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鲜衣内心绞痛,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不是的……跟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
陈釉憋住抽泣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眼泪,问他:“你刚刚去哪了?”
“昨晚有一个胃癌患者去世了,她的父母要捐赠孩子的遗体,我去指导他们办手续了……”他艰难地解释完,以为陈釉会开始大哭大闹,怪罪他怎么都不把她放在第一位。
但她没有,沉默不语了一会后,她低声说:“我想回家了。”
她站起来,陆鲜衣也赶忙跟着站起来,轻轻拉住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她终于肯抬头看他了,双唇微启正要说些什么,他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他拿出来看一眼屏幕,脸上出现了为难的表情。陈釉这就懂了,抽出自己的手臂,笑了笑说:“你接吧,我自己回家啦!”
陈釉麻木地乘电梯下到一楼,又麻木地走出医院坐地铁回家。地铁上有你侬我侬的情侣,有被爸妈牵着手的可爱小孩子……她想,有时候她真想变成一个擅长无理取闹的人,该生气时就生气,累了痛了就哭着骂他一场。
她其实很想问他:“昨晚我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你知道吗?”
“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先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你刚刚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样,问问那个已经走了的孩子怎么样?”
可她就是做不到啊……怪罪自己,远比归咎于他要容易得多得多。
懂事的成年人也有垮掉的那一刻,压垮她所有精神的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事情很快就被陆家人知道了,陆仲华和李穆琴都很体谅她,让她不要多想,调整好心态和身体,他们都还年轻。唯独王芝,电话来的第一句就是“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好不容易怀上的又没了……真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怀上……”
陈釉崩溃了,不想再做个懂事的人,当晚就把行李收捡好,准备逃回T市。要不是陆鲜衣及时赶到家,他就只能悔恨莫及地给已经在高铁上的她打电话了。
他进门时,陈釉正好把行李箱拖到玄关处,四目相对间,陆鲜衣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按住了她的行李箱,问她要干什么。
陈釉深吸口气,佯装轻松地说:“我妈想我啦!我回家住几天!”
陆鲜衣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放下车钥匙,手向后伸悄悄把门反锁,然后走到她面前,柔声问:“不回去好不好?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说……”
还是瞒不住他啊,她苦笑,开始控制不住宣泄自己的情绪:“那天晚上,你心情不好,我看出来了,我问你你也不回答,饭也不吃……我觉得事情好像很严重,因为严重到你都不愿意理睬我……所以我就想着,那先让你静一静,不去打扰你……”
“所以我在沙发上睡的……那天晚上就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我没放在心上,觉得只是受凉了……那段时间我身体有什么异样我也不敢说,我怕你妈妈觉得我怀不上孩子的原因就是身体太差……”
“第二天早上上班,在厕所里发现了见血的情况,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例假来了,算一算日期也差太多了,我才开始心慌,同事让我去医院检查一下……我那一刻,根本就没办法坚强,你知道吗陆鲜衣?我是应该自己独立地医院的,可是手就不由自主地给你打了电话……”
“我以为你会来的……我还特地去了你们的医院,我想见你……我想跟你说说话的……但是你给我发了那样的信息……”
“我以为你会来的……”情绪达到饱和点的宣泄渐渐变成有气无力的呢喃,陈釉直视着陆鲜衣痛苦忏悔的眼神,抬手抹掉眼泪。
“我努力想做个特别懂事、善解人意的妻子,”陈釉别开眼睛说,“我既然说了要支持你做一名好医生就一定要懂事,理解你工作繁忙,理解你很多时候可能无暇顾及我……但是我真的会矛盾啊……我怎么这么任性呢?一边想着要支持你一边又忍不住怪你……”
“但是……我也有特别特别脆弱的时候……也有,没办法懂事的时候啊……”
陆鲜衣听不下去了,冲上前把她抱住,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懂你的意思……是我不对,是我没有体谅你的心情。你都那么痛苦了,我还丢下你一个人……你把话都说出来吧,别再憋在心里了……”
陈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背着他,不想把自己痛苦的狼狈模样给他看。
她依然口是心非地说:“没事了,我都说出来了……好多了!”
陆鲜衣贴到她微微发颤的背后,抬手盖住她的头顶,轻声说:“我不是不知道你有多痛苦,孩子没了,我也很难过……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觉得所有的责任都应该在我身上,所有的这一切你都不应该承受的……所以我不敢在你面前提这些事情,我怕你听到了会更伤心难过……”
“宝,我不提、不问,不代表我不在乎……”
她从医院一个人回家后,他被导师叫过去整理病历档案,大脑麻木地忙到天色擦黑,直到导师走到旁边拍他的肩膀他才恍然清醒。清醒后的悲伤如狂潮孟浪顷刻席卷内心,他冲进离档案室最近的厕所,第一次,在成年之后抱头痛哭。
他以为把情绪全部收拾好,叠进心里的角落,整理出最宽心的笑容,回到家面对她,什么也不提,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他想错了,原来这样做,只会让他们的隔阂更深,让她心里的胡思乱想更多。
陈釉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臂说:“嗯,我懂。我不走啦,你累了吧?去洗澡吧,我去做饭……”
她一个人默默走到门边,把行李箱拉回房间,平放到地上,打开来,再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收进衣柜里。
陆鲜衣走进来,站在旁边紧盯着她,好像如果不留神,她就会消失一样。
他看到行李箱里的衣物一层层被拿起来,最后露出箱子底下的一张小相框,里面是他们俩高中运动会的合影。他两眼一晕,透骨酸心,几步冲上前把她紧紧搂住,极尽忏悔和内疚地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他妈就是个混蛋!”
陈釉再次痛哭着说:“陆鲜衣,我这辈子都不会不爱你的……但是,你能不能多陪陪我啊?能不能……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心里话都及时告诉我呢?你不说,我会怕的……陈釉特别勇敢坚强的,但那都是因为陆鲜衣啊……”
陆鲜衣的镜片被抑制不住的泪水打湿:“我知道,我这辈子也不会不爱你的……我以后有什么事有什么话都一定跟你说,不会隐瞒你,也不会欺骗你……”
“等这几天忙过了,我跟导师请半个月的假,在家里陪你好不好?”他亲亲她的耳垂,亲亲她湿透的双眼,亲亲她的鼻尖,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弥补她内心的痛,所以手忙脚乱,手足无措,“你想家了,过段时间我陪你一起回家看爸爸妈妈……”
陈釉婆娑着泪眼点点头。
“那个孩子只是暂时离开我们了,有一天会回来的……”陆鲜衣轻声靠在她耳边安慰她,“因为陈釉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好多小孩子都抢着要做陈釉的宝宝呢……”
但他又偷偷在心里说:“宝宝啊,等你真的来了,不要和我抢她哦……你抢不过我的。”
夜很深很深,两个幼稚的成年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久好久,才把心再次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剩下的番外就是甜甜小日常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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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番外三 二三事
01
陆鲜衣休了半个月的假, 带陈釉回了趟T市。在高铁上陈釉问他为什么要在行李箱里放一件洗干净的白大褂, 他就是不告诉她,银边眼镜后的双眼微眯,转头看她的眼神不可言说,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她又问他为什么不直接住在家里, 非要找宾馆订房间住, 他也不告诉她, 只是一直意味深长地笑。
然后那天晚上,陈釉就知道了所有的原因。
原来, 陆医生即使是在休假的时候, 也还想做陆医生,只不过是做她一个人的陆医生。
洗完澡坐在床上的陈釉正认真看着小说, 推门带着水汽出来的陆鲜衣,里面穿着衬衫和西装裤,外面套着白大褂, 衣冠楚楚地走到她床边坐下, 低头把她手上的书拿掉, 哑声说:“陈同学, 陆医生要给你检查身体了……”
陈釉从颈边酥麻到脚, 这一次她没有很矜持,抬起头主动吻住他的嘴。
唇舌缱绻,两个人的额头变换着方向蹭啊蹭的,他突然抬头说:“我先来检查检查你的心肺功能……”
陈釉回家忘记带睡衣了,还是从家里拿的高中时穿的小熊印花睡衣, 绵绵软软的料子,被陆医生的手指轻松挑了几下,扣子就全部解开了。陆医生的检查工具是灵活的手指和温热的嘴唇。
陈釉看到他的脑袋顺着她的颈边一点点下移,忍不住面红耳赤,呼吸困难。检查工具严密无缝地贴紧她的肌肤,冰凉又火热的触感渗过她的每一丝毛孔。
“嗯,胸骨正常……”
“第一肋正常……”
“第二肋、第三肋正常……”
“第四肋正常……”
“第五肋到第七肋都正常……”这时他突然抬头,嘴唇泛起深红,隔着眼镜用深邃的眼神看她,轻声说,“陈同学,帮陆医生把眼镜摘下来……”
她哪里还有力气,轻喘一声,慢慢抬起双手。他微微向前凑近,让她的手触碰到眼镜架。她已经习惯了他戴眼镜时斯文沉稳的模样了,银边眼镜给他成熟的书卷气。现在突然帮他摘掉眼镜,他迷离的眼神没了镜片的阻挡更加清晰,紧紧黏住她的双眼。没了眼镜的他,多了几分未退的年轻和稚气,令她刹那间恍若隔世,想到十七八岁时的他。
他继续埋头“工作”。
“第八肋到第十二肋是肋弓,也很正常……”
“第十一肋、第十二肋是假肋,正常……”
陈釉感到过电般的感觉渗透进心脏,攥紧床单深吸口气,小声说:“你……慢点……”
“嗯?”他从胸膛处发出疑问的声音,然后带着笑意说,“那可不行,陆医生很忙很忙的,时间特别紧迫的,检查完了就要给陈同学‘做手术’了……我会好好检查的……下面开始检查陈同学的肌肉状态。”
印着纯洁可爱小熊的睡裤渐渐离开她的肌肤,“检查工具”终于“荼毒”到她的纹身了,从鹿角到鹿身再到鹿腿,他无微不至、彻彻底底地检查了个遍,贴在她腰侧呵着气说:“陈同学的腹直肌和腰外斜肌都很有活力……”
陈釉痒得整个腰都抬起了,在他的触碰下微微颤抖,忍不住轻轻叫喊:“……我怕痒啊……”
陆鲜衣轻笑一声,哄她:“检查过程肯定有些不好受的,忍一忍啊……等‘做手术’就好了……”
他的白大褂已经全部被白被子盖住,她也看不清“检查”进行到了第几步,突然双腿止不住一颤,听到他闷在里面说:“缝匠肌也很有活力……”
“股二头肌、股内侧肌也很有活力……”
“腓肠肌、比目鱼肌……都很有活力……”
陈釉迷蒙着双眼盯着酒店纯白色的天花板,天花板慢慢旋转起来,她在迅速升温的空气里仿佛要窒息。突然他把白大褂扔了出来,回到检查刚开始的地方,撑着双臂盯着她,柔声说:“陈同学,我要开始‘做手术’了……”
陈釉也不知道入了什么魔怔,竟在他充满侵略性的眼神里娇声呢喃:“陆医生先亲亲我……”
陆鲜衣的眼里闪过欣喜的光,低头认真地问她:“亲哪?”
陈釉疯了,不想再磨磨蹭蹭地回答他,勾手把他的脖子往下一拉,慌乱地和他接吻,这就像手术前麻醉的过程,一分一秒流逝后,她渐渐忘却自己身处何处,在做什么,情愿把所有心绪都抛掉,只要有他在,她可以全然放心地交给他。
不知是谁先坚持不住,停下来换气,陆鲜衣听到她慵懒地说:“陆医生不许给别人做这样的检查,只能给我……”
“好。”他再次低头,认真地答应。
房间里的天色暗了下来,他和她却堕入耀眼万丈的光。陆医生正式开始他的手术,被抛弃的白大褂安静躺在地板上。陆医生的手术不需要照明,因为闲人免进,非礼勿视。
02
这年盛夏,还没入三伏,陆陈夫妇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喜讯。
她突然开始对所有的荤腥习惯性地反胃,却对自己以前从不爱吃的食物起了兴趣。这天中午在公司食堂,同事看到她给变态辣的面条倒了两大勺醋,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疑虑,问她:“小陈,你是不是……怀孕了啊?”
陈釉一惊,放下筷子,睁大眼睛说:“不……不会吧?我没什么感觉啊?”
同事鄙夷地说:“你这还叫没什么感觉呢?你的口味都变了你不知道吗?我说你怎么这几天频繁干呕呢……你还是去医院检查检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