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一个大男生,皮糙肉厚的,”眼见往南山公园的左转口快到了,蓝恪又问了遍:“朵朵,真不回家?”
“真、不、回、家。”
蓝恪又跟女儿一一确定好结束她去找谁、晚上在哪吃饭、怎么回家等一系列问题以后,才把蓝烟从车上放下。
时间过了下午两点,距离集合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班主任宋俊卿仍在南山公园门口,等着迟到的学生。
见到下车蓝烟,宋俊卿忙朝她招了招手:“蓝烟,活动打卡的学生会同学在湖畔的中点,你进门沿着步道一路过去就看到了。一路上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在,放风筝的拍照的,咳还有打牌的……”
蓝烟抿着笑答应了。
初秋江南的气温,还没能红了枫叶,但南山公园的人已经不少了。
飘香的早桂,一墙的木槿,还有湖里未谢的荷花。
蓝烟跟着人群一路向前,忽然发觉这个社会实践也不错嘛,真的很放松心情。
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远,她插上耳机听着歌,没多久就晃悠到了湖心中点。
学生会负责给社会实践卡盖章的是活动部部长,高二菁英班的沈西川。谈舒雅作为干事,也站在他旁边帮忙。
“学长,舒雅,”蓝烟并不认识沈西川,只点头微微一笑,把卡递过去:“……麻烦啦。”
“应该的。”
沈西川笑容阳光,低眉利落给她敲了个章,然后把卡还回去,一句多话没说。
只是耳朵尖上染了淡红。
“蓝烟我跟你说噢,”谈舒雅很热心地给她指路:“你继续沿直路走,我们班好多同学在那打牌,要是右拐呢会发现还有群人在那准备烧烤,左拐的话,靳骞和江余……”
谈舒雅没忍住笑:“在那边草地上放风筝。”
……放风筝?
蓝烟跟谈舒雅说她就不折腾了,去看大家打打牌吧,继续沿直路往前。
但实际上,她中途就拐向了左边,一直到看见木质的路牌才停下。
前方就是一片草地休憩区。
蓝烟心里摇摇晃晃,想往前偏偏又止住步,又想了会儿,她从书包里翻出了面小镜子。
蓝烟今天半扎着长发,露出小巧的瓜子脸,余下慵懒披散在肩上。
她肤色极盈润,是那种泛着淡淡柔焦的白。简单的白色短袖,搭着浅粉的笔直长裤,温婉又娇俏。
……应该还不错吧。
蓝烟啪嗒一声收回小镜子,咬了咬唇,还是踩上了那块松软的草地。
草地上,有带小朋友野餐的家长,还有带了睡袋挂在湖边树上的小情侣。
天上真的有一只风筝在飞,还是只……樱桃小丸子的。
蓝烟眯着眼,顺着风筝线的方向,真的看见了靳骞。
江余不在。
少年的侧脸安静清隽,穿了件白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一段有力的手臂。
他看着天空的方向,轻缓又认真地收着线。
阳光,碧空,青草,少年。
她心神又一晃。
喉咙里干干的,想出声喊他,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妈妈,”草地上野餐的小姑娘指着蓝烟,笑嘻嘻的:“你看,姐姐在看哥哥放风筝。”
“宝宝,你不许打扰人家。”
靳骞应声侧过脸。
“……蓝烟。”
见是她,靳骞清澈的眉眼一弯:“我还以为是江余。”
阳光把人瞳孔的颜色照的偏浅,也更温柔动人。
蓝烟啊了声,偏过脸看着湖面,口是心非:“……我本来想去看他们打牌的。”
“怎么没去?他们在前面。”
因为你啊。
蓝烟在心里嘀咕着,却见那双白皙修长的手递到了她面前。
“给你。”
柄上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可蓝烟一点也不会放风筝,不肯接。
“拿着。”
靳骞忽的抬眼,唇角带笑,看着她:“……我教你。”
第10章 无与伦比的美丽
靳骞可能真的很喜欢风筝。
他像个小朋友展示心爱的玩具似的,满眼认真教着蓝烟。
因为离的极近,她披散的长发有一缕飘动在他的肩侧。
靳骞不是轻佻的人,即便心里有难以忽视的悸动,但还是尽量避免碰到她的手。
牵好风筝线是要点技巧的,但蓝烟很快就学会了。她虽然力气小,但弹拨乐器摇扫,练出来的就是腕部的一股巧劲。
那只风筝仿佛代替他们,困在一方校园教室的他们,在湛蓝的天空逆风飞着。
“……怎么样怎么样?”
她仰脸望着天空问他,脸上透着纯粹快乐的光彩。
“聪明。”
那是种很有感染力的笑,靳骞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唇角,然后松开了搭在风筝柄上的手。
“阿喂——”
一阵风过,蓝烟差点握不稳风筝的手柄。靳骞见状又想来帮她,却被蓝烟高高兴兴的,闪身让过去了。
“……等等,让我再试一下下!”
她咬住唇,想用力摆稳手臂的力道。让那根线挺过这阵风,不要摇动的太厉害。
所幸初秋的风依旧柔和,那只风筝慢慢便在蓝烟手里,温驯下来。
刚刚说话的那个小姑娘,还在一旁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目不转睛,看的蓝烟脸都有点热。
靳骞:“你手酸吗?”
“……酸。”
上午刚练完琴的蓝烟,的确也不想多用她那可怜的手了。
她和靳骞四目相对,靳骞侧过脸,点了点头。蓝烟便把那只风筝拿给小姑娘,借她玩会儿了。
年轻的妈妈一脸不好意思,忙不迭的道谢:“谢谢你们啊,我带她玩五分钟,马上就还给你们。这孩子真是的,看别人的都比自己的有意思……”
拉起女儿就跑:“宝宝,我们去旁边放,别打扰哥哥姐姐。”
喂,给你风筝了还这样。蓝烟脸上一热。
很快,这一小片都安静下来。
青绿的草地松软,靳骞屈腿坐下,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缓声问她:“你还去看他们打牌吗?”
他嫌日光太亮似的,微眯着眼,神色恹恹的。
你个榆木脑袋,蓝烟在心里嘟哝了声。
她也和他并肩坐到了草地上,微恼着说:“……不去了,我懒得动。”
靳骞是真的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不开心了,明明刚才还阳光明媚的。
你要指望靳骞这样的人展开话题,是很灾难性的事。
他问:“你摸底测试考的怎么样?”
蓝烟:“……”
她沉默了好久,然后幽幽怨怨地说:“靳骞,真的,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傻子。”
听她这么说,靳骞脸上居然慢慢浮起层薄红。
至于么,蓝烟莫名其妙。
“算了算了,”她泄了气般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放风筝呀?”
看看,我找的这话题多好,也不学着点。
“因为啊,因为我舅舅。”
“舅舅?”
“对。”
靳骞手臂撑在膝上,望向天际,嗓音淡淡划过:“舅舅告诉我,风筝飞的很高,就能碰见星星。”
“我当然知道他是骗我的。算了,不说这个了。”
蓝烟忽然发觉,自己可能……也没找对话题。
靳骞很牵强地笑了笑,转过脸看向她:“刚刚我问江余,‘白象’到底是个什么生物,结果他让我请他吃顿饭。”
“……这是江余能干出来的事。”
当在意的人在你身边情绪低落时,我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尽量哄他开心。
蓝烟也不例外。
她笑的元气满满:“白象就是江南方言里的‘玩’。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也玩。”
尽管全国各地的中学都贴着“请讲普通话、请写规范字”的标语,但不论老师还是学生,谁还没个情绪上来,飙一两句方言的时候。
怕就怕在江南方言和普通话相差太大,听不懂的人会有种仿佛在听日语的错觉。
“呃,大考……大白象,”靳骞微皱着眉,犹疑地学了声:“弗考也白象,是这样说的么?”
“聪明。”
“但声腔不像,你说话每个字都太清楚了,软一点嘛。”
靳骞跟怕沾上什么似的,心有余悸飞快道:“我软不了。”
以前听说江南的姑娘,吴侬软语,柔情似水。等到越州以后靳骞发现,不只是小姑娘,小伙子也一样,这方言就这样。
比如江余心情好的时候,靳骞跟他说话,他一口一个“对的”、“好的呀”,听的靳骞真的有点……
吃不消。
“这有什么的,”蓝烟眼珠一转,笑盈盈地教学:“你听我说一遍,很简单的……”
说完,她就用江南方言把那句话说了遍,然后带着笑,等他开口。
心里甜丝丝的。
就像这样,和他像普通玩伴似的说笑玩闹,就已经很好啦。
可靳骞感觉更……吃不消了。
这句话里每个字音他都知道,但她声腔里那种蚕丝般的轻柔婉转,他学不来。
不不,谁都学不来的。
“我都说完了,”蓝烟见他不动,忍不住拍了他一下:“你别耍赖,快说。”
少年清正的脸上薄红更盛,望着她,竟然期期艾艾。
奇妙的是,蓝烟忙缩回手,脸也“腾”的一下红了。
这是……心电感应么。
……
南山公园的出口是另一道门。
蓝烟和靳骞出去时,斜阳正挂在桂花树上,洒下一地金色。
因为是旅游景区,南山公园门口的道路全线曝光,私家车都是即停即走的,只有公交车和的士穿行自如。
蓝烟告诉了靳骞她要去市中心,坐24路公交车七站直达,安全又方便。
靳骞不动声色,只是执意站在她身旁,陪她等。
蓝烟拿他也没办法,只能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学校的事,从班级值日生安排,到那节课老师最不应付,最后甚至对起了摸底测试答案。
结果发现,她印象最深、最不确定的几道数学填空,居然都和眼前这位尖子生同学不一致。
蓝烟忍不住问:“这几题你都确定么?”
“……我感觉不会出错。”
蓝烟叹了声气:“其实,你委婉点我也不会把你当哑巴的。”
靳骞抬碗看了眼表,正想说什么,就被蓝烟苦笑着一声“停”制住了。
“不用安慰我,就算考差了,那分数也是我自己考出来的,又不是别人替我的。我为了偷懒睡的觉,看的小说电视剧,也是自己享受到了呀。”
没有哪个人,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能做到真正超脱,不爱面子的,蓝烟也一样。
虽然是她故作淡定的解释,但也是她的心里话。上了高中两周,她感觉自己还迟迟没进入状态。
因为课本和习题的难度完全是脱节的。光看课本,蓝烟感觉必修一和蔼可亲得很,高中也不难嘛,结果一到做题简直溃不成军。
说到底,还是初中那点能让她轻松致胜的小聪明,到高中不够用了。
菁英班从不缺聪明的脑袋,蓝烟心里也明白,但多少心里还是有落差,不愿意承认别人就比她聪明。
明明班里许多同学打篮球、社团活动跑的那么勤,做题照样得心应手。
蓝烟一摊手,笑容坦然:“我才不会自己嫌弃自己呢。差一差也好,不然还不知道我要继续堕落多久。”
靳骞点点头:“嗯,我们——”
他话到一半止住了,丢下句“你等下”,就往路边那辆打着双跳,缓缓驶近的黑色轿车走过去。
那台车前脸看上去很低调,只是漆的成色很漂亮,侧线也不凡。
车里人摇下车窗,和靳骞交流了阵,便又慢慢开走了。
是辆大众,噢不对,是辉腾。
江南一带不少低调的富商酷爱这款大气内敛的豪车,只是跑在街上,一眼望过去,还是会和大众的普通车型认错。
靳骞居然是个富家公子。
蓝烟也发现,靳骞其实不是普遍意义上,人们心目中的好学生。除了成绩拔尖,也尊重师长同学,可他永远喜欢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达到极致的自由,我行我素。
别人觉得放风筝幼稚,他喜欢,就照放不误。听见别人诋毁蓝烟,他不喜欢,便敢站起身为她辩解。
他身上透着的那股劲,还真差不离。
“快晚高峰了,金融中心那边私家车限行,过去还不如公交方便。”
蓝烟点点头:“我知道。”
她忽的反应过来,靳骞这是在解释……为什么不送自己过去吗?
“你家里人来接你,那你怎么让他开走啦?
“没让他走,”靳骞垂眉,看着地上的枯枝,声音越说越低:“……就是让他沿景区绕一圈。”
一时仿佛天地都安静。
连旁边等公交的小孩子也不吵闹了,蓝烟心里温柔的一塌糊涂,但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感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