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膳什么膳晚膳吗”她话音刚落,段泽明还不及回答,远远的就传来段逸的声音,“正好,我也还没吃过晚饭,爹,小妹,咱们一起啊”
听见儿子没心没肺的喊声,段泽明也笑了,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妹妹即将出嫁,哪里能和我们一道用膳,你当还是在十年前呢不过你来得正好,缱儿的嫁妆已经置备好了,过几日你就领着送去晋南王府,管家何在让他过来,和你好好的说一下该注意的事情。”
正当成阳长公主府沉浸在久违的欢乐气氛中时,长安另一处的晋南王府里,却是人静声歇,不闻一丝嘈杂。
书房里,长史刘用立在下方,冷汗涔涔,低着头不敢发一言。
就在刚才,他从暗桩处接了一封密信递给霍景安,这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霍景安打开信没多久,就猛地沉了脸色,面色极差地把它揉成了一团,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让他不由心惊胆颤,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第71章
密函很简短,只有寥寥数语, 却简明地道出了赵静临时变卦、欲与赵瀚结盟一事, 饶是霍景安再喜怒不形于色, 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沉着脸将其揉成了一团。
他和段缱大婚在即,三书六礼都已经下了, 就差进门拜堂这一个步骤,赵静居然在此时变卦, 投向了赵瀚, 把他当成什么了
简直笑话。
霍景安此刻的心情, 用怒火中烧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忽然不想再继续这么缩手缩脚下去了, 如果好好活下去的代价是让他不能保护所爱,他宁可再去争一回。天命所归又如何上一世他能推翻了这大魏王朝, 这一世照样也能, 他倒要看看,老天还能护着大魏几次
江山和美人,他都要定了
心念既起,霍景安很快就做好了决定,提笔写了一张字条,唤来暗卫交付给他,吩咐道“送去安兴坊唐府。”
之前唐巡借纪勇一事向他表露属意,他没有回应, 是因为不想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现在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争这天下, 那么当初没有收揽过来的人就少不得要一一收为己用了。
这半年来,他在朝中斡旋,插手了不少朝事,却甚少招揽朝臣,臣属至今不过三人,本是不想招惹太多麻烦,没想到却给了他人自己好欺负的错觉,不出手教训一下,还真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
或许是上位坐久了,就容易看不清情势,那就让他来出手教训一回,让那些人好好地清醒一下,明白该招惹谁,不该招惹谁。
想着这些,霍景安就重新坐回椅子上,沉着脸吩咐刘用“把公羊兴给我叫过来。”
刘用见他神色暗沉,明显一幅盛怒模样,不敢怠慢,连忙领命而去。
当夜,书房里的烛火燃了许久,直至半夜方歇。
暗卫的动作很快,霍景安一声令下,密函就在当晚被送到了安兴坊唐府,第二天,廷尉唐巡就登门拜访了晋南王府。
霍景安有着前世经验,唐巡又有归顺之心,因此没费多少功夫,他就将其收入了麾下,并且立刻就开始用他,交给了他一系列事情去办。
而在唐巡离去不久后,另一个人也拜访了晋南王府。
彼时长安城大雨连绵,来人一身蓑衣斗笠,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隐藏在了棕片之下,不肯透露姓名。门房本欲将他拒之门外,但听此人谈吐不凡,生怕是什么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贵客,便去请示了管家,管家也不敢托大,将消息带到了刘用处,一直传到了霍景安耳里。
霍景安想不出会是什么人在这关头登门拜访,也不惧此人有什么居心,干脆命人将其请了进来,在书房里接见了他。
看着缓缓摘下斗笠的中年男子,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道“孙行才”
孙行才微笑着行了一礼“正是孙某,孙某见过世子。”
霍景安目光微动,淡淡扫了他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孙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孙行才道“孙某乃是为自己而来。”
这个回答让霍景安有些意外,也让他第一次正眼看向了孙行才“为自己而来你是想背弃旧主,另寻他人”
“正是。”
霍景安淡淡一笑“那要让大人失望了,本世子从不用背信弃义之人,更何况孙大人贵为殿下心腹,我就是想用,也不敢用。请回吧。”
孙行才面色不改,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言一般,依旧带着微笑道“孙某有几句话,世子不妨听听,等听过之后,世子再做决定也不迟。”
霍景安神色一动,垂眸思索片刻,道“你说。”
正值夏秋交替时节,长安城中雨水连绵,一直下了四五天方才停歇。
七月十九,雨霁初晴,同日,太史令求见赵静,道是昨晚夜观天象,忽见荧惑守心,轨反其道,乃是帝星有冲之兆,大凶也。
赵静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帝星有冲什么叫帝星有冲”
太史令答曰“禀殿下,此乃天象示警,长安城里定有人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若不除,则朝政不稳,主去其宫。”
图谋不轨赵静心里一咯,心道莫非这包藏祸心之人指的是她
她心中思量万千,面上没有露出一点神情,只道“好,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切记,此事不可对外人言,免得朝中人心浮动,包藏祸心之人没有找到,反倒让一些别有居心的人钻了空子。”
“是,微臣告退。”
太史令告退离开后,赵静坐在殿里,仔细地思考他刚才说的那一席话。
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就很重视星象一说,当年高祖起兵而反,也正是一位谋士观到了月隐云缺、帝星黯淡之相,给了高祖征伐之心,而最后的结果也印证了那谋士之言,前朝倾覆,大魏新生。
这一次的帝星有冲之相,莫非也在预兆着什么
若不除,则朝政不稳,主去其宫这一句话难道是在暗示她的抱负能够实现,她的计划能顺利进行,除赵瀚,立幼帝,掌权天下
赵静有些克制不住地激动起来,她立刻就想诏孙行才入宫来商量这件事,可还没等她传话下去,赵瀚就怒气冲冲地来了临华殿,礼也不行地开口质问道“姑姑此举何意有人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姑姑理当彻查长安诸臣,揪出那不轨之人,为何却是封了太史令的嘴,什么动作也不做若不是朕半途偶遇太史令,见他神色有异,问了一声,朕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有人在窥觑朕的皇位”
赵静眉头一蹙,有些不满赵瀚的质问,也暗恼那太史令口风不严,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说给赵瀚听了,不过在面上她还是笑着起身,上前安抚道“陛下稍安勿躁,此事当然要彻查个干净,只是事关重大,若不小心谨慎一点,大动干戈,难免会使人心不稳,到时人没找着,却让另外一些别有居心人起了想法,岂非得不偿失”
赵瀚自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姑姑这是什么话,难道为了不使一些人动心思,我们就要投鼠忌器吗依朕看,那些会因为此事起心思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该一并除了,免得留下祸患”
“陛下此言有理。”赵静笑道,“不过这事还是要徐徐图之”
她心中早已有了盘算,面对赵瀚的不满质问,安抚推脱之辞信手拈来,赵瀚当然也不是个傻的,不会被她这话说动,只不过手头无人,没有赵静首肯,他的诏令都出不了东宫,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气冲冲地离开临华殿。
赵静没有计较他的无礼,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抱负即将实现的激动,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情绪冷静下来,思考起应对这大凶天象的法子来。
如果这天象的异变是因她而起,那么长安就没有别的包藏祸心之人了,不过没有不代表找不到,她正愁没有借口制裁霍景安,这异变来得正好,她只要稍加手脚,让长安有流言传出,道是晋南王世子藏有二心,她再派人去查抄晋南王府,找出证据,就能扣住霍景安那一批人,光明正大地处置他。
她原本的计划是来一场鸿门宴,但这么做很有可能会使朝臣心思动摇,生怕这鸿门宴有一天落到自己头上来,于己不利,用这个法子就不一样了,她可以做得名正言顺,不怕他人置喙。
赵静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连忙命人去请陈郃和孙行才来,只是心腹没有等来,却等来了带着一批手下的廷尉唐巡。
见此情景,她既惊又疑“唐巡你这是要做什么逼宫谋反吗来人,给本宫拿下”
立刻有一批禁卫持刀入殿,团团围住了唐巡等人。
“微臣参见殿下。”被数把刀指着,唐巡依旧面不改色地跪地行完了大礼,铿锵有力道,“臣奉殿下之命,派人查抄相府,果然在书房中搜出了谋反之物,还请殿下过目”
他话音落下,就有两名手下自他身后高捧着两样物什跪行而出,赵静定睛一看,竟是天子冠冕服,不由身子一震。
“这这是怎么回事”
唐巡大声道“微臣幸不辱命,查找出了陈相谋反之证,已将陈家上下三十一口人全部关押进了刑部大牢,封了相府。只余陈相孙女陈谭不曾伏法,还请殿下将其交出,让微臣收押带走”
陈谭原本立在赵静身旁护着她,以防唐巡忽然发难,让赵静有什么不测,却不想听闻了此言,登时面色一白,就有些摇摇欲坠。
“殿下”她立刻跪下,失声求道,“祖父对殿下忠心耿耿,从无谋反之心,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请殿下明察”
赵静的脸色也很难看,“本宫知道,你先起来。”她看向唐巡,厉声喝道,“唐巡,你好大的狗胆,本宫尚未下发诏令,你就敢抄查相府无令抄家可是大罪,你可知罪”
唐巡惊道“殿下亲传密旨,陈相藏有二心,让臣查抄相府,找其罪证,臣亲耳所闻,如何是不经诏令还请殿下将陈谭交出,以免他人误会殿下私心保人,有损殿下声誉。”
“简直一派胡言”赵静气得胸膛起伏,几欲破口大骂,“本宫何时亲传密旨了”
刹那之间,她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大戏,从太史令到廷尉,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这是用来铲除陈家的一场阴谋,可笑她还以为天助她也,可以凭借此事扳倒霍景安,没想到却是把陈家给赔了进去。
她收敛了怒色,看向唐巡,冷声质问“说吧,你是奉谁之命而来晋南王世子”
唐巡道“殿下若执意不交陈谭,还请殿下恕臣得罪。”
赵静冷笑“本宫还有说不的余地吗,把她带走吧。”
“臣遵旨。”唐巡沉声说了一句,起身手一招,命两名手下拉起跪在地上的陈谭,转身离去。
陈谭被拉着离开,不断频频回望赵静,口吐“殿下殿下一定要为祖父做主啊”等语,赵静不发一言,恍若未闻,可等唐巡带着人走到临华殿门口,她却忽然厉声道“都给本宫拿下”
顿时,原本随着唐巡等人往外退去的禁卫军就拔刀围住了他们,入宫者不得佩刀,唐巡等人都卸了刀剑,赤手空拳,自然不是禁卫敌手,不过瞬息之间,就全部被人拿下。
陈谭立刻见机脱身,回到赵静身旁跪下,垂首不语。
此刻的唐巡脖子上被架了七八把刀,只要赵静一声令下,他就会立刻人头落地,赵静仔细观其面色,没有从他脸上发现一丝慌乱害怕之情,心里愈加烦躁起来,不知道他是否还留有什么后手。
未免再次着了他人之道,赵静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而是道“来人,传本宫懿旨,廷尉唐巡假传诏令,擅抄相府,罪无可恕,着罢去廷尉一职,打入天牢,押后受审”
不过半天光景,宰相陈郃与廷尉唐巡就先后被押入了大牢,消息一经传开,就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首先到来的就是赵瀚。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从相府搜出天子冠冕服难道陈郃当真包藏祸心,欲取朕而代之”
赵静对他的询问不耐至极,甚至有些后悔和他结盟起来,她这个侄子是容易控制,可也实在太蠢了,一有什么事情就只会急吼吼地质问,什么忙都帮不上,哪像当初她和霍景安联手对付纪勇时,她只需出人出力,别的一切都有霍景安来计划控制,她只要坐等结果就好。这个赵瀚就只会添乱
“陛下先回宫歇着,等本宫将此事彻查清楚,再来告知陛下。来人,送陛下回去。”
眼看自己就要失去一大臂膀,赵静也懒得给赵瀚好脸色了,直接不客气地命人把他请回了承厚宫,又急诏孙行才入宫觐见。
好在这一次没有来什么妖鬼蛇神,孙行才来得很快,从他的脸色来看,他已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赵静也不和他废话,把细节说了一遍,就询问道“那唐巡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是不是晋南王世子”
孙行才沉吟片刻,道“殿下可还记得,数月前,殿下与世子联手除去纪勇时,唐巡曾拿着未有殿下凤印的诏令去抄了纪家”
赵静道“本宫记得。”她神色一凝,“莫非他就是在那时生了投靠霍景安之心”
“恐怕正是如此。”孙行才抚须,“以天象为由,抄家查证,再按以谋反之名殿下,这个手段,可是似曾相识啊。”
赵静听得心里一惊“真的是他他什么时候收揽这么多朝臣了”
“这半年来,世子斡旋朝堂,干涉颇多,不少朝臣都见识到了他的手段,生了归属之心,也是情理之中的。”
“一群废物”她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案,“就只会见风使舵,墙头两边倒”
孙行才静静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是人之常情。”不等赵静说些什么,他就又道,“殿下预备如何行事”
“自然是彻查陈家谋反一事。”赵静冷哼一声,“本宫就不信了,他还能在这朝堂上一手遮天不成。他能让唐巡押了陈郃,本宫也能押了那唐巡,端看谁能制得住谁”
孙行才皱眉“殿下当真要如此行事”
赵静一惊“先生此言何意”
孙行才道“世子会有如此行动,恐怕是已经得知了殿下变卦一事,他让唐巡收押了陈大人,却没有给陈大人安一个抗旨不遵之罪,让唐巡在打斗中失手杀了陈大人,就说明此事还有转圜之地,这只是他给的一个小小警告。殿下要是继续一意孤行,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