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釉垂着头,不愿意说话。前排的学生都很善良,提醒他:“老师,还有三个公式在左边。”
小美这才注意到分割线旁边的三道公式,简单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嗯……还行,但是这每个字母的含义没标,应该标出来,算半对吧。宇宙速度没写……那这样吧,这个陈釉同学,把三种宇宙速度,各抄50遍,回头交给我。”
一个50遍,三个就是150遍。本来还有另外的150遍,只不过她得“高人相助”,幸免于彼难,但她老是觉得心里堵堵的,她觉得自己是因为免掉的那150遍胜之不武才会这么难过,却又觉得,根本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帮自己的是陆鲜衣。
曾在无数个发呆的瞬间警醒自己不要再和他有所牵连,只有彻底切断了才能真正地往前看。可当刚刚这一切发生在眼前,她发现自己,哪怕是望着他握着笔写字的手,心里都会没出息地,再次沦陷。
下课后,陈釉站在走廊里,拦住从后门走出来的陆鲜衣,定定地看着他,说出了这两个多月以来和他说过的第一句话:“谢谢你帮我,虽然我没打算接受。”
陆鲜衣面上闪过一刻来不及做准备的惊喜,抬手揉了揉眼睛,蹭过眼角的泪痣,笑着反问:“我帮你那不是应该的吗?”
陈釉抬起的手垂到身侧,问他:“作为朋友?”
陆鲜衣微张着嘴沉默了半晌,然后拉着她的衣袖走到走廊的外墙边,小声说:“我们好好聊聊吧。”
陈釉学李胜男的风格,双手抱胸冷漠地问:“聊什么?”
“我吧……挺不成熟的,性格上有很多缺点,我都知道,”陆鲜衣徐徐开口,“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明白没有,就是一开始我看到你写的信时,我是很无措的,我觉得我不值得你喜欢。”
那天陈釉跑开后,陆鲜衣疑惑地看着自己手上多出来的信封,看到信封上神神叨叨的那几句话,还在猜这孩子又跟自己玩什么游戏。抬头望了眼飞得安然无恙、自在悠然的孔明灯,他才放心地低头拆信封。一拆信封,把信一读,他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不停掐自己,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这么多年一直以朋友相处的人,突然对他说喜欢他?
不是说觉得无法接受,只是在他的认知里,从来就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小学两个人互相打闹争抢一台游戏机时,他没想过;
初中她痛经到瘫在凳子上起不来,被他背着送到医务室时,他没想过;
高中他跟她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时,他也没想过……
好像陈釉是他生命里一种自然而然的存在,和她待在一起时他没有压力,所以喜欢和她待在一起。至于他有没有花过一分一秒思考过自己对她的这种情感属于什么类型,他的答案是没有。
因为太过细水长流,像日食三餐般自然习惯,他对陈釉的感觉是无痕隐形的,只要朝暮见面就好,不会去想其他。
“我不是在说什么我只把你当好朋友啊,你别误会,”陆鲜衣立刻转身直视她,抬手作发誓的手势强调道,“后来我想了许多,我觉得我很智障啊,怎么这么久都没感觉到呢?你跟我说了之后,我再往前回忆,才发现你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
原来他第一回和她说他喜欢江心亭时,她的表情是有过错愕的;
原来他去告诉她自己和江心亭正式在一起时,她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是不开心的表现;
原来她记着自己运动会几点几分什么项目,记着自己还和她一样喜欢周杰伦,记着自己爱吃苦味的黑巧克力,都是因为,她喜欢他?
还有好多好多个原来,原来他一直都没发现这些原来。
陆鲜衣后来六神无主,找液泡聊过几回,液泡问他:“你先告诉我你心里怎么想的?”
陆鲜衣回答道:“很心疼,感觉自己是傻逼。”
液泡便说:“那就对了,你就是傻逼。”
“但是,你不要因为只是心疼愧疚就先给她回应,这样还是过于草率,你先想清楚自己到底对她是什么感情,再去找她,不然你给她的伤害会更大。”
于是陆鲜衣就乖乖听话了,他忍着没去找陈釉聊这件事,见了面也像往常一样和她相处。看起来好像云淡风轻,其实他心里纠结死了,生怕自己不小心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是错。
陆鲜衣看她耳上别着的发丝滑落了下来,忍不住想去帮她拨一下,但他又想,好像太轻浮了,便忍着抬手的冲动握拳垂在身侧:“我没想到我决定冷静考虑,先不回应你,是对你更大的伤害。可能男生和女生思考的角度不一样,我神经这么大条的人,猜不到你心里想的,也没能感受到你的难过,所以,真的很对不起很对不起……”
等到她彻底不理他了,他心慌乱得要死,向液泡求助:“就是你!你给我出馊主意,她现在彻底不理我了,怎么办?!”
他话是这么说,自己心里还是明白根本原因在自己身上。
液泡就问他:“那你接受得了以后就不再跟她来往了吗?”
陆鲜衣马上脱口而出:“废话啊我当然接受不了!”
无论从哪种角度,都接受不了吧……
液泡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唉……宝玉啊!该把你腹内的草莽都取出来啦!清醒清醒,不想失去就去挽留吧,不管你是想留住她继续做朋友,还是别的……”
陈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陆鲜衣内心忐忑却眼神坚定地说:“我想……好好珍惜你一次,看清楚自己对你到底是什么情感。”
一阵微风拂过,预备铃响起,陈釉喉咙一痒,轻咳了几声,她转开头,嘴角有上扬的冲动,但还是矜持下去:“哦。”
看着女孩手指搭在一起不自然地互相揉搓,陆鲜衣又想起之前液泡提醒他:“有机会,你去看看她的校服袖口上面写了什么。”
一刹那的魔怔,陆鲜衣伸出手,拽住她的袖口,轻轻翻转过来,定睛仔细一看——
“去上海!加油!”
“陆鲜衣啊,你想考什么学校啊以后?”女孩背着书包三步两跳地跟在他后面问他。
“没想过,可能就上海的学校吧,同济挺好。”男孩叼着雪糕,简单一想,随口回答了她。
那样一段稀松平常的对话,往时间海里一扔都不值一提。而她却一直记得,而他怎么能一直忘了呢?
直到现在才想起。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一直按照自己当初的设定和思路写下去,文风就是现实向,不会有偏理想化的人设,每个人都有缺点,这样才能体现青春和成长。不喜欢这种的建议还是去找玛丽苏设定文,那种比较满足你的喜好。
如果讨厌这个故事,看不惯,可以默默地点叉退出,请随意,本来看文就是从心的事,我写文也是从心的。
或者你也可以自己开个新文,写你想写的故事,你可以看看自己会写成怎样。
我对我的文笔,人设都问心无愧,可能偶尔会产生怀疑和纠结,但还是会一直随初心写下去,因为还有很多人支持和喜欢,我必不会辜负。
ps:一切就像看到的这么顺利吗?!(继续卖关子
第46章 45
又得写到十二点以后了, 虽然能强打强算在两个半小时内把一张理综卷做完, 但是最后一道物理大题和数学大题还是没算出正确答案,陈釉撑着脑袋趴在桌子前。深夜的凉意袭进窗里,却对抵抗困意一点都不起作用。
“叮——”,放在抽屉里断网的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陈釉懒懒地伸手拉开抽屉去看。
陆鲜衣:明天早饭怎么解决?食堂吃面吗?
陈釉在看到的瞬间倦意全然消散, 偷偷开心地笑, 回了一句“好啊,顺便你给我讲一下今天理综卷的数学最后一道大题”。
对方回得很快, 应该是已经躺在床上发的信息:OK, 早点睡觉吧,别熬太晚。
其实还想再算一算, 十二点半再睡,但她知道对方肯定马上就要睡了,便回:“好, 晚安。”
回完她就把手机锁屏又放回了抽屉, 干劲十足地在新的一页草稿纸上从头列起解题步骤运算。
“叮——”, 很快, 手机又响了, 陈釉赶紧松开笔拿出来看,陆鲜衣也给她回了个“晚安”。
有些惊喜,因为以前晚上聊天结束时她发完晚安,对方就一般不会再回了,偶尔回一回, 那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她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一种矫情的说法,说“晚安”的拼音是“wanan”,意味着“我爱你爱你”。当然她当时看完是一笑了之的,毕竟这也只是浪漫情侣之间会玩的文字游戏,可是后来每次对他道晚安,都会情不自禁想起这个说法,也会保留着再也不对关系一般的人说晚安。
陆鲜衣素来木讷,更不会了解到这个说法了,但是他能对自己说晚安,她还是会忍不住开心。
连解题的思路都开阔起来了,她觉得还能继续奋斗到凌晨一点。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早读课她都险些睡着。要不是林晗在旁边读书的声音特别响亮,她可能就真的自暴自弃地睡过去。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明明课前交流昨晚睡眠时间时,林晗说她一点半才睡的,为什么还能这么有精神?
陈釉把书放倒,蔫蔫地转头问她:“为什么你能这么有精神?”
“八口之家可以无饥也……啊?哦,我跟你说,每次我要睡觉的时候,我就不停用意念告诉自己,我不困,我不困……真的挺有用的,”林晗认真地看着她,又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两条雀巢加浓递给她,“你咖啡是不是又没了?你先用我的。”
你知道高中教室是什么气味的吗?如果让二班的人来回答,他们的答案一定都是一致的。冬天是雀巢咖啡味,夏天是六神花露水味;早上是包子酱饼味,晚上就是方便面或者家里送来的便当味……
咖啡已经成了所有高中生必备的提神利器,可能他们一辈子喝过的咖啡有三分之一都是在高中喝的。对胃不好、会上瘾、喝多了不起作用,这些弊端都被他们自动忽略,没有什么能比争取时间更重要。
但是陆鲜衣就不太需要,于是他看着正在开水房往保温杯里一次撒了两袋咖啡粉冲泡的陈釉劝道:“少喝点,你胃不好又不是不知道……”
平时喝就算了,一大早的吃早饭就得泡上?这对身体也太有害了。
陈釉注视着细细的开水流,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知道……没办法我才喝,我今天实在是太困了。”
泡好后陆鲜衣帮她拿过杯子,和她一起并排往食堂走。他摸了摸杯壁问:“你杯子是不是得换了?我摸着都能感觉到热,应该不保温了吧?”
陈釉“嗯”了一声:“还能用一段时间,等到天特别冷了我就换一个。”
“不过也挺好,握着还能捂手呢!”陈釉咧着嘴,转头对他开玩笑。
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她身子性偏寒,一年四季都常常手脚冰凉。陆鲜衣了解,若有所思了一下,然后把杯子塞回她手里,笑着说:“傻了吧唧的。”
这个时候来食堂已经不需要排很长的队了,陆鲜衣用饭卡帮她和自己各买了一碗青椒肉丝面,端到了她占好的座位上。
陈釉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面条比他面前的那碗多了个煎蛋,疑惑地问:“你怎么不给自己加一个啊?”
陆鲜衣挑了挑碗里的面条把浇头拌开:“给身子虚的人补补营养。”
不错不错,太有进步了,居然会关心人了。陈釉低头吃面的时候悄悄笑了一下,又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笔和记事本,摆到他俩的中间:“对了,你跟我说说那题吧!一会就是数学课,我怕老吴要讲那张卷子。”
陆鲜衣抬头定定看了她几秒,眼神似乎在埋怨“这时候还要搞学习啊”,但是陈釉把手掌并在一起,举到下巴下面,睁圆两只眼睛弯着眉毛可怜兮兮地祈求他,一副委屈悲惨的小模样,他只好无奈地叹一口气,把面条推到她旁边的位置,站起来走到她旁边坐下。
记事本上她已经贴心地把题干里关键的信息都抄下来了,他接过笔在手里转了转,简单看了下题,然后开始在空白处画函数图像。没有借助尺的丈量,两条坐标轴也能画得细直利落,双曲线和椭圆也画得很对称,陈釉注视着他搭在笔尖上边的拇指和骨节,有些入迷。如果说她心里画函数图像最干净标准的是老吴,那么排第二的就一定是陆鲜衣。
“其实这题不是很难,你要把思路理清楚,题目说双曲线以椭圆的焦点为顶点,你肯定第一步是把椭圆的焦点坐标解出来,然后可以根据这两个点设双曲线的方程式……”
笔尖在画好的函数图上点啊点的,好像在她心上敲啊敲的。刚好因为食堂太吵,陆鲜衣怕她听不清,就和她凑得很近,气息像拂在她耳尖,她余光还能看到他眼下的泪痣。陈釉实在是定不下心神,忍不住“噗嗤”一笑,推开他羞赧地说:“一会再讲吧,先吃面先吃面……”
???这正讲到关键点了,怎么又不讲了?陆鲜衣皱起眉头,悬着笔愣愣地看着她,刚想问“又怎么了”,一晃眼看到女孩低下的头侧,发丝的下缘,通红的耳朵,便感觉好像懂了点什么。在她认真吸面条的“呲溜呲溜”声中,偏过头轻咳两声,不自然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耳朵……
嗯?怎么烫烫的?像她坏掉的保温杯壁……
于是吃完面后她坚决要求他坐到对面给她讲题,这样她才勉强稳住了心跳听完了讲解。
“懂了吗?”陆鲜衣笔在重点公式下一划,抬头问她。
“懂了!”陈釉赶忙重重点头,不好意思地讪笑一下。
懂了那就回去吧,陆鲜衣欣慰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和她一起往教学楼走。陈釉喝了咖啡,不复之前的困倦模样,走在路上汲取着云间透出来的一点点奢侈的阳光,一蹦一跳地跟在他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