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如何了?”赵芳敬不以为意,“曦儿毕竟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该给他选个合适的人,开枝散叶了。”
丹霞顿足道:“你还跟我打马虎眼,难道你心里不清楚?若这其中没有你的那个乔养真,自然三殿下爱要哪个就是哪个,可是不管怎么样,他的王妃位子还是要属于乔养真的,这才是正理,倘若他先娶了别人,毫无疑问在皇上那边他可就再无资格了。皇后娘娘没理由不知这个缘故,但她偏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实在放心不下,”
赵芳敬道:“所以皇姐今日进宫是为了劝皇后娘娘回心转意?”
“总不能白白地便宜了王家那个人呀。”丹霞脱口而出,又皱眉看着赵芳敬道:“我可不知他们家有什么好,骗了你就罢了,如果皇位也成了他们家的,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活的道理?”
赵芳敬抱着手臂笑道:“我可不管这些,不管将来是谁继承大统,是姓王还是姓张的当朝,横竖也不碍着我什么,我也懒得操心这些。”
丹霞公主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别的不在意,可是你既然疼乔养真那丫头,总要为她谋划,替她找一门好亲事才是,贵妃是有名的跋扈,口冷心寒的,要给她当了媳妇,只怕难做。”
赵芳敬嗤地笑道:“既然如此,养真倒是不好嫁给尚奕,难道曦儿好么?”
丹霞公主忙道:“曦儿毕竟是嫡出,且难道你没有察觉,他的言谈形貌里很有几分你年少时候的风韵。”
赵芳敬哈地一笑,道:“我自是我,曦儿是曦儿,若说他像,也该说他像是皇上而已,我算什么?竟拿我出来比。”
丹霞公主见不管说什么他总是云淡风轻的,很是无奈:“罢了罢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怎么世人眼里都着急的了不得的大事,对你而言却好像无足轻重似的?”
赵芳敬笑而不语,丹霞公主叹了口气,终于说道:“芳敬,听皇姐一句话,别的你不放在心上也就罢了,只是你王妃的人选上,必要再想一想,你虽然不想参与朝中之事,但你若真娶了王家的人,将来……怕会为难,何况那王家的女孩子到底有什么好,皇姐怕你一向修道,或许是不懂那些尔虞我诈,可别真给人哄骗了去。”
赵芳敬对上她认真担忧的眼神,才敛了笑道:“皇姐放心,我自然有数。”
丹霞公主又叹了声,这才跟他两下道别。
公主别过赵芳敬,一路前往翊坤宫。
来到宫中,却正有几位妃嫔过来给皇后请安,正于内殿闲聊。
大家见丹霞公主来到,忙彼此见礼,又知道公主多半有事跟皇后商议,便很快又借故告退。
而那一边,赵芳敬出了宫门,正欲上轿,却忽地又停下来。
原来是桑家的车轿居然还在宫门边上未曾离开,轿子边上茕茕独立站着一人,看见赵芳敬出宫,便徐徐迎了过来。
此人正是桑落,她缓步走到赵芳敬身旁,屈膝行礼道:“臣女给王爷请安。”
赵芳敬淡淡地一点头:“不必多礼。”
桑落垂着眼皮,嘴角含笑,轻声道:“先前在宫中,多谢王爷替臣女解围。”
赵芳敬道:“很不必在意,本王也并没有特意做什么。”
桑落道:“不管如何,臣女承殿下的情了。”她说着又深深地屈膝行了个礼:“臣女不打扰王爷了,恭送王驾。”
赵芳敬见她知趣,便也没说什么,正欲转身进轿,就听见得得的马蹄声从远及近传来。
这是通往皇宫的靖平大街,若无紧急军情或者要紧公务,是绝不可以任意跑马的。
赵芳敬略觉诧异,止步回身往后看时,却见有一匹枣红马从身后疾驰而来,马上的是一道银白色缎袍的身影,英姿飒爽。
很快的那马儿已经来到近前,少年玉面朱唇,两道极英武的眉毛,正是赵曦知无疑。
本来要去拦阻的宫门口禁军们见是三殿下,才都放松警戒。
那边赵曦知翻身下马,有侍卫牵了马儿过去,赵曦知来到跟前,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桑落身上收回,他看着赵芳敬拱手行礼:“给十三叔请安。”
这边桑落也微微屈膝:“参见三殿下。”
赵曦知忙道:“桑姑娘免礼。”
此刻赵芳敬打量着赵曦知,道:“听说你今日跟着御林军出城操练,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这问题自然显而易见。
赵曦知脸上掠过一丝窘色:“我……”他情不自禁又瞥了眼旁边的桑落,竟有些心不在焉,无法回答。
赵芳敬见状笑道:“你可别是怕操练辛苦,故意偷懒的就罢了。好了,我先回去了。”
他不等赵曦知再说什么,便转身入了轿子。
赵曦知忙退后一步:“恭送十三叔。”桑落也跟着退后躬身。
赵芳敬的轿子起驾往前而去,桑落仍是垂着眉眼,轻声说道:“臣女也告退了。”
“四姐姐!”赵曦知急忙叫住她。
桑落略微抬头:“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赵曦知见是在宫门口,很是不便,心中大感为难。他当然是因为听说了皇后宣召桑落进宫才着急赶回来的,完全没有想到过见到她之后会如何。
见赵曦知无话可说,桑落重又垂眸道:“若殿下并无吩咐,我便先告退了。”
赵曦知一路急赶回来,加上天热,心浮气躁,此刻更加涨红了脸,正在无法可想的时候,突然发现桑落的脸颊上似乎有数道印痕,看着颇为怪异。
他起初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转头细细一打量,才大惊失色:“姐姐的脸是怎么了?”
桑落本欲转身,闻言抬手在脸上轻轻挡了挡:“没有怎么,殿下是看错了。”
谁知赵曦知关心情切,一把握住桑落的手,就近看去,顿时惊心非常:“是、是谁打了姐姐?!”
桑落皱眉,忙将手抽了回来:“殿下请不要如此。”
赵曦知睁大双眼,心惊肉跳:“是谁对姐姐动手,难道是、是母后?”
想到皇后之前曾惩戒自己的种种,赵曦知自觉必然是皇后无疑了,毕竟除了皇后,谁又能在宫中动手打人?
不料才问完,便听桑落道:“殿下慎言!”
赵曦知一怔,桑落皱眉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贤德仁慧,怎会如此……殿下怎可以如此妄加揣测!”
赵曦知听她语气有些严厉,显然动手的绝非是皇后。
三殿下惊愕之余,心里却稍微好过了些,毕竟对他而言,倘若是皇后动手打了桑落,那真是最糟糕的情形了。
“不、不是母后,那是什么人?”赵曦知呆呆地看着桑落。
桑落的神色却淡淡地,只说道:“没什么,殿下也不必追问,也无须放在心上。毕竟如果殿下把这件事当作一件正经要事去追查询问,若是给皇后娘娘知道,必以为我是个轻狂张扬的人,毕竟此事是因为我而起,所以倘若殿下是真心为了我好,那就息事宁人,就当作不知道此事的最好。”
赵曦知愣怔原地,桑落说完后,却轻轻地又叹了口气,一笑道:“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一件什么大事,为人下者,势必会多承受一些,我也习以为常了。”
赵曦知看着她略显惆怅的神色,心头一痛:“四姐姐……”
桑落抬头向着他笑了笑,道:“殿下是天之骄子,自然不会懂这其中的滋味。但是我想,就算是贵为殿下,自然也有那常人所不知的为难之处,将心比心,忍一时风平浪静。”
赵曦知听她徐徐道来,十分的温和恬淡,又很体贴人心,一时更加的怜惜非常:“我、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不会冲动行事的。”
桑落温声道:“殿下自然是极为聪慧之人,是我多话了。”
“不不,姐姐说的很对,我受教良多。”赵曦知连声道,恨不得长篇大论地竭力赞扬一番。
桑落却敛了先前的笑容,仍旧恭敬谦和地欠身说道:“既然如此,请恕我告退了。”
赵曦知很是不舍,却也只能任由她上了马车,调头而去。
一直目送那辆车远远走了,赵曦知才进了宫门,且走且叫小金子去打听,不多时已经得知:“是丹霞公主今日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的。好像是跟桑姑娘遇上了……”
赵曦知听了,跺足道:“我就知道除了母后,宫内没有人敢对桑姑娘如何,却想不到居然是丹霞公主进宫来了。”
小金子说道:“公主娘娘的性子急躁,但是桑姑娘看着是那样平和恭谨的人,怎么会惹怒了公主动手打人呢?”
赵曦知重重一叹道:“你懂什么,公主要打人还需要理由吗?丹霞姑姑那个性子……哼。怪不得桑姑娘不肯告诉我实情,真是委屈了她。”
小金子道:“殿下这会儿去哪里?”
一句话提醒了赵曦知,他心想:“桑姐姐已经暗中提醒我了,若我这会儿去见母后,母后多半会猜出我是为了她才回来的,却仿佛对她不好。”
但自己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再走也来不及,赵曦知略一思忖,便想到了一个理由。
当下赵曦知并不回翊坤宫,反而来至乾清宫,正宁宗跟几个大臣商议完事情,赵曦知进殿拜见皇帝,亲口向宁宗阐述今日御林军操练的种种,又道:“黄统领对儿臣说,往日出城操演最多只是三天,到如今御林军上下都把这当做是一件应付的差事,并不十分认真,也未曾尽全力,所以黄统领想将三天扩展到五天,另外操演也不拘泥于往日的惯例,倒要再多加些磨练的方法,免得侍卫们总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
宁宗本正疑惑为何他突然回来,蓦地听了这些话,微微诧异之余面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这是黄统领说的?朕以为他才是个最循规蹈矩不肯破格的人,他也能说出这些话?”
赵曦知才承认说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其实这些事是儿臣想出来的,只是……黄统领怕贸然变更的话侍卫们会不适应,另外最主要的是怕父皇会不答应。
宁宗道:“真的是你的主意?你不妨说说是为什么会这样想。”
赵曦知垂头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实在是因为之前出使南边的那件差事。儿臣本以为那些山贼们不过是乌合之众,以官兵之能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镇住对方,没想到,明明人数比他们多,官兵却仍差点儿栽了。那也是儿臣第一次身临其境,试想,西朝之人的战力自然不是那些山贼可能相比的,官兵如今连山贼都打不过,又何谈跟西朝之人交战?这次御林军出城,儿臣之所以执意随行,便也是想亲眼看看,果然,仍旧是那样漫不经心的模样。所以儿臣才想出先前的法子,只不知道父皇的意下如何?”
宁宗听他说完,早就面上含笑:“你能有如此想法,可知朕心甚慰,这军中上下的风气也是时候该整一整了。很好,就如你所说,先从御林军下手就是了。你便回去传朕的口谕,让黄邺不必束手束脚,按照你所提议的尽情操练就是了,要磨练出他们锋利的爪牙,别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
赵曦知方才所说的,的确是他早有有的一种想法,只是原先他却是不敢贸然向着宁宗提出,只是今日因为想要把自己是为了桑落回来的真相遮掩过去,才大胆拿出来做挡箭牌。
却想不到居然歪打正着。
宁宗又夸奖了他几句,才让赵曦知去了。
赵曦知退出了乾清宫,站在宫门口,一时如梦似幻,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三殿下本还想去翊坤宫给皇后请安,顺便“看看”丹霞公主的,可是因为歪打正着做成了一件大事,他心中欢喜,便不想再耽搁时间,当下旋风似的又出宫而去!
至于翊坤宫中,皇后本听说赵曦知回宫来了,自然也猜他是为了桑落,很不高兴呢,谁知小太监又打听赵曦知在乾清宫面圣、原来是为了正经的操演之事,且很得皇上嘉许。
皇后听了满心欣慰,想道:“我不该把曦儿想的那样没出息……还以为他是为了桑家的女孩子才急急回来的呢,没想到却是误会了他,也由此可见那个桑家的女孩子还不至于就左右了曦儿的心性,嗯,倒是不用太忌惮她。”
正丹霞公主说道:“皇嫂,照我看那桑家的女孩儿生得一副妖媚模样,实在是配不上曦儿,而且他们家本就没落,偏偏那个桑岺还很招摇,居然把自己亲戚都打了,如果将来真的让曦儿纳了她,只怕他们家还要狐假虎威、不知作威作福到何种地步呢。”
张皇后因为吃了定心丸,便笑道:“这应该不至于,就算桑家想要如此,难道曦儿会是那样任人摆布的?他自然不至于那样愚钝。”
丹霞公主说道:“娘娘,方才我在外头遇见她,因为桑岺的事说了几句,她还跟我犟嘴呢!”
张皇后道:“你说人家哥哥,也难怪她要维护兄长。好了,你不用多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丹霞公主见皇后如此,只得无可奈何的住了嘴。
***
腊月里,宁宗终于下旨封王。
三皇子赵曦知为晋王,四殿下赵尚奕为齐王,五殿下赵元体弱多病,封为安王,六殿下赵崇封为景王,七殿下赵能为勇王,八殿下年纪尚小,却也给封了平王。
这一次封王,赵曦知除了被封晋王外,另外还在兵部挂名任职参政,参与军机军情商议等,作为历练。
其他的,赵尚奕在都察院内担任御史一职,赵崇在户部挂职,赵能则在五城兵马司。
虽然皇室的打算向来还未曾明正昭告天下,但是天下之人自然也并非都是蠢笨之辈,早就看了出来。
因天师真人的批语,皇帝一定是会把乔养真许给众皇子之一,而其中呼声最高的自然便是三殿下。
毕竟历来有立长立嫡的说法,如今身为中宫长子的肃王殿下早逝,次子宁王殿下虽不错,奈何已经娶亲,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给摈弃在备选太子之列。
中宫皇后所生三子里,只剩下了赵曦知,一则没有婚配,二则十分出色,再者说,除去他头顶两位哥哥,众皇子之中也数他为长、也是最为尊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