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冠天下——双瞳烟华
时间:2019-07-09 10:51:38

  她倒是不担心霍景安那边会出什么岔子,毕竟不久之前,他们才互相表明了心意,对于这个赐婚,他定是会欣然接受的。
  果然,殿上的气氛只凝固了片刻就被霍景安的起身打破了,他行至大殿中央,对着赵静恭敬叩首而拜,谢恩领旨,接受了赵静的赐婚。
  登时,殿上一片私语,无数道目光或明显或隐晦地朝段缱射去,在赵静轻咳了一声后又立即收回,重新回到了鸦雀无声的状态。
  段缱敛容,当做没有看到这些各异的目光,也跟着上殿叩谢了隆恩,和霍景安一起接受赵静的祝愿笑语,就在回席抬头的瞬间,她望见了上首赵瀚难看的脸色,也望见了诸王脸上的复杂神情,心里就有了数。
  看来,这不仅仅是一场赐婚,还是一场对诸王的示威,对赵瀚的示威。
  今晚以后,朝堂上的情势恐怕就会大变一个模样了。
  在段缱和霍景安退回席坐之后,赵瀚就举起了酒杯,面带讽意地对赵静笑了“姑姑生辰大喜,又觅得佳婿,当真是好事成双,双喜临门,侄儿敬姑姑一杯,贺姑姑大喜。”
  随着他这一声道贺,底下人也都回过了神,开始对赵静恭贺道喜起来,气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热闹。
  段缱这边也受到了不少贵女的贺喜,首先是大大咧咧的怀昌郡主赵嫣,其次就是宜华县主赵萱,只是神情似有复杂,段缱察觉这点,不动声色的微微笑着,受了她这一声贺喜。
  直到受完了众女的道喜,她才有空看向对面,果然见段逸在横眉竖眼地看着自己,一幅极为不满的模样。
  对此,她并不意外,她这阿兄不知怎的对霍景安格外看不顺眼,或许是兄妹两人之间的相通感受吧,段逸和她一样对霍景安有莫名的忌惮,只是她如今喜欢上了霍景安,那点忌惮就随之消失了,段逸的却还留着,造成了这样的场面。
  换位思考,若是段逸和一个她不喜欢的女子定下亲事,她面上虽然不会多说什么,但心里恐怕也会是有几分不乐意的。
  这么想着,段缱就对段逸有了几分理解,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目光一转,看向了他旁边坐着的段泽明。
  这一眼望去,她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段泽明正在接受同僚的贺喜,只是他虽然笑着应了,眼底却殊无笑意。
  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
  看着眼底冷淡的父亲,段缱心里一阵不安,生辰宴一散,她就想去问个清楚,可没走几步就被段逸拦住了。
  她有些着急,尽量平声静气地道“阿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这大庭广众的,有些话还是回家再慢慢说”
  段逸打断了她的话“小妹,你听我说,我不是想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想说的是我这几日想了很多,原来的二十年竟是阿兄糊涂,只顾着自己玩乐,从来不曾想过你和爹娘他们。这几日,我痛定思痛,终于下了一个决心”
  段缱本以为他要说赐婚一事,没想到却是说的这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由喜出望外“当真阿兄想明白了”
  段逸大力点头“不错我这几日想了许多,也有了许多肺腑之言小妹,你在看什么”
  段缱看的自然是段泽明,她原以为她爹肯定是要和段逸一道回去的,没想到却和赵静一起离开了,心里的不好感就更加重起来,连忙道“阿兄能有这般感悟着实令人感动,只是妹妹现在还有急事,阿兄的肺腑之言,只能等下一回再好好聆听了。妹妹先失陪一下,阿兄慢走。”
  她说完也不管段逸有没有听明白,提着裙角就快步走出前殿,往赵静仪仗那边走去,段逸一头雾水,想要跟上,却被她身边的采蘩抱歉拦住,只得停下脚步,抱怨道“她走那么急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晚点再说,下一回,下一回可就要等到半个月后了哎,你跟你们郡主说说,让她好歹先听我把话说完啊。”
  采蘩讪讪一笑,道了声“大公子,实在对不住”,也匆匆低头离开了,留段逸一人立在原地,一阵摸不着头脑。
  若是这样还好,段缱明显是奔着赵静去的,他也能在心底安慰自己母亲事大,可当他见段缱在半途遇上了霍景安,硬是略顿脚步,对那家伙点头示意了一记,心里的不满就登时升腾而起。
  凭什么自己妹妹对自己呼来喝去,对那个家伙就这么温婉可亲,差别对待也不能这样
  他沉了脸朝霍景安走去,准备给未来妹夫一个下马威,却不想霍景安连正眼也没瞧他,直接就转身去了它处,直把段逸气了个倒仰。
  老天没眼、老天没眼啊,这等货色都能娶到他的妹妹,他不服
  段缱赶到临华殿时,赵静和段泽明已经入了殿,她正想也跟上,侍立在门口的近侍女官就伸手一拦,道“郡主,殿下正和大将军在殿内议事,旁人不可擅入,还请郡主稍待片刻。”
  她没法子,只能转身离开,就在这时,陈谭从殿内快步出来,行至她跟前,对她敛衽行了一礼“殿下请郡主进殿。”
  段缱一愣,正疑惑母亲怎么知道自己跟来了,就见陈谭冲她微微使了个眼色,心里一警,面上不显,冷静地和她道了声谢,跟着她步入了殿内。
  陈谭把她领入殿内就躬身告退了,赵静和段泽明待在里间,有厚厚的珠帘帷幕相隔,并不知道她的到来。
  果然,此举是陈谭自作主张,赵静根本就没有宣她入殿。
  段缱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她真的很想知道里面两人的谈话,想知道父亲为什么在殿上闷闷不乐、看上去对这门亲事并不赞成,就没有再去深想,小心找了一处容易藏着的地方,放轻呼吸,尽量靠近了听里面的谈话。
  一开始,里面的声音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她听不大清,和没过一会儿,段泽明就猛然拔高了声音,吓了她一跳。
  “你就是想着退路,也不能牺牲咱们的女儿”
 
 
第30章 
  临华殿里间, 段泽明霍然起身“你就是想着退路, 也不能牺牲咱们的女儿”
  “你以为我就想这样”赵静也从席上站了起来, 沉着脸看向他, “是,我是可以推了这门亲事, 但之后呢霍景安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如今藩王的情势你不是不知道,我打压了两年才勉强有了点成效,就这还造成了人心浮动, 要是推拒了这门亲事,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段泽明深吸口气“削藩事关重大, 不可能一蹴而成, 你想在几年间就取得成果根本就是”
  “异想天开, 是不是”赵静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这两年来我的动作是急躁了点, 可有那个让我慢慢来的时间吗那些人的野心越来越大, 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赵峻和赵巍更是联合起来要置缱儿于死地,要不是缱儿福大命大, 她早就”
  她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更是忍不住低头一阵闷咳, 段泽明连忙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被她一把打开, 强压着咳意继续说了下去。
  “若非晋南王世子出手相助, 缱儿早就在青庐山泽明,这件事并不像你想得那么不堪,这里面或许有许多利益考量,但更多的还是真心实意。若非霍景安亲自提亲,缱儿也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我怎么可能不顾她的意愿就把她嫁出去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狠心的妻子吗,狠心到能连自己女儿的终身都可以拿去交换”
  段泽明紧皱着眉,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的妻子“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私心”
  “私心”赵静怒极反笑,“你告诉我,什么叫做私心我的私心就是让逸儿和缱儿都能平安一世”
  她转过身,厉声道“我们现在能够护着他们,是因为我把持着朝政,可将来呢陛下已经十三了,等再过几年,他大婚之后,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亲政到时你还觉得我们还能护住段家,护住逸儿和缱儿他们吗”
  “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吗,由我来教导逸儿,他能成器最好,若不能,也是我们命里注定,无福消受,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把缱儿推入火坑,那霍景安不是什么良配”
  “就算逸儿能成器又如何一旦陛下亲政,要杀要剐还不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段泽明焦躁不安地在室内来回走动“你怎么就不明白,亲政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陛下一无亲信相助,二无理政之能,到时折子依旧由你过目批阅,圣旨依旧需要你的长公主印,亲不亲政又有什么区别”
  “那藩王呢”
  他脚步一顿。
  赵静转过身,步步靠近着逼问他“我问你,藩王怎么办你是带兵平了他们藩地,还是把他们全部都灭门抄家这几年朝廷的情况你也都看在眼里,大魏眼看着就要有一场诸王之乱,以你我之力根本就无法避免,和晋南王联姻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你这是在养虎为患”段泽明沉声道,“遇见一头爪牙锋利的老虎,你该拔掉它的牙,磨钝它的爪子,而不是好吃好喝地供养它,予取予求,把它的野心培养得越来越大”
  赵静苦笑“我也想拔掉它的牙、磨钝它的爪子,可我手无利器,如何拔牙磨爪泽明,你信我一句,从始至终,我要的都只是我们一家人的平安。现在诸王以晋南王为首,霍景安又掌握晋南军政大权,只要他没有动作,其余六王也不会妄动,这样能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给朝廷留一口喘气的余地。”
  段泽明闭了闭眼“就是留了余地,又能有多少静儿,你觉得那晋南王世子是个甘心屈居人下、蜗居一隅的人吗万一你确定他不会掺和其中,与其他藩王一争高下”
  赵静道“那更好,我们的缱儿会是皇后”
  段泽明猛地变了脸色。
  “从一开始,你就在打这个主意,是不是”
  大魏气数将尽,早在几年前,他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或许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改朝换代这四个字很是骇人听闻,可对于他们而言,却压根算不上一回事。他们这种人居高甚久,早已失去了对天家的敬畏,一向只对权势低头,没有谁会真的忠心一朝,忠心一代,就算是身为赵家人的妻子,在面对大魏气数将尽的事实时,也只是叹息一声就过了,更遑论其他人。
  天子式微,藩王坐大,前朝勾心斗角,如今的大魏,看似歌舞升平,其实早已风雨飘摇。
  妻子这些年一心扑在朝政上,勉强挽回着大魏的颓势,他本以为她是想延续赵家江山,也想过前路茫茫,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没想到妻子却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把注压在了女儿的身上。
  见丈夫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赵静别过脸,语调重新恢复了和缓“你没有我了解霍景安,他的确是一个危险的人物,但他也是真心喜欢咱们女儿的,缱儿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段泽明长叹一声“少年之爱能有几时久那霍景安尚未加冠,不过少年心性,知慕少艾,又会对缱儿有几分深情”
  赵静微笑起来“这就是我们女人家的事情了,你不用管。总之,这一门亲事,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段缱立在外间,听着里面二人的对话,一时怔然。
  她想起自己上一回给母亲送药时碰上父亲,那时他的神色看着就有点不对劲了,只是她没敢问出口,现在想来,父亲当时恐怕就是在为此事烦恼,怪不得他会欲言又止地叫住自己。
  也怪不得她的阿兄会被拎去军营,原来不是因为父亲忽然起了管教阿兄的心思,而是为了能让她自己自主地选择亲事,不必被迫嫁人。
  父亲的一片苦心,她竟然直到今日才知晓。
  也是直到今日,她才知晓母亲竟然有着那样的心思。
  皇后。
  这是她从不曾想过的两个字。
  段缱立在隐蔽之处,听着里面二人的对话,心中百感交集,直到话题开始转向别的,她才压下思绪,悄悄退了出去。
  殿门口的几个女官不知何时都退到了长廊下面,门口处只立着陈谭一人,见她出来,微笑着上前敛衽一礼。“见过郡主。”
  段缱在门槛处停住,低声问她“为什么”
  陈谭静默片刻,轻声回道“殿下虽执掌大权,但于朝堂之事,亦有许多身不由己。”
  段缱沉默一会儿,垂眸道了一声多谢,离开了临华殿。
  她没有回碧玉阁,而是立在不远处的长廊下望着临华殿口,夜幕渐渐降临,晚风骤起,带来一阵秋凉寒意,采蘩回去取了一件梅色的斗篷过来给她披上,和采薇一道陪着她立在廊下。
  她就这么在廊下等了半晌,终于等到了段泽明从殿里出来,定了定神,就沿着长廊走了过去,装作在半途恰好遇上,和段泽明打了个照面。
  “爹爹。”
  看见她,段泽明有些意外“来找你娘”
  段缱点点头,又赶在段泽明开口前道“爹,这一门亲事女儿是自愿答应的,爹爹不必担心。女儿女儿很是仰慕晋南王世子,能嫁给他,是女儿之幸。”说后半句话时,她的脸颊染了一层红晕,声音也低了下去,只是在夜幕中不甚明显。
  段泽明心中一震,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和妻子的谈话都落入了女儿耳里,还以为是自己在殿上的神情太过外露,让心思细腻的女儿察觉了不对劲,这才特意来安自己的心。
  望着跟前微微低着头、一派温顺模样的段缱,段泽明就觉得喉咙口像哽住了一口烈酒,在火辣辣地灼烧着。
  他的女儿,从小就这么懂事乖巧、惹人疼爱,可有的时候,他真希望她能刁蛮一点、任性一点,活得恣意洒脱一点。
  他下意识地遗忘了赵静刚才的“两情相悦”之言,只以为自己女儿会答应这门亲事是迫于无奈,心里一片酸涩,良久才伸出手,揉着段缱细软的发心,回道“好,爹爹知道了。”
  段缱笑着点点头。
  淮阳郡王府。
  书房内,淮阳郡王赵巍愁眉苦脸地坐在上首,不时地叹一口气。
  “萱儿,你说,这、这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赵萱讽笑一声“父王都不知道的事,女儿又怎么会知道。”
  赵巍无奈地皱眉“萱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你父王置气”
  “父王当初若是能听女儿一言,今日就不会是这幅场面了。”
  赵巍有些心虚地咳嗽两声“这这不是当初父王没有看清局势嘛,乖女儿,好女儿,你快帮父王想个法子,再这样下去,父王可就要成为那霍赵两家联姻的踏板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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