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巷里——碎鸦
时间:2019-07-09 10:48:30

  他的手是笔尖,在她这张纸上畅意游走,笔底春风潜入梦。描摹她的眉,勾勒她的唇,笔锋浓淡交错间,画出她最美好的面容。
  他低头从她的眼睛吻到嘴巴,笔已写过纸的一半,在柔软处撩拨她的情动。落笔如云烟,几回起落后,墨水渐浓,他终于入木穿纸,让两人的世界交叠在一起。
  他对她说:“陈釉,我爱你。如果我早就预料到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绝对不会像以前一样让你难过伤心。”
  墨水晕染得纸湿透绵软,在凌乱中把笔尖咬合紧。夜深,一室的书页笔墨香。
  试问纸上书何许,亦浓亦浅是陆陈。                        
作者有话要说:  申榜申的是连载榜,所以我得补一共两万字的番外orz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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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番外二01
 
  番外二 
  北国的雪下得早, 又干又冷, 陆鲜衣今天难得可以早回家,顺道去超市买了些新鲜水果和半斤牛肉,冒着风雪赶在饭点进了家门。
  陈釉正在厨房里煲汤,玄关处都能闻到浓郁的香味, 他脱下沾满雪的外套, 换了鞋直奔厨房。可他的宝看到他却像没看到一样, 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头,他轻轻勾着她腰后的围裙, 从背后抱住她, 问:“晚上吃什么?”
  她正在案板上切葱,握着刀的手突然顿下来, 一语不发地盯着案板。
  面前的人低着头,悲郁的气氛不言而喻。陆鲜衣开始担忧,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啊?”
  陈釉难过地说:“你妈妈今天又打电话来了……问我怎么还没怀上……”
  她说的是陆鲜衣的亲妈王芝。王芝在外省打了好几年的工, 债务还了一半, 生活也算是暂时安顿了下来。儿子一结婚, 她就特别着急抱孙子, 说是说要赶在还有精力前帮着带带孩子, 但也没有很情愿要跑到北京来。现在结婚都两年了,陈釉肚子还是没什么动静,她的话锋就越来越着急和尖刻了。
  陆鲜衣一听,头脑发昏,不满地嘀咕:“怎么又问啊……上次我都说过她了, 让她不要急。”
  陈釉撇撇嘴说:“其实……我爸爸妈妈也好急……只是他们也不好怎么说,每次都小心暗示我。他们已经很小心地说话了,但是……我听着也还是难过呢……”
  屋里灯光敞亮,咕噜咕噜的排骨汤正冒着浓香,一屋两人三餐,本该是温馨的场景,却因为这个话题变得沉重压抑。陆鲜衣叹口气,搭在她腰前的双手收紧。其实两人身体都没有问题,婚后也没有避过孕。一切都很顺其自然,但陈釉就是一直都没有怀上。
  一开始两人的心态都挺平和,反正也不是结婚就一定要有小孩,两个人过也挺好。但是慢慢的,这个也催那个也问,问题就不仅仅是他们两个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么简单了。
  陆鲜衣亲亲她的头顶,柔声说:“没关系,我们都还年轻,他们年纪大了所以着急,就让他们催去吧……不用理他们!”
  陈釉的心思很重,想得不止这么简单,她甚至怀疑地说:“我觉得就是我的问题……我是不是真的怀不上啊?要是真的,那怎么办?”
  陆家上头好几代,都指着她的肚子盯着呢。她的压力大到了极点,生怕成了别人嘴里不够格的媳妇。
  陈釉语气无力:“怎么可能做到不理他们呢?虽然我们是还年轻没错,但等的时间越长,我心里越没底……”
  陆鲜衣把她手上握着的刀拿下来,手绕过她的膝把她横抱起来,转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轻拍她的肩膀认真地说:“你不要多想,该有的时候一定会有的,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有不了,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就喜欢只有我们俩的家,多个人我还不习惯呢!小孩子真的很麻烦,吵都吵死了!”
  陈釉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安静地发着呆。
  陆鲜衣接着说:“要是女孩子,就会像陈釉小时候一样,爱哭爱生气;要是男孩子,会像陆鲜衣小时候一样,一点都不懂事,难管!”
  这话终于把闷闷不乐的她逗笑了,虽然笑里的忧愁没有减少,她转头看他:“那还是生个女孩吧,小时候的陆鲜衣太讨厌了!”
  炖汤的锅提示音响了一声,汤好了,陆鲜衣捏捏她的手:“好了,先不想这些了。吃饭吧!我饿死了!”
  汤匙搅了搅浓白的汤,玉米块和胡萝卜片作衬,排骨被炖得又化又嫩。陈釉给陆鲜衣盛了满满一碗,看他才喝一口就露出餍足的表情,对他笑了笑,心里却还是放不下的焦虑和忧愁。原以为生活就只会像这样,白瓷汤罐煨一锅冬日暖胃的汤,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可是,好像现实偏不让她如愿。
  陆鲜衣选的方向是消化外科,他的导师最近接了个才十三岁就查出胃癌二期的小女孩,吩咐他日常跟着自己去查房。
  全科的护士医生都认识这个小女孩了,亲切地叫她“毛毛”。毛毛特别坚强,无论是打针还是化疗,都没掉过一滴眼泪。胃痛的时候也不哭,会笑着对爸爸妈妈说:“肚子好像又有点痛了,你们给毛毛讲故事吧……”
  诊断结果是陆鲜衣去通知她父母的,向他们解释“二期”的意思就是“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邻近的淋巴结”时,他们都明白是什么意思,隐忍着痛苦的表情。这是陆鲜衣第一次接触癌症患者的家属,他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在临床关怀课本上学过的知识,却发现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他们,只能说:“你们要坚强,有时候希望是可以战胜一切的。”
  毛毛爸爸当时说:“小陆医生,不管怎样,花多少钱,拜托你们一定不能放弃毛毛!”
  陆鲜衣不是不了解毛毛家境情况的,父母都是因为文化程度不高在底层拼搏的打工者,可能一年的收入凑起来还不够给她注射多少国外进口的靶向药。他不知道他们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选择坚持,便答应:“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
  这天下午,持续三天的强降雪终于停息,阳光光顾了这个寒冷已久的城市。毛毛被护士推到花园里晒太阳,陆鲜衣路过时看到她,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和她聊天。
  毛毛看到他就甜甜地打招呼:“小陆医生好!”
  陆鲜衣把她腿上的毛毯裹紧,微笑着说:“毛毛好!”
  “小陆医生今天不忙吗?”毛毛特别懂事,体贴地说,“如果很忙,可以不用陪毛毛的,有护士姐姐陪我!”
  旁边的花坛边结了好厚的积雪,陆鲜衣随手抓下一把在手心里团成一个圆球,放到她手上:“我现在还不忙,可以陪毛毛说说话。”
  毛毛的小手把雪球包紧,张大嘴新奇地感叹:“毛毛家在南方,是为了治病才来北京的,我们老家那里根本没有这么大的雪……”
  “嗯,小陆医生老家也是。”陆鲜衣拍拍她戴着毛绒帽的头。
  毛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吐吐舌头说:“毛毛现在没有毛啦哈哈!但是爸爸说,病治好了,头发会长回来的!”
  小孩子的愿望多简单啊,陆鲜衣鼻子发酸,盯着她亮亮的眼睛,点点头。
  毛毛问:“小陆医生有小孩子了吗?”
  她手心里的雪球慢慢融化了,陆鲜衣怕她的手被冻伤,就取出来换了个新团的雪球,摇头回答:“还没有呢……希望能有个像毛毛一样可爱的女儿。”
  毛毛发出清脆的笑声:“我爸爸说我长得不好看,是因为他也不好看!如果是小陆医生的女儿,肯定会像小陆医生一样好看的!”
  她又向往地说:“希望小陆医生的女儿出生后,我的病已经治好了,我就可以认她做小妹妹……哈哈,可以吗?”
  陆鲜衣把她冻红的手牵了牵,笑着许诺:“可以,当然可以。”
  希望有时候坚韧又美好,可希望有时候又脆弱且无情。
  毛毛的脏器突然在一个刮着大风的深夜衰竭,从来不曾落泪的她,疼得在床上打滚痛哭,很快就陷入无意识的昏迷。陆鲜衣本来下了夜班回家,半路上接到电话又立刻掉头冲到医院。
  走廊尽头,毛毛的爸爸从破掉的腰包里零零散散掏出几百块钱,哭着跪在地上给刚刚赶来的他磕头:“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钱不够我去借钱,千万不要放弃她!她就是累了,不是治不好了,等她醒来还能继续治的!”
  陆鲜衣的衣角被他紧拽着不放,茫然无措地看着从抢救室里走出来的导师。导师迎着他期盼的目光,默默摘下口罩,悲痛地摇摇头。
  那一刻的陆鲜衣,第一次尝到了,与死神争抢生命,却无能为力地眼见它打败自己的滋味。
  毛毛是个讲故事很动听的女孩子,但这世上再也没有她讲的故事了。
  他丧颓地开车回到家,还在等他的陈釉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的饭菜因为暖气的缘故还有温度。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摘下眼镜,木木地盯着一桌子的菜,突然从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陈釉听到动静爬起来,震惊地走过来捉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陆鲜衣就是一瞬间有了不想与任何人交流的情绪,没有回答她,也置一桌子的饭菜于不顾,沉默地站起身,慢慢走进房间把门关上。
  那一夜,陈釉因为体谅他的心情,是窝在沙发上,听着风撼动窗户的呼啸声睡去的。
  医生这个职业,真的需要足够强大的内心,即便是几个小时前经历了生死,陆鲜衣醒来后还是要坚强地去上班,要坚强地去面对毛毛的父母,坚强地告诉他们“逝者如斯”,生活还要坚强……
  陈釉不知道几点出的门,做完早餐摆在桌子上后就去上班了。他沉浸在悲伤的余韵中,吃完早餐,把餐具送回厨房时,看到灶台上还摆着昨晚没动的菜。
  毛毛的家长一夜未睡,见到陆鲜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小陆医生,我们决定,把毛毛的遗体,捐赠出去……”
  他在怔愣中正想回复,手机突然响了,就先说了句“抱歉”走到一旁接电话。
  电话是陈釉打来的,她哭着说:“陆鲜衣……我好像小产见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问我自己,为什么番外还要虐一下?(。)
 
  第80章 番外二02
 
  陆鲜衣懵了, 语无伦次地问:“什么……你去医院了吗?你在哪?我……你先到我这里来?我带你检查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才小声地慌张回答:“我就在你们医院门口……挂号处这里……”
  他马上就把电话挂了,转身就准备走,看到毛毛爸爸恳切的眼神后又迟疑地停了下来。毛毛爸爸鬓边在一夜之间染上雪白,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说:“小陆医生, 我们联系不上主任, 想麻烦您教我们办理一下遗体捐赠的手续……”
  他回想了一下导师的时程表, 说:“主任今天上午还有台手术,现在应该已经进手术室了……要不这样, 我先简单跟你们说一下怎么办手续, 一会找个护士带你们去……因为我这边还有点急事要处理,可能没办法全程陪着你们。”
  说完他抬手拿起手机, 编辑了一条短信:“宝,你先自己挂个妇产科的号……我现在有点事情走不开,一会结束了我去找你。”
  手里的手机好像有千斤重, 他想了想还是咬牙把短信发送给陈釉。记得当初刚随导师学习时, 看到导师常常因为工作而不得不委屈家人, 也劝过他, 但导师当时给的回答是:“如果我有的选择的话, 那我的病人该怎么选择?”
  他那时并不能理解这句话,总觉得自己能做到在工作和家庭之间很好的权衡取舍。但当他此刻,面对着这对刚经历丧女之痛,却能做出如此崇高选择的父母时,他竟然会本能地先选择留下来。
  先他人, 后自己。哪怕他这样选的时候心里再痛,也不得不坚强。毕竟再痛,都比不过毛毛爸妈失去毛毛的痛。
  捐赠遗体要先去遗体接收站登记手续,陆鲜衣火速带他们去登记完,就需要他们再去公证处公证。抬手看了看表,尽管是紧赶慢赶,还是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实在放不下陈釉了,抱歉地对毛毛爸妈说:“公证处的地址已经打印给你们了,还得你们自己去一下了……我这边实在是有很重要的事,真的不好意思!”
  毛毛爸妈特别善良,能体谅他,也诚恳地对他表达了谢意。
  白大褂敞开着,陆鲜衣一路飞奔到门诊部二楼的妇产科。在候诊大厅的长椅上找到一个人发呆的陈釉。
  她微微垂着头,盯着地面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唇苍白,滑落在脸庞的发丝勾出无助的侧脸。
  陆鲜衣心痛不已,慢慢走到旁边,半蹲在她面前,抬手握住她冰冷的手。
  她只抬眼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宝……”他先开口,把她的手包起来搓了搓,“检……查了吗?”
  她抬起胳膊露出压在腿上的报告单,他屏息,伸手拿过来看。
  “陈釉,女,25岁,已婚,初次妊娠。妊娠5周,胚胎发育不良,孕妇情绪状况不良,导致自然完全流产……”
  一行行字就像小尖刀似的扎在他心上,只扎还不罢休,还要在伤口处旋转几圈。他不知道陈釉是怎么挺下来的,她一定痛死了吧?
  他坐到旁边的椅子把她搂进怀里,悲痛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陈釉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语气平静地说:“我不知道这五周我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呢?我不仅粗心地没有察觉它来过,还粗心地让它走了……它肯定都生我气了,怪我了,我真不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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