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金海放了年假就去附近的棋牌室打麻将,年味这东西在家里约等于没有,直到年三十的中午,魏金海才后知后觉想起今晚该看春晚了,他给了吴丽两百块钱,让她去买点吃的和酒。
夏夏下班回来买了幅春联和一串挂鞭。
她给吴丽和魏金海一人包了六百块的红包,魏金海收到钱的时候正在喝着小酒看春晚,他嘴上不说,表情却很惬意。
临近夜里十二点,外面烟花腾空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响。
夏夏把碗洗好,出去贴春联。
楼道黑黢黢的,周围的邻居都出去走亲访友了,只有魏金海家门外的灯还亮着。
门檐上挂着端午节用来辟邪的陈年蒿草,已经干枯得不成样子。
夏夏踩着板凳在门上贴着横联,手不当心碰了碰那草,簌簌落了她一头的草叶。
夏夏贴完春联回屋穿上外套,拿上挂鞭和手机下了楼。
整栋楼没几户亮着灯光,也没人放鞭炮,这四四方方的院子仿佛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热闹是别人的,这里有的只是望不到边的安静和贫穷。
院子里不知谁堆了个雪人,插着根破扫帚当成手臂。
夏夏从地上捡了两个小石子按在它脸上当眼睛,又掰了块冬青的枝干插上去当嘴巴。她蹲在地上,借着烟花灿烂的光亮托着下巴看雪人,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夏夏盯着手机上的倒计时,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给谢淮拨了电话。
她的脸颊不知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微微泛红,电话一直没人接通,她随手捡了根枯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
几十秒后,谢淮挂断了电话。
夏夏抿着嘴唇,手下用力过大,树枝咔嚓折断。
她呆呆看着雪地上写出的谢淮的名字。
“他要看春晚,要陪家人,哪有时间接我电话啊。”夏夏喃喃地说,“我一定是打扰他了。”
她把鞭炮挂在大院里用来锻炼的双杠上,用打火机点了火。
十二点钟声一响,烟花轰然炸开铺满靛蓝色的天幕,今年的除夕似乎格外热闹,夏夏从没见过天上这么亮的烟花。
她点的挂鞭炸响的火光映在白亮的雪色之中,夏夏掏出手机拍了张相片发给谢淮。
【淮哥,天上的烟花很漂亮,你看到了吗?】
【谢谢你这几个月一直照顾我,新年快乐。】
那晚吴丽和魏金海吃了饺子早早睡下,夏夏在楼下待到很晚。
后半夜雪下得特别大,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她穿着棉鞋在雪地里踩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凌晨两点,夏夏在原本的大雪人旁又堆了一个小雪人。
她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再打开手机时,谢淮还是没有回复她。
*
大年初四是情人节,夏夏的兼职做完了,在家休息。
吴丽傍晚去市场买了只整鸡回来,张罗着给魏金海顿鸡汤喝,夏夏去厨房洗手帮她做饭。
“你在看什么?”吴丽见她做饭的间隙还时不时瞅两眼手机,疑惑地问,“交男朋友了?”
夏夏:“没有。”
吴丽说:“把手机放到外面,一会该弄湿了。”
夏夏把手机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回到厨房洗菜。
吴丽絮叨:“每天抱着手机没精打采的,以后可不准,当心你爸看见骂你。”
夏夏敷衍地应了。
做完饭出去,魏金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她的手机不知在看些什么,他脸色铁青。
夏夏心里颤了一下。
魏金海把手机摔在茶几上,夏夏低头看着屏幕上班群弹出来的消息。
她给群消息设置了免打扰,只有管理员@全体成员的时候消息才会弹到主页面,蔡芸刚刚在群里聊天,随手@全体成员,问大家情人节有没有出去玩。
“你在南方打工?”魏金海不傻,立即就明白夏夏在骗他。
夏夏见谎话编不下去了,也没再遮掩:“我在读书。就算高考发挥失常了,我的分数也可以读一所不错的大学,我又不傻,为什么不去?”
魏金海:“夏夏,你翅膀真是硬了。”
夏夏:“我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没用你一分钱,你管不着。”
魏金海听她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挥手给了她一巴掌:“你他妈花了老子十年的钱,现在不花钱了就敢说这种话?你欠我多少钱我都记着呢,欠钱不还,你还有脸去读书?”
吴丽上来拉架,被魏金海推到一边。
他指着夏夏的鼻子:“脸都不要了?”
夏夏被他粗粝的手掌打得脸颊一阵痛,可她没有认错也没有服软。
她这几天心情本来就烦闷,被魏金海的话一刺激脑子嗡嗡的快要炸开了。
“你急什么?”夏夏面无表情看着他,“在你死之前我肯定会还你钱,就算还不上大不了等你死了我去给你烧纸,你跟我吼个屁。学籍我已经注册了,更改不了,你就算把房顶掀了这书我也照读不误。”
家里气氛压抑又紧张,夏夏不想待下去了。
她拿上手机,弯腰提起厨房的垃圾,打算出去丢个垃圾吹吹风。
她关上家里的门。
魏金海在背后气得摔杯子,夏夏只听他对吴丽大吼:“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平时跟我装得倒是听话,你看看她是什么东西!”
夏夏出门急促,外衣都没穿,只套着一件薄薄的毛衣。
她丢了趟垃圾被冻得手脚发麻,打算回家穿上衣服拿点钱再出来,钥匙捅进锁眼拧不开才发现门被魏金海反锁了。
她拍了拍门:“妈,开门。”
屋里传来魏金海暴躁的声音:“你敢给她开门你就和她一起滚出去,你们去睡马路吧!”
夏夏听到这,知道吴丽今晚是铁定不能给她开门了。
她没再继续敲,转身朝楼下走。
今年的冬天格外得冷。
夏夏抱着手臂蹲在遮风的楼梯背后,身上的粗孔毛衣透风,她打了好几个哆嗦。钱都在家里,手机也快没电了,夏夏被冷风吹得头疼,不知道该去哪凑合一晚上。
她按亮手机,调出谢淮的对话框。
除夕夜那晚她给他发的消息,直到现在他都没回。
夏夏很想问问他是不是没有看到,又不敢再给他发消息问了,那种得不到回复的失望感她害怕极了。
换成别人或许无所谓,但对谢淮,她拿出了十分的小心翼翼,他不回她消息,她就敏感地胡思乱想,觉得谢淮嫌她烦了。
她正看着手机,屏幕来了谢淮的电话。
夏夏感觉像做梦一样,瞬间就跳了起来,不当心被头顶的墙壁撞了脑袋。
她刚要接起电话,又想起谢淮不理她的事情。
她鼻子发出一个哼音,任由铃声响着就是不接。她装模作样扭过头去,又用余光瞥着手机屏幕,等到差不多了,她觉得谢淮此刻应该沉浸在夏夏为什么还不接他电话的惶惶心情中的时候,按了接听。
“有事吗?”她捂着头顶,忍着疼痛淡淡地问。
谢淮:“在哪?”
“在家。”夏夏心想,他不打算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回她消息的事情吗?
“新年快乐。”谢淮嗓音温柔。
“年都快过完了。”夏夏埋怨,“你才想起来新年快乐?”
“前几天手机坏了,今天刚去买了新的。”谢淮听出她语气里的情绪,问,“你给我发消息了?”
缠在夏夏心头多日的阴霾散开,听到谢淮的解释,夏夏一瞬间开心起来,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现在无家可归的处境。
她小心翼翼捧着手机,嗓音又变软了:“也没什么。”
谢淮:“我在常市,本来想找齐达玩,忘了今天情人节,他去陪女朋友了,就剩我一个人。”
他顿了顿:“能出来吗?十几天没见你了,看看你过年长胖没有。”
夏夏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这有什么不能的!她想,这简直太能了!
见她迟迟不说话,谢淮以为她在为难:“这么晚了,出不来也没事。”
“你在哪?”夏夏说,“我现在就去。”
*
夏夏用微信里仅剩的零钱打了辆出租车到万达广场,下车时在满大街的情侣里找谢淮的身影。
她穿着毛衣和棉拖鞋,在数九寒天一堆羽绒服的行人中显得像个神经病一样。
吹一阵冷风,她就打一个哆嗦,牙齿颤抖着磕碰在一起。
脑袋被人按了一下,她一转头看见谢淮带着帽子和口罩站在她身后。
谢淮的声音憋在口罩略微有些沉闷:“你是出来走秀的吗?”
夏夏不想说自己被魏金海赶出来了,别开眼睛:“我接到你的电话太激动了,外套都忘记穿了。”
谢淮把衣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挡住背后吹来的凉风。
他里面也只穿了一件针织衫,比夏夏的衣服还要单薄,夏夏不要他的衣服,谢淮按住她的手。
“你脸怎么了?”他忽然问。
夏夏下意识捂住脸,她没照过镜子,只觉得被打过的脸一阵疼,却不知道已经肿起来了。
谢淮:“他打你?”
夏夏嗯了一声:“他知道我在骗他,今晚我没地方去了。”
谢淮不说话了。
她抬头看他,他脸被口罩遮住,只露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外面,静静与她对视。
“每次见你都鼻青脸肿的。”他口气吊儿郎当的,“你是不是五行欠打啊?”
夏夏回嘴:“你才欠打呢。”
她话说完,觉得哪里不对。
她拉住谢淮,伸手摘了他的口罩和帽子。
谢淮的脸依旧是那张英俊的脸,只是上面添了些青青紫紫的颜色。
他额角贴着纱布,眼角和唇边都是斑驳的乌青,下巴连着脖子的部位有一条清晰的红色勒痕。
虽然被打得满脸是伤,谢淮笑容依然不减。
他扬起眉梢:“几天不见胆子见长啊,谁欠打?你给我说清楚。”
夏夏脑子和耳朵一阵嗡嗡。
她没仔细听谢淮说什么,手捧住他的脸,眼神骤然冷至冰点。
她柔软的指腹轻轻拂过谢淮脸上的伤:“谁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本可爱、wenxin、笑笑、crush、蛋挞儿、大神们的粉丝、chang的营养液。
第30章
谢淮抹了下嘴角的伤, 笑笑:“帅吗?”
夏夏心疼得要死, 在他脸上摸来摸去:“丑死了你还笑,疼不疼?”
谢淮嘶了一声:“挨打不疼,你碰得疼。”
夏夏连忙松开手,不敢再碰他了。
女孩贝齿死死咬着下唇, 一副说不出的心急和委屈。
“过年上门要债很正常, 我拿不出钱来他们打我几下也没什么, 让他们出出气就是了。”
谢淮索性不戴口罩了,他揽着夏夏的肩膀, 岔开话题:“今天情人节, 没人约你过节吗?”
夏夏小声问:“谁会约我啊?”
谢淮撞似不经意道:“平嘉澎。”
夏夏:“……”
“他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她急急忙忙地说,“认识你那天我们就分手了。”
谢淮想起那天夜里混乱的场面和女孩身上的伤, 眉头不自觉蹙起:“那天是他打了你?”
他这样说起,夏夏也想起了那晚的画面。
谢淮提起平嘉澎她心里没有多少波澜,可他说起那晚, 夏夏却开始忐忑。
那晚她遇见他是以约炮的名义, 虽然谢淮是被他朋友推进来的, 但她却是主动的。夏夏偷偷看着谢淮, 他说起那天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却惴惴不安他在心里会怎么看她。
“不是。”她想了想,老老实实交待,“是他妈妈。”
“我高考出了些意外,监考官联系救护车把我抬出去了,平嘉澎跟在我后面要出去, 巡考老师不准,他打了考官。”
“我那科试卷只做了一半,不过监考老师把卷子收上去了,还是算了我的成绩。”夏夏想到那天的场景,声音低了低,“平嘉澎……他扰乱考场秩序,成绩作废,禁考三年。”
谢淮没吭声,许久后他说:“他对你挺好的。”
夏夏淡淡地说:“也许吧。”
过去的事夏夏不想重提,何况分手后评说前任的不好本来就不是一件光彩的行为,她也不想在谢淮心里留下这种印象。
夏夏垂着眼睛思索,听到谢淮问:“他比淮哥对你还好?”
她眨了眨眼睛:“当然没有。”
谢淮冷哼:“怎么没有?他至少能在高考时为你冲出考场,我又不能。”
夏夏不解:“他当时是我男朋友,关心我是应该的,你能不能又有什么关系?”
谢淮:“……”
他冷冷地嘁了一声,转身走进商场。
夏夏唇边咧出一个得逞后狡猾的笑容,情不自禁捂着嘴乐呵。
她没乐多久,又忍不住追上谢淮围在他左右绕:“淮哥,你好端端生什么气啊?”
谢淮挑眉:“你哪只眼看见我生气了?”
“不生气你走什么?”
“我冷。”谢淮说,“进去暖和不行吗?”
夏夏把衣服脱下来:“你穿上吧。”
谢淮不接,自顾自地走。
夏夏拉住他:“他高考违规也不全是为了我。”
谢淮停住脚步,见女孩眼睛亮莹莹地看着他。
“平嘉澎他妈妈管他很严,他以前成绩不错,读个普通本科没有问题。高二那年他认识了很多社会上的男生带他打游戏,从那以后他就不学习了,每天翘课去网吧,有时候在网吧通宵后还要请那些男生去喝酒唱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