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怎么了?”
夏夏挣扎了一下,他不敢再用力,松开手紧张地看着她。
大概十几秒后,心悸的感觉熬了过去。
夏夏面色颓然,疲惫地说:“我妈有心脏病。”
“犯病时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成晚睡不着,哪怕不犯病她也不能运动,甚至不能快走,就连家务做得多了脸都会涨得通红,夜里听到一点声音就会心悸失眠到天亮。”
夏夏仰头看他:“没钱做手术,也没有工作的能力,她跟废人没什么两样。”
谢淮:“所以呢?你是想跟我说你遗传了她的病吗?”
他问:“去医院检查了?”
夏夏没吭声,他拦下过路的出租车:“现在去医院。”
“……你听我说完。”
谢淮没让她说,他阴沉着脸,眉宇间的寒意能将人冻成冰。
“你觉得自己有心脏病,觉得自己以后会变成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你怕拖累我,所以要提分手?”谢淮嘲讽地说,清晨时那孩子气的温柔通通不见。
他声音冷酷,阴郁而陌生:“我真想弄死你。”
*
夏夏被他一路拖到医院门口,挣他的手臂:“谢淮,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谢淮从她兜里掏身份证挂号,夏夏急了:“我今天不做心电图——”
她挣扎得厉害,谢淮不耐烦,懒得和她讲道理,弯腰直接将人扛在肩膀进了电梯。
清晨医院人不多,可但凡路过的一定侧目,英俊的男生满脸寒意按着肩上漂亮的女孩,两人似乎闹了矛盾,让人不由想去揣测这矛盾是什么。
夏夏羞耻到极点,拧她能够到的谢淮的一切部位:“你放我下来!”
谢淮手臂被她掐紫,疼得蹙眉,但依旧没松手,一路把她扛上三楼心内科做心电图和彩超。
“我不做!”
夏夏看到医生转身想跑,谢淮按住她,像按了条湿滑的泥鳅。
他不耐烦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你能不能安静点?”
那一巴掌没控制掌力,加上夏夏穿着牛仔裤,布料经过拍打后的动静清脆响亮。
医生下意识看过来,瞥见旁人的目光,夏夏的脸刹那红透了,她屁股被谢淮打麻了,又酥又疼,半天没缓过劲来。
谢淮在外人面前这么不留情面打她,夏夏既尴尬又委屈,眼圈红红的半天说不出话。
女医生说:“胸衣解开。”
夏夏咬着嘴唇,谢淮说:“解啊,还要我动手吗?”
他说着就要撩她衣服,夏夏拍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谢淮对她又凶又坏,她强忍着想哭的冲动,缓缓把衣服撸到胸口,解了胸衣的系扣。
那一瞬间,谢淮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提到做心电图反应如此激烈。
她白皙的皮肤密密麻麻全是粉紫色的痕迹,深浅不一,但遍及肉眼可见的每一处,那是昨夜谢淮掐着她的腰,故意一颗一颗吮出来的。
医生素质极好,什么都没说,叮嘱夏夏放松一点,帮她做完了检查。
谢淮拧着眉,那是他紧张时才会做的表情。
医生看了看心电图,淡淡道:“预激综合征,要做手术。”
谢淮问:“严重吗?”
“发病时偶尔会心悸胸闷,过激运动容易心动过速,但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医生说,“只要不影响生活,许多病人一辈子都不用治疗,你如果难受得厉害可以考虑做个消融手术。”
“还有,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医生扶了扶眼镜,从心电图上抬头,“ST段异常伴随轻微心肌缺血,平时要注意休息和饮食,心情也要放松,现在看只是小毛病,但继续劳累说不定会发展成心肌劳损。”
谢淮将吴丽的情况说给她听,医生笑笑:“她的心脏病是后天原因,不会遗传给下一代,况且真正严重的心脏病人特征那么明显,怎么可能到二十岁才发现?”
谢淮问:“消融手术现在可以做吗?成功率多高?”
医生说:“百分百安全,但现在做不了,手术要提前预约,我们专家号已经排到下个月了。这病对生活影响不大,拖几年也没关系,但我还是建议早点做,毕竟年轻人恢复能力强。”
谢淮轻声道谢,见夏夏已经穿好衣服,冷着脸带她离开医院。
阳光晴朗,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角,松开手沉默地看着她。
夏夏一声不吭,安静得过分。
“还分手吗?”谢淮语气冷漠,颇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
夏夏没有因为病情的阴霾散去而心情好转,她说:“分。”
谢淮眸光阴沉,强压着暴戾的冲动:“你再说一遍。”
“我说分。”夏夏抬头看他,神色出奇冷静。
谢淮胸膛因为愤怒起伏,他死死盯着,想从她那让人又爱又恨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她今天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的蛛丝马迹,可他看了许久,颓然发现在一起这么久,他竟然完全猜不透面前的女孩心里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夏夏那个分字刚一说出口,眼泪控制不住断了线一样朝外掉,她没有哭出声,安静地任它流,眼睛通红,像融了一滴赤色的墨水,红得要滴血似的。
“那天阿姨躺在ICU等钱救命,我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找了一遍,可没人愿意借钱给我。”
“赵晋松趁火打劫,我不敢骂他。”她揩去脸上的泪渍,“我怕他生气,怕到最后真的需要那笔钱的时候他不会再给我了。”
夏夏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擦干一茬眼泪下一茬无缝接上,浸得她脸上的水渍总也不干。
她哽咽出声:“你有没有想过我没借到钱会怎样?那天躺在ICU的人是阿姨,如果有一天躺在里面的人是你呢?”
“如果是你躺在ICU等钱救命,只有赵晋松能借钱给我,我该怎么办?”
谢淮从没想过这才是她负面情绪的根源,喉咙干涩,心疼得说不出话。
他在她坍塌的情绪里愣了片刻,伸手抱他:
“别说傻话了,就算你跟我分手,将来我躺在ICU等钱救命,你能做到不管我吗?”
“做不到。”夏夏打开他的手,不准他抱,“但至少分手了你还可以去找别人,随便谁都好,任何人都比我好。”
“但凡我有个像样的家,有对像样的父母,在我男朋友需要我的时候,我就算跪下来求他们也一定会拿出钱来去交手术费。”夏夏哭成泪人,“可我什么都没有。”
谢淮又气又心疼,声音尽力平和:“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能给你安全感,怪我。”
“可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别把所有的压力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原本也以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也以为只要我们相爱就什么都可以不怕,可直到你倒下了我才发现,支撑我有这种信念的原因是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
“你在我身边,给我带来的安全感远远大于生活带给我的磋磨,让我产生一种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处理好的错觉。”
“其实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好,我只能眼睁睁看你躺在病床上,听医生一遍又一遍重复要把阿姨转出重症病房。我没有钱,也没有能借我钱的朋友,换做是你能轻松解决的事我一件都解决不了。”
“我男朋友的妈妈都要被人拔掉管子自生自灭了,我除了蹲在地上哭什么都不会,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她自暴自弃,“我不仅帮不了你,还有那种家人,我会拖累你——”
“你他妈胡说什么!”谢淮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自己,“我最潦倒的时候你都不觉得我是拖累,现在却说这种话?”
他手下用力,声音低沉:“你再敢说一遍试试。”
夏夏哭着打开他的手:“我处理不好家人,处理不好生活,更处理不好这段感情。”
“我现在连自己的未来都负责不了,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
谢淮声音能听出明显的怒意:“你到底在抽什么风?你负责不了还有我,有什么困难有我陪你,谁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了?”
夏夏捂着头:“你让我静一静吧!”
她情绪崩溃,一个人沿着人行甬路的青石砖地面走,谢淮几次上前拉她又几次被她甩开。
夏夏歇斯底里:“别跟着我——”
她边走边哭,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家,上了那座黑漆漆的楼。
谢淮不敢离开,一直跟着她。
他第一次见夏夏哭成这样,不难想象他失血昏迷那两天她是怎样绝望和无助。
那件事给她留下的阴影太重,深深刻在心底,哪怕她嘴上不提,却从没有一刻忘记过。
负面情绪积压久了,爆发出来时的力量足以摧毁原本坚韧牢固的一切。
口头支票开起来简单,可女孩那薄弱的安全感一旦破碎,再建立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谢淮没有生气,相比之下更多的是心疼。
他站在院里光秃秃的白杨树下,抬头望着夏夏房间的窗口,恍惚中觉得冬末的风如此寒冷。
*
夏夏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哭得头晕脑胀。
吴丽来撩她帘子:“楼下那个男孩是来找你的吗?”
天色黢黑无光,夏夏爬起来趴在窗口,视线越过墙壁的小窗望出去。
外面亮起路灯,浅色月亮在天空留下一道漂亮的印子。
她回家十多个小时了,谢淮却还站在大院的树下,夜晚灯火璀璨,只他身周一片黑暗,看上去落寞又孤单。
起风了,夏夏看到他头发被风吹得扬起,花坛里松树的松针也跟着摇摇颤颤。
谢淮在寒冷的空气里暴露一整天,鼻尖冻得红了。
他偏执地仰着头,与窗口的夏夏对视。
夏夏手机响了,谢淮一下午给她发了许多消息,她一条没回。
最近的一条简单明了。
【你别不要我。】
夏夏眼眶一瞬间又热了,可她哭了一天,已经没什么眼泪可流了。
吴丽说:“他都等一天了,外面那么冷,你出去看看吧。”
夏夏趴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嗓子喑哑:“别管他,冷了他会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哪里虐了!你们不觉得小淮可怜巴巴站在楼下等夏姐回心转意的模样很奶很萌吗?真真切切戳到我萌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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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比起下定决心要分手, 夏夏的话更像是情绪积压在心里久了会憋出毛病, 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爆发出来。
谢淮接受她的负面情绪, 也认真思考了她说的话,可对于夏夏斩钉截铁要分手的言语, 他就只当成耳旁吹过的风听听。
他直等到入夜, 夏夏窗口灭了灯。
夜色深重, 寒风乍起, 谢淮走出那条窄巷, 搭车回了漳市。
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他收拾好行李第二天又回了常市, 打算和夏夏一起回学校。
两天一晚过去,夏夏的情绪应该缓和了。
谢淮拨夏夏的电话,机械女音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他上楼敲门,指骨敲到麻木, 一个瘦弱的中年女人才打开门。
吴丽仔细打量他一通:“夏夏今早坐火车回学校了。”
谢淮愣在那,眸子刹那冷冻,寒意翻涌。
*
南城早早进了春天, 绿草如茵,樱花树也绽开了花苞。
南大的夜依旧热闹, 晚课铃声响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教学楼涌出来,结伴去食堂吃碗米线做宵夜,又或是去校园内的卡座喝一杯鲜榨果汁。
广场前的喷泉边亮着彩灯, 轮滑社的小孩在东边玩滑板,散打社的男生在树荫下夜跑。
月色压下来,图书馆主楼的圆拱形玻璃顶在月下流光溢彩。
谢淮行李箱的轱辘在红砖路上拖行,硌啦硌啦响,他从进校门起就一直握着手机,一路上给夏夏打了七八个电话,她一个不接。
谢淮面无表情继续打第九个,对面响起忙音,夏夏直接关机了。
周围都是熟悉面孔,时不时有人路过和他打招呼。
谢淮忍住把手机摔成碎渣的冲动,进路边奶茶店买了一杯夏夏最喜欢喝的椰汁紫米露。
女生宿舍楼外全是夜里分开前依依不舍吻别的情侣,藏在灯柱后,藏在楼梯与花坛间隐蔽的角落里。
谢淮将行李箱的万向轮卡住,打了个电话,响了几秒,祝子瑜懒洋洋接了。
“把电话给夏夏。”
……
祝子瑜:“谢淮找你。”
夏夏刚洗过热水澡,脸被热气氤氲得暖红。
她上午到的学校,整理了一天行李,直到傍晚才叫了份外卖,正吃到一半。
她没接电话,祝子瑜敏锐察觉出她和谢淮之间氛围不对。
谢淮听不见动静,又说:“叫她出来,我在楼下等她。”
夏夏一言不发,牙齿将花生米嚼得吱嘎作响。
祝子瑜按开免提,谢淮声音听起来平静,却像蕴着汹涌波涛的海面,将即到来的山崩海啸掩在表面之下。
“那天我在楼下等了十二个小时,给你发了几十条消息你都不理我,今天你还打算晾我多久?”
祝子瑜看向夏夏,她虽然看着手下的盒饭,目光却很飘忽,注意力根本不在饭上,连筷子下夹了块辣椒都不知道,就那么直直塞进嘴里。她冷不防被辣椒呛到了,捂着嘴巴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