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意外,他完全怔住了,忘记躲闪, 也不懂回应。
脑子很乱, 一团浆糊,难以正常思考。
两人挨在一起, 衣料相互摩擦。
女孩子身上的味道格外香甜, 清清淡淡的樱花香,不断纠缠着人的呼吸。
徐长安循着本能, 放任自己迷失。像是置身于一座迷雾森林,周围黑漆漆的,看不见一丝光亮。她已经被困许久。可却一直不愿走出来。她好像一直都在路上,寻寻觅觅, 了无尽头。
她的手一直都在抖,颤颤巍巍地揪住周最大衣的一角。她拽得很紧, 仿佛溺水的人挣扎许久,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那是她全部的希望和精神支柱。
因为过分用力,指节泛白。手心也氤氲出湿意。
那么拙劣的吻技,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在啃咬。
唇齿纠缠, 相互撕扯。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迷雾终于散尽,黑暗的森林被劈开一道口子。大团光线照射进来。
眼前人竟然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
徐长安如遭雷劈,瞬间清醒。
懊悔, 更绝望。
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冲出眼眶,一泻千里。
她慢慢蹲在地上,抱住膝盖,脑袋搁在手上,小声地呜咽起来。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哀鸣,悲恸万分。
周最直接蒙圈了。他没想到一个人的情绪转变能这样快。上一秒还在炙热地吻他,下一秒竟然就开始埋头痛哭流涕了。
“对不起师姐……你别哭啊……”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他跟着她一起蹲下,伸手去拍她肩膀。可手伸出一半,他又给缩了回去。
“师姐你怎么了?对不起……你别哭啊……”
周少爷最怕女孩子哭。从小被妹妹周蔼的眼泪给弄怕了,如今都有了心理阴影。小时候只要周蔼一哭,大哥二话不说就抄家伙教训他。
女孩一哭,他就头疼。
徐长安已经整整一年没这么肆无忌惮地哭过了。由最开始的小声抽泣,演变到最后的放声大哭。
哭完,酣畅淋漓,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这么多的人,这么热闹的日子,没有人会关心你在做什么。这么肆意大哭居然也没有引起围观。就连异样的目光都没有收获几个。
满脸泪痕,她抬手狠狠抹了一把。
“周最,你扶我一把。”蹲得久了,一双腿都麻了。
“哦……好!”周最俯身握住徐长安的手,把她扶了起来。
她拍了拍羽绒服的衣摆,吸了口气,“走吧,咱们继续逛。”
周最:“……”
前后转变不过数秒,简直不要太快!
周最不敢细问,只能跟上她。
“你刚看到的那些类似鸭子的灯叫鸳鸯灯。在我们这里,情投意合的信男信女,或者恩爱的夫妻,他们会亲手扎一对鸳鸯灯,在灯上写下两人的名字。然后一起把灯挂在板灯头上,跟着灯阵昼夜。□□,以此来祈愿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周最静静听着,“听起来这个鸳鸯灯和同心锁一样。之前我去爬铜卜山,很多人会在栈道锁链上挂同心锁,锁上也刻着情侣的名字。”
“大同小异,都是世人的美好寄托。”徐长安早已恢复如常,除了眼眶有些发红,其余根本就看不出异样。
周最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哭。大概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带出了过往的委屈和无助。情绪突然爆发,难以遏制,就崩溃大哭了。
经历一件糟糕的事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后续的连锁反应。这件事过后,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因为一些细枝末节而重新找回当初的那种挫败、无力、痛苦,甚至是绝望。然后彻底奔溃。
“师姐你有笔吗?”少年迎着风口,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姿颀长,如松如柏。
“什么笔?”
“什么笔都可以,只要能写字。”
“我看看有没有带。”徐长安低头翻自己的帆布包。
她低着头,长发垂落,一边脸颊被灯光照亮,精致好看。
“还真有笔。”她从包里成功翻出一枝黑色的签字笔。
“谢谢。”周最伸手接过,摘了笔帽,低头在那只兔子灯上写字。
徐长安就站在他身边,看他写什么。
少年的字苍劲有力,笔锋隽永,一手漂亮的行书。
徐长安欣赏写字写得好的男生。字品即人品,一个人的一手字多少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徐长安,你要快乐啊!”
字是好字,可这话却委实有几分幼稚了。
周最说:“师姐,等下我把这盏灯挂到灯头,让它把你所有的烦恼都带走,然后开心快乐地过每一天。”
徐长安觉得这行为令人发笑。但也不愿拂了周最的好意。
他拿起那只蹩脚的兔子灯,剥开层层人群去了灯阵中心,然后找到灯头。
他速度很快,徐长安来不及细看,少年便已经涌入人群。一抹挺拔的背影若隐若现。
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都在争先恐后往灯头上挂灯。他愣是挤了好久才挤进去。
挂灯之前,心思微妙地转了一转。他又揭开笔帽,低头飞快地往兔子灯上写了一行字。
ZZ&XCA
写完他把兔子灯挂上了灯头。
灯阵慢慢移动,几百上千盏花灯挂于灯头。那么多精致漂亮的花灯里混进了一只奇丑无比的兔子灯,怎么看怎么违和。
他远远看着那兔子灯随着灯阵缓缓移动,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他周最却大有愚公移山的雄心,每一座他都会荡平了。
***
周少爷是真想懒在徐长安家不走。糖水镇风景那么好,肖晓慧母女又烧得一手好菜。他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但奈何唐婉眉思子心切,一天无数个夺命电话连环轰炸。扬言他再不回家,就断了他的生活费。
迫于无奈,第四天一早,周少爷不得不收拾行李回家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四天,可这一趟收获还是很大的。他隐隐感觉他和徐长安的关系似乎有了实质性的变化。
一大早徐长安将周最送到了高铁站。
春运车票紧俏,周最只抢到一张高铁票。
春节临近,高铁站人来人往不断。候车室里乌压压的全是人头。
“好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就先回去了。”将人送到车站,徐长安就打算走人了。
周最和她告别:“师姐,这两天真是叨扰你和阿姨了。”
她笑了笑,不在意道:“没事儿,以后常来玩儿。”
这自然是客套话,谁曾想周最却当了真。
周少爷兴奋地说:“师姐,那我暑假还来玩。”
徐长安:“……”
这孩子真是一点都听不懂客套话呀!
——
送走周最,徐长安一回到家就拆下了他睡过的三件套,打算重新再洗一遍。
一掀开枕头,就发现了一只信封。
她拆开一看,信封里头装着好多张红票子。
她数了数,足足两千块。
她大概知道少年的用意。这应该就是这四天的房费和伙食费。
今早临走之前,周最就把钱拿给了肖晓慧。但肖女士坚决不收。肖女士说:“你是长安的学弟,难得过来玩两天,哪能收你钱呢。”
周最塞了几次,没成功。无奈之下只能采用了这么一个办法。
倒是个懂事的人。但这数额却委实多了。徐长安一个月的生活费也才一千块。小镇客栈的房费平均也不超过两百块一晚。就算加上伙食费,也根本要不了两千块钱。
其实从少年的吃穿用度,徐长安也看得出来他家境优渥。身上穿的衣服全是大牌,一套衣服下来都大几千上万了。
徐长安默默把那只信封塞进书包,打算回学校还给周最。
***
在徐长安家待了四天,每天都那么好玩,格外充实。一回到家,周最就开始发霉了。不是在床上躺尸,就是抱着电脑玩游戏。
而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徐家伙食那么好,回到家保姆烧的饭菜周少爷真是没半点食欲。
从周最一回到家,唐婉眉就发觉儿子不对劲了。成天没精打采的,茶不思饭不想的,还时不时一个人抱着手机傻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她每天都在旁敲侧击问周最那四天去了哪里玩儿。可周最那小子嘴严实得很,扔下一句“在同学家玩”搪塞,别的就再也不愿多说。
年前一周,大哥周望从宛丘出差归来。给唐婉眉带了几瓶药酒,专治关节炎和老风湿。
周最就像是看见了宝贝,双眼发亮。
“妈,给我一瓶呗!”
唐女士不解:“你要药酒做什么?你哪里受伤了?”
“不是我,是我一个同学扭伤了,我给她拿一瓶用用。”
“同学?”唐婉眉抬了抬眼皮,“谁?”
“郭贸飞那个胖子,您认识的。”
“他怎么了?”
“之前打篮球伤了脚踝。”周少爷脸不红,心不跳睁眼说瞎话。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唐女士将信将疑。
“妈您给我就是了,一瓶药酒值多少钱,别那么抠门嘛!”周少爷顺利从唐女士那里顺走一瓶药酒。
拿到药酒,他就出门寄快递去了。
出门前觉得一瓶药酒不够,从母亲房间又顺走了一瓶。
马上就过年了,很多快递都停了。只有顺丰还营业。他顺利把那两瓶药酒给寄出去了。
快递员说:“单子你拿走,上面是单号,网上查的到。”
“谢谢。”周最从快递员手里接过快递单,随手往裤兜里一塞。
——
第二天一早保姆阿姨洗衣服。从周最的裤袋里翻出了这张快递单。她规规整整地放到了茶几上。
唐婉眉下楼吃早餐。
保姆阿姨对她说:“夫人,少爷裤袋里的东西我给放到茶几上了。”
“行,我等会儿给他拿到房间去。”唐婉眉不甚在意,“这孩子总是丢三落四的。”
她吃完早餐,给周最端了杯牛奶上楼。
上楼之前想起还有东西要拿给周最。
她走到茶几旁拿起那张单子。
薄薄的一张纸,皱巴巴的。摊开后发现是一张快递单。
她低头往收件人一栏扫了两眼。
收件人是徐长安,地址是青陵糖水镇。
徐长安?
一个男生吗?
这孩子给人寄了什么东西?
她收好单子上了楼。
第24章 第24轮明月
唐婉眉上了二楼。周最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别墅向往, 外头明晃晃的日光照进来, 整条走廊被照得通透明亮。一线线光束悬在半空中,半明半昧。
“阿最,我是妈妈, 醒了没?”唐女士站在门外敲门, 温声细语。
“阿最,起来开门, 妈妈给你送早餐。”见几面没反应, 她又喊了两声。
周少爷此刻正在和周公难舍难分。他正做着一个美梦,梦境旖旎, 他抱着徐长安在拥吻,两人专注而炙热,如痴如醉。
敲门声成功打断了周最的美梦。他从梦中咋然醒来,梦里那股痴缠感依旧清晰无比。呼吸都厚重了几分。
在徐长安那晚吻他之前, 周最从未做过这种梦。他总觉得女神神圣,这种梦只会亵渎了她。
可那晚过后, 他便开始频繁做这种梦。有些时候梦境还会更加羞耻。他对徐长安所有的渴望皆演变成了这一个接一个的梦。
他很清楚,心中那颗欲望的种子已经接收到了春天的讯息,正以势如破竹的势态疯狂滋长起来。最终会长成无数纠缠不休的藤蔓,将整面心房覆盖。
有些东西一旦落了心,便再也抑制不住。
青春期, 他也做过这种梦。醒来后,身下湿哒哒的,潮湿黏腻。
少年人敏感, 他那时觉得无比羞耻。怕被母亲知晓,他还偷偷把床单给扔掉了。
如今再有这种梦境,他已不再觉得羞耻。这是正常现象。更加进一步印证了他对徐长安的肖想与渴望。
周最扒了一把乱糟糟的鸡窝头,起身开门。少年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发质乌黑发亮,比之前的板寸头不知道好看了多少。
卧室窗帘紧闭,昏沉的光线之下,少年那张脸清俊刚毅,下颌骨骨感嶙峋。
眉眼生得极好,却仍有几分稚嫩。
周家三兄妹,老大和老三的长相都继承了父亲周维明,只有老二周最像极了唐婉眉。不论是五官还是脸型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因为这点,唐婉眉打小就最疼爱周最。
“妈。”少年语调慵懒,像是没睡醒。
门一开,母上大人就立在门外,长发盘起,一身修身的黑色长裙,神态端庄优雅。
唐婉眉年轻时也是半山这一带有名的美女。倾城容颜让她在一干名媛淑女中脱颖而出。
后来嫁给周维明。周维明宠爱她,从不让她做任何事。平素里保养得当,不惑之年,皮肤依然娇嫩,貌美如花,看上去和双十年华的小姑娘并不二致。
“昨晚几点睡的你?又熬夜了?”
唐婉眉端着早餐进了周最的房间。
屋子里乱遭遭的,各种东西丢得到处都是。
唐婉眉一看到儿子这房间就忍不住皱眉,“看看这屋子都乱成什么样了,等下让阿姨上来收拾一下。”
“哦。”周最点点头,“早餐送了,你下去吧,我要补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