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听他不让她跟了,连忙摇头,成静又柔声诱哄道:“那就乖乖吃几口。”
谢映棠看着那热气腾腾的粥,迟疑了一小会儿,慢慢凑上前来,一口含住汤匙。
她皱眉咽下,过了一会儿,又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连忙推开成静的手,低头干呕起来。
成静蓦地一惊。
红杏大惊上前道:“夫人!你怎么了!”
谢映棠紧紧抓着成静的手臂,飞快摇头,她呕得太厉害,眼睫上都沾了泪。
红杏惊叫不止,成静这才回神,连忙搁下瓷碗,抬手在她后背上轻拍。
谢映棠疯狂地喘息着,待干呕停止,才慢慢直起身子,无力地倒在成静怀中,成静拿过帕子替她擦了擦嘴,低声道:“罢了,不想吃就不吃了……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她默默闭眼,摇了摇头,成静便道:“等大军进入宛城修整,便寻郎中来给你瞧瞧。”
大军进入宛城后,宛城太守特地派了最好的郎中过来,为谢映棠诊脉。
谢映棠精神萎靡,好不容易才喝下一点粥去,便怏怏地伏在榻上,成静坐在床边,轻轻扶着她的发,问郎中道:“她怎么了?”
那郎中又细细重新把脉一遍,眉头一展,不忧反喜道:“草民恭喜将军!”
成静皱眉。
那郎中笑道:“夫人之所以会是如此,乃是因为有孕了,腹中孩子才一个多月,是以才感觉不适,草民开几个安胎的方子,夫人好好休养便是无碍了。”
成静在听到“有孕”时,眉头便忽地一抖,他霍然起身,动作之大惊得红杏连忙后退,他却转身紧紧盯着谢映棠,耳中所有声音俱已远去,郎中后来之言仿佛被隔离去了另一个世界。
心底大震,浑身血液霎时奔涌起来。
她有孕了。
她竟然有了他跟她的孩子。
谢映棠也听到了郎中的话,她身子一僵,下意识抬头看向成静,触及他惊喜的神情之后一怔,开口道:“我……”
他蓦地上前,却身子不稳,膝盖狠狠磕上了床沿,动作之大令她眼皮一跳,他却顾不得这狼狈,连忙伸手将她搂紧,唇瓣微抖,“别说话。”
她一时哑然,只由得他这么紧紧地抱着她。
红杏见状,连忙带着郎中出去,将屋子留给这二人独处。
谢映棠的手抚上小腹,心头惶然,竟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她就这么怀了他的孩子?
为什么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在她举棋不定,畏缩不前时,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令她不得不往前看。
她默然,垂下眼来,哑声唤道:“静静……”
“你勒疼我了。”
他连忙松手,神情疼惜无比,忙扶着她双肩柔声问道:“身子可还舒服?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怔然看着他的脸,垂目不语,他低眼看着她的小腹,那里平坦无比,难以想象这里会有他的孩子,他当真激动不已,连呼吸都是急促的,手掌慢慢抚上她的肚子,低声道:“我成静孤苦一生,唯你一至亲至爱之人,如今亦多了一缕血脉相连,我何其有幸。”
本以为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可以无所顾忌地苟活于世,亦可潇潇洒洒地离开尘世。
可谁知,机关算尽,唯她做了他命中的意外。
成静含笑垂眸,抬手抚上她的脸,疼惜道:“一月之前,你还与我置气,那时我忙于公务,不曾多加关爱与你,唯有那次醉酒……”
那次醉酒,是在一次大捷之后,军中上下首次破例喝酒庆贺,他作为主帅,被韩峥他们拉去饮酒。
那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回帐时便看见正在饮茶的谢映棠,她许是困了,刚刚更了衣打算就寝,见他回来亦没什么表情,他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亲她。
她抗拒地推他,却推不动,便气愤道:“这算什么?你回来便要这般对我?”
他弯唇一笑,那笑意带了三分邪气,看得她心头猛惊,尚未说出话来,他便将她狠狠抛至床上,大掌轻松地扯开她的衣裳,倾身压下。
她挣扎哭叫却毫无用处,她是第一次这般抗拒他,可他醉得只剩下情不自禁,哪里会管她甘愿与否?
当夜,她被他折腾了许久,直至第二日他起身时,才发觉在蜷在被褥里面低低啜泣的她。
他一愣,皱眉回忆发生了何事,却只觉脑内巨疼无比,后知后觉地,前一夜的抵死缠绵才慢慢回笼。
他这才知晓他做了何事,连忙去抱她,她却怕极了他的靠近,一个劲地往后缩着,一向漂亮的眼睛红肿得可怕,便这样又惊又怒地看着他。
他低声哄道:“棠儿,别怕。过来,我不动你……”
她咬唇,却更加慌张地往后缩,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委屈又无助。
成静那回,实在哄不好她。
他也懊悔,头一次喝酒酿成如此后果,那夜下手恐怕没有轻重。其实,她哪里是不肯给他碰?只是在那样的心结之下,被他如此强制地蹂|躏一番,只是提醒了她她的无能为力,她愤怒不甘又没有办法,过不去的是自己心里的那个坎儿。
后来,成静哄了她整整三日,她最终也未曾对他展露笑颜,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安安静静地呆着。
只是,那之后,两人之间越发尴尬疏离了起来。
成静一如往昔般对她好,只是她很少再那般抱着他呢喃着“静静”了,他不肯妥协,却又频频期盼着她能想通,谁知她这么倔强,当初她为了他抵抗着谢族,那时谢族的无奈悉数报应到他身上来了。
他心底焦急,却又无能为力,面上依旧是淡淡的,每日照常问她一日三餐,睡前会抱一抱她,她若愿意,他还会抱得更久一点儿,却仅此而已了。
可如今,她有孕了。
那一夜无心之失,竟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他如今一想,除了满心歉疚心疼,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谢映棠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孩子,她还完全没有做好做一个母亲的准备,何止是做母亲,她甚至没有想过,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她应该怎么面对腹中的孩子?
成静的低语令她回神,她看他悲喜交杂,心底也酸涩不已,不自觉地抬手,柔软的掌心贴上他的手背。
她轻声道:“我没事,只是……我还不想做一个母亲……”
他身子一僵,笑意顿无,旋即故作平淡地垂下眼来,“那……”
“不过。”她又淡淡打断他,垂目看着自己的肚子,“既然已经有了,便好好生下来罢。”
成静蓦地抬眼,眼睛一亮,看得她一顿。
那双眼里也太多的东西,懊悔、心疼、无奈、歉疚、深爱……那么多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加之战场磨砺的疲惫容颜,令她心底一堵,心底无端地生出尖锐的刺痛感。
她的心底也早已起了滔天巨浪,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不想在他面前表露过多的激动。
后来几日,成静便极尽所能,将她捧在手心里。
她孕吐不止,加之乏力恶心、食欲不振、头晕嗜睡,害喜太过严重,以至于他时时刻刻都对她放心不下来,索性改了议事地点,军中上下人人暗道成将军如何将翁主捧在手心里,当真是为美人折腰了,可谁知成静一日下来,仅仅是哄她喝安胎药,便要花费不少力气。
当初她对他百依百顺,如今却不大买他的账了,她害喜严重,虚弱之余还不肯吃饭喝药,他软硬兼施都没用,她打定了注意要犟着,他便也只能眼巴巴地陪着她耗着。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知当初那般乖巧的她是有多好。
一日下来,两人互相耗得辛苦,晚上非等她饿得难受,他才亲自端来热了无数遍的热粥,一勺一勺喂她喝下,等她歇下后,他又连夜回去继续商议策略,军中好几位将军都眼睁睁地看着他来回忙活,心底纳罕至极……谁见过这么难哄的女子?也亏得成静有耐心,真的由着她闹。
算无遗策,千里克敌的成静成大将军,是彻彻底底在军中由御下严格变成了惧内了。
成静甘之如饴。
他如今只希望,谢映棠能好好喝药。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这么突然,说怀就怀。
直男成静表示实在不会哄女人,以前一句话就可以哄得她眉开眼笑,现在十句都不管用……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1章 僵持…
天边晨曦初现,营中将士皆在练武,成静越过重重士兵,猛地掀帘而入。
帘帐重落,遮蔽住了外面的透进来的晨光。
帐中光线昏暗,只有安神香在徐徐点着,谢映棠蜷缩在榻上,睡颜疲惫,乍然一看,身子如此娇小。
很难想象……这样柔弱的女子,腹中正在孕育他的孩子。
成静上前,为她拢了拢被子,她在睡梦中仍旧不安稳,可此刻于他来说,却比平日乖顺了许多。
从来没想到,一向柔弱温柔的她,居然也会如此坚决地反抗他。
他作为她的夫君,在情。事上当真无力,如今也无可奈何。
守夜的红杏把头一点,蓦地清醒过来,见成静在此处,连忙上前道:“郎主……”
成静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出去。
红杏连忙跟了出去。
营帐外,成静负手而立,淡淡问道:“夫人今日可有好好喝药?饭量如何?”
红杏迟疑道:“夫、夫人今天没有喝药……”
成静眉心一跳,蓦地垂下眼来。
红杏又结结巴巴道:“今日我、我劝也劝了,可夫人实在没胃口,喝了粥又吐了,便只是随便喝了点茶便睡了。夫人觉得不舒服,红杏以为……这总归还是心结使然,要不郎主还是好好哄哄夫人罢……”
成静回身问她:“红杏,你觉得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夫人不管如何想,终归都是爱郎主的。”红杏答道:“只是,夫人是谢族一手养大的,养育之恩大于天,她又岂能随便放下?有一句话,红杏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罢。”
“红杏觉得……是郎主您错了。”
他怔然,“我……错了?”
“您是夫人最喜欢最信任的人,怎么能如此不理解她的苦衷,反而强行逼迫她呢?”红顶着成静半含压迫的目光,一咬牙,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夫人最伤心的,不是您打了六公子,也不是您那日醉酒强要了她,而是……您让她失望了。”
成静怔然不语,身影岑寂,满袖清寒。
红杏道:“夫人她一直以为,无论发生了什么,您都会一如既往地护着她,理解她,所以这一路下来,她才在一直咬牙坚持着,哪怕是面对生死,她都有勇气不要命,因为她想护着您啊。”
“我知道。”他干涩道。
就是因为知晓,所以他亦不能看她如此憔悴,他哪里会不心疼?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决绝。
红杏笑了笑,又轻声道:“可是她这般拼命为您,若是因而酿成谢族因她而蒙难的后果,夫人又当如何自处呢?”她叹了口气,摇头道:“红杏斗胆问一句,郎主难道没有折中之法吗?夫人她……这些日子下来,已经越来越不像当初的她了。”
当初的她骄傲明媚,爬树翻墙无所不精,敢因为喜欢便胆大妄为勾他手指,也曾心软去城外搭建粥铺。
如今的她,左右为难,身形消瘦,日渐颓靡,连睡觉都要蜷缩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
成静脑海中浮现她的睡颜,心底愈发心疼。
他低声道:“我知道了,这些日子……你好好陪着她说话,她若有什么不舒服之处,速速来向我禀报。”
红杏屈膝一礼,“是。”
成静当夜便没有再回帅帐,而是带着这样的疑惑懊悔,连夜巡营,吹着夜风冷静。
他想了很多很多,一桩桩一件件,确实是他亏欠了她。
他还在平步青云,她却已经满身伤痕。
后来几日,谢映棠都不大吃东西,成静一日日听红杏汇报她的情况,一日日坐立难安,全军上下一日日见着他们的成大将军来回踱步,彻底失了千里御敌的淡定。
终于,在某个小雨淅沥的午后,在红杏哭着说谢映棠又打翻了安胎药之后,成静大步回账。
他薄唇紧抿,看着沉默虚弱的她,眼底是清晰可见的盛怒。
他沉声道:“拿药过来。”
红杏迟疑道:“可是夫人不愿……”话还未说完,便被成静冰冷慑人的目光给镇住了。
红杏连忙端上黑糊糊的一碗药,成静抬手接过,看着谢映棠淡淡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想要孩子,便好好爱护你腹中的骨肉,你再……怨我,孩子也是无辜的。”
谢映棠偏过头去,沉默不言。
成静倾身揽过她的身子,她惊怒回头,挣扎着推他,“你放开我!”
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庞,心下一横,便甘愿做了这恶人,手臂紧紧将她钳制在怀中,手捏开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嘴。
谢映棠反抗不了,只胡乱抬手推他,成静冷冷道:“红杏,抓住她的手。”
红杏浑身一抖,犹豫着不敢上前,可她知道,若谢映棠再不配合,只怕身子当真是吃不消了,便一咬牙,抖着声音道:“夫人,红杏得、得罪了,我们是为了您好。”说着,便将她的手紧紧抓住,钳制在身后,谢映棠睁大眼,再也动弹不得。
成静抬手,慢慢给她灌下药去,便松开她,起身道:“再过半个时辰,你若不肯喝粥,我便亲自来喂。”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低头猛咳的谢映棠,以眼神示意红杏,转身出去了。
谢映棠终究还是性子倔强,没有因为他的逼迫而妥协。
成静果真在半个时辰之后来了,红杏哀哀哭求,奈何这两人谁也不看她,成静接过那粥,又强行给谢映棠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