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冠天下——双瞳烟华
时间:2019-07-09 10:51:38

  “好。”霍景安低应一声,“不过不必全部走完,你带着我在园内走完半圈就可,剩下的半圈,等我回长安来娶你时,咱们再一道走过。”
  段缱微笑着放软了声音“好,就听你的。”
  在赵静下发归藩令之后,藩王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长安,八月廿三,霍景安也率部众手下离京,踏上了前往晋南的归途。
  他是从南安门走的,途经朱雀大道,段缱没有相送,而是上了道边一家酒楼的厢房,在窗后注目凝望,看着他一骑当先,策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过,黑衣白马极是瞩目,直到他的身影被晋南王的旗帜与部众挡住,远远消失在了城门口的方向,才收回目光,缓缓关上了窗。
  采薇见她神色怔然,怕她伤心,上前安慰“郡主不必太过伤感,世子不过归藩数月,最多半年,就会带着文书聘礼回长安给郡主下聘,到时郡主就能和世子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而且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嘛。”
  采蘩啐她一句“什么小别胜新婚,郡主还没成亲呢,哪里就来新婚了。”
  采薇努努嘴“我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忽的又一拍手心,笑道,“对了,我差点都忘记了,郡主就快要成亲了,那那些喜绣是不是该布置起来了”
  大魏习俗,新人成婚,被褥床柜等一应事物都由新娘家置备,嫁衣更是要新娘亲手绣制,段缱身为郡主,自然有专门的绣娘来绣喜服,但总归还是要亲手绣上两笔,以求吉兆的。
  采蘩笑道“难得你机灵一回,不过离郡主成亲还早着呢,且不用那么着急。”
  段缱原本因为霍景安离京,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见她们两个在那成亲来成亲去地说嘴,心里的那层失落就散了不少,但也微红了脸,嗔道“还没影的事呢,你们就在这里诨说,再有下次,我可不要你们了。”
  采蘩采薇对视一眼,俱都抿嘴一笑。
  霍景安离开长安,段缱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只是偶尔会望着轩窗外的海棠树出神片刻,发一会儿呆,其余的时间过得都与她这十四年来并无二致,平稳顺遂,康泰无忧。
  直到一日,她有急事要寻赵静,不等通报就入了殿,却看见赵静伏在案上咳得痛苦,陈谭在边上服侍着,空气中隐隐传出一股骇人的血腥味,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地。
  她怔怔看着赵静伏案沉咳,忘了此番前来是为的什么事,只觉得全身一阵发冷,几欲晕眩。
  等赵静发觉她时,她已经惨白了一张脸。
  见无法再掩藏,赵静轻叹一声,又低低咳了两声,就把手里的帕子交给了陈谭,让她拿下去。
  陈谭经过她的身边、对她行礼时,段缱瞧见了那洁白的帕子上有一团深沉的红色。
  赵静合上案前的奏折,招呼段缱坐下。
  秋意渐深,临华殿的地上铺了一层毛毯,段缱要坐下,却没掌控好力道,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毯上,她也不改正,就这么就着跪坐的姿势看着赵静,有些发抖地伸出手去,握住赵静的双手。
  “娘”她已经从赵静的神情上明白了一切,但是不敢相信,颤声道,“刚刚刚刚只是个意外,对不对太医说了,娘的病只是小病,只是病根难除而已,没有什么大碍,对不对”
  她紧紧盯着赵静看“娘,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赵静缓缓微笑,反复摩挲她的手背“是。你呀,就是爱瞎想,乱操心,娘好好的呢,不会有事的。”
  放在往常,段缱在这种时刻通常会倒进赵静的怀里撒娇,但今天她做不出来。
  虽然她刚才说了那样一番话,赵静也回了自己这样一番话,但她知道,这些话都只是安慰而已,是她在自欺欺人。
  可她不敢再多问什么,生怕问出来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赵静这么说,她就强迫自己这么信了,只是心里冷得可怕。
  她不敢对他人诉说这件事,包括段泽明,因为她不确定她的父亲是否知道母亲的病已经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多月,直到一日,她在临华殿前遇上了一人,她整个人才第一次打起精神来。
  神医俞三药的关门弟子,晏平侯之子宋安。
 
 
第33章 
  第一眼看见宋安时,段缱只觉得眼熟, 却想不起来这人在哪里见过, 但见他背着药箱, 又年纪轻轻,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就猜测着是否是新来的太医, 直到宋安上前对她请安见礼,她才想起来他是谁, 登时惊喜不已。
  “宋大夫你回长安了”她按捺着激动道, “多年未见, 大夫可别来无恙”
  宋安含笑回道“有劳郡主挂念, 草民一切安好。”
  宋安,晏平侯宋远振幺子。成祖年间, 燕、齐二地勾结叛乱, 宋远振请缨出战,领三千兵马深入敌腹,斩获军士万人,俘虏燕宁王,成祖大喜,封其为关内晏平侯,享八百食邑,赐公候府邸, 一时风光无限。
  宋安出生时, 晏平侯府已经兴荣多时, 按理来说,出生在这样一个公侯之家,生来就是该享福的,可他却自小体弱多病,及至三岁,更是高烧不退,药石难医。
  侯老夫人请了高人前来,算出其命中带劫,需得二十年不食荤腥,不着锦服,游走世间,行医救人,方可度过此劫。
  宋安是晏平侯老来之子,晏平侯对其宠爱非常,虽然万般不舍幼子年少离家,风餐露宿,但为了保其性命,还是决定谨遵此训。正巧晏平侯早年与神医俞三药颇有交情,就让他入了俞三药门下,改名为安,从此远离公侯门府,随着俞三药一道行走世间,学医治人。
  说来也怪,自从拜入俞三药门下之后,宋安的身体就开始逐渐好转起来,晏平侯得知此信,感激涕零,更相信那算命之人所说,自己和夫人也开始茹素,修桥铺路,行诸多善举来给幼子积德积福,以求其一生顺遂。
  这件事在二十年前曾经闹得沸沸扬扬,一度传为了奇闻,不过年月已久,现如今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了。段缱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她在十岁那年不慎落水,晕晕沉沉地治了三个多月都不见好,恰逢晏平侯大寿,宋安回长安祝寿,赵静把他请来过府医治,她就是在这段期间倚在赵静的膝畔,听说了这些奇闻异事的。
  而宋安也果真不愧是神医弟子,多少太医大夫都看不好的落水之症,他只花费了数日时光就治好了,因着这项,赵静一直对晏平侯府另眼相看,如今侯府世子在朝为官,一直都得她的重用,也多少与此事有些关系。
  宋安的医术,身为他曾经病人的段缱再清楚不过,因此当她认出他来时,不由激动万分,欣喜道“大夫前来可是为了替家母诊治不知尊师也是否一道入宫了”
  她当然信得过宋安的医术,但如果连俞三药都一起前来,母亲的病就有十足的把握了。也是她这些天急昏了头,只顾着担忧病情,全然忘记了世间还有神医这么一号人物,要不是今日遇见宋安,恐怕再过半个月她都不会想起来。
  太好了,有神医和宋安在,母亲的病一定能好起来
  段缱忍不住一阵兴奋,可宋安接下来的话却泼了她一盆凉水,让她怔了半天。
  “家师已于两年前仙逝亡故。”宋安低声道,“自家师亡故之后,草民谨遵家师遗命,云游世间,治病救人,于一月前满了二十年之期,前两日才回了长安,准备侍奉家中老小,尽子孙孝道。”
  他的后半段话,段缱没有听进去,耳边只回响着那句“家师已于两年前仙逝亡故”。
  刚才的兴奋没了大半,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逐渐升起。
  难道天意如此她梦到过霍景安受群臣拥立,也梦到过母亲咳血病榻,莫非莫非将来母亲真的会所以霍景安才能将这大魏天下取而代之
  段缱一个激灵,不,不会的,她也梦到过自己被人杀死,但自己还是好好地活下来了,那些梦境不但做不得准,反而还会因此对平常不注意的地方心生警惕,化险为夷娘亲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个可怕的念头,转而对宋安道“竟是如此尊师一生行医积德,救世济人,堪为医表,能有此神医,是我大魏之幸宋大夫,还请节哀。”
  宋安先是静默了片刻,而后道“家父牵挂殿下凤体安康,草民一回长安,只见了宗族长辈,就被家父带着引荐入了宫中给殿下诊治。郡主方才可是想问此事”
  段缱一听,立刻打起精神,询问道“家母病情如何”
  宋安道“草民已经替殿下诊治过,但具体开什么方子,还要等问过此前为殿下诊治的太医方可。”
  段缱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跟着一名宫女,想来是给他带路去太医署的,连忙让到一边,道“既是如此,还请大夫快快前去,家母”
  想了想,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赵静的病情如何,宋安身为大夫自然清楚,不必她在这里多费唇舌,也不用说些什么“感激涕零”、“无以为报”的废话,还是让他早点去太医署跟太医商量怎么开方才是正经,便不再多言,催促那宫女赶快带着宋安前去太医署。
  宋安离开之后,段缱就想入殿看看赵静情况,却被陈谭告知赵静正在里间与晏平候密谈,朱鸟门处还有不少等着觐见的朝臣,恐不得闲,便只能作罢,回了碧玉阁,悬着放了一半的心继续忧愁。
  隔天一早,她就去了菀室阁向赵静请安,见赵静气色好多了,那另一半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半个月来头一次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赵静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段缱的心情也一日比一日轻松,她在私底下偷偷问过陈谭,在得知母亲咳喘与咳血都变少了后更是大松了口气,大觉病好有望,心中对宋安越发感激起来。
  日子如流水般平静而过,宋安被封为太医令丞,每日入宫替赵静诊治。这一日,他照例入宫,给赵静请脉诊治,施行针灸。
  针灸完毕,他行至一旁,提笔正准备再开一个新的药方,冷不丁听赵静询问道“宋太医,本宫的病情如何了”
  宋安笔下一顿,沉思片刻,道“殿下体内的毒性正在深入肺腑,幸好尚未突破心肺大关,如此针灸一月,当是能将毒素逼在肺腑之外,不入膏肓。下臣”他谨慎地道,“有九成把握可保殿下性命无忧。”
  “是吗。”赵静淡淡应了一声,“怎么个性命无忧法是缠绵病榻、每日靠参汤续命,苟延残喘地活上七老八十,还是毒素尽除,本宫康泰如初”
  宋安放下手中毛笔,跪在地上朝她磕了一个头“下臣惶恐。”
  “起来吧,本宫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赵静微微一笑,气质雍容高贵,“你若能有十足的把握替本宫把这病治好,那也罢了;若不能,就给本宫吊着精气,让本宫好好地活上这几年,把该做的事都做了,本宫照样重重有赏。”
  宋安依旧跪在地上,道“下臣定当尽力而为。”
  赵静嘴角就显出一丝微笑来“好孩子,你和你的兄长一样聪慧过人”
  九月下旬,秋意渐深,寒风开始变得萧瑟起来。
  段缱在前几日受了点风,咳嗽了两天,经宋安一副药后已经好全了,只是不巧碰上了小日子,稍觉体虚,就懒懒地窝在碧玉阁里歇着。
  赵萱的帖子就是在这时送来的。
  一个月前赵静下诏命诸王归藩,赵萱本该跟着淮阳郡王一道回去,却不想染了风寒,高烧不起,无法经舟车劳顿。淮阳郡王爱女心切,上折恳请让赵萱留在京中养病,赵静准了,赵萱就留在了长安,只是因着染病,不好再继续宿于宫中,就住在了淮阳郡王府里养病,一住就是一月之久。
  段缱不知道她是真病还是假病,但这一个多月来,赵萱的确是安安分分地住在王府里,没有任何动作,直到今日,才由侍女递了这么个帖子过来,邀请自己去淮阳郡王府的别庄赏景。
  她看了一眼请帖,微微一笑“她的病可终于好全了。”
  采蘩不解其意,小心询问道“郡主可要赴约”
  段缱摇了摇头,将帖子递还给采蘩“你去回她的侍女,就说我身子不便,赴不了约,请她改日再邀吧。”她倒是想看看,她推了邀约,赵萱会怎么应对。
  而就在段缱推拒邀约的第二天,赵萱就打着探望长乐郡主的名头进宫求见了段缱。
  女眷入宫一向由皇后管理,但赵瀚尚未娶妻,后位悬空,也并无妃嫔,这一事项就落到了赵静头上,赵静日理万机,无暇理会这些琐事,便让陈谭全权掌管了此事,该准的准,该拒的拒。
  话是这么说,但涉及到重要之人的入宫求见,陈谭还是要前去请示赵静的,不过赵萱显然不在此列。一见到她请入宫中的牌子,陈谭就去碧玉阁寻了段缱,询问她的意思。
  对于赵萱的求见,段缱有些惊讶,毕竟这一个多月来都没什么动静,她还以为赵萱是个沉得住气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来第二招了。
  转念一想,赵萱昨日才送了请帖,今日又递了牌子,如此想方设法地想要见她,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就是有什么非要达成不可的目的,起了几分兴趣,对陈谭道“她既然好心来探望我,又如何有不见的道理,请她进来吧。”
  陈谭便命手下宫女去青雀门请了赵萱入宫,自己则是回了临华正殿,继续去服侍赵静。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碧玉阁外响起,赵萱一袭淡紫秋装,在宫女的带领下入了屋子,笑着对段缱请安见礼。
 
 
第34章 
  “宜华见过郡主, 郡主万福安康。”
  因着身子确实还有些不便, 也因着想看看赵萱如何应对, 段缱并没有起身上前, 而是倚靠在美人榻边,颔首浅笑着对赵萱回了一礼, 道“多日不见,县主别来无恙听闻县主前月感染风寒,高烧不退, 不知如今可都大好了”
  赵萱抬起头,落落大方地笑道“有劳郡主挂念,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段缱微微一笑“那就好。昨日承蒙县主邀请, 原不该辞, 只是我这几日身子乏累, 实在不便,只得推了县主的邀请, 若有得罪之处, 还请县主见谅。”
  赵萱笑道“郡主言重了, 是宜华没有弄清楚情况就贸然邀请郡主,今日又入宫求见, 要说请罪,也该是宜华向郡主请罪才对。”
  她说着, 上前一步, 在段缱倚靠的榻沿坐下, 微微低了头, 小声道“宜华有几句话想要告诉郡主,还请郡主屏退左右。”
  段缱没说什么,示意采蘩采薇都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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