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鬼火一样地飘着。
难道她死了?变成了一缕游魂?
那邢墨呢?他怎么样了?
叶莲灯穿过简陋的茅屋飘了出去。
外面是荒郊野岭,漫漫野花野草狂野的生长,短的齐了膝盖,长的已经能够没过一个人的脖颈。茅屋就孤独自在淹没在这样杂乱的野草花海中。
叶莲灯漫无目的地飘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见到了散散两两的行人。看来前面便是繁华的城区了。
她迅速地向前飘去,却发现了身穿白衣的嵩云派弟子,耸然发现这里竟是墨阳镇。
她猛然想起失去意识前那阵诡异的铃声。
相传南疆有一种罕见的武器叫七魄铃,可以在瞬间夺人七魄,使敌手失去意识,然后顺利将之斩杀。
许是现实中的她已经被那串突如其来的铃声给夺去了心神,现在的她应该又陷入了澜炽的回忆中。
她冥冥之中觉得如果她想要醒来,只有找到澜炽,那样澜炽留在她体内的怨魂才会放她出去。
墨阳镇叶莲灯曾经也来过,只是她当时在此地多是行骗,能偷就偷,能骗就骗,以她的武艺没人能够制服她。
她在墨阳镇足足飘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澜炽,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她在一家青楼内找到了她。
果然,她和自己的样貌有五分相似,此时的她还很年轻,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她穿着一身锦缎制成的素白衣衫,一只脚随性地放在桌上,姿态张扬地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吃着——花生米。
她坐在二楼,身后是一扇半敞的雕窗,为了营造活色生香、骄奢淫逸的氛围,菱窗两畔垂着两条飘渺的红色长帘,随着吹进来的微风轻轻飘扬,从澜炽的身后拂过来,衬得一袭白衣的她既显得仙气十足,又觉得颇为豪迈英气。
真是个美人。
叶莲灯觉得,若不是澜炽藏在角落里坐着,整个酒楼的香艳美人都要被她给比下去。
远处的舞台上正有数名红妆美人扬袖起舞,身姿婀娜妙曼,衣袖飘逸舞动之间,似有无数绯红花瓣飘荡摇曳凌空而下,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在场观众的心神。
被红妆与美酒的夜幕渐渐暗了下去,进入这家青楼人越来越多,澜炽漫不经心地看着,抓了一颗花生米丢进了嘴里。
叶莲灯听见她说:“真是无聊。”
走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澜炽把脚拿下来,似乎起身离开。但她似乎看见了什么,唇角一勾,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下来。她狭长的眼睛微眯,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嘴唇,饶有兴趣地看着前方。
叶莲灯顺着她的看过去,一眼便瞧见满堂锦绣绸缎的大楼内走进了一个粗葛衣衫的劲装少年。
少年眸光清澈,衣衫朴素却干净整洁,与这纸醉金迷的地方格格不入,难怪澜炽会这样留意他。
叶莲灯好奇地飘过去,心头顿时一凛,她见到了在这场回忆里最害怕见到的人——大约十六七岁的邢墨。
这是叶莲灯三天来第一次见到熟悉的面孔,却是在他人的回忆中。此时的他眼神纯净得像清泉一般,肃静冷清,难怪那日夜宴上宁绝没有认出他来,因为当时他的气质完全变了。
她沉默地飘在他的面前,没有也无法做出任何言语动作,心底却忽然涌出一些难以言喻的悲伤。
看来,邢墨劫走自己果然和澜炽有关。
年轻的老鸨自然也瞧见了邢墨,眼前一亮,立刻上前问:“这位小公子好生俊俏,是要来寻姑娘吗?小公子想要哪个价位的呀?”老鸨惯会做生意,先旁敲侧击问的是钱,但手却不自觉地抚上了他的面颊,被邢墨含蓄礼貌地避开。
“姐姐误会了。”他温文尔雅地开口,声音清澈悦耳,依旧是会让叶莲灯心动的声音。
叶莲灯回头一看,澜炽则倒了一杯酒,放在唇边悠悠品了起来。
“那小公子可是要寻哪位好友,小公子你尽管告诉奴家,奴家领你过去。”
“邢墨冒昧前来,是想请问姐姐你这里缺人手吗?我能在这里找些活干吗?”
“哟,以小公子你这样的姿容,就是咱们醉香楼最好的淸倌儿也比不了呀。”年轻的老鸨笑意溢满涂满脂粉的面颊,伸手就要掐他嫩白的脸蛋调戏一番。这时候的邢墨看起来太白净秀气了,别说鸨母,就连叶莲灯也想掐。真没想到孤傲清高的曾经也有被人这么调戏的时候。
但邢墨照样避开,脸上是叶莲灯见惯了的处变不惊,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却像是隔开了所有的嘈杂,叶莲灯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姐姐又误会了,我自认琴技尚可,是想来卖艺弹琴的,只求工钱足够温饱便可。”
“那可不行,”鸨母挑眉,“你这样的脸蛋儿不卖艺可惜了,我瞧见了觉着暴殄天物,你还是走吧。”
“唉,”邢墨微微叹气,表情却是平淡恭敬的,一点也不为她话语中的轻佻所动怒,“那我再去别家吧,打扰姐姐了。”
“等等!”一个冷清高昂的声音打破嘈杂的喧嚣,澜炽双手撑在围栏上看着下方。
“臭丫头,你又哪根筋不对?”听语气,鸨母和澜炽显然是熟识。
“花姐姐,他要弹琴,你何不给他个机会让他弹。”
“怎么,看上人家了?”花姐当着邢墨的面,毫不忌讳地说道。
澜炽俏皮地歪歪头:“是呀,花姐姐你可不要坏我好事呀。”
邢墨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抽,叶莲灯发现他的步伐在微微地后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行,”花姐满脸笑意打量了一眼邢墨,随后冲楼阁上的澜炽吼道:“你出五十两替他租一把琴吧,反正你也不差这点钱。”
“不,我出五百两,替他买一把!”澜炽又对邢墨扬眉一笑,“野小子,去挑一把好一点的琴吧,本姑娘期待着你的琴艺。”
邢墨压下眼底的怔然,淡淡回应澜炽的视线,道了句:“多谢姑娘。”
片刻后,邢墨换了一袭白衣回来了。
花姐带他下去挑了一把上好的七弦琴,琴身漆黑,墨如鸦羽,并不是他现在随身不离的朱红魔琴华灯。
花姐也已成功调动了氛围,所有客人都对这个自荐来青楼弹琴的毛头小子有了兴趣。
身着白衣不染纤尘的邢墨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从容地缓步走上舞台,傲气静静敛在眼底,落落大方的席地而坐,他随手拨了一个琴音,青楼的浊气顿然消散无踪。叶莲灯遥遥看着,不禁觉得些周遭的夜景变得癫狂了起来。
邢墨开始了,他低眸勾弦,全身心地投入到瑶琴中。琴音婉转,在他的指尖迅速变幻数十种指法,曲音流畅,拨弦犹如抛撒清水,动作丝毫不间断,时而如雀鸟高飞,飞入苍穹化作鸿鹄凤凰,时而又如沉鱼入海,化作巨鲨吞云吐雾、青龙怒海寻涛……
邢墨浅笑,周围的客人们也不自觉地投入到琴韵中去,面上流露出享受的笑容,闭上眼品味这琴音后舒适宜人却不失深沉隽永的意境。
整个醉香楼都沉浸在琴音中,澜炽则一直勾唇注视着邢墨,邢墨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正好瞧见她对自己举起酒杯,露出一个粲然撩人的绝美笑容。
邢墨满不在意地低头继续抚琴,叶莲灯却在恍惚间听出,他慌了——弹错了一个音。
一曲罢,所有人仍旧沉浸在绕梁的余音中,醉香楼寂静无声。
澜炽第一个鼓掌,随后众人也跟着一同鼓掌,掌声如雷鸣般响彻醉香楼,称赞声亦不绝于耳畔。
因此,花姐也就把他留下了。
邢墨则温言浅笑,看也不看阁楼上的澜炽。
过了一会儿,花姐和他谈妥了工钱后,将他叫到阁楼上:“人家喜欢你,你就算要拒绝,也先道个谢吧。不过,她是本店最大的东家,你要是把她气走了,我这儿自然也留不住你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邢墨淡淡应了一声,便上了阁楼。
“邢墨多谢姑…”
邢墨与她隔了足足十来步,遥遥施了一礼,话还没有说完,澜炽就已经飞过来了。
邢墨堪堪避开:“姑娘这是作甚?”
“你穿了本姑娘给你挑的衣服,弹了本姑娘给你买的琴,自然就是本姑娘的人了,羞什么。”
“……”邢墨真得很想转身就走,“买琴的钱来日还给姑娘便是。只是大街上那么多人穿白衣,不也是姑娘的人了?”
“本姑娘要你这个最好看的就够了。”
“……”
“来,别拘束,你没地儿住的话,今晚住我家吧。”澜炽话音刚落,便勾唇一笑又扑了过去。
她的动作很快,超乎邢墨的预料,瞬间就欺身到了面前,伸手就要捏他的脸,邢墨迅速攥住她的手,刹那间又猛然怔住。看他的反应,应该是第一次触碰女子的身体。澜炽瞧见了,立刻伸出另一只手调戏似的摸了摸他攥住自己的手,邢墨瞬间松开手与她拉开距离,脸上的表情像见鬼一样。
澜炽悠悠笑道:“公子你这手,分明就不是用来弹琴的。”
邢墨转身,利落地脱下身上的白衣,露出原本的粗葛衣衫,决定先走为敬。但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虽潜藏着怒意,却是极为温文尔雅的。
澜炽立刻缠上去,跟在他身后:“野小子,你这么有涵养,你是哪家的没落公子,我要娶你!”
邢墨顿时被惊得脚下一跌,澜炽趁此机会稳稳将他扶住。
邢墨果然没有怎么碰过女孩子,转身就是用力一推,慌乱之中想要拉开距离。但没想到,澜炽竟被这一推推得毫无防备,重重地朝身后飞去。为显得风雅,澜炽身后的菱窗是被嵌在一面雕花木墙之中的,而邢墨这一推似乎力气极大,澜炽的身子猛地朝后一撞,竟然撞破了那木墙,直接飞出了窗外去。
邢墨面上的表情刹那间就变了——他分明没用多大力。
飞出去的澜炽则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喊道:“我不会轻功!”
邢墨再也来不及多想,足尖一点,立刻飞身而出,在澜炽坠地之前将她接住抱在了怀里。
稳稳落地之后,邢墨努力平复七上八下的心情,急忙问:“没事吧。”
只见怀中人狡黠一笑,一双美眸在华灯初上的夜幕中清亮夺目。
“嘿嘿,臭小子,抱都被你抱过了,不负责任可不行哦。”
说罢,她轻轻一跃,把腿环钩在了邢墨颀长的双腿上,双手往他脖颈后一环,便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又坚持更新啦!么么哒,这一章这么嗨,看在今天苦逼作者给自己喂了四小时狗粮的份上,求评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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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贰拾 恶鬼
叮铃——
诡异的声音从客栈外传来,伴随着一阵十分愉悦轻快的脚步声,一个身穿粗布黑衣的中年男人摇着一串铜铃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似乎心情很好,轻轻地在吹着口哨。
而不平安客栈内,已经陷入一片死寂。
邢墨认得这铃声,是南疆的七魄铃,可夺人心魂,让人立刻丧失神志,是内家高手最忌讳的旁门左道之物。
他在听到七魄铃想起的瞬间便扑了过去,立刻将叶莲灯揽入自己的怀里。但是为时已晚,她已经双目微闭,眼中失去了原有的神采,宛如死物一般瘫软在他的怀中。
铃声仍然在继续,邢墨的耳中也仿佛有千言絮语一般,身体渐渐乏力起来,但他怀中抱着叶莲灯,在失去神志的最后一个瞬间堪堪坐在了最近的一根竹凳上。
立在角落里的华服公子已经吓呆了,他还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经过叶莲灯方才一吓,呆呆地立在墙角,表情慌张不知所措。
但是,当他听到铜铃声响起的时候,眼中立刻恢复了神采,像是遇见救星一样扑到了布衣人的肩上,竟哗啦啦地哭了起来。
“师父,你可算来啦!我差点就死在这里了。”
他一边哭一边吸着鼻子,忘情地趴在那人肩上,铜铃停止了响动,所有听见铃声的人皆已失去意识,周遭寂静无声。
布衣人五官干净匀称,勉强算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人,却因面色煞白,又穿着一身黑衣,而越发显得诡异阴沉。但是他的神情说不出的温和,他在笑,明明应该是很温柔的弧度,从他的脸上显露出来却只有森森鬼气。
他闻言轻轻拍了拍小公子的脊背,极其温柔地哄道:“好了,我的越小公子,你师父我现在不是来了吗?乖,这么大了,不哭了。”
说来也怪,前不久还自称老子的小公子现在竟完全像一个姑娘家一样,埋在男人的肩上嘤嘤啜泣起来。
“可是我好怕你把我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直接走了呀,你会不会不要我?”
“傻小子,你说什么呢?我是谁,你师父我可是纵横天下四野的鬼郎君呀,你做了我唯一的徒弟,我自然要罩着你的。”
小公子听了这话,立刻从鬼郎君的肩上抬起头来,又嘻嘻笑出了声。
这个面容惨白的布衣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鬼郎君。
说有名,不过也是臭名。他这个人乖张暴戾,最喜欢做些下三滥不入流的手段,卖过亲友,以极其残暴的方式杀过不少正道人士,在江湖上臭名昭著。最令人不耻的是,他喜好男色,手段残暴,黑白两道全都对他避之不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确实算得上以不雅观的名声“纵横天下四野”了。
而他身旁这个叫年轻的小公子,叫越卢,是他在东游时不知从哪里勾搭来的世家公子。面容俊秀,眼神纯净,却也渐渐地染上了乖戾的色彩。
“幸好与师父分别的时候吃了固神丹,没有被师傅的七魄铃魇住。”
“好卢儿,就是被魇住了为师也不会伤害你的。”
“嗯,我自然是相信师父,只是我希望快点变强,可以光复越家,还可以……保护。”越卢满脸认真和期许,“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