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就下了床洗漱,换了一身胭脂红芙蓉纹吴罗褙子,配上一袭焦月工字褶裙,绾上一个简单单螺髻,傅粉未施,就急匆匆地往东偏殿去了。
她到时,刚好张太医正在一旁提笔写着药方子。
已经是五月初了,整座西京城都像个大蒸笼一样闷热,适才孙兰落过水,担心她会着凉,所以这屋里冰盆也已经全撤走了,里面人一个个都热得汗流浃背。
“给母后皇后娘娘请安。”寝房里众人急忙起身给她行礼。
小公主本想如往常一样上前去抱她胳膊撒娇,但看见她脸色不好,本就心虚她更不敢乱来了,只好乖乖跟着大家一起请安。
“都免礼”赵仙仙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中孙兰,脸色变了几变。
她本就是突然被惊醒,现下更是感觉头疼欲裂了,秀眉紧紧蹙着,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张太医,兰丫头这是怎么回事,便是溺水也不该这般昏迷着啊”她焦急地问。
张太医重重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霜白胡须“回娘娘话,微臣也诊断不出缘由来方才宫人们说,郡君刚掉下水就立刻被救上来了,而且微臣瞧着郡君也没起热或是受寒,偏偏就是这般昏迷不醒,气息也越来越弱”
赵仙仙面色又白了几分,又想到方才清云说钱太后也是病重,这走向分明就是与前世重合了,一颗心直接就凉了半截,整个人摇摇欲坠。
清云和沉云两人大惊,急忙搀扶着她到一旁软榻上坐着。
“玖儿昨夜不是才说要仔细着些,不要让她磕着碰着吗怎么转眼就掉水里了”赵仙仙瞪着小公主质问,说着说着,她自己就先气哭了,早知道就该让孙兰这几天躲在屋里不许走动,直到找回玉佩再说。
她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凶,反而因为那隐隐哭腔,显得像是在垂泪幽怨一般,惹人怜惜了。
小公主蹲下身来抱着赵仙仙双膝,仰着脑袋望她,可怜巴巴地嘟起嘴“母后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都是玖儿调皮,非要拉着兰姐姐去喂鱼,玖儿知错了”
沈家两姐妹见她宁愿自己认错,也半点不提孙兰落水真正缘由,就知道她是想护着沈岑,心里愧疚更甚了。
沈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娘娘,都是岑儿错,跟公主无关,是岑儿不小心踩了兰儿裙摆,她才在池边大理石上站不稳掉了下去。”
赵仙仙咬着下唇,神色怔怔地望着跪在地上哭沈岑,寝房里一时间陷入了冗长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叹了一声,让两个小丫头都起身来。
又看了一眼床上面色苍白孙兰,才跟清云吩咐道“玉佩继续让底下人找,把整个皇宫翻一遍都要找出来。还有,既然明达法师在外云游,便派人去寻他,先让人到清凉寺打听他行踪。”
“这是怎么了”门外突然传来皇帝浑厚低沉声音。
赵仙仙赶紧用手边丝帕擦了擦眼睛,整理了一下裙摆,起身上前去迎他。
抱着他胳膊软声问“陛下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皇帝方才听底下人禀告说皇后在东偏殿里,心情似乎不大好,就立马大步流星地过来了。
如今见她双眼泛着红,唇瓣发白又干燥,浓密纤长睫毛还带着些湿润,方才定然是哭过了,皇帝心上顿觉发堵。
“可是这些臭崽子惹仙仙生气了朕帮仙仙教训她们好不好”他温声询问,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赵仙仙娇嫩细腻脸蛋,满眼都是心疼情绪。
赵仙仙听见他说“教训”这两个字,顿时想起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大儿子,勉强勾起一抹笑望着他“不是她们惹臣妾生气了,是兰儿那丫头落水后,一直昏迷不醒,臣妾一时伤心才哭。”
皇帝挑了挑眉,自然听出了她话里隐瞒,内心五味杂陈,于是直接用阴鸷目光扫视那几个孩子,把小皇子以外几个丫头都吓得后背发寒。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小公主,唯一怕就是自己这个骇人父皇了,她是最得赵仙仙宠爱,所以皇帝更是一向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她先悄悄覷了眼自己这个冷面父皇,然后才壮着胆说“父皇不如先送母后回去休息罢,母后方才都差点晕了。”
言罢,又摇了摇赵仙仙衣袖,娇声道“母后,这儿还有太医和宫人们守着呢,您别担心,兴许,兰姐姐很快就醒了。”
皇帝一听她说赵仙仙刚刚差点晕了,心底猛地一咯噔,手疾眼快地就将人打横抱起,阔步就往寝殿里去了。
留下屋里孩子们,隐约还能听到赵仙仙娇嗔打骂皇帝声音,一个个都掩唇偷笑,就连总爱板着脸小皇子,嘴角也抽搐了好几下。
“总算把父皇送走了。”小公主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随后又坐在床沿,看着脸上没有半丝血色孙兰,又忍不住伤心,若不是自己莫名其妙提议要去喂鱼,她也不会掉下水了
抱着赵仙仙回到寝殿里皇帝,温柔小心地将怀里娇人儿放回床上后,又将人搂进自己怀里,低头亲了亲她莹润小巧耳朵。
“陛下怎么还不回昭明宫误了正事可怎么好”赵仙仙舔了舔干燥嘴角,歪着脑袋问他。
皇帝知道她这是口渴了,急忙起身去床边小几上倒了杯消暑五花茶,直接喂到她唇边。
赵仙仙饮剩几口茶也被他一饮而尽了,将茶杯放回小几上后,他又继续抱着赵仙仙,与她亲热温存了一番。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兀地低声问“仙仙为什么要让人去寻明达法师”
他语气温和,望着她时目光是一如既往缱绻温柔,但似乎又藏着些赵仙仙看不懂意味。
前几年赵仙仙是借口说自己想出宫散心,才带着孙兰去清凉寺,只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们在寺里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她不愿说,他也就不问罢了。
如今孙兰落水,她又大费周折地让人去寻那个清凉寺里明达法师,皇帝就不由得生出怀疑了。
。。
夜阑人静,西偏殿北厢房这边小书房里,数十盏油灯都还点着,室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方福贵满脸愁容,立在小皇子身旁苦口婆心劝道“如今都戌时了,殿下快梳洗梳洗睡罢,明个儿还要一大早到上书房去听讲呢。”
小皇子虽提着笔,可铺在桌面上熟宣纸却是空白一片,他还在回想着今日在东偏殿情景,思来想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母后今日态度,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怪异。
转头又看了看窗外夜幕,正是月朗星稀,夏风徐徐,银光洒落满地,树枝倒影在地上纵横交错。
他静默须臾后,也就将手中狼毫挂回笔架上,起身缓步往浴间走去。
梳洗过后,方福贵伺候着小皇子更衣时,又颇为语重心长劝道“殿下也勿要把心思放在沈家二小姐上,虽说沈家夫人与皇后娘娘交好,可沈大人一直在国子监不得重用,不利于您前程啊”
小皇子极快地扫了他一眼,眼底尽是寒光,冷冷地说“皇兄病重,方公公近日总待在北厢房恐怕也不好吧”
方福贵被他这话哽得呼吸一滞,默了须臾才笑道“正是因着大皇子病重,娘娘将人手都派到南厢房去了,奴才才更要多过来照顾小皇子您呀。”
小皇子自顾自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也不望他,只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了句“方公公自己清楚便是。”
然后就回到床上躺好,挥手示意让他熄灯退下。
低眉顺眼地退出寝房后,方福贵刚想松口气,一转身却撞到个人,正要斥责对方一番,没想到竟是自己师傅,也就是大总管张德全,就定定地在门外站着。
他赶紧拱手笑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陛下与娘娘要召见小皇子”
张德全二话不说,直接就掐着他耳朵用力拧着,再拉着他走到庭院里偏僻角落,低声怒骂他“你个小兔崽子我让你过来伺候两位皇子,你倒好,日日都留在北厢房这儿”
“师傅息怒,师傅息怒”方福贵连声求饶,半点没了平日里稳重模样。
张德全也不松手,拧得愈发使劲,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是话本子里那样夺嫡争位、提前押宝你就没想过,两个皇子都是同一个娘生,如今又没有生过纷争,关系哪里是你个外人能介入你讨好小皇子时,人家也把你当傻子看,说不定人家背地里,还偷偷劝大皇子远离你呢若不是看在我这老脸份上,早将你打发走了”
他又懊悔地捶了一下自己脑袋“哎哟,我怎么千挑万选,以为选了个有头脑又稳重徒弟,没想到是个聪明过了头蠢蛋”
一阵夜风忽地刮过,栽种在庭院里名贵花草都发出“沙沙”声响。
方福贵这时也想起了小皇子方才那句“方公公自己清楚便是”,顿时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全身。
“多谢师傅提点,多谢师傅提点。”方福贵直接跪了下来抱着张德全大腿“都是徒儿被猪油蒙了心,若不是今夜师傅过来一趟,徒儿恐怕一路作死作到底啊”
张德全顿时有些啼笑皆非,暗道自己眼光也不算差,这是个一点就明白。
拉着他起身,又不咸不淡地说“日后你也别故意偏颇哪一个皇子,总会有你好处”
。。
而这时露华宫东偏殿,原本给孙兰单独安排厢房里寂静无声,守夜宫人正蹲坐在床脚打瞌睡。
黄花梨架子床上,躺着一个虚弱无力女童,她猛地睁开了双眼,眸底煞气一闪而过。
她借着烛光将周围扫视一圈,心里暗道我明明在出任务时被敌方枪直接打中心脏了,居然还活着
这是什么古装片现场怎么没有摄像机
又瞥见床脚处有个人影,她背脊猛地一僵,努力让呼吸显得平缓些,好不被那人发现。
恍恍惚惚间,她头生了一阵剧烈疼痛,这个身体里记忆像走马灯一样迅速在她眼前闪过。
渐渐接收了这个身体原本记忆后,这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在古装片现场,而是任务失败死后穿越到古代来了
只是这原身未免也活得太窝囊了些,居然就靠着日日讨好那个胸大无脑皇后和心机公主来过活。
如今自己穿越到这个身体里,定要帮她活出不一样精彩人生
只是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做起呢她这个身体是前朝太后与假太监私通生出来,要想个办法出宫才行。
在现代时她是从小跟着一群孤儿,被暗杀组织放在一个大洋中心孤岛上,互相残杀,最后能顺利活下来,才配接受培训,成为一名优秀特工。
而她就是整个孤岛里,唯一存活下来。
后来十几年里,她又受了大量培训,为了更好地完成各种奇奇怪怪暗杀任务,她不仅仅是武术和枪法,便是琴棋书画、梳妆厨艺等等,都是样样精通。
也不知道这是穿越到什么具体朝代,好像没听说过大齐大周这俩朝代
不过她也总算是脱离了组织,恢复了自由身,凭借着自己周身本事,不管在什么朝代,定能过得比在现代好上千百倍
第70章
子时过半, 夜深露重, 整座皇宫里万籁俱寂, 仅余那镶了无数夜明珠露华宫寝殿, 散发着淡绿色光亮, 宛如白昼一般。
只因着这宫殿主人赵仙仙自小就怕黑。
从前她还在赵家村时, 赵父虽是个大将军府小管事, 留月钱够她与赵姑母足够吃穿, 过得比村里其他人家富足许多。
可蜡烛是金贵东西,哪里能经得了她夜夜点只能在床边木桌上, 点一盏油灯。
那时候油灯,可与如今宫里琉璃煤油灯不同, 上头点是菜油, 火光也不亮,人经过时带起细小微风, 就能将这油灯吹灭。
后来赵仙仙刚入宫时, 皇帝个愣头青不知道她怕黑,而且初初与她同处一室, 总担心自己在心爱小姑娘面前失态, 一股脑儿地让人将所有烛光灯火都熄灭了。
这下倒好了,人一个十几岁小姑娘, 本就怕了他这个看起来凶巴巴大个子,寝殿里又变得乌漆麻黑, 她直接就怕得抱膝缩在床角里, 偷偷掉泪珠子了。
这一阵低低啜泣声, 把在床边打地铺皇帝吓得手足无措,又担心她是哪儿不舒服了,立马让人将殿内所有灯都点着。
随后赵仙仙才怯生生地抬起头,眨着一双水灵灵泪眼望他,抽抽搭搭地小声说是自己怕黑。
皇帝一听又是自责又是愧疚,暗骂自己个没用,不仅没哄她开心,居然还把人给吓着了,知道她不喜自己靠近,也只能捏拳干着急。
从那之后,他就让人在露华宫寝殿墙壁上,镶满了夜明珠,便是夜间也时刻如白昼一样。
“仙仙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皇帝突然握着她软滑手捏了捏,声音带着沙哑。
今夜赵仙仙梳洗过后,就一直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久没有入睡,连带着身旁皇帝也睡意全无,好整以暇地盯着她这些可爱小动作看。
白天里皇帝询问明达法师事情时,赵仙仙闪烁其词地糊弄了一番,如今他也不敢再问她,生怕她心情不好会恼了自己。
赵仙仙耷拉着脑袋,手揪着被褥搓来搓去,贝齿下意识咬住了唇瓣,也不作声。
现在天已经热了,殿内四处都摆放了冰盆,她盖在身上软丝被只一被角盖着腰部,四肢都露在外面,又因着她方才翻来覆去动作,原就轻薄素绉缎襦裙变得松松垮垮,雪肤玉肌大半都袒露了出来。
她还没做什么,就把皇帝招惹得体内热血翻滚,浑身都燥热起来,手上动作也开始有些不老实起来。
“陛下若是沈岚今生还在,陛下会怎么对付她”赵仙仙突然启唇问他,手指在他胸口一下一下地划着圈圈,就是不敢直视他目光。
皇帝听了她这话,斜飞入鬓剑眉轻挑了一下,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阴鸷地意味:“自然是将她杀了。”
先在她身上轮番行一遍酷刑,杀个利落干净,然后留着尸身也要好生让人折磨一番,再将她挫骨扬灰,以报杀妻之仇
只不过这想法万万不能说出口,不然就将自己仙仙吓坏了。
赵仙仙那娇嫩红艳樱唇微微撅起,整个人都蔫蔫,方才她一直在心里头纠结犹豫,要不要将孙兰可能要被沈岚穿越事情告诉他,如今亲耳听到他说要把沈岚杀掉,更加不敢说出口了。
沈岚前世虽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事情,可身体是兰丫头,她怎么忍心年仅七岁兰丫头就这么没了
而且,既然明达法师能高明到能感应出孙兰魂位不稳,说不定他也还可以想法子,将穿越来沈岚从这个身体里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