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静微微眯眼,眼神微冷,谢映棠忙道:“不必了。我……我毕竟是定初的夫人,洛阳也未必安全,况且我如今也并无不适,也不用专程让人送我离开了。”说着,她晃了晃谢太尉的胳膊,娇嗔道:“阿耶就别总想着送走女儿了!”
“好好好,不送你走。”谢太尉失笑,转身对成静道:“她倒是一直黏你,在军中也好,你可得好好照顾好她。”
成静微笑道:“那是自然。”他伸手将谢映棠拉回来,轻笑道:“都怀孕了,怎的还跟个孩子似的,快去歇着。”
她瞥他一眼,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便去寻地方坐着。
“棠儿。”谢太尉忽然道:“你随我过来,有些话,我要与你单独说说。”
谢映棠忙应了一声,心底暗笑,也不理成静,直接便跟着谢太尉出去了。
外面士兵往来,谢映棠随父亲走到无人处,见他迟迟不开口,才试探地唤道:“阿耶?”
谢太尉转身,神情凝重道:“棠儿,你这回怀孕,也着实过于巧合了。”
她心念一动,凝眉道:“怎的巧合?”
“你可知道……”谢太尉叹息道:“你阿姊如今也有孕了。”
谢映棠惊道:“什么!”
她一惊之后立刻回神,却奇怪道:“可阿兄分明说阿姊之前流产,如今再难有孕,为何怎的突然……”
“此事谁也不知原因,依太医所言,不过只是巧合。”谢太尉道。
谢映棠抿唇,旋即笑道:“那阿姊好不容易又有了孩子,只怕是很欢喜了。”
“未必。”谢太尉看见她的笑容,叹道:“……你还是太单纯了。”
谢映棠笑意渐渐消失。
她垂眸细细想了想,阿姊怀孕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旦皇后生下嫡长子,太子将立……届时谢族权势将更加攀升……外戚独大……
她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阿姊有孕一事,是三郎密信所告知于为父,我族势大,如今又在在外掌控兵权,唯恐天子提前猜忌外戚专政,横加掣肘,使我族在战士上步步维艰,故而隐瞒不报,待到月份大了,再寻机告知陛下。”谢太尉看着她,淡淡道:“棠儿,你如今既然已经嫁给成静,有些话为父本来不该说,但还是不得不告诉你,你阿姊如今岌岌可危,成静是陛下的一把刀,随时可以砍向我们,一旦我族出事,你阿姊未必会安全。”
谢映棠想也不想,便惊道:“不可!”
“如今局势复杂,实在不容乐观,我们在外鞭长莫及,只能顾好自己,你说不可,可你的夫君呢?”谢太尉摇了摇头,惆怅地长叹道:“他如今仍与陛下联络紧密,军中上下人人皆知,他就是陛下派入军中的耳目,谢族几役折损族人已有几十人,你三叔更是直接丢了性命,我们如今……也不过是在苦苦周旋。”
谢映棠怔然道:“可他到底也撼动不了阿耶您……”
“他如今被封骠骑将军,陛下偏袒,又赐他假黄钺之权,如何撼动不了?”谢太尉愁道:“他如今也不是可不是当初那个中书舍人了,否则又如何会如此对六郎下手?棠儿啊,你在他身边这么久,难道察觉不出来他想动谢族吗?”
这一句话简直问到了谢映棠的心坎儿里,她彻底怔住,默然许久也说不出话来。
确实,她就是因为他对谢族的紧抓不放,而与他僵持了这么多日。
难道……真如阿耶所言,成静如今的力量已如此强大,并决定害谢族,害她的阿姊?
……他会吗?
曾经的谢映棠,或许会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会。
可如今,她真的不知道。
成静能对她绝食如此不动摇立场,为何不会对她最重要的亲人下手?
哪怕她的阿姊是无辜的,他这样为达目的不惜手段的人,为何就不能害她的阿姊?
谢映棠越想脸色越差,最后竟是往后踉跄一步,险些摔倒,被谢太尉一把拉住。
他慈爱而怜惜地看着女儿,又循循诱导道:“为父本不该告诉你这些,可却看你在他身边,如今却瘦了许多,当真也是不忍心……棠儿啊,你当真了解成静吗?三郎与你最亲,他是怎样的人你自是明白,可三郎为何当初不愿你嫁给他?他并非良人啊。”
她脑中一片杂乱,只摇头道:“可他、他自己说的,他所作所为皆有理可循,他说他的立场是对的。”
她什么都有些怀疑他了,偏偏最后还相信,成静所坚持的立场,还是基于他所坚信的对错之上。
她不过是伤心他的态度罢了。
可如今,她最亲爱的父亲却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谢太尉看她有些动摇了,眸光一闪,又沉声道:“他的立场若是对的,那我谢族便成了乱臣奸佞,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棠儿,你信他的话,却又为何不信为父的话?我将你养大,你的阿姊待你如何?三郎二郎待你如何?你却都忘了么?”
她紧紧咬牙,心底越发难怪,低眸不语。
谢太尉步步紧逼:“你再扪心自问,成静当真对谢族没有加害之心?如今以御敌为重,他想的,究竟是杀敌还是除掉拦路石?我们若错上一步,便再也没有命回去!”
谢映棠眼泪簌簌而下,抬手捂住脸,摇头道:“我不知道!”
谢太尉看她情绪失控,想必已经开始怀疑成静了,便放弃了紧逼,又柔声道:“为父也不是要逼你,告诉你这些,不过是让你留心罢了。棠儿,你即便是嫁出去了,谢族与你,终究是骨肉相连的。成静可以三妻四妾,可家人终究是家人。”
他说着,将帕子递给她,无奈地轻哄道:“好了,你这丫头,都嫁人了,还总哭什么?”
她抬手抹去眼泪,却哭得越发汹涌。
谢太尉抚须低叹一声,却也不继续说了,便等她慢慢哭够了,再让她回去。
一番话,能让她动摇,便已足够。
成静军中不乏他埋下的眼线,谢映棠与成静早就开始互相僵持之事早就秘密传入了谢太尉耳中,谢太尉细细一想,夫妻不睦正是从六郎出事开始,谢映棠当真是他的好女儿,哪怕嫁人了,也会毫不犹豫地护着家人,而依成静势在必得、绝不妥协的性子,势必会让她伤心。
本以为仅此而已了,这丫头当初爱成静爱成那般,又能如何坚决?可今日瞧见了她如此消瘦憔悴的她,谢太尉才忽然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
成静可以防备所有人,却如何防备枕边妻子?
谢映棠心思积压已久,只要他再添油加醋,略一推动,必然会让她对成静彻底怀疑。
他这次女……什么都好,只是太过单纯,太过重情。
有她母亲的固执,却不如她阿姊圆滑果断,聪颖却不世故,对外再能护得了自己,却对亲近之人全然相信。
谢太尉心底固然疼惜,却也知,在大族的利益面前,谢映棠又算的了什么呢?
谢映棠回去时,脸色极差。
成静看见她脸色如此,忙将她拉入怀中,柔声问道:“怎么了?太尉与你说了什么?”
她小脸素白,唇色极淡,只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这般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得他紧紧皱眉,将她揽得更紧,“棠儿……”
她心乱如麻,摇头不言。
成静抬手抚上她的脸,他掌心温热,却如何都融化不了她一般,没由来得有些慌了,“有什么心事告诉我便是。”
她忽然一笑,“告诉你?”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那你告诉我,你愿意为我妥协吗?”
成静将她抱得更紧,咬牙不言,脸色暗了一寸。
她靠着他的肩,哭得越发汹涌,蓦地抬手捶他,“你!我当初若是听我阿耶的,未曾嫁与你为妻……”
他手蓦地一抖,忙打断她,慌忙哄道:“我输了,算我输了!你想要什么,我尽量为你做便是,不要说这样的话。”
他语气惊慌,清透温润的双眼泛起血丝,把她箍得喘不过气来。
哪怕是抱着她,他的心也是跳得极快。
她后悔嫁给他了?
她彻底不爱他了吗?
不就是因为一个谢族,与他置气,以堕胎恐吓,如今还说不想要他了?
他本笃定她会为他妥协,本计划令她全身心尽为他一人所有,如今她的坚决……却让他彻底慌了。
成定初千算万算,算不到谢映棠会说不嫁他。
他箍紧她,睫毛轻颤,又后知后觉弄疼她了,忙松开,动作之大险些令她不稳,他又慌张扶住,柔声道:“你与我说,想要什么,讨厌什么,我们好好谈一次,好不好?”
她看着他,眼眶渐红,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对她的在意,并非是有假。
可她如何敢相信,他肯就因此而妥协。
沉默良久,谢映棠轻声道:“方才那话,是我不对。”
“……但是,你让我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还是爱男主的,就是脑子太乱了,还没捋清~最美好的相爱在第一卷 已经交代,其实喜欢得太浅了,作者我自己作死地认为,夫妻之间还是要吵一架才更亲~~经历大风大浪而坚定不移地相信对方,才算是我认为的最理想的地步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会淩4个;小丸子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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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纠缠…
“你与我的孩子,我还是会好好生下来的,上回只是气话,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一室草药香气弥漫,成静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安静的容颜。
谢映棠抚着小腹,阖眸道:“你终究与谢族非亲非故,我不强求你要与我一般尊重爱护我的家人,你所坚持的东西,自然是有你的道理。成定初所做的决定,迄今为止,天下人都没有丝毫的怀疑,我也相信你,因为你是我夫君。”
“但是,我待我家人态度如何,我要如何选择,你同样不能干涉我。”
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问道:“如何?”
昨日她因父亲所说之话情绪失控,整整一夜的时间给她冷静,她已经慢慢想清楚了。
她既然不能左右他的决定,那她便决定她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但是她知道,此刻的她只能顺着心走。
是以,今日清晨,外面军情紧急,她仍是让成静来帐中,与他开诚布公地说了这一番话。
成静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眸子,沉默须臾,点了点头,嗓音清雅,“可以。”
她听见他答应了,便微微一笑,起身要走,成静却又唤道:“棠儿。”
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没有应答,没有回头。
身后响起沉沉脚步声,旋即落入温暖的怀抱。
成静抱紧她,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顶,“你要说的说完了,那我在意的东西呢?”
她蹙眉问:“你在意什么?”
他眸子黑沉而锐亮,“夫妻间的感情。”
她微微一怔,竟是语塞,成静不等她说话,又低头蹭了蹭她的发,“卿卿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声音软了下来,像春风乍然拂过一池桃花水,尾音又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和委屈,不像平日步步紧逼的他。
谢映棠的心,霎时抽动了一下。
旋即,密密麻麻泛滥开的,皆是一抹说不上来的心软与疼痛。
她眼眶一热,抬手想回抱住他,却又松下手去,就这么背对着他,红着一双眼,反手推开了他。
成静被她的动作弄得往后一退,他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身影,垂下手来,袖中手慢慢紧捏成拳。
当日大军已经逼近大将军麾下大军驻扎之地。
成静在走过营帐,监督士兵操练,正打算回去,身后蓦地有人唤道:“成将军!”
他止住脚步,转身淡道:“何事?”
那士兵心急如焚,期期艾艾道:“是、是援军之事,属下虽然不懂决策,但是属下觉得……这战事还是拖不得了,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命,粮草不济,兵甲缺失,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将军到底打算何时出兵?”
那人神色紧张,唯恐唐突问及计划是冒犯,徒惹成静不悦。谁知成静只是微微凝眉,旋即笑道:“我定会尽力去救他们,不必担心,出战就在这几日。”
“那太好了!”那士兵满脸欢欣,咧嘴笑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又道:“那成将军亲自去吗?”
成静一怔,失笑道:“为何问我?”
“不瞒将军您,属下之所以来南方参军,就是仰慕您已久,谁知来了没多久,您就去洛阳了,如今……属下跟着您也打了半年了,属下总觉得,只要将军出手,一定是可以打胜仗回来的!”
“当真如此信我?”
“自然!”那士兵激动道:“您如今在我们心目中,可是那头号战神呢!不过将军自有安排,属下也不好干涉一二。”
成静负手而立,抬眼看了看天色。
天色正好,在对具体地形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之下,适合突袭。
他微微一笑,“我会竭尽所能。”
而后回营帐,谢太尉果不其然,有意命成静出战。
众将商议足足两个时辰,而后定夺成静与二郎各率兵马,兵分两路,而后首尾合击,先试探敌军深陷,再重创敌军,不求退敌,以援助大将军、保留实力为上。
而谢七郎再率兵马随机应变,用以接应,防范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