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不用照镜子,虞星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
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不见盛亦发作,他安闲地端起玻璃方杯喝水。
虞星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站得有些累了,就见他放下杯子,立时神经一紧。
盛亦看向她,话锋一转,突然翻篇:“学生会正好缺人,打扫休息室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每个礼拜至少清理两次。另外,你给我写情书的事让我很困扰,现在全校师生都知道你对我有非分之想,平白无故被牵扯进无关的事里……”
虞星悬着一颗心。
他挑眉:“这样吧,你下次来打扫的时候,麻烦带上给我的情书。先前那封我也没收到,我总不能被你白白连累对不对?”
情、情书?
虞星傻了,给他写情书?!
她连忙回神,试图争取:“可是学长,这样……”
盛亦决定的事哪还有别人置喙的余地,他看也不看她,怡然起身:“我还有事,休息室就交给你了。”
走了两步,他停下,回过头来,那双桃花眼好看得过分,笑意中带着一点天生的冷感。
“忘了说,我要求很高的。希望学妹能够发自肺腑地用心创作。我等着看。”
……
“情书”应该怎么写?还是写给临天最不能惹的那个人。
虞星十分苦恼。
拿不准盛亦的意思,他是通过这种方式警告她,让她死了这条心,还是说他真的想听她“发自肺腑”地对他进行赞美。
也不是没有可能。难道是因为那天院子里的事,让一向万众瞩目的盛亦觉得自己在她这落了面子,自尊心发作,所以想把排场找回来?
虞星暗暗猜测着想到的几种可能,不敢确定哪一种更稳妥。不是她闲得慌,实在是盛亦话都说到那个份上,由不得她不上心。
关系到创作走向,虞星认真思考了整整两天,到去逸教楼的前一天,还没得出头绪。紧要关头,一边发着愁,不经意瞥见斜后桌的邱卉妮。
虞星一愣,霎时醍醐灌顶。
邱卉妮的存在点醒了她。
这么个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平时飞扬跋扈,面对盛亦,却只能苦着一颗心痴恋,无从靠近……
连这些白富美千金大小姐都爱而不得,她怎么能土包子想吃天鹅肉!
盛亦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很快理清思路,虞星列出几个重点。
首先,夸他,使劲地夸,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其次,要剖白“心意”,这样的人物她怎么能不动心?没有想法是对他的不尊重,要有,而且必须要有深刻的想法。最好安排一下,讲述自己是如何从一进临天就被他迷了心窍。
再次,好好解释一下那天没有认出他的缘故。私人原因一笔带过,主要原因归为暗恋对象突然出现在眼前,太过刺激,兴奋得大脑混乱。
更没有不愿意让他亲,纯粹是满嘴胡言再加上觉得自己配不上!不能……
虞星停了停,对着草稿纸上写的那句“不能玷污他冰清玉洁的肉体”,思忖几秒,默默地“冰清玉洁的肉体”几个字划掉,余下前半截。
——“不能玷污他!”
接下去就是重中之重,前面几点加起来的篇幅都不如最后这一项多。
后半段要反省自己、检讨自己、对自己的痴心妄想做出严厉批评,她这样的人哪有资格觊觎他?要向他表达歉意,悔恨之情要感人至深,不深不足以展现她自我审视的痛!
到时候是不是还可以在纸上滴几滴水,营造一种她写到涕零于纸的现象……
虞星琢磨着,恰时下课铃响,她收好草稿纸,决定晚上回公寓好好发挥,务必写它个三千五千字!
……
第二天,虞星带着好不容易完成的大作,前往逸教楼。
到的时候盛亦不在,虞星还以为他不来了,正想等走的时候再把情书夹进桌上哪本书里,打扫到一半,盛亦来了。
虞星没跟他打招呼,本着能少说一句是一句的原则,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活上。
其实没什么好清理的,休息室除了他们高三7班的人没别人用。他们来也是在不想上自习之类的课时,过来坐一会儿,不会真的待多久。
一个礼拜打扫一次足够,现下休息室里就干净得很,虞星擦着锃锃发光的桌子,只觉得比自己的脸都亮。
沉默着打扫完,前后不过十分钟左右,走之前,虞星小心地把“情书”放到盛亦面前的茶几上。
“学长,已经打扫完了,我先走了。”
他似应非应嗯了声。手里拿的书和上次不一样,封皮是英文,内里也都是英文。
虞星巴不得他注意力全在书上,最好从此沉迷文学,彻底将她忘个精光。当即,脚下抹油,头也不回。
出了休息室,还没到楼梯口,迎面走来两个人。
沈时遇和蒋之衍。
虞星私下里打听过,弄清了盛亦身边最好的这些朋友姓甚名。
沈时遇瞧见她面露诧异:“哎,她……”
虞星不给枝节横生的机会,足底生风,走得飞快。
……
教室里没见盛亦,听其他几个说他去休息室了,沈时遇和蒋之衍只得找来。
开了瓶饮料,另一瓶扔给蒋之衍,沈时遇往沙发上一坐,问对面的盛亦:“你最近怎么老往这跑。”
盛亦淡淡道:“哪里不都一样。”
可以前没见你这么常来?
不仅沈时遇觉得怪,连蒋之衍都感觉反常。
沈时遇想起刚才碰见的人:“对了,那个谁,刚刚出去的那个女生我碰见好几次了,她是不是给你写情书的那个学妹?”
在教导处外见的那一面,虽然天色昏暗,但沈时遇看清了她的样子,再碰见多少还是有印象。只不过这几回在逸教楼见她都没戴胸牌,有点不敢确定。
盛亦语气平平:“问我?想知道你自己问她。”
“她来干嘛?打扫卫生?怎么总是她,以前不是每个班轮换吗?”
“……嗯。”盛亦看着他的书,随意发出个音节,根本没答沈时遇的问,态度敷衍至极。
蒋之衍在旁瞧着,品了品,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微妙,又说不上来。
沈时遇好奇心更盛,还待再问,手机响了。
他点开,看完消息啧了声。
蒋之衍:“谁?”
“童又靖回来了,让我去接她。”
蒋之衍唇边扬起一抹笑,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去啊。”
“烦死了,一天到晚什么事都要找我。没了我,她好像连路都快不会走了!”沈时遇皱着眉,一边骂一边给她回消息。
蒋之衍斜靠着沙发,笑得玩味:“那还不是你自己惯得。”
“我能怎么办,小时候她就天天跟着我,我不理她,她就跟我爷爷告状。”沈时遇无奈,“我能怎么办?”
盛亦缓缓抬眸,十分贴心地给出建议:“那你还不快滚?”
沈时遇:“……”
顾不上跟他俩斗嘴,手机那边消息不断,沈时遇嘴上不耐烦,行动却很迅速。
“算了,我先去接她,晚点一起吃饭。电话联系。”
盛亦和蒋之衍俱都懒懒应了声。
……
过了一周,又到该去逸教楼打扫卫生的时候,等来等去始终没等到学生会来传话,通知她不用再去,虞星心里那点侥幸碎了一地。
见盛亦又坐在那看英文书,虞星忍不住边擦桌子边腹诽。
真是闲得慌,非要到这来看,不上课就回家啊!一个豪门富N代,离开学校去干点刺激的事不好吗?
她的心里话盛亦听不见,她也不敢往外说,动作迅速地忙完,一看时间,比上一回还快,只用了八分钟。
“学长,我……”
“打扫完了?”
虞星没说完,盛亦从书中抬眸,瞥她。
她点点头。
盛亦微抬下巴,示意茶几上的书:“你写的东西我看完了,拿回去照批语修改。”
虞星一愣:“啊?”
“夹在最上面那本书里。”
盛亦轻飘飘三言两语,让虞星愣得连话都不会说。
批了?他批了?!他闲不闲啊!
当是检查作业呢!!!
“哦,对了。”
本已低头继续看书的盛亦似是想到什么,抬眸,好似没看见她此刻神情,带着笑问:“纸上的那几点痕迹,是你写的时候流的鼻涕吗?”
虞星:“……”
好气,好想杀掉他。
……
拿着盛亦批复过的情书,虞星心情沉重地走在去餐厅的路上。
他到底什么毛病?
哪有人看完情书还给人家写批注啊?
以往去餐厅吃饭是她除上课以外,在临天最重要的大事,今天全拜盛亦所赐,胃口缺缺。走到一半经过一座凉亭,虞星见没人,干脆坐下拆开看信。
厚厚几张信纸,一笔一划全是她手写的,写得她手腕都酸了,虞星对着工整的字迹默默自我夸赞了两句,飞快翻到最后一张。
定睛一看,她先是一愣,而后腾地一下站起来,当场就想把信纸撕烂隔空塞进他嘴里。
虞星气得握拳!
那行批注只有六个字:
——“废话太多,重写。”
作者有话要说: 盛亦:老婆给我写情书,开心。
虞星:那你倒是好好看啊!!!
第9章 我见
从上学开始,虞星在学业方面从来没让虞宛贞操过心过。她一直保持着优异的成绩领先其他人,班级第一、学校第一、学区第一再到跻身全市前几,年级越高,她的成绩越是稳定。
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她还会有为写“作文”发愁的一天。
较上劲来,虞星不服。她挽起袖子挑灯夜战,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五百字的韵味十足的情书。
字数精简了很多,内容全是干货,就不信这样盛亦还不满意。
再次前往逸教楼,少了前几次的忐忑,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挑战”心态。虞星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思路已经跑偏,全然被盛亦带进沟里去了。
等这第二封的“批语”下来,虞星又是一通咬牙切齿。
比上次还少了两个字:
——“矫情,重写。”
杀他一百八十遍!
虞星三两下把信纸撕的稀巴烂,等冷静下来后,开始纠结。
继续写?不写?写还是不写?
考虑到最后,到底还是认了怂。
虞星把第三封“情书”交到盛亦手中,他正好有空:“等等。”
把人叫住,示意她站着别走。
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盛亦当场把信拆开,垂眸默读。
虞星不自在地咽了咽喉咙。
这也太尴尬了,就好像在看一出十分羞耻的戏,主演正是自己。
盛亦看着看着,忽然抬眸,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停。
她这幅打扮,镜框下露在外的那一小块脸颊能看清实属不易。
他捏着信纸,轻轻挑眉:“你脸红了?”
虞星一顿,感觉一股热意从脖子蒸腾而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嘴硬:“……没有!”
这些天她都写了什么东西。
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美的星辰……
如果没有来到这里,不会遇见。不会遇见学长,就不会有苦,可也不会有甜……
我在想,可能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心悦君兮君不知,有些心事,不敢让你知,却又想你知……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说过这么恶心的话,被盛亦逼得,一次性说了个够。
她能不脸红吗?
盛亦对她的嘴硬不置可否,垂下眼继续默读。
良久,他悠悠抬眸,似是有些疑惑:“你今天这一封,走的是诙谐路线?”
虞星从自我谴责的羞耻中回神:“啊?”
他凝着某一行,读出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和你,是从高二3班到高三7班的距离……”
盛亦看向虞星:“高二高三两栋楼,我记得步行不过几分钟。”
“……”
“你们班到我们班很远吗?”
“……”
和他讨论这封出自她手、写给他的情书,虞星又羞耻又觉得怪异,大脑没跟上,一个字都说不出。
盛亦蹙了下眉:“还有这个。”
虞星有点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就听他念出来——
“一个盛,一个亦,我的男神叫盛亦……?”
空气安静了几秒。
盛亦看着哑然的虞星,唇角微抿,薄唇略带嫌弃地吐出几个字:“你好土。”
虞星:“……”
杀了他吧!
求求老天,快来人杀了他!!
被当面处以极刑的虞星僵硬站着,内心疯狂咆哮。
还不是他?她写什么都不满意,写多了嫌累赘,感情丰富一点嫌矫情做作,她除了探索各种风格还能怎么办?!
虞星心里苦,脸上也苦,实在没办法开口求饶:“学长,我真的不行,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写下去你看了会更难受,不如就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