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哭啼啼的时候, 已经够难哄的了。
这……不软不硬的, 他就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好在他不是个傻的, 他知道症结所在。
“有些事, 太脏,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茅厕也挺脏, 难道就不上茅厕了吗?”
顾念书叹了口气, “好, 我告诉你。”
苏巧云终于转眸看向了他,“在说之前,先消毒。”
顾念书怔住,“什么?”
苏巧云把马灯随手挂在树杈上, 推着他推到了树后。
“你,你干嘛?”
“说了,消毒,胳膊举起来。”
顾念书乖乖举了起来。
苏巧云一头扎进他怀里,使劲儿,再使劲儿,又搂又蹭。
哼!
他男人!身上怎么能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顾念书举着胳膊任她拱来拱去,突然明白过来,没忍住笑出声。
“你这人,幼不幼稚?都说了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什么样儿都不行!”
拱了半天,苏巧云还是不解气。
她撤开身,探手卷起了他的汗衫,一直卷到胸口!
顾念书:“!!!”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汗衫里面的小背心也卷了起来。
这下顾念书真憋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疯了吗?你干什么?!”
昏暗中,美丽的桃花眼碎光驿动,比那魑魅魍魉还要蛊惑人心。
顾念书连眨了好几下眼。
苏巧云微微一笑,红唇镀着月光,轻张微合,“松、开。”
顾念书的喉头滚动了下,赶紧转开视线,“你先说你想干什么?”
“你先松开。”
“你,你先说。”
不松是吧?
苏巧云酝酿了一秒,声音瞬间带上了哽咽的鼻音。
“她趴你怀里你都不拦的,我挨一挨你就不准……好吧,我懂了……”
顾念书有苦没处说,“这能一样吗?”
趴怀里和脱衣服是一个概念吗?
她靠他靠得这么近,淡淡的体香合着滚烫的呼吸,已经让他有点……克制不住了,她居然还想变本加厉!
她是专门来考验他的自制力的吗?
顾念书最终还是松开了她,不然怎么办?真哭起来更不好哄。
苏巧云心满意足,拽着滑下去的汗衫小背心重新卷了上去,趁着没再滑下来,赶紧贴上去,紧紧搂着。
刘寡妇是隔着衣服搂得顾念书,那她就不隔衣服搂!
她男人,只能是她的!
顾念书,你完了,我占有欲很强的!
顾念书仰着头,望着头顶枝叶掩映下的幽沉夜空,说不清这到底是享受还是折磨。
痛并快乐着。
“好了吧?”
“没好。”
“够了吧?”
“没够。”
顾念书继续忍。
苏巧云趴在他温热的胸膛,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这辈子连同上辈子那刻骨的思念,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抚慰。
心,宁静安详。
灵魂,熨帖。
唇角,浮上笑意。
胳膊,下意识紧搂他。
手,自然地贴在他的背。
夜深林密,除了虫吟翅鸣,只有风过沙沙和那噗通噗通的心跳。
顾念书啊顾念书……
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意识渐渐有点儿飘。
手不经意地划拉了两下。
嗯……
皮肤真不错,又光又滑,除了个别地方斑驳不平的疤印儿。
肌肉不厚,薄薄一层覆盖着,恰到好处。
还有这腰,又窄又瘦,真难想象,他哪儿来那么大爆发力打架斗狠的?
苏巧云想都没想,捏了捏他不多的腰肉。
她发誓,她根本没用力,只轻轻捏了一下,真的!特别特别轻,绝对不会疼的那种。
头顶的呼吸却陡然一沉!
她好像还听到了他喉头滚动的吞咽声。
苏巧云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儿不对。
不,不是有点儿,是非~~常~~不对!
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她不可能天真的不知道那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咳!
咳咳!
她尽量装作自然地撤开身,远离那越来越不对的位置,还细心地帮他把卷起的衣服拽下来铺平整了,这才扭身朝树背面马灯方向走去。
“那个……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伸来一双有力的手臂!一个返身把她按在了树干上!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什么叫案发现场不宜久留逃得越快越好?
早知道刚刚就不帮他整衣服了!!!
苏巧云脑中千帆荡尽悔不当初,顾念书柔韧的唇已混着炙热的气息压了下来。
十分钟后,苏巧云一个人从树后出来,顾念书还留在原处痛苦地等火气自然消散。
她整了整微乱的辫子,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少年的顾念书纯情的像只小羊羔,除了亲亲抱抱什么都不敢做,要不然,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恐怕她就要在劫难逃了。
顾念书躲在树后不敢出来,却不妨碍说话,两人一个在树后,一个在树前,隔着杏树背靠背。
“苏巧云。”
只是听着声音仿佛都能听出那音色还发着烫。
苏巧云拍了拍羞红的脸颊,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那就慢慢说,不着急。”
沉默了几秒后。
“我……我之所以对她好,其实是因为……她是……我生母。”
什么?!
苏巧云猛地站直了身形!
惊涛拍岸!乱石穿云!平地一声惊雷!
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虽说人生如戏,比戏精彩,可这也太……
“你怎么知道的?你妈不是早就没了吗?”
“这个就……说来话长。”
顾年书沙哑的嗓音回荡在深夜的野杏林,明明平淡无波,却莫名带着沧桑悲凉。
顾念书的娘,身子骨不好,不是一般的不好,是瘫在床上那种。
也不知从哪天起,他娘突然就腿软不会走了,开始还能勉强扶着东西移动,后来就只能靠坐在床上,再后来,坐也坐不住,只能躺着。
怀上三妞的时候,他娘已经严重到说话都含混不清了。
顾念书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病,苏巧云却是一听就听出了个大概。
这应该是重度肌无力,很难治,或者说,治不好。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夫妻,可他爹对他娘是真好,从没嫌弃过她,没事就会推着她出去晒晒太阳,帮她梳洗翻身按揉关节。
顾念书一直觉得爹娘恩爱,哪怕娘有病,依然是个幸福的家。
直到顾三妞还没满月的某个晚上,他起夜上茅房,亲眼目睹了他爹用枕头闷死了他娘!
当时还不到九岁的他,吓傻了,真的傻了,只呆怔怔看着,完全忘了进去阻拦。
他爹闷死他娘后,抱着尸体哭了好半天,突然起身就往外跑。
顾念书一路追着他爹,追到了刘寡妇家。
他爹扑到屋里嚎啕大哭:“她死了!我闷死的!她死了!”
那时的刘寡妇不过才二十多岁,也是吓得不轻,慌慌张张起身下了床。
“顾大哥,你疯了吗?!你怎么能?!”
他爹情绪激动,抱着头痛苦呜咽。
“她让我娶你,说你是孩子亲娘,总不会亏了孩子,可我,我不能!我,我……我不能!”
刘寡妇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哭。
他爹边哭边说,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顾念书也记不清楚了,可他清楚的记得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爹终于哭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叮嘱了刘寡妇最后一句。
“为了孩子好,别让他知道你是他亲娘。”
刘寡妇哭着点了点头。
顾老爹走到门口又道:“我知道你委屈,念书那孩子是个孝顺的,等他再大点,我让他多来看看你。”
那时的顾念书还不到九岁,正是懵懂的年纪,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可他娘是真的死了。
他爹也是真的从刘寡妇家出来的。
一夜之间,他成了没娘的孩子,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一切也跟着彻底坍塌。
他的爹是个杀人犯。
他的娘不是他亲娘。
而他亲娘,是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扫把星。
那时的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这种差错?明明他爹娶的是他娘,为什么他却成了别人的儿子?
后来,看到他爹偷偷帮刘寡妇修屋子送吃食,一次又一次后,他渐渐明白了。
他恨他爹,恨他的背叛,更恨他闷死了他娘。
他也恨刘寡妇,恨她勾引有妇之夫,想好了只要她敢嫁进他们家,他就让她好看!
可他最恨的还是自己,他明知道谁害死了娘,却没办法帮她报仇,那毕竟是他爹,他再怎么恨,也做不到杀了他。
刘寡妇最终也没嫁过来,不是他破坏的,而是他爹不肯娶,甚至后来,他爹直接跟刘寡妇断了联系。
少了依靠,刘寡妇的日子越来越难,他冷眼看着她被人欺负,最初是痛快的,可渐渐的,他发现事情好像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他撞见过不止一次邻村的光棍钻进她房里。
他听到过不止一次她压抑的哭声。
他想起了她妈还在时,年少无知的他也曾跟着其他人一起说过刘寡妇的坏话,他妈却说,刘寡妇是个可怜人,以后不准再那么说她。
他妈并不恨刘寡妇,说明并不是刘寡妇勾引了他爹。
所以错的人……只有他爹?
他爹都能闷死发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刘寡妇在他眼里渐渐不再可憎,甚至有些可怜,她被一群土娃子推翻踢打,还抢了她辛苦一下午挖的野菜时,他终于没忍住跟他们打成一团。
之前次次打架都是为了他妈,这次,却是为了这个寡妇。
他不承认寡妇是他妈。
他妈是梁婧燕,也只是梁婧燕。
可他却没办法丢下寡妇不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间,他竟护了她七八年。
从前只是觉得她可怜,现在已成了责任。
长长的过往讲完了,顾念书最末一声叹息,沉重地压在苏巧云心头。
当年的他不过才八岁,却承受了这么多他那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
说,没处说。
哭,都不知道该找谁哭。
他压抑了太多,心思越藏越深,难怪养成了那叛逆乖戾的性子。
这世界,最痛苦的不是爱而不得,也不是恨之入骨,而是既爱又恨。
面对顾老爹,究竟该杀还是该敬?
顾念书无法选择。
他的痛苦,没有体会过的人,大概永远不会懂。
咽下心酸,她绕过杏树凑到顾念书近前,没有搂他,直接身子一歪,靠在了他怀里。
“刘水莲知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知道。”
所以,刘水莲趴顾念书怀里只是当妈的趴儿子怀里?
想想也是,刘水莲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这么个儿子可以依靠,她怕儿子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顾老爹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外遇杀妻的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她对顾老爹的了解毕竟有限,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
眼下重要的是……
“顾念书。”
“嗯。”
“我喜欢你。”手悄咪咪钻进了他的小背心。
顾念书回手抓住,无奈道:“我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你就放过我吧。”
“咦?冷静?什么意思?”苏巧云装傻。
顾念书仰头望天,“就是……原本担心你误会,怕你生气,现在解释清楚了,也就冷静了。”
“哦……这样啊。”苏巧云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是我误会你了,我的错,我……亲亲你算作赔礼吧~~”
顾念书:“!!!”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顾念书:“不用!咱们回家吧,你看天都……”
吧唧!
苏巧云突然仰头亲了下他啰里吧嗦的嘴。
世界安静了。
苏巧云心满意足,又亲了亲他的额头、眉角、薄薄的眼皮,颧骨、脸颊、高挺的鼻梁,最末绕到了他虽看不清却也能猜到必然是红到滴血的耳尖。
哦不,是耳垂。
不等她凑过去亲一下,只那温热的气息拂过,顾念书猛地推开了她!
昏暗中,他气息沉重,“真的该回去了!太晚了!”
听听这干巴巴硬梆梆的语气。
少年的顾念书,还真是纯情的禁不起丁点撩拨。
不管怎样,他的注意力从那沉重的过去转移了,目的已经达到了。
苏巧云甜甜一笑,“好,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