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巷里——碎鸦
时间:2019-07-09 10:48:30

  “我以为我哭没有人发现,至少老师是不知道的……结果下课的时候她就走到我座位旁边,给我递了一包面巾纸,上面写着六个字……”
  借微弱的灯光,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杨老师的微笑,她说:“尽人事,听天命。”
  语调平稳,语气轻柔,却掷地有声,有男生已经深受鼓舞地鼓起了掌,被杨老师笑着打断:“不,不用鼓掌,这就是很平常的六个字,你们听到心里就够了,我又不是在演讲。”
  “老师!是哪个‘jìn’?‘数学竞赛’的‘竞’吗?”有人喊道,周围的同学都无情嘲笑他。
  杨老师不恼,歪头想了想,然后说:“是‘你尽晓得搞数学都不晓得搞语文’的‘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数学竞赛大佬!”
  “好了好了,我故事讲完了,还有同学想继续唱歌吗?”杨老师问。
  “我我我!老师我来了!”昏暗中高大壮实的生物课代表冲上讲台,手里拿着刚刚偷查手机写好的歌词,用无比中二的语气说:“我给大家带来一些燃炸的歌曲!”
  话说完他就自信满满地来了一首林肯的《In The End》,可惜音准不够节拍不稳,唱过一半逼得下面一些同学不愿再听,自发组织起来聊天讲故事。
  生物课代表眼见不妙,赶紧补救:“接下来!给大家带来《We Will Rock You》!”
  这首歌自打高一军训起就是男生之间心照不宣的互动神曲,拍桌子打节拍是他们无需训练就能完美配合的默契,所以这下大家的兴致又被拉了回来。
  男生们一个个激动地坐好,手掌朝下放在桌子上程准备姿势等待着。
  “Three!Two!One!”
  “砰砰啪!砰砰啪!砰砰啪!砰砰啪!……”
  “Buddy you are a boy make a big noise,Playin' in the street gonna be a big man someday.”
  “砰砰啪!砰砰啪!砰砰啪!……”
  如果只有三两张桌子,那可还好,这可是几十张桌子,动静瞬间足以撼动整个教学楼,但是沉醉其中的人毫无感觉,依旧闹得热火朝天。
  高三有些同学估计不堪其扰,开始拿着手电怼着这边照,陈釉最先注意到,觉得有趣,也拿了手电照了回去,几道光束就如此在黑色的夜空互相追赶打闹。
  玩着玩着,陈釉突然发现照过去的灯光不止自己这道,还多了一道,她疑惑地往教室后看,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但她隐约还是判断出来,好像是唐祁拿着手电筒和她一样在照高三教学楼。
  没有想太多,陈釉回过神继续乱挥着手电,本来还想着和另一道同向光线做个互动,忽然发现那道光线似乎开始有规律地按着同一个轨迹挥动。
  她凝神细看了一下,惊讶地发现那个轨迹是个爱心,这就……令人费解了,她猛地一推手电按键,关了灯光坐回座位,呆滞了好几秒,继而又摇摇头,怎么可能呢?真是胡思乱想!
  尽管只会用灯光警告的高三学生奈何不了他们,但班主任到来的脚步不会被任何事物阻挡。就在他们嗨得起劲时,班主任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入。
  ……
  似乎开启了一种结界,刚刚沸腾的教室顷刻之间死寂,生物课代表也怯怯懦懦地跑回座位。
  杨老师平静地笑着和班主任打招呼:“停电了也没法学习,让他们放松放松。”
  班主任对她幅度极小地笑了笑点点头,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看向学生们,右手捏了捏夹克拉到领子上的拉链头。
  全班都屏气凝神,猜测老吴这表情有什么意味。
  “你们啊……”嗯?出口竟是无奈柔和的语气??
  “唱歌就唱歌呗,搞那么大动静,打扰到别人不太好吧?”班主任说到这里,居然笑了,“刚刚接到通知,今晚这电一时半会可能来不了,你们又这么闹,就干脆提前下课回家吧!”
  “噢耶!!”集体欢呼。
  “一定要及时回家啊,别提前放学就瞎跑……回去也要继续再看看书……”然而此刻撒了欢儿的兔崽子们已经无心听他叮嘱了,基本上都三下五除二收好了东西,没花一会功夫就走空了。
  陈釉和陆鲜衣随着人群快步地往外走,傍晚吃的方便面不顶饿,早就消化了,陆鲜衣豪气地说:“走走走,大哥带你吃炸串去!饿死我了!”
  陈釉自然开心得很:“哈哈哈赶紧的赶紧的!我要吃三串年糕片!”
  两人连跑带走走到了学校大门口,听到人群中有人来了句“电来了”,就赶紧回头,果不其然,三栋教学楼齐刷刷亮了起来。
  陈釉看看陆鲜衣,陆鲜衣看看陈釉。
  “咋办?”
  “跑啊我靠!!”
  离校概不负责,电再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陆鲜衣嫌陈釉跑得慢,伸过手拽着她的袖口拉着她跑:“按你这速度,我他妈要饿死在路上。”
  陈釉因为太开心了所以忍不住笑,笑起来跑得更慢,但是心里真的乐开了花,一会看看前面跑得贼快的陆鲜衣背上晃动的书包,一会回头看看在黑夜中亮得晃眼的教学楼……
  时间,都停了。
 
  第10章 10
 
  运动会第二天天气大好,不知道是不是有学生组织拜了晴天娃娃还是“运动会必下雨定律”突然失效,总之今天这个日照之强,甚至烤得人热乎得冒气儿。
  比赛项目还没轮到自己班,陈釉和李胜男一起躺在草坪上用校服盖着脸休息。
  陈釉睡眼惺忪,迷迷糊糊中抖着腿,似乎听见广播里传来“预祝高三十九班卓耳同学”这几个字,摸摸索索拉下校服侧过头问:“耳耳有比赛?你不去看?”
  “……”,李胜男大概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言不发装没听见,但是隔着校服都能感觉到陈釉咄咄的审问目光,只好不耐烦地说,“吵架了!谁爱看谁看,老子不看!”
  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又吵?陈釉有点担忧,身子往李胜男挪了几下和她隔着校服头碰头:“这回是因为啥啊?”
  李胜男气愤地连连控诉:“……昨儿个说好的晚饭吃中式汉堡,结果她那群乱七八糟的朋友说要一起骑车去吃香锅,就吵着要去,还拉我去……妈的,有哪回说话算过数了?谁要跟她那群朋友一起玩?一句话都说不上,就光听他们吹牛b,什么不考大学就混混也能混出事业?她听了还觉得有道理?还跟我说她也不打算高考,毕业了直接去当纹身师??我真的不懂她说什么屁话啊!我怎么会喜欢这么个没谱的人啊!!”
  ……
  陈釉听出来她真的很气,说到后来尾音颤巍巍的带着哽咽,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这段话的核心还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李胜男和卓耳的家境差距很大,生活态度也截然不同。
  李胜男父母都有着体面中产收入的工作,家风良好,她从小就在爱护富足的环境下长大,虽然中考稍微失利没考上重点班但是自己也深谙高考决定未来的大道理,学得再吃力也算刻苦勤勉。
  卓耳就不一样,她爸妈十几岁早恋生下了她,生完就给奶奶带了,爸爸去很远的城市打工,听说也跟别人结了婚,妈妈偶尔会来看她,但是手里总牵着一个给别的男人生的儿子。她总觉得安安稳稳读书工作是那些家庭安安稳稳的孩子才能做的事,或许是自己确实读不进去,或许是看到奶奶日渐佝偻老去的身形,又或许是发现家里的屋子已经破敝不堪,她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自己很着急,急着想快点挣钱顶着这个家。
  李胜男并非不理解,一把拽下校服,小脸涨得通红:“我只希望吧,她别总觉得自己本事大得很!现在的社会哪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她再独立也是个女孩吧!总听那些不着调的朋友撺掇,他们哪是真的为她好呢?”
  唉……陈釉垂下眼,轻轻地说:“那……你们也不能总在这件事上吵架啊,我是说,光吵架生气没用。你得想着和她一起商量面对这件事,对吧?她毕竟还有大半年就要毕业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说到这就更气,李胜男猛地坐起,一边骂一边拔着草皮上的人造草:“我又不是没试过!我跟她提过很多次了!她每次都避开话题,都给我打太极!上回我问她,‘你的未来计划里到底有没有我!’……”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跟我说如果我准备好了,那当然就有我??”
  胡乱撩了把刘海,李胜男气得直喘。
  “嗯……”陈釉也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那你准备好了吗?”
  李胜男张了张嘴,又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回望着陈釉好一会儿,然后气馁地低下头:“我没想过那么多……”
  陈釉问:“那你怎么能那么严厉地要求她呢?”
  李胜男双手无措地垂在膝盖上:“我是真的好喜欢她,我相信她也是,我们现在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可是我确实没敢往后想,我也不敢想如果我爸妈知道了会怎么样,我觉得太可怕了……”
  陈釉一语中的地提问:“你爸妈知道你和她的事更可怕,还是你失去她更可怕啊?”
  ……长久的沉默,四周跑道上都是吵吵闹闹的声音,唯独这里安静得只有耳际风声,陈釉耐心地看着闺蜜埋进双膝的丧气的头顶,大概过了好几分钟,听见她用闷闷的声音说:“都很可怕,现实才最可怕。”
  “我白天在学校里和她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她会把桃子削好皮用保鲜袋装好送到我手上,明明不喜欢学习还愿意周六陪我呆在教室写作业,到处问人借电动车就因为我想去市里吃肯德基……我会觉得,我就想永远跟她这样没有负担地在一起。”
  “但是当我晚上回到家,看到我妈妈坐在沙发上头一点一点地都在打瞌睡了还在等我,桌子上还放着刚下好的面条……我这辈子都没有什么时候比那一刻更有罪恶感!”
  李胜男一抽一抽地哭,陈釉也明白这时候说什么都无力,试探地低头问:“去看她比赛好不好?我陪你去,我给你们照相……”
  李胜男仍然埋着头,疯狂摇了摇拒绝了她。
  陈釉犯了难,抬头漫无目的地四处看,无意中看到陆鲜衣在往食堂小卖部那个方向走,就转头问李胜男:“我去买点零食,你想吃什么吗?”
  “……黑白配,要香草味的……南京板鸭,还有辣条……”头没抬,答案倒是利索得很。
  陈釉啼笑皆非,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拿了零钱就往小卖部跑。
  小卖部在操场旁的食堂一楼,里面大的物件没有,各色零食那是一应俱全,成了学生们早操做完、自习下课、体育课偷溜以及这样的校园活动时的好据点。所以这个点儿里面还有点拥挤。
  陈釉走得很快,想赶着跟陆鲜衣打招呼,进了小卖部一边找吃的一边到处张望找陆鲜衣。
  要找男男爱吃的还要拿自己爱吃的,不一会儿怀里就抱了许多包零食,拐过文具架想着陆鲜衣会不会在生活用品区,刚准备往那儿走路半横现一个高大身影拦在她面前。
  唐祁拿着一罐口香糖和一瓶脉动,沉声对她说:“我建议你不用再过去了。”
  陈釉不太开心,觉得这人也太没礼貌了,皱着眉就低下腰从他身侧挤了过去。
  啊……原来如此。
  生活用品区此刻人迹罕至,所有学生几乎都在挑零食,保温水杯的货架前只站着两个人,矮一点的江心亭挑着杯子,但心思不在杯子上面……
  陈釉看到她忽然转回头,笑靥倩好,带着羞意,踮着脚吻上了身后陆鲜衣的嘴。
  从背影看,穿着校服的陆鲜衣一动不动,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微配合她低下了头。
  ……多大点儿事儿啊,陈釉不屑,转身撞开唐祁就走去柜台结账。
  刚把怀里的东西往玻璃柜台上一放,旁边就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旁边紧挨着放下了口香糖和脉动。
  “一起算。”唐祁站在她旁边对老板说。
  陈釉想拒绝,但看到他已经把校园卡按在了刷卡器上,也只好接受。
  走出小卖部时陈釉回头:“那个,我这有三十,应该够了,你拿去吧。”
  唐祁没理她,面无表情地打开口香糖问她要不要,陈釉笑了笑以示友好,摇头说不吃,然后尴尬地捏了捏塑料袋,想着钱他不要就算了,自己赶紧开溜。
  “你也太惨了,喜欢一个不会喜欢你的人。”哪知道唐祁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冷冷地说。
  “???”
  陈釉火大,想冲他一句“关你丫屁事”,但是想想平时在班上也跟他一点儿都不熟,买东西还被他买了单,好像有点不妥,翻了翻白眼,拎着袋子火速转身就走。
  “这人也够傻b的,别人都看得出来,就他看不出来。”阴魂不散,唐祁慢慢悠悠地在后面又补了一句。
  “操,”陈釉停住脚步,回头:“什么别人都看得出来?”
  唐祁抿了抿嘴:“嗯……喜欢他还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的,你那点懦弱劲儿,别人都看得出来。”
  气得开始发抖,陈釉努力忍住一生气就想哭的破毛病,大喊一声——
  “关你丫屁事!”
 
  第11章 11
 
  “啪!”
  屋里瞬间亮堂,陈釉眯着眼睛适应,长舒一口气坐起来靠着床头。
  两个小时了,自打洗漱完毕躺下来,找准最舒适的姿势努力入睡起,一闭上眼就是下午看到的画面,最要命的是,辗转反侧间,自己的胡思乱想愈来愈多,平白给画面添了很多细节,比如,原本自己看不到的,陆鲜衣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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