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快走吧。”
一室的学生都被摁亮了开关似的,往归还器材的地方涌。
陈萌带着蓝烟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找到了羽毛球陈列架前的一丝空隙。
“诶蓝烟,”陈萌摇了摇她的手腕:“你个子高,快把羽毛球还了,我们也回班吧。”
“噢好。”
尽管……那个人早就把球还给了她,她也没肯和陈萌再打下去了。
只是故作镇定,微红着脸,跑到体育器材室还器材了。
这一还就是十五分钟。
而那枚羽毛球,至今还被蓝烟怔怔握在手心里。
这种硬质的羽毛,刺在手心微有些扎,一点也不舒服。
可蓝烟还是低着眉,匆匆又看了眼,然后轻轻把它放回了架子上。
“走走,这次我们不走回头路,从看台后面绕回去——”
陈萌急急拉着她就跑,又开辟了一条据说能避开从行政楼回高一教学楼的新路。
但墨菲定律这玩意总能应验。
两个人刚溜到回廊边的楼梯口,恰好碰见班主任宋俊卿从反方向迎面走来,一眼就捕捉到了她们。
蓝烟和陈萌四目相对,都顿了顿,然后……认栽呗。
虽然名字俊,但实际上,宋俊卿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
微胖身材,总是一身朴素的暗色衬衫西裤,骑着辆小电动车来去如风。
完全符合大家对高中班主任的想象。
蓝烟记起昨天,蓝乔还意味深长地告诉她:“老宋吧,耐心不是一般的好,但有的时候也太好了点,等你开学就明白了。”
……希望如此吧。
“陈萌,蓝烟——”
宋俊卿笑眯眯的,人的确很和蔼:“你们在这干嘛呢?”
蓝烟在心里忍笑,老班们这都……从哪里来的自信呀?
总以为他们去开会、听课的时候,自己班的学生都会乖乖在班里上自习。
蓝烟伸出细白的手指,指了指楼上,满眼乖巧:“宋老师,我们去……卫生间。”
陈萌也在旁忙不迭点头。
听话好学生和温柔乖乖女的配合,宋俊卿当然信了。
“哦哦,那快去吧。”
“——老宋!”
中气十足的一声喊,以及突然……从二楼走廊边闪现出的一颗脑袋,把师生三人都吓的一缩。
七班的班主任许建华见状,笑的更欢了:“嘿嘿也没别的事,老范喊开会,就差你了!”
蓝烟:“……”
说好冷峻严肃的高中老师,居然这么幼稚。
可宋俊卿夹着笔记本就要走,还不忘叮嘱她们:“你们等下和班里说一声,等我20分钟,我去开个短会就回来。”
陈萌如蒙大赦地应声,挽着蓝烟,咚咚咚就往楼上窜。
“诶诶诶你别急呀——”
一直跑到三楼通往实验楼的廊桥边,陈萌才停下来,给蓝烟一点喘气的机会。
“蓝烟!我都要吓死了。”
陈萌一脸痛苦纠结:“老班肯定是看破不说破的。你说,他会不会在小本本上给我们记上一笔啊?”
“完了完了,新学期就给他留下个坏印象……”
“好啦。”
蓝烟从最后一级台阶上轻巧跃下,看着她一笑:“放心,老班哪有那么闲啊。再说你成绩那么好,他看你肯定自带光环。”
“你都不担心么?”
陈萌不由盯着蓝烟看了好几秒。
她很漂亮。是非常标致的那种美,就像清晨花园里一轮垂露的玫瑰。
说话也温声细语,不争不抢的。
这种女孩子,一看就是家境优渥,万事无忧,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
陈萌越想越不可置信:“我原来还一直以为你是个乖宝宝呢,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
蓝烟摇了摇头,一脸“我可没说过”的无辜。
亏陈萌初中三年,时不时就要接受班主任“你们也学学人家蓝烟”语录的洗礼。
太气人了吧。
陈萌没好气望向实验楼下的晚樱,决定不理她,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蓝烟!”
瞬间她眼神都亮了几个度:“我都忘记审你了!嘿嘿嘿,美貌还真是通行证,连靳骞这种人都买账。”
“抛开他那个变态的分数不谈,快说说,光被这种极品帅哥献殷勤是种什么感受?”
蓝烟微拧起眉,想了半天,也没个答案。
“难道……是我太井底之蛙了,靳骞还不算好看的?”
陈萌幽幽开口:“就算我对他毫无兴趣,但怀着人类对美好事物的欣赏,那也得承认他长得不错啊。”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蓝烟断了片似的如梦初醒。
靳骞背对着球场,一步步向她走来时,她明明已经把他的样子看的很清晰了。
但她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主宰。
“萌萌,”蓝烟按下往外窜的思绪,故意淡定道:“那个,我在文化艺术中心学琴,那一栋楼学表演的、学播音主持的男生,好看的真不少。”
可要说靳骞和他们,还真的有不同。
靳骞很容易就让人想到蓝天碧海,淡淡的薄荷叶,或是雨后初霁青草气息。
那种未经雕饰,清爽端正的少年感,让蓝烟都忽略他到底五官哪里比较好看了。
假如这些人要演校园初恋系校草,不如找这家伙抄一抄。
“行行行,是我艳福太浅,和你比不了,”陈萌一脸扫兴:“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正常人球落到他旁边,干嘛不捡?架子有那么大么。”
被蓝烟美人恍然大悟的目光注视着,陈萌心里成就感,简直噌噌噌往上泛。
她一脸神秘,冲蓝烟招了招手:“我跟你说一个经典的八卦,靳骞他啊,应该是被东西砸怕了。”
“……哈?”
现在上学都这么危险了么。
“听靳骞在弘光的初中同学说,为了引他注意,什么路过课桌故意撞倒书,打球落到他身边啦都是普通伎俩。一开始我还不信,直到夏令营那次,就……就在五楼这个地方!”
“靳骞站在楼下天井,五楼有个女生被小姐妹一怂恿,把古汉语字典扔了下去,正好……砸在他肩上。”
蓝烟仰起脸,从五楼看了遍到一楼,回忆起那本古汉语大砖头的重量,喃喃:“我的天,这得算校园安全事故了吧。”
“反正后面的课他就没来了。”
“等等——你刚刚说,故意打球落到他身边?那今天我们……”
“很显然,”陈萌一摊手,无奈到坦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应该觉得是我们串好了,故意的吧。”
“要是我,我肯定也这么想。”
怪不得一开始,他扔球给自己的动作透着不耐烦。
“那那,”想到这,蓝烟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这种事,我……总不好去解释吧。”
“人家不是说了么,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那还解释什么呀?你就保持原状。”
陈萌拍拍她的肩,轻松道:“以后对他态度冷淡点,反正你对男生不一直都淡淡的么。”
蓝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冷淡么,我……试试。
##
聊八卦,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蓝烟和陈萌上完这个“超长版”厕所,刚回班坐下,老班后脚就跟了进来。
“——诶诶诶怎么回事!”
宋俊卿敲了敲班级前门,皱眉道:“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菁英班的样子?我不在,就不能自觉上自习么?你们又不是替我学习!高中和初中学习节奏完全不同……”
说好的军训布置会,光是思想教育前奏就说了十五分钟。
蓝烟这下总算明白,蓝乔说的“耐心特别好”是什么意思了。
她瞄了眼周围,有心猿意马卷着书页边玩的,有暗搓搓想转笔又怕发出声音的,还有目视着黑板放空自我的……
全班最积极活跃的,怕就是头顶转悠的电风扇了。
“按照学校安排,我们这次军训要去青少年教育基.地外住七天。全班统一住大宿舍,12人一间,上下铺,名单我已经分配好了。”
尽管这些都已经写在入学通知单上了,但老宋话音一落,班级还是炸开了锅。
“12人一间!那晚上不要睡觉了,聊天都不够。我听高二学姐说,还有夜间紧急集合。”
“对呀,这有什么的——”
蓝烟听出来,说话的是篮球场上那个萝莉音,好像叫贺岚的。
“最恐怖的是限时五分钟洗衣服洗澡,吃饭统一盛饭,拉歌赢了的连队先吃,其他连队干看着。”
“这也太变态了吧……”
“来来,你们继续讲。”
老宋的声音凉悠悠的,不紧不慢:“等你们讲完了,我再讲,反正我也不急着下班。”
可我们急着放学啊。
教室里的声音稀稀落落,终于安静下来。
老宋这下满意了,开始交代明天出发的情况:所有家长送学生只允许送到校门口,即使有行李,出于校园安全考虑,家长也不能进校。
“我们班男生要有点担当,要抢着帮女生拿行李,懂不懂?”
“懂~~”
“还有军训文艺汇演啊,是展现班级风采的机会,希望我们班同学都踊跃报名。目前在我这登记的,都是直接参加学校层面的。”
“我们班蓝烟和徐蔓两位同学,分别入选了学校民乐团和管乐团演奏。哦对了,你们是自己带乐器,还是怎么说?”
蓝烟和徐蔓四目相对,心照不宣一笑,都说是自己带。
上课、演出、比赛,都要背着自己的琴跑,学乐器的女孩子几乎都被迫练出了力气。
但蓝烟天生就不是个劳碌命。
从小学琴,家里车接车送。
下了车,还有蓝乔这个长她三岁的哥哥。她在前面晃荡着手,轻轻松松,蓝乔默默背着她的琴,跟在身后。
送完她,然后自己再去上奥赛辅导班。
“这样——”
老宋想了想,安排道:“江余陈炫,我看你们俩成天精力过剩。蓝烟和徐蔓的琴到时候交给你们拿。要磕着碰着,有一个音不准了,回来给我抄十遍《劝学》。”
江余和陈炫没出口的惨叫,瞬间被宋俊卿一个眼神压制了。
……
第二天清晨,校园钟楼广场前的空地上,停着一整排大客车。
虽然怕苦怕累怕晒黑,但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对这种住宿在外的集体军训,还是跟春游似的,难免有点隐隐的期待。
“蓝烟,你这把琴到底值多少钱啊?”
江余笑谑着说:“外面居然还包了绸布,我还以为自己抱的是个八十年代的电视机。”
蓝烟笑的很软:“大概是个你摔坏了,你爸又要摩擦你的价格?”
江余:“……”认你狠。
蓝烟每逢出门,前一晚必失眠,今早她硬是被冯端云从被窝里捞出来的。
怕迟到,琴也是妈妈替她打点装好的。
结果上车一看,冯端云给她带的,是一把“宏声”。
论音色,论名家签名,甚至再俗气点论价格,宏声都不是蓝烟的古筝里最出众的。
但这把琴胜在木纹古朴,外观美貌,共鸣也好,倒是她在家摸的最多的。
“既然这责任这么重大,那我给你找个下家吧。”
新仇旧恨一起算的江余,笑的阴恻恻:“放心,肯定是个比我靠谱的人。”
蓝烟下意识就拦住他:“你等等。”
“嘿哟,”江余乐不可支:“我还没说是谁,你急什么?”
也是,万一她猜错了呢。
“靳骞——”
江余趁空,立马扯着嗓子喊了声。
“……你!”
看的江余在背后啧啧称叹。
以前也没发现她这么经不起逗啊。
##
军训地点坐落在越州远郊。
大客车兜兜转转,不知道沿着绕城高速开了多久,然后转进了一条颇为颠簸的林荫路。
从班主任到学生,都安安静静的补着眠。
蓝烟跟着车身摇晃,很不幸,脑袋重重磕在了玻璃窗上。
撞出满眼金花,然后彻底醒了。
怕吵醒身旁的陈萌,她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四处望了望。
一个个睡的东倒西歪的,真应该拍下来。
越过座椅间隙,她……找到了靳骞。
他身旁的座位没有人,放的是她的那把宏声。
少年以手撑头,靠在窗边,闭目假寐,清俊的脸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
另一只手轻搭在她的琴上,十指修长,似抱似扶,仿佛……
温柔环抱着喜欢的姑娘。
蓝烟忽然感觉,周遭静的发慌。
只有她的脸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