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中央摆着一个很大的青玉香炉,油润透亮,在日光下莹莹生辉。
掌柜是个美艳的女子,生得风情万种,她一眼便看出这行人以贺时霆为尊,而贺时霆的全部心神又都在楚楚身上。
她走到玉炉面前,丹唇轻启,对楚楚笑道:“姑娘可要仔细瞧瞧这尊玉炉?”
掌柜的捻起炉盖,她的指甲用凤仙花汁染得红艳艳的,映着葱白的指腹,莹润的玉器,分外靡丽,看得人直脸红心跳。
楚楚的眼睛都不会转了,也不知是为玉,还是为人。
贺时霆不屑地冷哼,“品质中等的玉炉而已,有什么好看。”
楚楚被他的话吸引,视线乖巧地落回到他的身上。
贺时霆心一软,问她:“喜欢?”
楚楚从来不撒谎,点点头道:“好看。”
她喜欢,贺时霆只好勉为其难地和这位狐狸精掌柜说了句话:“包起来。”
见生意这么好做,老板娘脸上的笑意愈深,她笑道:“是。”
贺时霆转头和楚楚道,“你既然喜欢,以后这尊玉炉摆在我房里,你每日要去拭三次灰。”
他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要求,楚楚都习惯了,她点点头。
贺时霆心里对这尊玉炉的嫌弃稍微少了些。
玉器铺不大,掌柜的跟着他们转了一圈,瞧见楚楚对哪件玉器感兴趣,就笑着给她讲解这件玉器的故事和惊艳之处。
楚楚越听,看向掌柜时眼里的崇拜之色就越深。
贺时霆眉心紧锁。
他不悦时的威压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女掌柜为了银子,硬是扛着贺时霆的冷脸,笑着和楚楚搭话。
等终于逛完了一圈,贺时霆忍不住道:“该用午膳了。”
楚楚意犹未尽地和掌柜说完话,才回头问:“现在就走吗?”
她这幅样子,明显是不愿意走。
贺时霆的后槽牙紧了紧,“是。”
临走前,贺时霆眼尾余光瞥到一只玉坠。
他退回去。
那是块极莹润白腻的羊脂玉,雕成娇憨可爱的玉兔状,兔唇上还咬着一片桂花。
贺时霆长手一挑,把玉兔吊坠从柜中取出,对楚楚道:“像不像你?”
这只兔子圆滚滚傻乎乎的,连桂花都吃,和自己哪里像?
楚楚抿着唇摇了摇头。
贺时霆却很高兴,“我看像得很。”
他不由分说,把楚楚脖子上的海棠花金项圈取下,给她换上玉兔吊坠。
贺时霆的手伸到楚楚的身后给她系吊坠,楚楚便被迫埋在他胸前。独属于贺时霆的清冽气息让楚楚整个人都懵了。
直到贺时霆系好带子,放开她,她还晕乎乎的。
贺时霆眼里含笑,握住楚楚的手,很顺利地把她带出玉器铺。
谁知都出了门,楚楚又突然对贺时霆道:“侯爷,您等我一会。”
她小跑回去,和掌柜道了别。
掌柜的朝楚楚扬眉一笑,明明是妩媚至极的容颜,这么一笑,忽而多了几分英气。
贺时霆冷着脸,在原地等了好久,楚楚才回到他身边。
楚楚看他冷冷的脸色,有些莫名,怎么只几句话功夫,他就又变了脸?
直到两人走到附近的酒楼里时,贺时霆才没有继续臭着他的脸。
这酒楼生意很好,人声鼎沸,热闹不已。两人一进去,酒楼里的一双双眼睛就都看了过来。
楚楚在玉器铺里缓了一会,心里还是有些怕,但没有一开始那么惊慌了,顺利地跟在贺时霆身后,走到楼上的雅间里。
这里上菜的速度挺快,不过片刻,小二就打开门,一道道往里面端着菜肴。
小二上菜的时候,门是大开着的,能清晰地听见楼下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高谈阔论。
谨和先给楚楚盛了碗温甜的水果羹汤。
楚楚喝了口,觉得很香,盛了一碗递给贺时霆,“侯爷,这汤好喝。”
贺时霆顺着她的意思喝了一口。
楼下的喧闹声逐渐增强,忽然,有个声音高亢起来,接着又出现了辩驳的声音。
他们话里话外,似乎提到了贺时霆。
楚楚放下手里的勺子,竖起耳朵听。
“……话也不能这么说,靖远侯那等将才,数百年难出一个,若不是他,漠北至少还要乱二十年。”
“维和兄说的是,漠北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多亏了靖远侯。”
“那又如何?他为了个丫鬟,连嫡母都敢打,如此为人,有才无德。”
有人应和:“也是,百善孝为先嘛。”
这话题一扯开,就没有这么斯文了,楼下甚至有人开始骂贺时霆不忠不孝,不配为人。
越骂越难听,其言语之恶毒不堪入耳。
楚楚听不下去了,秀眉紧紧拧着,素来安静的眸子气得火光凌亮。
她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到门口去,“你们胡说!”
楚楚嗓音小,没人听见。
不过她生得实在令人惊艳,方才上楼时就吸引了无数热辣的目光,这会儿娇滴滴地站在那里,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下了说话。
偶有一两个还在说的,也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被这么多或暧昧或不怀好意的眼神注视,楚楚的腿有些软,衣袖下藏着的手攥成一个拳头。
“你们胡说,他才不是这样!”
人群里爆发哄笑。
一个粗狂的声音调戏道:“小姑娘,你说的可是靖远侯?”
那人生得魁梧,满脸横肉,楚楚看到他,原本被吓得发软的腿更加使不上力。
忽然,一双手扶住了她。
贺时霆单手环着楚楚的腰,淬血寒刃般的眼神扫过下首众人。
厚重的战意和杀意让所有人都冒出一身冷汗,恍惚中似乎死了一回。
贺时霆冷嗤:“呵,就这么点胆子。”
有几个敏锐的人隐约猜出了贺时霆是谁,立时白着脸跪下求饶。这么一闹,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贺时霆薄唇微启,却一直没说话。
这些人仿佛在受凌迟之刑,心头的恐惧越来越深。
贺时霆忽而开口:“既然诸位火气如此大,不如饮盆黄连汁去去火气。”
众人听到黄连汁,心头直发苦,同时却也松了口气——黄连再苦,也比丧命强。
贺时霆没有再理他们,把手脚发软的楚楚抱回房里,放在椅子上。
谨和她们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楚楚是真的被吓着了,唇色惨白。
贺时霆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她连被人看着都会害怕,却敢为了他和那么多人争辩。
他问:“怕不怕?”
好一会,楚楚才缓过神,有些后怕地开口:“怕的。”
她顿了顿,又道:“可是他们怎么能那样污蔑您,您才不是坏人。”
贺时霆嘴角微勾,“我确实打了我的嫡母。”
楚楚努力为他辩解,“那肯定是卫国公夫人的错。”
贺时霆嘴角的弧度变大,“对,都怪她让人伤了我的楚楚。”
他的楚楚?
楚楚的眼神闪烁了下,不敢看贺时霆,她抿着唇垂下头,脸颊悄悄泛起粉。
“是因为保护楚楚,我才被他们污蔑。”贺时霆笑得很灿烂,“楚楚要怎么回报我?”
楚楚没看见他脸上的笑,以为他被污蔑了很难过,手忙脚乱地同他道歉,“都怪我。”
贺时霆:“我不要你道歉。”
楚楚以为他生自己的气了,眼里冒出水光,“那您要什么?我都可以做的。”
贺时霆凑得离她近了些。
“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骚断腿啊
(顺便,贺时霆的醋精属性初步显露。)
感谢小天使们的雷:大梦犹觉醒扔了1个,地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狐狸家的胡胡”+5。
第13章
他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打在楚楚脸上,她心的跳得很快。
过了片刻,楚楚才反应过来贺时霆说了什么。
她的眼睛瞬间瞪得圆滚滚的,柔嫩的唇瓣茫然地张开,整个人逐渐变粉,羞得几乎要哭出来。
似乎逗过头了。
贺时霆勾唇,大发慈悲地开口:“我随……”
话音未落,他怀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娇软的身体。
水一般的轻柔,美好得不可思议。
贺时霆低头,只能看见楚楚不断抖动的黑色羽睫。
楚楚很快就放开了贺时霆,她羞得连指尖都是红的,慌乱地坐回椅子上,偏过脸不敢看贺时霆。
眼里泛着羞怯的水光,像是哭过了一般。
贺时霆没有再逗她,唤了谨和她们进来,把凉了的菜撤下去,重新上菜。
房里的气氛很奇怪,似甜蜜似尴尬。谨和她们不敢多言,连上菜的店小二都加快速度,手脚麻利地上完菜,赶紧溜了。
热腾腾的菜摆了满桌,诱人的香气不断飘散。
贺时霆给楚楚盛了碗饭,放在她面前。她看到贺时霆的动作,低着头没说话。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
楚楚不敢抬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米饭。谨和不知道她对哪道菜感兴趣,只能自己揣测着给她布菜。
偶尔贺时霆也会给楚楚夹几筷子。
楚楚一直没抬头,她面前小碟子里有什么菜,她就吃什么。
这边,谨和刚给她夹了一块龙井虾仁,贺时霆就又给她夹了一大块煎蛋。
楚楚含着饭,慢慢地嚼着,犹豫了一会,先夹起那块煎蛋。
一口咬下去,吃到满嘴的韭菜味。
楚楚最不喜欢韭菜的味道,被熏得泪眼汪汪的。
贺时霆立刻拿了个空碗放到楚楚面前,“吐。”
楚楚吐了嘴里的韭菜盒子,还是很难受,接过谨和递给她的茶杯,漱了漱口。
贺时霆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渍梅子,她含着梅子,才感觉好了些。
“不喜欢韭菜?”
楚楚委屈地点头。
贺时霆心疼,皱着眉道:“怪我。”
他这么说,楚楚不乐意了,“怎么能怪您呢,您不知道我不吃韭菜。”
贺时霆盛了碗她方才喜欢喝的水果羹,往她嘴里喂了一勺,“好,那都怪韭菜。”
这么一闹,方才那点旖旎和奇怪的气氛就都散了,两人的相处又恢复正常 。
等吃完饭,楚楚的别扭已经完全好了,她乖乖地跟在贺时霆身后,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从酒楼出来,到京郊还要一段时间。
楚楚坐在车上和贺时霆说话,说着说着,小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
她被贺时霆养了一些时日,养出午睡的习惯来。往常这个时候都要睡午觉。
贺时霆把困得眼睛都眯起来的小姑娘半抱到自己身边,让她躺在自己腿上。
楚楚困得云里雾里的,刚被他摆弄好,就沉沉睡去了。
马车颠簸,楚楚被颠得难受,睡梦中皱着眉呜咽了几声,贺时霆习惯性地去拍她的背,小声在她耳边哄了几句。
不久,马车到了京郊,外面热闹得很。
贺时霆没有出声唤醒楚楚,而是让车夫把车停在僻静些的地方。
等楚楚的意识逐渐清醒,正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
贺时霆坐在马车内闭着眼休憩,明明睡着了,却坐得笔挺,也不知是怎么睡的。
楚楚一有动静,他立刻睁开了眼睛,清醒得像是根本没有入睡过。
“醒了?”
楚楚睡得发懵,水润的眸子里全是茫然,她揉了揉了揉眼睛,盯着贺时霆看了好一会,忽而对贺时霆露出一个小小的笑。
像是无辜的小兽。
她睡得太久,嫩白的脸颊上都睡出了一道红色痕迹,贺时霆揉了揉她睡得乱糟糟的发顶,把谨和叫了进来。
谨和进来,给楚楚重新梳发。
楚楚乖巧地坐了一会,趁谨和没注意,悄悄去掀车窗的帘子。
掀开一小个角,恰好能看见贺时霆的鞋子,掀得再高一点,就能看见贺时霆的衣摆。
楚楚没忍住,逐渐把帘子越掀越高——她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贺时霆的背影呢。
帘子被整个掀开。
贺时霆直直地朝车窗处看过来,眉眼高挑,脸上的笑意很明显。
被发现了!
帘子倏然被放了下来,害羞的小兔子躲回巢穴。
楚楚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谨和看在眼里,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但她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楚楚姑娘,您别动,我马上就梳好了。”
楚楚闻言,轻声应了,她的嗓音直发颤,软得不得了。
待梳好发髻,谨和先下了车,她转身正要把楚楚扶下来,眼前一花,车上的姑娘就不见了。
楚楚被贺时霆从车上抱了下去,旋起的裙摆扫过谨和的脸。
贺时霆把她放到地上,问她还放不放纸鸢。
楚楚眨着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
贺时霆嘴角轻勾,没有问她方才偷看自己的事,带着她往外走。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热闹的人群中。
这会儿天气好,京郊人很多,有带着老人孩子出来散步的,有三三两两吟诗作赋的,有被一堆奴仆簇拥着出来观景的。
贺时霆和楚楚一出现,便吸引了无数目光,连在玩纸鸢的孩童都看呆了,手上的线轮掉了也不知道。
楚楚现在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怕生人了,可被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很不习惯,走路时总低着头。
贺时霆为了哄她,一路上看到卖糕点零嘴,新奇玩意的,都停下来买,好让楚楚转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