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缱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才是对的,将计就计不是他的行事作风,直接不搭理才是他的性子,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想不通。
“陛下的到来应该是个意外,赵娴不知道也不奇怪。”她道,“可她为什么就那么确定你会我本来以为”
“你本来以为什么”
段缱看他一眼,双颊微微有些发热。
“我”她小着声,慢慢道,“我本来以为,她是对你下了药,这才敢跑过来找我的”
“什么下药”霍景安一愣,不由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真以为每个男人定力都那么好,面对别人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
段缱语塞片刻,喃喃道“她既然想对付你,就该了解你才是”
霍景安道“她怎么了解我”
一开始,段缱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等反应过来,登时面红过耳,羞意大盛。
“明白了”霍景安笑着抚上她的一侧脸颊,低下头凑近她,她垂下头,但霍景安依然贴上了她的唇,给了她一个绵长的吻。
酒香在唇齿间弥漫,等两人分开时,段缱双颊通红,仿似也饮了烈酒一般。
夜风回旋,丝丝凉意沁入她的脖间,她今晚披的斗篷只滚了一圈棉边,并无绒毛,搂紧时不觉得有什么,一旦稍稍松开,就会有个口子,她被风吹得有些瑟缩,正想搂紧,霍景安却再度低了头,在她颈间印下一个吻。
她身子一僵。
一个吻,又一个吻。
炙热的亲吻在颈间接连印下,她僵立着身体,心跳得越来越快,“霍大哥,”她低声道,“你喝醉了”
霍景安停下了动作。
他抱紧怀中人娇软的身子,察觉到怀中人身子微微一僵,又很快松软下来,倚靠在自己怀中,就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处,哑声道“我没有喝醉。”
“你喝醉了。”段缱小声重复。
霍景安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她的双臂加了几分力道,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她刚才说错了。
听着霍景安胸膛处沉稳有力的心跳,段缱有些晕眩地想着,赵娴要是足够了解霍景安,就该对这个计划有十足的把握才对他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寒风吹过一阵又一阵,段缱却不再觉得寒冷,不知过了多久,霍景安才松开了手,替她整理衣襟,裹紧斗篷。
在这期间,她一直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幸好今晚没有什么月色,看不清她脸上的红晕,要不然,她恐怕会直接跑掉。
仔细把她的斗篷都裹好之后,霍景安道“赵娴赶过去才没一会儿,现在去还来得及,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前边发生了什么好戏”
段缱面上一红,听他之前的话,不用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可不想跟他一道去看这个,忙摇摇头“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也行,反正到明天你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霍景安道,“我送你回去。”
段缱轻轻点了点头,敛去眸中的羞赧“嗯。”
两人就转身往回走去,等在不远处见到了采蘩采薇,段缱才想起她们两个还在附近候着,就是一阵心慌,不知道刚才她们都看见了多少,强装着镇定让她们走在前面照明,眼角余光瞥见霍景安抿唇微笑,又恼又羞,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才算是消了点气。
第二天,宫里就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事。
赵静给赵瀚挑选了两个宫女,送进了他的承厚宫里。
第50章
本来, 这不算什么大事, 赵瀚已经年满十四, 差不多到了在宫里放一两个人的年纪, 赵静此举也算妥帖,顶多让前朝人心浮动一二罢了, 毕竟此例一开,离充实后宫也不远了,这就算不上是什么小事了。
可没过两天, 宫里就起了谣言,道是宫宴那晚本该赐给北越使节的舞姬被陛下抢了去, 因其身份低下, 且宣扬出去有碍两国邦交, 长公主便压下了此事, 另提了两名宫女送进陛下寝宫,至于那个舞姬的生死, 就不得而知了。
临华殿, 暖阁。
“这宫里头最近真是越来越乌烟瘴气了, 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管是对是错, 是真是假。”袅袅升起的熏香中,赵静摩挲着一支翡翠珠钗, 淡淡道, “陛下的清誉岂容他人诋毁赶紧处理了, 别再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陈谭应声退下, 赵静继续看着手中的翡翠珠钗,片刻后朝一边坐着的段缱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过来,让娘看看这支珠钗配不配你。”她将翡翠珠钗簪进段缱发间,理了理下面缀着的翠玉珠子,左右打量一番,满意地笑了,“嗯,这翡翠的水头一足,光泽就显出来了,很配你。”
段缱先是笑着道了声“多谢娘,等明儿女儿穿一身合身的衣裳来,再让娘看看。”而后微微一顿,有些试探地道,“娘,关于陛下的谣言是真的吗”
赵静笑容一敛,平静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这种事一旦成了谣言传出去,是真是假就都不重要了,娘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是拦住那些传谣的人,不让陛下的清誉受到更大的影响而已。”
段缱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谣言传了这么多天,母亲应该早就听闻了才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话下去压制,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有意放纵,毕竟赵瀚名誉受损,对母亲而言是件好事。
她心底忍不住有些怀疑,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说到底,赵瀚也只是一个外人而已,就算这个谣言真是母亲传出去的,也情有可原,她不会多问什么。
段缱的疑虑,赵静都看在眼底,但并没有开口解释,有些事是不能说那么明白的,心里清楚就好,好在她这个女儿一向沉稳,事情都能想得很清楚明白,不需要她多操什么心。
“好了,不说这些了。”她把话题转回了陈谭来之前的事上,“你说你今早见过了你阿兄,怎么样,他没再说什么糊涂话吧”
元节马上就要过去,军中开营在即,段逸在今天早上特意来宫里见了一趟段缱,痛陈他往日的糊涂以及不知事,并且再三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破坏她的亲事,让段缱总算是松了口气,为他能真正想清楚而高兴。
她摇了摇头“没有,阿兄想明白了许多,整个人都沉稳了不少,和以前大不相同。”
赵静就笑道“你半年前也是这么夸他的,结果呢还不是老样子。你啊,以后少夸夸你阿兄,他就是要被人骂了才能有长进,夸不得。”
说到这里,母女两个都相视一笑。
说起段逸,自然少不了赵萱,早在北越来使的前几天,段缱就寻了个空把赵萱一事和赵静说了,当时赵静听罢,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叹了声气,道自己忙中出错,竟看岔了人,给他们兄妹俩添了许多麻烦。
“那赵巍入关进京,只带了她这么一个女儿,想想就该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娘竟然没有看出其中关窍,险些让她误了事情。好在你是个聪明的,你阿兄没什么脑子,这一个月来上蹿下跳的,真是苦了你了。”
对于此,段缱自然笑着摇头否认“娘每天日理万机,哪能有这么多闲心来管这些小事,女儿自己堤防就行了。”又道,“娘,淮阳郡王狼子野心,一计不成,恐怕还会再行生事,娘可要小心提防。”
赵静欣慰一笑“娘知道。”
转眼正月过了一半,皇宫内外都陆续开了印,开始处理起新一年的事务来。
新年伊始总是杂事颇多,赵静越发忙碌,在朱鸟门外等着的朝臣车架也是一眼都望不到头,段缱不想打扰到她,就减少了去往临华正殿的次数,头几天还担心过她的身体,小心观察了几日,见她气色依旧甚好,不见咳喘再犯的征兆,就彻底放了心,安心在碧玉阁里待着了。
她对此并没有说些什么,可霍景安却看出了她的异样,在一次探望时询问道“怎么了,这几天都这么闷闷不乐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段缱微微一惊,很快整理好了面上神色,故作疑惑地笑道“没有啊,我很好。”
霍景安看着她,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眸如同古井般深邃无波。
她脸上的笑就慢慢褪去了,半晌,轻叹一声“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有点迷茫而已。”
“迷茫”
她点点头,低声诉说“爹和阿兄都去了军营,娘在宫里待着,偌大一个长公主府,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主人身影以前还好,我和阿兄住在家里,还算是热闹,现在阿兄去了军中,在营房住着,十日才能回家一趟,我也在宫里陪着娘,家里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有时我想回去住,可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在宫里陪着娘,又很难见着爹和阿兄他们。我就是心里有些惆怅,皇宫不是我的家,可家里却又冷冷清清的”
霍景安认真聆听她的话,若有所思“你就是为了这个才闷闷不乐的”
“是不是有些好笑”段缱咬唇看他,“我也知道,为这个烦恼很惹人发笑,所以我从来也不放到明面上去说,只是你既然问了,我就答一声。”
他微笑起来“这很好啊,我不希望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霍大哥”
霍景安连忙笑着安抚她“其实,你完全不用想这么多,长公主府也好,皇宫也好,都只不过是一处吃睡的地方罢了,殿下和大将军都不会在意,你又何必去想呢”
“这个我知道。”段缱看上去有些懊恼,她盯着交叉的十指看了片刻,叹了声气,“可能是我最近几日都太闲了吧,没什么事情做,就容易乱想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霍大哥。”
“我说过了,你我之间无需道谢。”霍景安道,顿了顿,悠尔笑道,“你要是真想感谢我,不如给我缝个香囊,上一回你送我的那个桂花香囊,香味差不多都已经散尽了,也是时候换个新的了。”
这话让段缱脸颊有些发热,故意道“我可不是你的丫鬟下人,专门给你缝香囊的,你若想要,找丫鬟要去,我可没有。”
“我的丫鬟但凡有攀附之心的,都已经被打发走了。”霍景安道,“现在留下来的几个都是埋头做事的,去问她们要香囊,能把她们吓得跪下跟我请罪。”
段缱低下头,唇角悄悄弯起“那就再去找几个,要不然,让我的丫鬟给你缝几个也行,还有一色的扇套荷包,能给你配出春夏秋冬四对,总不会让你嫌少的。”
霍景安见她埋着头,几缕碎发垂落在她白嫩的颊边,如同调制最匀称的水墨画,心里就是一荡,伸手过去覆住她放在膝上的手背,笑道“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会让你做这些绣活,你既是千娇百宠的尊贵郡主,在我这里也依然如此,我呵护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让你做这些繁琐的活计。”
段缱脸上泛起一层桃晕,她抬头看了霍景安一眼,小声回了一句“知道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对霍景安这话上了心,等到了正月下旬,她从采蘩那听说府里杏园的早杏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开了时,心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摘些花来新缝一个香囊。
虽然想法如此,但采蘩一说,她就立刻回府摘花,那也太明显了一点,因此她装作无事的模样在宫里继续待了几天,才回了府,去杏园摘了半篮子杏花,精挑细选地用了最香的花朵缝了一个香囊,剩下的都压制成了干花,夹在了书页里。
到了二月初,园里的杏花就全部绽放了,纯白的花瓣迎风摇曳,如雪般洁白嫩丽,花蕊中间一点红,远远望去就像一片雪海里翻涌着点点瑰红,煞是美丽。
段缱只看了一眼,就转头给霍景安递了个帖子,邀请他过府赏花,顺便把之前缝好的香囊送给了他。
对于这个新的香囊,霍景安显得很是惊喜“你真的给我新缝了一个香囊”
段缱忍不住呸他一声“你明明知道和我提了,我就一定会照做,还装模作样干什么,难道在你心里,我竟连为你花费这点心思都不肯吗”
霍景安笑道“自然不是,只不过我当真只是随口一提,听你说没有事可做才会瞎想,就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没想到”
“没想到我真的做了”段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我是不是还要多谢你,让我有事可做,没空瞎想了”
霍景安微微一笑“这倒不必,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还是客气些的好。”段缱轻轻哼了一声,“免得你又让我做什么来表达谢意,我可吃不消。”
第51章
两人又在园子里逛了半晌,就在傍水的一处屋子里歇了脚, 丫头婆子们紧着烧了炭火, 又端上六盘点心并一壶花茶, 共他二人休憩享用之后就退下了,采蘩采薇也去了外间守着,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段缱轻缀了一口杯中茶水, 看着茶水里舒展了一半的花瓣沉沉浮浮,抬头笑着对霍景安道“这是我们府里自己制的花茶, 味道和外面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霍大哥, 你尝一口,若觉得不好喝, 我就让人烫壶酒送上来。”
“酒总是比茶香的。”霍景安捧起茶杯, 先是凑近鼻尖闻了一下,再慢慢抿了一口,而后就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好茶,调制得正好。”
段缱听了,心中就是一喜“你喜欢就好。这花茶是我两年前调制的,当时不过图个新鲜, 没想到喝了却意外的别有滋味, 就让下人存了方子, 每年这个时候都泡来喝两杯。”
“你自己调制的”霍景安有些意外地瞥了手中茶杯一眼,打消了搁回桌上的念头,端起来又仔细品了一口,只觉茶香清爽,比从前喝过的许多茶都要香醇引人。
“是啊,”段缱笑道,“只可惜现在时间不够,要不然我可以亲手给你煮一壶,刚煮开时比现在要香多了。”
“没关系。”霍景安冲她一笑,“咱们成亲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这一时。”
段缱不意他会提起这个,一愣之下有些害羞地抿唇轻笑起来,站起身别过头道“这屋子建了两层楼,从上面凭栏望去,能看见园子里大半的杏花,好看极了。我带你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