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我亲手逼她跳了下去,她已经死了。”
“她不是假死吗?”澜炽的死太过扑朔迷离。
宁绝头一次在她面前沉默了,满怀深情地看着叶莲灯。
入戏真够深的!
“那你也不该干涉我的自由,我不是你的澜炽,我是叶莲灯!”
宁绝似乎怔了怔,喃喃道:“是啊,你是叶莲灯。你和她那么像,我却连碰都不能碰你。”
在我身边两年了,你就对我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吗?
他忽然逼近,徒手握住那把剑的剑刃,鲜血瞬间割开宁绝的手心,淋淋地往下渗。
“你疯了!”
叶莲灯瞪大眼睛,想要抽回长剑,却被宁绝攥得紧紧的。
宁绝目不转睛地看着叶莲灯,他依然在笑,却不是以往如沐春风的笑,反倒像吃了黄连,各种滋味,有苦难言。
“松手!”
“这是澜炽留下的剑吧,你可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叫刃雪。”
“她曾经亲自用这把剑刺入了挚爱的心口。如今,你若也要以这种身份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他半真半假地笑着,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大,逐渐将剑身贴近自己胸口。
“我看你是真疯了,早些出宫去透透气吧。”叶莲灯惊怔片刻,猛地抽回刃雪。
把剑放下后,她不紧不慢地从素日为出逃必备的医药箱里取了一块纱布。然后她满脸嫌弃地一把抓过宁绝鲜血淋漓的手,为他简单粗暴地包扎起来。
宁绝一瞬间高兴得喘不过气来。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宁绝能听见叶莲灯颇为不耐的呼吸。
这是叶莲灯第一次主动接近自己。
“莲灯,你对我到底……”
“诶,打住,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
宁绝的眼中浮现出一抹痛色。
“那在你心里…”
“贱人流氓算盘精登徒子你随便选一个。”
宁绝无奈地笑笑。
叶莲灯包扎完毕,便自顾自地坐下来擦拭刃雪,宁绝看不清她的表情。
宁绝立在原处:“莲灯,伤于刃雪的伤口是包扎不好的的,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流血。即便如此,你愿意为我包扎,我很开心。”
“那我怎么从没见你的胸口流血?”叶莲灯连眉毛都懒得抬。
宁绝不答。
果然,这个戏精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信。
谁也没有再开口。
殿内沉默许久,久到叶莲灯怀疑宁绝已经走了。
回头一看,却见宁绝仍旧站在原处,凝视着自己的目光深沉晦暗,让她心头猛地一惊。
见她转过头来,宁绝又恢复言笑晏晏的模样,温柔地看着他。
“莲灯,放你出宫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宁绝日常之——我老婆每天都想杀我
咱们的大佬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5章 肆 同心坠
今日是顺承帝六十大寿,也是他大病后的第二个生辰。
所以宁绝很重视这次宴会,早早地便命人给她梳洗打扮。
她是野惯了的人,最恨繁复的头饰和宽大的华服,嫌它们走起路来时碍手碍脚。平时她都是相当随意地束发,宁绝也默许了。
但是一年前中秋夜参加在益王府举办的家筵时,她避开了梳妆的宫女,被宁绝找到后并未盛装打扮就草草出席。
他并未责怪她一分一毫,照样笑眯眯地和她玩笑,装作她面前的软柿子任她闹腾。
直到第二日,伺候她的宫女全部换了新人,个个儿哭哭啼啼地侍奉她,她才知道宁绝的手段有多高明狠厉。
这一次,叶莲灯被迫在镜奁前坐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堪堪整理完毕。
“王妃真是罕见的美人啊,难怪王爷那么喜欢您呢。”丫鬟叹道。
叶莲灯眉头一动:“你叫什么名字?”
侍奉叶莲灯的宫人差不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全部换掉,许是宁绝下了令,宫人几乎不敢和她说话,平时个个都低眉顿首,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了事。
有一日,叶莲灯无聊到要练字。
曾有个年龄小的丫鬟,那一天抓阄失败,被同行的宫人们安排来伺候她研磨。
那小丫头太过紧张,站在她身边一直抖,墨也磨得很糟糕。
叶莲灯忍不住道:“再磨细一点。”
谁知那小丫头“哇”地一声,登时被吓哭了。
自那以后,许多事情她都尽量亲力亲为。因为她意识到,澜炽的名声应该是被自己给败光了,托宁绝的福,在宫人眼中她堪比妖魔。
像梳妆打扮这种事情她不大擅长,就体贴地闭上眼睛,任人捣鼓,完毕之后,再淡定地看着她们落荒而逃。
而这个丫鬟,居然敢主动和她说话,胆子不小。
叶莲灯透过镜子瞧了瞧她的脸,分明是生脸,却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奴婢名唤碧儿。”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从前侍奉不周,被罚到浣衣局干了一年,如今有幸回到王妃身边。”
浣衣局?
叶莲灯来了兴趣,转过身故作威严地看着她。
“你哪里侍奉不周?”
碧儿急忙伏跪在地。
但她的姿态很从容,一点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王妃大病初愈时,爬上房顶…爬上房顶愉悦心情,奴婢没有拦住。”
叶莲灯蹲下来,贴近碧儿的耳朵,故意吓她。
“哦?怎么个愉悦心情?”
“回王妃,您在房顶上吹口哨。”
“……”轮到叶莲灯脸黑了。
“你很有胆魄,今后你就留在漪澜殿吧。”
“是!多谢王妃。”碧儿很开心地抬头,露出一个娇俏的微笑。
“我问你什么,你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忠心的对象是我而不是宁绝。”
“是,奴婢明白。”
叶莲灯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摊在手心。
“好,现在我要试一试你是否足够忠心,这里有一颗毒|药,每十日得从我这里服一次解药,你把它吃下去。”
碧儿立刻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很好。”叶莲灯满意地笑笑,“骗你的,这是归元丹,补血益气的上好补药。”
碧儿愣了半晌后,立刻如蒙大赦地开心道:“奴婢多谢王妃赏赐!”
叶莲灯有一瞬间的错觉,碧儿的笑容像是在说“其实我早就知道”。
旋即她又问,“慕容涵秋今日也来过了?”
慕容涵秋是宁绝从民间找来的医女,据说医术精湛,能够治疗她这个王妃的“失心疯”。作为知道真相的核心人物,她觉得或许有待商榷。
她本来就没病,哪里需要喝药?所以叶莲灯猜测这些药只是成本低廉的补药。
但慕容涵秋很负责地向外人演绎着这个角色,每一次都会亲自来送药,有的时候会看着她喝完,因此叶莲灯会尽量避开她。
因为药特别苦,但是没有她的脸苦。
她话很少,见了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叶莲灯见过她十几次,她从来没有看到慕容涵秋笑过。
她分明是个美人,只是比澜炽更冷,也更苦。
“是,晌午时慕容姑娘已经把药亲自端过来了,我去给您热热。”
“把药倒掉。”
叶莲灯淡淡开口,语调冰凉,眉间像是结了厚厚的冰霜,好似刹那间换了一个人。
碧儿毫不迟疑。
“是。”
-
晚宴设在御花园附近的霁云阁中,离叶莲灯所住的漪澜殿不远。
一连几天,她心里都烦躁不安,想一个人走走。
为防止宫女多事禀告宁绝,她找了好些个借口、费了好多口舌才把一众宫女服服帖帖地忽悠开。
独自寻了条偏僻的小路,她游荡散漫地前往霁云阁。
有丝竹咿呀声幽幽浅浅传入她耳中,左不过是些打磨修饰过的靡靡之音,浮华的欢愉里总是藏着深深的寂寞。
高阁重重,她无悲无喜地打量着,任由这幽冷深宫禁锢她自由。
这座城里,不见明月的暗夜时分,无时无刻不在酝酿着腥风血雨,纵使白日里人人嬉笑怒骂,一举一动都在相互算计,到了夜里卸去一身防备与伪装,却常常在半夜惊醒,燃起一盏暖色的灯方可入眠。
这是个杀人的宫城,自她失足她进来以后,昔日的奔走江湖的豪情恣意也一点点地在被消磨杀死。
这密闭的宫闱,在夜里的寒风呼啸中静默哭泣,激起深宫白骨、无名孤魂,皆载着满腹怨诽,飞入这宫墙上空,怒号着、嘶吼着吟唱一座城的悲歌。
活死人,白骨城——这就是深宫。
遍地都是宁绝这样的怪物。
再待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澜炽。
她站在离霁云阁十米远的地方,隐在薄暮时分的夜色里,深深凝望高楼上的璀璨。
常常有别人的记忆穿堂而入,好像多年前,那个她曾从一个地方拼命逃出来,也曾像如此仰望一座高阁上的繁华灯火,流光熠熠…
失神间,腰间忽然一紧,身后有人!
她讨厌任何人的触碰!
即刻抽出袖间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朝身后刺去。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短刃刺了个空,她将信将疑地回过头一看,身后竟空无一人。
反复环顾四周,只剩时有时无的鸟唱虫鸣。
像极了澜炽梦里彷徨的转身,令她心头一阵剧痛。
难以言喻的失落、深藏脑海的悲伤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似要将她吞没。
禅寂说梦中所见皆是她的心魔,可为何这幻相竟是这般真实?
方才,好像真的有人站在身后,真实到她甚至感受到了手背上温凉的触感。
种种错觉,勾起梦里见到的栩栩如生的过往,和那个与她无关的哭得撕心裂肺少年。
又来纠缠了,来自澜炽充满怨念的陌生记忆。
既完整又破碎,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变成锋刃和利网,令她无法触及。
叶莲灯愤愤纂紧拳头,无声地压抑着不该由她承受的痛苦。
但是下一刻,她震悚地睁大了眼睛。
手里有东西!摊开手,只见上面静静躺着一枚玉质的同心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是个修文狂魔,对自己的知识文笔很不满意,改来改去只能到这个水平了,55555求轻喷~
第6章 伍 夜宴(上)
叶莲灯到的时候,宁绝正打算派人去找她。
她本该和宁绝一同安排这次的宴席,以东道主的身份早早过来,但是来自各国的高官贵胄已经来了一多半,她才款款而来。
“澜炽王妃可算来了,摄政王当真对您是宠爱有加,金屋藏娇不让您早些露面啊。”一个满脸横肉、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说到。
“本宫脾气不好,做事常常不知分寸,还是晚一些来得好,免得给王爷添麻烦。”叶莲灯冷冷回道,目光再凉凉一扫,索性彻底坐实了那“悍妇”之称,不在理会那人咬牙切齿的模样。
走到宁绝身边坐下时,本就嘈杂的大殿上又添了一分热闹。
不知是谁的妻妾和旁人议论道:
“别去惹那王妃,摄政王独宠她一人,性子泼辣牙尖嘴利,惹了她准没好果子吃。”
“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来历,听说邺王对此一直讳莫如深。”
“她真是不中用,五年了,连个孩子都没生下。”
……
叶莲灯和宁绝二人都是不俗的练家子,耳力极好,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全都一句不落地听入耳中。
只是这些话她早就听惯了,再懒得流露任何表情。
“阿姝怎么没有来?”叶莲灯问。
“阿姝”是宁绝小四岁的胞妹宁姝,年二十有三,是顺承帝的小公主。
顺承帝只有一位王后,十年前就已经去了,他也再未立后,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宁绝兄妹身上。
是以,宁姝从小就在父兄的宠爱下长大,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加上叶莲灯只大她一岁,做了这冒牌王妃后,她也就比较喜欢和温柔单纯的宁姝相处。
宁绝眼神闪烁了一瞬,温柔笑道:
“刚才差人去问了,说是昨日酱肘子吃多了正在闹肚子,要过一会儿才能来。”
叶莲灯凉凉地看着宁绝:“你的妹妹从不吃油腻的东西。”
“……”宁绝略显尴尬地笑笑。
“为什么不让她来?”
“冤枉啊,是她自己不想来。”宁绝作无辜状。
不对劲,宁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妹妹的饮食习惯。
以他的老谋深算,就算要撒谎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谎言。
为什么要骗她?
难道他已经察觉了她和宁姝的计谋?
一旁的宁绝瞧她心不在焉,举起一杯酒,嬉笑道:“王妃怎的心不在焉,来和本王喝一杯如何?”
他话音刚落,叶莲灯已利落地举起杯盏,和他的猛力杯盏一撞,仰头一口饮尽。
宁绝愣了愣,无奈一笑,将杯中酒也一口倒入喉中。
叶莲灯又连续喝了好几杯,终于停下了。
宁绝深沉地盯着叶莲灯,叶莲灯则失神迷离地盯着茫茫夜色。
举杯又是一大口,不多时,再三杯已下肚。
她看起来醉醺醺的。
口里微不可查地念了一句诗忽然,“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