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闪避,然而并没有多余的力气。
于是,她颤抖着把头别向窗外。
正好,此时屋外的夕阳射入,照在她右眼上,映出一只黯淡无光的瞳眸。
“你这只眼睛怎么了,看不见么?”
苏静玄听了后,立刻想被戳中了伤口一样,拼命地挣扎。
但叶莲灯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了他,轻轻箍住她的头,贴近去查看她的眼睛。
左眼无碍,右眼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却已完全失明。
手下捧着的那双眼睛在拼命地颤抖,叶莲灯动容了。
那是受伤的眼神,也是屈辱的眼神。
从眼神叶莲灯便确定了,这个女子之前一定很要强,不知经历了什么,现在却被人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叶莲灯松开了手,起身在邢墨身旁站直,不忍地看着使出浑身解数将整个人都缩进了被褥里的苏静玄。
不知为何,叶莲灯想起了死在自己刀下的小兔,它死前,眼神也是那样颤抖着的。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荒唐不羁的理由,让叶莲灯对邢墨说出了这样的话。
“臭小子,我们把她一起带去沭阳吧。”
邢墨将眼底的波澜藏好,看了一眼被褥里缩成一团的苏静玄,脑中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月芒山上见到叶莲予的情形。
叶莲予说,如果他不能保护好叶莲灯的话,便会杀了他带她回去。
此刻,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他觉得有什么似乎要改变了。
但他仍是笑得爽朗,说:“行吧,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可话一说出口,邢墨便在冥冥中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
不安在心底疯狂生根,他捏紧拳头,在心底对自己说:
“没关系,不要紧,我会变得更强,会保护好她,一定会。”
然而,他们并不知,谶言从一开始便已书就,故事的结局只是在等待时间的载体而已。
……
因为苏静玄的事情,他们先是在平家村照顾了她半个月。
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在最初几天喂喂水,夜里替她捏捏被子,在她做噩梦时抱住她安慰一下,然后一点一点地看着她以惊人的速度自我愈合。
半个月后,苏静玄已经可以下床行走,身体的机能基本已经恢复,也不再抗拒与叶莲灯二人接触了。
她的眼神温温和和,淡漠的眼神里不时会有怯懦流露出,看起来是那样无害。
在这半个月里,他们一直寄住在医馆,一次偶然的机会,苏静玄替老郎中开好了一副他钻研了很久的药方,老郎中对她的医术连连称赞。
正好,冬日里生病的人多,老郎中也不再收他们住宿费,直说有苏静玄留下来帮他开药,他所赚的是平日的好几倍。
苏静玄很少笑,沉默的她也很少与人交流,但她总是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有时,冬夜很冷,叶莲灯晚上会咳嗽出声,苏静玄便会极为细心地煎一些药熬给他们二人喝。
后来,叶莲灯和邢墨要辞行。
问苏静玄是否同去,她摇头。
老郎中很喜欢她这样手脚麻利又心思缜密,关键是还很安静的丫头,苏静玄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是平和宁静,也决定和老郎中一并留在这里。
老郎中色眯眯地笑着。
苏静玄沉默不语。
叶莲灯也没在说什么。
牵过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叶莲灯,这么久以来都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来沭阳找我们。”
她和邢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直都是以昵称称呼对方,所以苏静玄一直没有机会听到她的真名。
说话的同时,叶莲灯塞了一大张银票在她手中。
不知是听到了叶莲灯的名字还是见到了如此大面额的银票,苏静玄的眼底头一次露出了惊怔的神色。
那种恍若知道了惊天秘密似的怔然,看得连叶莲灯都不禁吓了一跳。
苏静玄久久打量着叶莲灯,复杂的视线似乎要把面前这个人穿透。
“怎么了吗?”叶莲灯问。
苏静玄摇头。
叶莲灯将信将疑。
她转身,然而再也忘不了这个眼神,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底复苏。
——那是经历过无数杀戮的人才有的眼神。
邢墨和叶莲灯去了沭阳后,住在沭阳的一家小酒馆里,每日过得极其悠闲。
不是赛马饮酒,便是弹弹琴撒撒泼。
沭阳气候冷暖适宜,夏日并不炎热,冬日里也并没有过于严寒,非常宜居。
并且沭阳酒烈,离西边的戈壁也并不远,骏马极多,非常合两人的心意,于是两人就决定在这里长住。
相爱的少年少女,就是这样在最好的年纪里,不论风雪交加还是艳阳高照,都能够自由地驰骋在天地间,无拘无束,好不痛快。
每一个相拥的日子里,时间都在飞速流逝。
一晃,半年过去。
某日,阳春三月,沭阳的名花火凰花开了一簇有一簇。
两人驾着一匹马一同去花海赏花。
途经一家酒肆时,酒香勾走了叶莲灯的魂,她停在酒肆门口和邢墨争论要不要买。
正巧,一位老人刚从酒肆里买酒出来,他驮着背,眼神和耳朵也不大好,没有察觉到不远处好几匹骏马正疾奔而来。
就在马匹即将把老人撞翻的时候,邢墨轻轻跃下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老人带到了另一边。
马蹄溅起的扬尘里,传来几声清脆有力的掌声。
邢墨恍若未闻,而是急忙安抚了老人。
老人谢过之后,立刻惊魂甫定地回了家。
邢墨也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叶莲灯那里走去。
一个嘹亮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喂,你怎么不理我?”
是个女声。
叶莲灯揶揄地冲邢墨挑了个眉,意思是“你自个儿看着办吧”,然后夹了一下马肚子当即打算架马离去。
邢墨立刻不慌不忙追了上去,稳稳落在叶莲灯身后,夺过马鞭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
叶莲灯佯装不配合,邢墨便稍微加大了力气仅用一只手攥住了叶莲灯的两只手,随后调笑地戳了一下叶莲灯腰侧的痒痒肉,在她耳边温润地笑道:“臭丫头,不要本公子了吗?”
身后传来利物划破空气的声音。
邢墨抓住鞭子,正打算将它一把扔出去时,叶莲灯却抓过缰绳叫马停了下来。
邢墨无奈地问:“怎么了?”
叶莲灯狡黠一笑:“你这样对姑娘家太没礼貌了,听听人家想干什么嘛。”
马儿方才驶过的距离不远,声音的主人已经追了上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衣着华贵,面容娇美,眉眼之间全是溺爱之下产生的娇纵傲慢。
她举着手中的长鞭,看也不看叶莲灯,唯独冲着邢墨无比傲然地道:
“你武功不错,我要你教我武功。”
邢墨觉得无趣,从叶莲灯手中夺回马鞭便要走,可叶莲灯却已经跳了下去。
小丫头傲慢地问叶莲灯:“你是谁?叫他给我下来说话。”
“嗯,然后呢?”
小丫头颇为得意,说话时鼻孔几乎朝着天:“本姑娘叫高絮,我要他做我师父,教我武功。”
看着她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叶莲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付这中被溺爱大的丫头,邢墨肯定没有耐心。
小丫头听了他的笑声瞬间怒了,愤怒地甩出了鞭子:“你是谁,敢这样和我说话?”
叶莲灯一边毫不费力地抓住鞭子远远地扔到了角落里,一边笑盈盈地朝邢墨唤道:“相公,这个小姑娘想让你教她武功呢。”
语气夸张得让邢墨不禁打了个冷颤,但他依旧看也不看小丫头,注意力全在叶莲灯身上。
“本姑娘可是城主的女儿,居然敢这样对我!给我上!”
小丫头顿时更加怒了,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仆从上前,但是仆从都知道他们不简单,愣是不敢动手。
小姑娘气急,自己胡乱踢了个不成型的腿法朝叶莲灯攻去。
叶莲灯轻易地避开了每一击,只守不攻,完全是在逗弄小姑娘,小丫头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更加气急败坏,导致她的攻击更加没有章法。
“小丫头片子这么倨傲?以后可是要吃亏的哦。”
只听叶莲灯的声音在不远处笑吟吟地响起,但下一刻,她完全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叶莲灯便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双拳轻轻抵在她头两侧的太阳穴上。
显然,有人曾教过一些简单的功夫的,她也自然知道颞区的重要性,在愤怒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叶莲灯见她终于安分了,才靠近她附在她耳边说道:
“小妹妹喜欢这个大哥哥是不?我不是他妻子,是被他拐来的。这个大哥哥武功高强,你别看他看起来一表人才,其实背地里……唉,一把辛酸泪啊。他长相英俊,看起来特别高冷,但专门坑骗这种美貌纯真的小姑娘,我被他一骗就是好几年哪。而且他还特别喜欢强迫别人,占有欲极强,关键是我还打不过他……”
坐在马背上的邢墨听着这些话,只是无奈地扶额叹了口气,然后眼神温柔地静静看着她。
叶莲灯瞎掰了一通后,已经彻底把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完全给整蒙了。
叶莲灯松开她,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再来了一句催人泪下的画龙点睛:“小妹妹,你愿意替我脱离苦海吗?你若是帮了我,以后我来教你武功呀。”
“怎……怎么帮你。”
“你是城主的女儿是不,快回去搬救兵来救我,我在想办法把他拖住。”
小姑娘虽然傲慢,但是心地不坏,相当好骗,被叶莲灯洗脑后立刻就带上一众家仆回家打算搬救兵,走之前还用唇语说了句“你等我啊”。
末了,还不忘神情复杂地打量了一眼邢墨。
等人走了以后,叶莲灯终于弯着腰哈哈大笑出声。
他们当然不可能在这里继续等着了,而且那小姑娘天真,家里的其他人却未必天真。
再根据她带的仆从来看,小姑娘极有可能是偷偷跑出来的。她若是回去了,家里人定不会再轻易放她出来。
她跃上马,揽住邢墨的腰。
“臭小子,刚才你在看什么?”
方才邢墨忽然眼神警惕地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没什么,走吧。”
邢墨轻轻夹了夹马肚,驾着马离去了。
就在他们走后,两名男子走了出来。
一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站在了叶莲灯方才站过的位置上,他长得极为英俊,时不时有姑娘路过悄悄地打量他。
他身侧还站着一人,那人微微低着头。
男子淡淡朝他吩咐,声音和曦,却带有一种无形的威严:
“方才那个女子是谁,立刻派人去查她的身份。”
男子顿首,朝后退了一步,低沉而有力地答道。
“是,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求生欲极强,想解释一下QAQ
知道了后面会发生什么再来看这里的话,或许会觉得女主很蠢多管闲事,觉得她不该救慕容涵秋,不然就也许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但是,处于“此刻”的人们往往是料不到“当年”的,而且叶莲灯救她时,两个人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并且,她的经历是曾经无知时犯下过很多杀戮,现在在某种程度上想要尽力弥补,所以,这确实是这个角色会做出的选择。
目前大家可以理解为只是不凑巧,她刚好救了个白眼狼。
背后其实还有大boss(大家不防猜猜大boss是谁,已经出场挺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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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部分到明天的沭阳之变就结束了,之后就会回到正常时间线哈
第74章 柒拾叁 成…亲?
某日,叶莲灯豪迈地坐在胡杨树上喝着装在酒壶里的茶,邢墨在树下悠然弹着琴。
忽然,有马蹄声传来,打断了琴声。
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跃下马,在两人面前半跪了下来,言语恳切,神情恭和有礼。
“我家城主恭请二位到府上一聚。”
那日,高絮回了家以后,真的信了叶莲灯的话,想要立即带人去救她。
那姑娘一根筋,家里的长辈家仆们一直和她解释事情的真相,她就是不相信。
于是,最后终于闹到了城主——也就是她爹那里。
高絮老老实实讲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城主当即批了她一顿,直念叨她被自己给宠坏了。
一番利弊分析后,高絮仍是不信,除非亲眼见到他们两人将事情问清楚。
于是乎,在高絮的软磨硬泡之下,城主妥协,立即派人去寻他们。
城主最忠心的仆从几番走访后终于在沙漠上找到了两人,将两人请了回去。
城主听了下人们的描述,知道了这两个人都是高手,也并没有对女儿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后,也就对他们颇为有礼。
而见了面之后,城主看到了她的长相又听说了邢墨的名字后大为震惊。似乎他和邢墨的父亲邢疏白是旧识,如今两人便一见如故地聊了起来。
而高絮看到叶莲灯后当即质问:“你是不是骗我?”
叶莲灯见她仍然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后,反倒佩服起这个丫头的耿直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这个丫头好玩,便干脆不承认,一口咬到底。
之后高絮仍是揪着不放,这时叶莲灯才知道高絮是要面子,不想承认自己蠢。
高絮道:“你说了要教我武功的。”
叶莲灯故作惊讶:“诶?怎么不让大哥哥教你了?”
高絮重复那句话几次后,叶莲灯仍然一脸坏笑地拒绝了。
忽然,高絮神情严肃起来,凑近叶莲灯耳朵,悄声耳语:“我这么多仆人看着呢,给个面子,收了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