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九悲十拂
时间:2019-07-10 10:17:26

  “莲灯!”宁绝喊到,叶莲灯已忘了挣扎。
  墨行并没有制住她的穴道,只是只手将她紧紧搂住,力道温柔但不可抗拒。他的胸膛宽阔健壮,像极了梦里少年结实而温暖的怀抱。
  墨行的怀里有幽幽的莫名冷香轻泛,淡淡嗅入鼻息,令她没来由得感到安心。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不想也不可能挣开他,她直觉此人能带她出宫。
  “放开她!”宁绝厉声道,桃花眼里写满了极致的怒意,“你们不是大漈的使臣吧。”
  头顶传来轻浅的哼笑声,叶莲灯能够想象出他邪魅一笑的样子:“你才知道啊——心乱了吧,晚了!”
  宁绝本就已经慌了,他还故意拖长了尾音恶意地挑衅他,继续搅乱宁绝的心神。
  宁绝抽出长剑,每一剑都精准狠厉,招招刺向墨行要害,墨行以桌上铜质的杯盏作为武器轻松化招。
  每每看到“受制于人”的叶莲灯,宁绝便方寸大乱,逐渐落了下风。
  “王爷!方才下人来报,许多宫苑都走水了,火势越救越大,您快去看看吧。”
  为何会无端起火?
  叶莲灯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这把火是她拜托宁姝和碧儿替她放的。
  夜宴的事情宁姝早就告诉过她,她们等得就是这一天。
  夜宴这一天大量的人力都会聚在霁云阁这一方,其他的宫殿守卫相对薄弱,不至于伤及无辜。
  即便没有墨行流寂一干人等,叶莲灯也要趁大火逃走。
  月色深重,秋夜的寒风格外干燥猛烈,若是真的有一处着火了,势必波及一大片宫苑。
  墨行看着他不甘的神情,露出一副解恨的笑容:“摄政王,这你又该如何是好?”
  慕容涵秋叛变,大片侍卫被她的迷药放倒,她也已经和流寂一起逃出霁云阁,以他们的身手,短时间内再寻回他们已是不可能了。
  宁绝攥紧拳头,痛心地看着失神的叶莲灯,踌躇片刻后终于垂下了手中宝剑。
  “让他们走。”
  大殿内已经乱作一团,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人们都想着往外逃,忽然看见殿门外一个黄衫少女冲了进来,来人竟是他的胞妹宁姝。
  她甫一进来便激动地大喊,叫的却不是同胞兄长的名字:“邢墨哥哥!”
  宁姝看着抱着叶莲灯的红衣男子,一双美眸里流光熠熠。
  “邢墨哥哥,你终于来了吗?真得是你吗?”
  宁绝陡然色变。
  他是邢墨?竟然是他?当年的邢墨?他不是应该死在西岐了吗?居然还活着!
  邢墨闻言,浅笑着朝宁姝眨眼示意,依稀可见少年时的调皮模样。
  他随后看向竭力镇静下来的宁绝,施施然道:“邢墨应故人之约特来造访,方才那一曲琴音略算薄礼,还请笑纳。”
  怀里的叶莲灯一怔。
  不是墨行吗?怎么又叫邢墨?
  好陌生的名字。
  邢墨将她埋在怀里,施展轻功离开了霁云阁。
  忽然头顶一个凉凉的声音传来。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只是这一次,你可不要再乱扯我的腰带了。”
  叶莲灯耳根一红,不知道埋在邢墨怀里的脸该往哪儿放。
  嗯,继续埋着吧,装死才是最佳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遛马路之旅,要考试的我过两天再修剩下的部分啦。
  欢迎吐槽。
 
 
第8章 柒 一念
  明月西沉,晨光熹微。
  马车在颠簸中前行。
  叶莲灯迷迷糊糊地坐起,在车中深了个懒腰,十分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后,又懒洋洋地瘫了下去。
  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在宫里,她常常被澜炽的怪梦缠身,整夜难眠。
  如今离开了漪澜殿,她总算回到了一夜无梦的最佳状态,顿时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醒了?饿不饿?”马车的帘外是邢墨的声音,这是他一夜以来对叶莲灯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连夜逃出了昭晏皇宫,如今已至昭晏边境。她虽一夜安眠,但也知道路上绝非没有追兵追捕。
  只是,以帘外之人深不可测的功力,足够在追兵惊醒她之前将其悉数瞬间击杀。
  叶莲灯没有回答他,但肚子咕噜噜地响应了邢墨。
  “你坐的位置下面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一些干粮。”
  “昨晚就没了。”叶莲灯继续瘫着,翘起二郎腿,叠在上面的小腿随着马车的前进悠闲地一晃一晃。
  “没想到你这么能吃,宁绝克扣你的饮食了吗?”邢墨的嗓音听来十分悦耳。
  叶莲灯颇为自豪地咧嘴一笑:“吃是女子的天性,干宁绝什么事儿,好不容易出宫了,别提他。”
  车外的邢墨浅笑一声,再没有说话。
  叶莲灯坐起身来,无聊了好一阵。她掀开帘子,天已大亮,车外是没完没了的灌木丛。
  她问他:“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昭晏边境,前面是三国交界的平家村,过了平家村就是戈壁。”
  “过了戈壁就是西岐?”
  邢墨轻轻“嗯”了一声,紧接着道:“暗格里有件普通人家的衣服,你换了以后我们去平家村。”
  等等!
  平家村?
  叶莲灯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一枚同心坠。
  玉坠晶莹剔透,温润光滑,通体呈白色,微微泛着淡青。玉坠由两个玉环构成,小环嵌在大环内侧,玉环近侧用红绳系了一个同心结固定,最后再由一个团锦结做了团花模样。
  一看便别让人不禁遐想,这多半是才子佳人的定情信物。
  只是,若是细看这玉坠,便能发现它的不寻常之处——大小两个玉环都有一道极细的裂缝,似是被人小心翼翼地重新黏在了一起。
  小环的两侧分别刻了一个“平”和一个“家”字。
  指的莫非就是这个平家村?
  难道,和澜炽有关?
  叶莲灯定了定神:“你来过平家村吗?”
  “未曾。”
  邢墨顿了顿,又问:“你呢?”
  “未曾。”
  车帘外邢墨的声音很清淡,听不出真假。
  但叶莲灯撒了谎,她来过。
  六七年前的时候她来到这里,杀了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
  叶莲灯闭上眼睛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早已尘封的过往。
  江湖中人,谁没有一点不堪回首的过去?谁不是心照不宣地藏着自己的伤痕?人前风流恣意,殊不知,阳关夕照只一人。
  就像现在,她和邢墨的关系,即便立刻分开,也不过一面之交而已。
  她没有问他是谁,为何“救”她。
  他也没有问起她这个假王妃究竟是何来历。
  叶莲灯目光移到马车前的车帘上。
  就是那道近在眼前的车帘,遥遥地将他二人阻隔着,自始自终都没有被翻起来一下。但她能感觉到,他们的关系很微妙,而关于澜炽的事情,说不定他也是知情人之一。
  她要靠近这个人。
  她暂时还不能放开他。
  她要知道真相。
  这两年来的困兽生活里,她已经有了太多的“一面之交”了,她不想再多一个。
  说到底,所谓一面之交,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叶莲灯勾起唇角,复又靠着马车内壁小憩起来。
  一路上邢墨驾着马车走得很慢,完全不像是在逃避追捕。
  除了中途偶尔有短暂的厮杀声之外,她一路上睡得很安稳。
  忽然,车身一滞。
  马车外响起一阵短促的刀剑厮杀声,听轻微的脚步分辨,约有五六人同时出手,瞬间又寂静下来。
  帘子被一阵带有内劲的风掀起一角,夹杂着不知名的熏香扑面而来。透过那缝隙一瞧,车外身着异服的刺客倒了一片,皆不见伤口,没有一滴血溅在车帘上。
  动作之精、准、狠,叶莲灯大抵可猜得一二。
  四周恢复如常,马车继续前行。
  帘外的邢墨轻笑一声:“都到这儿了,追你的人还一波又一波,宁绝真是不死心。你有何打算?”
  他的声音依旧相当温软清澈,堪比他昨夜的瑶琴,短短的几句话竟让叶莲灯听得有些痴了。
  见叶莲灯不答,邢墨淡淡追问:“你可愿再回去?”
  “?”
  叶莲灯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居然对某人的声音犯了花痴,急忙随便应道,“啊…?嗯!”
  然后……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立刻!
  叶莲灯若非扶着马车侧沿,差点没被甩飞出去!
  “你干嘛呀!发生什么事了!”
  邢墨沉默片刻,凉凉道:
  “你若是想回宫去,下了马车后就站在这里,宁绝自会派人来接你。”
  “???”什么情况?!
  “还不走?”邢墨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强带你出宫。”
  哦?怕她走了?
  干嘛搞得那么像吃醋嘛!
  叶莲灯总算搞清楚了情况,立刻掀开帘子,一下子扑倒邢墨背上,作悲伤状:“邢大侠!邢大哥!我其实是被宁绝拐来的良家妇女!我打死也不要回去啊!”
  邢墨宽厚的脊背似乎颇为震惊地抖动了一下。
  叶莲灯感受到了胜利的曙光,得寸进尺道,“他日日欺负我,不仅克扣我的吃穿用度,还限制我的自由,连话也不许和别人说。在人前,我是他最光鲜靓丽的王妃,在人后,我连个侍婢都不如!我就是死也不愿回去!”
  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
  可听着这些半真半假的话,邢墨并没有动作。
  这个情况自然在叶莲灯意料之中,说给她自己听她自己都不信。
  但她的目的本就不在此。
  她扑上去,其实只是为了闻他身上那股极好闻的淡香。邢墨身上的味道,像一种她少时饮过的陈年花酿。从那日第一次闻见那个味道,她就忘不掉了。
  叶莲灯其人,看似吊儿郎当满不在乎,但若是认定了的东西,就是亲自把她踢开,她也要回来死死地黏着。
  不过出乎叶莲灯的是,邢墨一直沉默着没有动作。
  按理说,他在看清她真面目后应该挣开她,但是他没有,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让她搂着。过了好久,他还是没有动作,这样一来,反倒是叶莲灯有些不自在了。
  “那个…”
  叶莲灯慢慢地松开邢墨,正打算说些什么,邢墨忽然猛地一抽马鞭,马车迅速奔驰。叶莲灯瞬间失去了平衡,下意识地再次搂住了邢墨。
  这一次,她没有防备,丝毫不像刚才那样装模作样,两只手紧紧环在邢墨胸前,完全和贴他在了一起。
  那距离太近了,近得她清除地看清了他左耳根下的朱砂痣。
  “大哥!慢一点啊!”
  邢墨几不可查地一笑:“抓稳了,走吧。”
  她当初哪根筋出了问题,居然会觉得这个人很温润!叶莲灯顿时感慨,好不容易出了贼窝,又幸运地上了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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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萧索,昏黄的宫灯在浓墨中缓缓摇曳,忽明忽暗。
  拂晓将至,整个空中都隐在一片夜色之中。疏星高挂,冷月尤明,唯有天边泛起的一点鱼肚白诉说着夜色的流失。
  漪澜殿的宫女碧儿守在宫门外,又在漫长的夜色中睡着了。
  王妃被掳,摄政王大发雷霆,必定要如往常一般迁怒她们这些下人。她本是要随其他侍女一同被遣回浣衣局去的,但在昨夜的最后关头,摄政王宁绝忽然将她叫住。
  她不敢抬头直视摄政王,只听他声如寒冰,语调再没有对对待王妃时的温柔:“你可是她的贴身侍婢?”
  “是。”她伏地跪拜,故作镇静道,声线却在不自觉得颤抖。
  宁绝没有说话,但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摄政王冷如寒冰的目光扎在她的背上。
  昨夜的大火历时四个时辰总算被压了下去,公主宁姝揽下了所有罪责。若说以铁腕著称的摄政王有什么软肋的话,除了叶莲灯,便是她的胞妹宁姝。宁绝只是罚她禁闭三日,便不再过问此事。
  饶是如此,碧儿此刻依然胆战心惊。
  “她走之前,可有和你说过什么?”
  “回王爷,王妃并未对奴婢说过什么!”
  这是假话,叶莲灯要她注意宫内动向,若有什么情况便和公主宁姝联系。
  “她夜里可曾偷偷见过什么人?”
  “回王爷,王妃这些日子里一直睡在床榻上,并未有过梦魇。”
  这也是假话,叶莲灯夜夜上房。
  好半晌,宁绝才道:“你侍奉她几年了?”
  碧儿战战兢兢答道,横在地上的脊背抖成了筛子:“回王爷,奴婢…侍奉王妃两年十七日了。”这也是假话,但若要留下来,她必须撒谎。
  宁绝沉默片刻,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守着她的寝殿吧。她回来时,一切务必干净整洁如旧。”
  她如蒙大赦,愣了好半晌,还未来得及谢恩,孤决的年轻摄政王便已径直推了漪澜殿的大门进去。
  这门不过一夜未开,少了寝殿的主人而已,却像是尘封许久、经年未动过一般吱呀吱呀地发出声响。
  碧儿依旧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碧儿忽然大胆地微一抬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从她的角度,竟能若隐若现的听见摄政王轻微的叹息。
  宁绝经常故作无奈地叹气,不同的是,那叹息声是宠溺的,是玩味的,是无所畏惧、有恃无恐的,像是逗弄孩子的长辈,看似无可奈何却仍旧掌握着全局。
  可如今的这声叹息,似乎压抑许久,潜藏着深深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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