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落地——喻言时
时间:2019-07-09 10:49:01

  徐长安的父亲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出了意外,去世了。肖晓慧害怕女儿受委屈,就一直没有再嫁。寡居的妇人独自带着女儿生活。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好在徐长安打小就很听话, 学习一直很好,让肖晓慧特别放心。
  难怪她之前一直都说自己不容易。她作为遗腹子,从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这样的女孩儿从小到大怎么会容易。至于她母亲, 寡居的妇人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又谈何容易。
  一直到傍晚,徐长安才回来。
  红彤彤的火烧云飘在半空中,遍布绯红。
  徐美人把自行车立在门外,踩着小碎步进了门。
  周少爷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余光忽的捕捉到一抹养眼的墨绿色。
  他倏然睁眼,只见徐长安娉婷袅娜地站在他眼前。
  嗖一下,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师姐你回来啦?”少年话语中带着欣喜。
  “中午没午睡啊?”徐长安垂眸瞥了一眼周最,伸手将肩上的帆布包取了下来,搁在前台。
  周最挠挠头,笑着说:“下午和阿姨聊天就没午睡。”
  “我妈呢?”徐美人复问。
  “阿姨她去做晚饭了。”周最利落地回答,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徐长安身上。
  视线上移,聚焦在女孩漂亮的脸蛋上,惊诧道:“师姐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她一听,垂在一侧的右手微微顿住。赶紧抬手抹了下眼角,轻巧一笑,“风沙迷了眼睛。”
  “哦。”周最深信不疑。
  “我去帮我妈做饭。”徐长安往厨房方向走去,“晚上带你出去转转,糖水镇就夜景漂亮。”
  “好啊!”周少爷注目着徐美人的背影高兴的跳了起来。
  ——
  徐长安去卫生间洗了个脸。然后去了厨房。
  厨房里肖晓慧正在切菜。她动作娴熟,小心地将芹菜切成长度均匀的一小段一小段。
  “妈,我来帮你做饭。”徐长安挽起毛衣袖子,主动请缨。
  “不用。”肖晓慧声音淡漠,继续切菜。
  “妈,您怎么了?”察觉到母亲的冷淡,她不禁皱了皱秀眉。
  “你又去A大了?”肖晓慧把菜刀重重摔在砧板上,冷眼看着女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醒?”
  “妈……”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眼神痛苦,“您别再逼我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看到女儿这副模样,肖晓慧到底于心不忍,长长地叹口气,祈求道:“长安,算是妈妈求你了好不好?去魏医生那看看好不好?”
  “不好!”徐长安断然拒绝,眼里浮现出寒意,“我又没病,您让我看什么医生?”
  说完,夺门而出。
  ——
  晚饭期间,虽然肖晓慧照旧热情,各种招呼周最。徐长安依旧安安静静吃饭,话也不多。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可周最却隐隐觉得这对母女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徐长安的情绪看着明显很低落,阴云密布。
  难道是她们吵架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之前就出现过。
  周最暗中猜测着。一顿饭都没用心吃。
  吃过晚饭,两人就出门了。
  徐长安围巾帽子齐上阵,全副武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反观周最,这位少爷倒是穿得无比清凉。马甲、卫衣,脖子处一圈空荡荡的,直接暴露在寒凉的空气里。
  徐长安盯着少年的脖子看了两眼,扔下话:“等我一下。”
  片刻以后,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条围巾。
  她把那围巾递给周最,“晚上冷,把这个围上吧。”
  “谢谢师姐。”周最一开始以为那是徐长安的围巾,忙欣喜若狂地接过。
  掂在手里一看,却发现那是一条男士围巾,而且还是新的,吊牌都还没摘。这个牌子他很熟悉,他常买这个牌子。
  他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这是徐长安专门买给自己的。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条围巾应该是徐长安买给霍霆的。
  “这围巾谁的?”周少爷问。
  “本来是买给我男朋友的,你先戴着吧。”徐长安没隐瞒他,直接说。
  这条围巾在他看来不值几个钱。然而以徐长安如今的经济能力来说,这条围巾价值就高了。看来,她真的对她男朋友很好。
  “这不好吧?”周最掂在手里,指尖摩擦着柔软舒适的面料,面露迟疑。
  “那你还给我吧。”她说着就要拿回去。
  “别啊!”周少爷手往回一缩,就把围巾圈上了自己的脖子,咧嘴一笑,“这条就先借我戴一下,下次我再买条新的还给他。”
  到底还是舍不得放弃她的好意。即便知道她买这条围巾的初衷并不是因为自己。
  少年的肤色偏白,格纹围巾围在他脖子上,出奇的好看。似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无比合适。
  徐长安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多看了两眼。恍惚间,竟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小镇白天热闹,入夜以后则美得让人沉醉。
  两侧商铺灯火通明,灯光倒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大冬天,南方地区湿冷。近来又降温明显,一入夜,这天儿就冷得厉害。
  天虽冷,但游客的热情却未见消减。运河边,游客熙熙攘攘,游船灯火摇曳。
  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
  春节临近,小镇的年味儿也越来越浓厚了。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走哪儿都喜气洋洋的。
  天气严寒,风一吹,越发明显。
  周最看一切都觉得新奇。
  “师姐你家这边真漂亮啊!”他忍不住赞叹。
  “以前没来过青陵么?”徐长安步履轻盈,裙摆微微浮动。
  在青陵,在京杭大运河沿岸,像糖水镇这样的水乡小镇有很多。还有一些比糖水镇开发得更好。
  古色古香的建筑,小桥流水人家,有着江南水乡独有的韵味。
  周最答:“我之前去过童谣古城,不过那边开发得更好,商业气息浓厚,没这边好看。”
  迷离的灯光之下,少年的那张脸清秀好看。
  徐长安:“我们这边刚开发起来,再过个几年可能原始面貌就会变了。”
  “再怎么变它也是你的家,一回来总能感受到它的亲切。”
  这话从少年嘴里说出来,徐长安不禁怔了怔。他们这一代已经渐渐没了故乡的概念。很多人从小镇走出去,基本上就没再回来过。
  “师姐,你毕业以后回来吗?”两人慢慢地走上一座石拱桥。
  那桥上了年岁,历尽时光淬炼,痕迹明显。
  两侧商铺的灯光远远映照过来,“明远桥”三个繁体字映入眸中。
  “回来啊!”徐长安想也未想就回答了:“我妈妈和男朋友都在这边,我当然要回来啊!”
  “做什么?”周最看着女孩亮晶晶的双眸,“你是学国贸的,回来不好发展吧?如果你想以后从事外贸行业的话。”
  周最说的是实情,比起横桑和浅都,青陵的外贸行业并不发达,如今还处于起步的阶段。
  “我没打算做外贸,回来当个小学老师,考银行,考公务员都可以。我要求不高,有份轻松稳定的工作,能陪着我妈妈就够了。”
  听徐长安这话,周最知道毕业以后她留在横桑的机会就不大了。
  虽说一早就知道,可还是忍不住失望。
  不过没关系。大不了他就来青陵嘛!家里的生意有父亲和大哥在操持,他不用操心这些,落了个逍遥自在。父母也不会操纵他的人生。他以后的生活全凭自己定夺。他可以随心所欲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你呢?有什么打算?”徐美人撩了撩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一只小巧可爱的耳朵,耳垂白皙光洁。
  问完又马上笑了,“我忘了你才大一,考虑这个问题还太早。”
  少年却铿锵有力地说:“我要跟着自己的心走,我的心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心之所向,吾往矣!
 
 
第21章 第21轮明月
  两人靠在桥头, 微风拂面, 说不出的清爽。
  游船时不时从桥底下经过,船桨掀动水面,水波荡漾, 水流声一阵盖过一阵。
  徐长安向周最科普:“我们糖水镇一共有一百三十五座古石桥, 你站着的这座是最古老的一座,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
  她迎着风口, 风掀起她的裙摆, 身段纤柔。昏沉沉的光线之下,她的那双眼睛很亮, 荧光闪闪,好似有流萤飞舞。
  她领着他走向桥中央,“这里视线很好,是不是很漂亮?”
  拱形桥正中间最为高耸, 站在那里,视野开阔, 大半个小镇的风貌都尽收眼底。漂亮,而让人沉醉。
  “好漂亮啊!”少年把鸭舌帽摘下来,捏在手里,猛地挥舞两下,有些兴奋。
  风扑簌簌地吹着, 他颈间围巾的流苏迎风摇晃。那么短的头发,前额开阔,衬得五官愈加周正立体, 一笔一划皆勾勒完美,纤毫毕现。
  徐长安说:“在我们这边有个传说,和喜欢的人一起坐船,穿过所有的石桥,然后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周最扭头看她,“你信吗?”
  “我当然信了。”她突然笑了起来,“可惜传说终归还是传说,因人而异。”
  她明明是笑的,可周最却恍惚觉得她是在哀伤。周少爷开始认为是光线问题,他看错了。
  可过后才意识到,绝对不是光线的问题。
  此刻的徐长安,跟那晚一样,坦坦荡荡的笑容,可眼里却全是绝望。
  明明是最肆意张扬的年纪,鲜衣怒马,可这一双眼睛却似乎饱经沧桑,蒙着一层厚重的云雾,混沌不明,看不真切。
  她好像肩负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重。
  周最长这么大,全然不知生活疾苦。他不知道究竟徐长安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在心疼她。
  “我是遗腹子,我妈妈怀着我五个月的时候,我爸爸在工地里出了事,走了。所有人都劝我妈妈把我打了,说一个女人没了丈夫,独自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太难了。孩子会成为她的拖累。可我妈妈不愿意。她太爱我爸爸了,她舍不得放弃她俩爱情的结晶。”女孩的双眸亮晶晶的,有晶莹剔透的东西在隐隐闪烁,“知道我为什么叫‘长安’吗?”
  周最怔怔地望着她,小声道:“长安一片月?”
  她摇了摇头,缓缓道出:“举目四望,不见长安。”
  她停顿一瞬,“我妈妈一直在等我的爸爸。”
  他一直她名字里的“长安”是一世长安。殊不知它是“举目四望,不见长安”,是一个妻子对亡夫最深重的追思。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那晚她为什么会说自己肩负了母亲所有的希望。就连名字,都寄托了她母亲对父亲最深切的爱。
  周最生活在一个家境优渥,亲人和睦的环境里。他和自己的父亲虽然沟通不多,但从小到大,那个男人始终站在他身后,为他遮风挡雨,给他荫蔽。他无法想象,徐长安缺失父爱,对父亲没有任何概念的生活该是怎么样的。
  “师姐……”周最张了张嘴,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感同身受太难了。再多的言语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抱歉啊小学弟。”徐长安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话有点多,你别介意。”
  她很少像旁人吐露自己的心声和无助。哪怕是朝夕相处的室友,她都很少提及。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和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小学弟说了这些往事。
  大概真是应验了一句话——
  “当代人都活成了一座孤岛。”
  所以我们只愿意和陌生人交心,而不愿和身边的人吐露心声。
  徐长安拍了拍周最和肩膀,“小学弟,以后你一定要带你喜欢的人来我们这边坐一次船,这是最好的祝福。”
  周最暗自握了握拳头,“我会的。”
  “师姐,你男朋友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我高中同学,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徐长安每次提起男朋友都是一脸幸福的样子。看得出来两人的感情真的很好。
  周少爷不免失落,看来这尊墙角一点都不好撬呀!
  石桥对面有好几家纪念品店。
  周最远远地望了一眼,说:“师姐,我要给我的室友们带礼物,你陪我去挑挑吧?”
  “好啊!”徐长安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都是镇上的熟人,我让老板给你打折。”
  “谢谢师姐!”
  ——
  逛了好几家纪念品小店,卖的大多都是工艺品。
  青陵延绵多山,雨水丰润,产竹。各大商铺陈列着很多竹制品。
  周最挑挑拣拣,最后给寝室那三只一人买了个竹雕小工艺品。一头马,一头猪,和一头羊。
  他挑好礼物,心满意足地给徐长安看,“马送给老大,羊送给老三,这头猪就给胖子。胖子那么肥,这猪和他很配。”
  徐美人笑着点头,“很可爱。”
  徐长安把老板娘拉到一旁,小声商量:“婶婶,这是我朋友,您能给打个折吗?”
  老板娘笑容满面,“咱们长安的朋友,必须打折呀!我按进价给他。”
  都是一条街上的熟人,老板娘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谢谢婶婶。”
  老板娘越看越觉得周最合眼,不禁称赞道:“这小伙子长得怪标致的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