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殷怔忡的松了手。
沈晚泣不可抑,湿烫的泪落了衣襟,浸染了衣料。她含泪看向霍殷,声音难掩惊与怕,颤与抖:“侯爷,若是哪日晚娘又使了性子,不知您在处置前,可否提前给晚娘提个醒……”
面对着一个娇弱娘子无助哭泣,尤其这娘子还是自己内心颇具好感的,大概没有哪个男子会无动于衷罢。
霍殷反手将她一把捞至怀中,抱着这个因恐惧而浑身轻颤的娘子,只觉得之前的怒意消散了大半,可此刻胸口却腾起了难以言喻的郁气,闷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霍殷眯眸吐了口浊气,却依旧烦躁难当。
他想,这个娘子已经被他酷厉的手段所威慑,瞧看日后也断不敢再作妖,如此一来,岂不是达到了想要的结果,可为何此刻并无半丝畅快之意?
着实,令人烦闷,暴躁。
罢了,想那么多何益?
左右目的已达成,便做些快意的事罢。
抱着人入了床榻,挥手间层层床帐落下,不多时便随着不住震荡的床榻起伏交叠,荡出旖旎撩人的浮浪……
☆、第 62 章
那日, 沈晚直至夜幕初临方被侯府的官轿送回了顾家。
自那以后, 顾家上下的人便惊愕的发现, 沈晚的行为举止与以往大相径庭, 其变化几乎是肉眼可见。
若说往日的她是素淡的, 犹如白玉兰似乎带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绝和淡然, 那如今的她便是浓烈的,犹如绽放正艳的鸢尾, 花开枝头肆无忌惮的展现着她独有的色彩。
伺候了沈晚将近一年的吴妈, 可能是见惯了她朴素淡然的模样, 突如其来转了风格, 一时半会还真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吴妈就眼睁睁瞧着那小娘子似乎换了个芯子般,每日里精心上妆打扮,胭脂腮红珍珠粉,样样无不精细, 傅粉描眉,对镜贴花黄, 件件无不上心;穿着无不精致, 非绫罗绸缎不加身,佩戴无不奢华, 非金玉宝石不佩戴;不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隔三差五拜帖几个官夫人, 邀约一同逛胭脂铺子,各大银楼,出手亦阔绰, 那些个黄金头面、珊瑚头面、各类宝石头面,但凡是瞧上眼的,一概打包买下,眼睛眨都不眨。
吴妈在旁冷眼瞧着,不由暗下咂咂嘴,觉得这小娘子大概已经被富贵迷了眼。
别说顾家上下的人惊异于沈晚这副近乎是翻天覆地的转变,就连以往与她交往还算频繁的虞夫人,也是被沈晚这转变画风惊个目瞪口呆,有好几次都差点脱口问出,莫不是受了家中妾室刺激?
淮阴侯府。参天树木掩映下的厢房中,潮热的气息一阵高过一阵。
滚烫的唇缠绵着难解难分,霍殷将她整个人半抱在怀中,动作愈发激烈起来。
唇齿间隐约溢出的几丝难耐的呜咽,尽数被他攫入喉间。
云收雨歇之后好一会,沈晚的喘息都未曾平复,周身细汗淋漓任由他抱在怀中,柔弱无骨的无助依偎在他宽厚坚硬的胸膛。
霍殷半眯着眸平息着这一刻,带些粗粝的掌心抚上她细滑清瘦的背,有一搭没一搭的上下摩挲。
“听说前些日子你又瞧中了不少首饰?”霍殷低头询问,声音尚带了些余韵的沙哑,可灼灼的目光清明而犀利。
沈晚未抬头,依旧保持依偎的姿势,声音轻柔而浅:“看中了些,可当日带的银钱不够,却也只能失之交臂。”
听出她语气中淡淡的遗憾之意,霍殷倒是笑了两声:“本候的女人岂能因银钱而困窘之时?岂不显得爷太过无能?早就让人给你打包好,待会归去,你带走便是。”不等沈晚反应,他又道:“银票也给你另外备了些,喜欢什么尽管买去,自是不必心疼银两之物。若有不足,便遣那吴妈回府支取。”
沈晚谢过。
粗粝的指腹划过那骨干分明的脊骨,霍殷玩味调侃:“你待要如何谢?”
稍一沉默,沈晚便轻笑一声,伸臂抱住了他的腰身。
抚脊骨的手微顿。霍殷低头看了她会,眸色加深,然后不由分说的抱着她入了床榻……
在外人眼里,沈晚的高调张扬是一日赛过一日,而她本人似乎也沉浸在这场奢华富贵里,大有沉醉不复醒之意。
对于沈晚,秦嬷嬷心下是有几分复杂的。当日那沈晚哭着、恨着、拧着劲的不肯从的时候,她自是气氛难平,恨那娘子的不识趣,白白辜负了他们侯爷的一番厚待,可不得不说,心底里还是有那么丝赞赏那不为富贵折腰的气节的;如今,眼瞧着那娘子似真的识趣了,对他们侯爷百依百顺了,心安理得的从侯府里拿着赏银,一日赛过一日的显摆,俨然一副追求荣华富贵的虚荣妇人模样……她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得劲了。
有时候,秦嬷嬷闲下来的时候也会想起与沈晚初识时候的场景,那时的那个娘子,干净,通透,远远望去,犹如一朵空谷幽兰,茕茕孑立不染纤尘。可能就是那份独有的清绝气质,才让她一眼相中,想法设法的让这娘子搭了侯府这条船。
如今再看锦衣华服浓妆艳抹的娘子,似乎已然失了本心,想他们侯爷之所以待她另眼相看也无非是那独特的性子,一旦失去,便泯然众人矣,又如何令人另眼相看?这般下去,他们侯爷厌倦是迟早的事。
秦嬷嬷偶尔也会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望着精细的扫了峨眉,在他身下娇弱喘息的娘子,霍殷也在想,若这个小娘子渐渐的跟其他娘子一无二致的话,那他厌倦了她大概也是迟早的事罢。
如此也好。对任何人或物太过上心,总令他心里隐约难安,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着实不妙。
完事之后,他平复了些就令人抬水进来,梳洗之后就披了外裳,于案前处理公务。
沈晚梳洗完毕后,也简单披了件衣裳下榻,见那霍殷在处理公务,便搬了个凳子悄然坐在他不远处,静静看他。
霍殷抬头:“不着急回去?”
沈晚轻笑:“不太着急。想看会侯爷处理公务的模样,侯爷不必理会晚娘便是。”
霍殷可有可无的嗯了声,然后拿起其中一奏章,扫过一遍后,开始执笔批复。
霍殷处理了两个多时辰的公务,沈晚就在旁安静的看了他两个多时辰。
将最后一本奏章盖上了官印,霍殷合上了奏章,放好官印,这才得了空打量了番一直在跟前静坐的娘子。
“不觉得无聊?”
沈晚摇摇头。
那乖巧摇头的模样令他哑然失笑。对着厢房外吩咐了声,让那门外候着的秦九准备些茶点拿进来。
沈晚此刻也有些饿了,侯府的这些点心又样样精致,不由多吃了两块。霍殷见她喜欢,遂令人又现做了些,打包好了令她走时带着。
再之后的几次来侯府,霍殷每每处理公务时,沈晚都会在旁静坐,左右她是个安静又识趣的,不会发出丁点响声打搅他。久而久之,霍殷便由了她去了。
沈晚花起银子来是愈发的大手大脚,有时候不够花了,便让那吴妈去侯府支取。一两次还成,三四次勉强也成,可待次数多了,不提旁人,光那吴妈面上都觉得臊的慌。
秦嬷嬷倒是无甚所谓了,侯府养个娘子还不绰绰有余,只是这小娘子这般作,真不知还能承宠多久。
霍殷也无甚所谓,爱花便随她花去便是。倒是他内心有些不解的是,明明那小娘子已经与其他爱慕虚荣的普通妇人无甚两样,可为何他待她却始终不见厌倦之态?倒是相处日久,便越有些惦念,着实不同寻常。
不过男女之事他素来也未过重放在心上,既然想不通,那不想便罢。左右不过个娘子,既然惦念便遂了自己的意,放在身边守着便是。
☆、第 63 章
冬雪初降, 洋洋洒洒的飞絮散落了一地的白。
饶是这般天气也阻挡不了沈晚去胭脂铺子的脚步, 刘细娘揣了银两亦步亦趋的跟着, 至于那吴妈, 恕她老胳膊老腿的实在无法跟随年轻娘子的节奏, 与其拖了后腿挨了顿臭骂, 还不如识趣点莫要跟着。左右有那心眼子多的刘细娘跟着。
不想刚一出门,迎面碰上此刻归家的顾立轩, 自打那日起, 这长时间, 他们这么近的碰着面还是头一回。
那日之后, 顾立轩对外宣称是遭了匪徒绑架,趁那悍匪不备,方逃了一命出来。京兆尹闻之惊怒,为肃清治安, 奏请上峰之后就从军巡院调动一千禁卫军,在顾立轩的指路下, 直捣悍匪老巢, 一番运筹帷幄下终不负众望,将那穷凶极恶的悍匪一网打尽。
此间事便也就此了了。
顾立轩自那以后愈发沉默寡言, 可于官署中一改往日温和作风, 愈发往那阴毒的方向发展。对于政敌打击起来更是不留余地, 甚至是,有些不择手段。抄家、灭族、判极刑,这几乎成了他每每上朝时必奏请圣上的内容, 至于外人如何看他,他似乎全然无所谓,一心一意只想搞垮政敌,偏还让人捉不到任何把柄,又偏他头顶还有个霍相这座巍峨大山供他靠着。
仙人跳、挑拨离间、构陷、栽赃……在顾立轩的无所不用其极下,还真有几个被他搞倒的政敌,抄家那日他带头去,行刑那日他亦整装观刑,面对唾骂他面不改色,面对头颅飞溅他亦能谈笑风生。别说其他官署的官员,便是同在兵部公事多年的同僚们,对这样的顾立轩都避之三分。
私下里,不少官员已经不以官职称呼他,却称他为‘八指狂魔’。
今日他之所以中途返家,那是因为一大早刚到衙署便被告知,兵部的人事任命今个便要下达,而他此刻归家是要沐浴焚香,之后回兵部接旨。
沈晚垂眸与他错身而去,心道,这是要升职了?
此次兵部任命,惊掉了一干同僚的下巴,虞侍郎升任兵部尚书一职,他们自然早有预料没甚惊奇,只是那顾员外郎,竟一连五级跳,自从五品兵部员外郎径直升到正三品兵部侍郎!!
众同僚心下又酸又涩又嫉又羡,这背靠大山的好命,他们也想拥有啊。
便是那顾立轩也没想到,他的官职会升的这般快。
激动和兴奋自然是有的,可他心里仅是波动了片刻,便平静如初。面对众人的恭贺,也能面色如常。
要说当中谁心里最为不服,那遍数兵部郎中于修,本来他最有望接替侍郎一职,不成想被个小小的员外郎后来居上,便是这人背靠霍相这座大山,他依旧难掩愤恨。
资历不足,年轻又轻,偏一连五级跳,便是背靠大山又如何,能不能办好事,能不能服众尚且难说。
众人反应早就在霍殷的预料中。既然敢用那顾立轩,他自是心有几分把握。那顾立轩才华有,能力有,之前他是受那懦弱的性子拖累,如今瞧他仿佛浴火重生般,一概之前软懦怯弱之相,露出了本该有的锋芒和爪牙,加以雕琢,用于手上也不失为一柄利刃。
沈晚在外头逛完了,晚些时候归来的时候,自然被告知了这一消息。
吴妈见那沈晚听闻后不惊也不讶,不喜也不悲,全然一副听陌生人家事情的模样,让她不由暗下啧啧而叹,到底是个薄情的娘子,攀了高枝往日种种便一笔勾销了。
再往沈晚身后见那刘细娘高高捧着的一摞东西,吴妈的眼角觉得抽痛不止,连猜都不必,里头装着的必然是些花了高价钱买来的钗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倒不是心疼银子,只是心疼自己去侯府要银子时候落下的脸面。
“娘子,可能是天气突然转凉的缘故,虿哥闹了一天肚子,大夫都来看了好几回了。便那张太医今个也过府了一回。您这厢不过去看看虿哥?”
沈晚对镜试着新花黄,听得吴妈所言,便是头也未回,依旧是清淡淡的声音道:“左右不是无碍吗?便不打搅哥歇息了。今个逛了一天我也是累了,吴妈,你便给我打些热水来罢,梳洗了,我也好早些歇着。”
吴妈转身而去的时候,还在想着,这娘子的心莫不是铁石做的罢。
隔了一日,沈晚被接到了侯府。
床笫之间时,霍殷似无意间发问:“阿虿病了?”
沈晚闭着眸唔了声,算是应答。
霍殷停了下来。抬头抚上了她濡湿的鬓发,似轻笑:“怎么听说你对阿虿似乎不太上心?”
见她闭眸似不欲回答,霍殷又转而抚上了她红润欲滴的唇瓣,反复摩挲,沙哑的声音似带着些诱哄意味:“不妨跟爷说说看,左右爷又吃不了你。”
隔了一会,霍殷方见那润泽的唇瓣稍动了动,吐出来的话却让他琢磨了好一会。
“阿虿,他毕竟姓顾。”
霍殷将这句话在脑中过了几遍,亦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他所想那般。
“阿虿,他只能姓顾,其他的,你莫做他念。”
不容置疑的说完此话,霍殷见她不执一言,似乎默认了他此厢猜测,遂又缓了声音道:“要你能一直这般得爷欢心,日后爷便是再允你所出一个霍姓子嗣。但时局稳当之前你不必肖想,霍姓子嗣只有嫡长子,无庶长子一说。”又见她面色似有僵硬,便又安慰道:“直待日后主母入府,嫡长子一出,便允了你愿。如此,你可还满意?”
沈晚当即笑道:“谢侯爷恩典。”
可能是那笑靥如花的模样暂且眯了他眼,他忍不住俯身,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眼角……之后,便几分醉意的呢喃:“但朝局稍稳妥些,爷便纳了你入府。”
沈晚依旧浅浅的笑着。
接下来的时日,霍殷觉得这小娘子似乎胆子大了些,有两三次竟在未得他示意的前提下,径直来了侯府找他。虽有些不合规矩,但不得不说,他内心还是隐约有丝莫名的窃喜……大概,是他享受这般的情趣?
☆、第 64 章
腊八节刚过, 皇城根下的百姓尚还沉浸在办年货的忙碌和喜悦中, 谁也没想到这档口皇宫内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幼子, 五皇子薨了!
消息一从皇宫传出, 趋近平静的汴京城不啻于被遽然扔下了一记重磅炸弹, 炸的上至文武百官, 下到平民百姓,无不人心惶惶, 人人自危。
当今圣上已到了知天命之年, 老来丧子, 便是帝王将相, 那也是人心肉做,觞了亲儿如何不悲痛欲绝?更遑论大齐朝自开国以来皇嗣就不丰,至皇位传至他这,饶是后宫佳丽三千, 所有皇嗣亦不过五子三女。除去因故而亡的皇长子和皇长女,如今亦不过四子两女。
偏偏已经成年的皇二子和皇三子皆不成器, 皇二子刚愎自用, 皇三子好色昏聩,皆不是能托付江山的好人选。总角之龄的皇四子倒有几分机智, 偏性子残虐暴戾, 虐杀奴婢犹如屠鸡宰羊, 连他见了都颇有几分心惊和胆寒,更何况那些文武大臣?若真将江山托付给皇四子,只怕御史台血溅金銮殿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