作过一部主旋律题材的电视剧,若干年后,又在电视剧《光明磊落》中碰面,她饰演周嘉树暗恋的那个女孩子。
造型师姐姐手中利落地为汤奕可夹着头发,嘴上说着,“唐以茜最大的问题,不是长得不行,是情商不行,老说女演员年纪一大就没出路,恨不得把那些大花旦都得罪一遍,一边标榜自己是青衣,不靠炒作,卖可怜,说没有热度就没有戏拍,一边又签炒作起家的经纪公司,直接把家都搬到热搜上,吃喝拉撒都要‘爆’、‘沸’。”
化妆师姐姐将西瓜籽吐在掌心上,扔进垃圾桶,笑着对汤奕可说,“她嘴巴很毒哦……”
汤奕可没有应声。造型师姐姐就说,“我是实话实说,环境都是人创造的,抱怨有什么用,有能耐你改变现状啊。”
“人家买热搜不就是为了改变现状。”化妆师姐姐说到这里,又有点同情的意味,起身洗着手,说,“可惜了,红不红的,一要看脸,二要看命,营销的泡沫迟早要散,那些投资商也是精得很,哪儿来那么多冤大头好骗的。”
汤奕可吃着水果,点着头。化妆师姐姐从镜子里瞧她这一副模样,笑了说,“小可你很像吃瓜群众。”
女人聚在一起,聊聊八卦再正常不过,况且,她们是身处这个行业中,等于分享业内情报。汤奕可的身份更特殊,她懂得不发表个人言论的重要性。
再加上,她另一半脑子里正想着,等会儿找个四下无外人的时机,向童童坦白她与周嘉树的事情。他们要见面,就不能瞒着童童,起码真的不走运被曝光的时候,不至于让自己人措手不及。
于是,汤奕可笑着应,“我就是啊。”
话音随着一缕头发,从她眼前落下。
汤奕可微张着嘴巴,惊了一下,才说,“真给我剪了?”
化妆师姐姐也愣了,“我说要剪的,不是她!”
造型师姐姐就显得淡定,“没事儿,就剪了一点点,拉到边上就没了。”说着,还给她们演示如何把刘海隐藏起来。
似乎工作于时尚杂志集团的人,因为经常与明星相处,夸人都很有一套,入木三分,这会儿见到汤奕可走进敞亮的会客室,坐下来准备接受采访,一个策划就带点儿埋怨说,“为什么昨天不弄这个造型?”马上接着说理由,“太好看了,八/九十年代的女明星就是这个感觉,清纯又洋气。”
本来童童正要说“怎么不打声招呼,就给她剪了刘海”,被策划这一句话堵上来,只得生生咽下了。
谁不喜欢听到赞美呢?既有赞美,又有今天巴塞罗那晴好的天气,汤奕可莫名其妙的,对自己满怀信心。她想起过往,想起自己从小到大遇到的困难,每每以为危机太大,她能力太单薄,解决不了,最后都迎刃而解了,甚至还有明亮的希望,等候在前头。
如果,今天记者要问她一个相当老土的问题——她的人生座右铭是什么?她肯定要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结束杂志拍摄和采访的工作,当天下午,前往机场的路上,途中没有外人,适逢其会,汤奕可打算跟童童恳谈一番。
没有预料到,等到童童终于愿意把注意力从微信分给她之后,竟是带来这样的消息,“电影节公关那边说,明天公布我们这一部微电影的演员名单,到时候会找个话题出来,搞一点热度。”
“什么话题?”汤奕可问。
“压番。”
汤奕可真是没听懂,“什么?”
童童说,“明天公布的电影海报上、官方微博@上,都是周嘉树的名字排在你前面。”
“所以呢?”
“所以他是一番,你是二番,等于他是大男主,你是小配角。”
汤奕可更纳闷了,“如今这么讲究平等,都不按男女主角分的吗?”
“还真是,现在就是按番位来,把演员分成三六九等,谁更有影响力,谁的名字就靠前,跟戏份都没有关系,所以后来他们又搞一个‘特别出演’,为了不压男女主演的番位。”
汤奕可消化了这个知识点,提问说,“可是,按辈分来说,周嘉树比我早出道好几年,他是我的前辈,排在我前面,完全合理呀。”
“但你要想,你是电影咖,这么多亿票房来的,排在他前面,也完全合理,两个‘完全合理’撞到一起,就有争议了,如果大家都觉得不合理,还吵什么呢?只能轮到官方出来谢罪了。”
汤奕可知道她口中的“吵”,是吵架的吵。
尽管汤奕可不理解谁占前面谁排后面,有什么好吵的,但童童既然这样说了,必然吵得起来。上午的阳光明媚给她带来憧憬,岂料下午不见‘又一村’,她就开始担忧,她与周嘉树正考虑着如何降低伤害,又能在一起,举步不前,他们俩的粉丝反而先‘打得火热’了?
小梦吃着冰激凌说,“番位这个说法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
童童回答,“近几年?我只晓得是从日本影视圈流传过来的,倒是跟我们的昭和小偶像蛮搭的,哦,你今天走港风路线。”
汤奕可暂停思虑,配合地说,“今天我是巴塞罗那周慧敏。”
坐在前排的宇哥果然高声辩驳,“也就占了个发型!”
周慧敏是宇哥不可亵渎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