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海洋,所有人都活跃在海底。
奥罗拉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鱼尾状的阴影后,才想起来旁边的唐克斯:“你看到那个了吗?”
唐克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一片死气沉沉的阴霾灰蒙,这样的糟糕天气下,只有满地的白雪还保留着清晰明白的轮廓,其他的景物都被这样恶劣的光线条件给模糊化了。
“像是鱼。”奥罗拉喃喃地说。唐克斯惊讶地看着她:“你还好吗?你的眼睛看起来挺糟糕的,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这里怎么会有鱼?”
光影交错轮转,巨大的鱼尾再次出现在天空上,扬起又拍落的瞬间,苍茫大雪浩浩荡荡从天幕上垮塌下来,像是那些乌云的承受力终于被绷紧到了极限,开始一点一点地撕裂和决堤。
“又来了!”奥罗拉指着鱼尾消失的方向喊到。
“雪下大了诶。”周围有人这样说道。
那个空灵到仿佛来自海底水生生物的低频声音,夹杂着风雪清晰地吹过奥罗拉耳边。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赫奇帕奇的追球手用一个漂亮利落的倒挂金钩,将鬼飞球击进了斯莱特林的铁环。天空在这一刻突然阴暗下来,本就孱弱稀薄的亮光被来自禁林后方的阴影逼得节节败退,最后消失于无形。
赛场上逐渐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看到一团墨一样漆黑的黑云正翻滚着在朝霍格沃茨气势汹汹地围拢过来,像一头冲出牢笼的阴暗巨兽,攀爬进入他们的视野,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在靠近,碾碎所有的光点和亮色,削平山峰的轮廓,无声却迅疾地扩散过来。
天空被看不见的手撕开了一道口子,背后的无尽黑暗激烈如浪潮般地涌过来。这一切发生得那么真实又虚幻,好像在看一部暗色调的默片,看看世界是如何被裹进一团没有尽头的墨黑里的,无光之地,静默冷酷。
卡洛琳瞪大眼睛看着那团不断蔓延过来的漆黑云层,惊讶地说道:“那是什么?洪水吗?”
“是乌云。”唐克斯皱着眉头看着头顶,“这天气变得也太快了吧。”“而且也更糟了。”塞西莉亚补充评价到。
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让赛场上的能见度一下子降到了一个低谷,此刻虽然是接近正午,但是看起来和夏日里的阴郁黄昏差不多。还好之前的比分就已经拉开很大了,这场魁地奇比赛最后以斯莱特林的胜利为结束。
哨声拉回了奥罗拉的注意力,斯普劳特院长过来通知级长带着各自学院的学生们回到城堡里去。
“要下暴雪了。”她这么说。
奥罗拉依旧盯着天空,试图再找到刚刚的鱼尾状阴影,可惜已经持续恶化的视力和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尖锐绵长痛苦,让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举动。
大家都回到了城堡里,下一场又是属于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对决占据了话题的中心,麦格教授连走在斯内普旁边都觉得倍感压力,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
没有人谈论起今天的天气变化,毕竟乌云和阴天在英国实在再寻常不过了,更没有人谈论起那道出现在天空不止一次的巨大修长鱼尾。
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奥罗拉自己臆想出来的。
“你不能再跑到雪地里去了,奥罗拉,不然你的视力会严重受损的。”庞弗雷夫人替她治疗好后,再次严厉地警告她,“非到不得已的时候,你最好用能够遮挡光线的东西蒙住眼睛。如果在短时间内雪盲次数过多,你会有失明的危险。你数数看你从一年级一直到现在,每次下雪以后都来了我这里多少次了?”
眼眶还有些发红的女孩揉了揉眼睛,笑嘻嘻地说:“知道了庞弗雷夫人,我下次一定注意。”
她走出校医院,站在走廊边缘朝已经不再下雪的天空看去。天地的颜色调转了过来,往日里高不可攀的纯净白色铺满地面,好像刚刚下的不是雪,而是天空碎裂崩落的表层色彩。
没有鱼尾状的阴影,事实上就算有可能也看不见,毕竟现在的苍穹什么都辨认不出来。
明天就是圣诞节假期,大家基本都集中在城堡礼堂参加晚会,或者在自己的寝室里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就搭乘火车回家。
奥罗拉坐在一楼的走廊石凳上,借着到处漂浮着的蜡烛的光芒看了一会儿书,然后抽出羊皮纸给莱姆斯写信,说明了自己这个圣诞节的假期安排,顺便问他是否有空和他们一起去伦敦逛逛。
信还没结尾,那个熟悉的忧郁空灵的未知名声音忽然从头顶上方飘过来。奥罗拉停下笔朝上看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深灰色的鱼尾快速在黑云里游弋而过。
她抓起自己的书包跳下凳子,一路追着那条鱼尾往上。经过二楼走廊平台的时候,刚从校长室出来的麦格教授和斯内普恰好看到了她。
麦格教授连忙开口叫住她:“菲尔德小姐,邓布利多教授……菲尔德小姐?”看着已经飞快消失在拐角的少女,她有点奇怪地说道:“她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然后她又扶了下额头,“天哪,我一会儿还得去找一趟菲利乌斯。西弗勒斯,菲尔德小姐的事拜托你了,我现在就得走。”
斯内普没有选择,只得跟上那个已经消失的急匆匆身影。乌云翻滚扭曲在天空上,像一锅被煮沸的黑灰色魔药似的,团团云块皱缩扩散相互吞并,渐渐多了几个明显的漩涡中心出来,引得一些同样在走廊上聊天的学生纷纷指着天空惊叹。
他停在走廊边皱起眉头看了看天空中的诡异景象,然后拐上铺满晕黄灯光的楼梯。
奥罗拉完全没听到有人在叫她,沿着有窗户的走廊朝霍格沃茨西北边的一个废弃空塔楼跑了过去。那条鱼尾一直在指引着她似的,每次都会在奥罗拉即将把它跟丢的时候又突然出现。
隐藏在云层里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魔法生物,奥罗拉如此确定。也许,连刚刚这样突然的天气变化也和它有关系。
她跑上天文台,迎面而来的是那种夹杂着细碎霜雪颗粒的寒风。素白雪地无边无际,重压在禁林之上,覆盖了那种凝练深沉的森林绿,黯淡的灰光削弱了那种刺眼的苍白,封锁了这里的一切。
站在这种高度的时候,黑灰色的云层好像变得触手可及一样轻飘飘地悬浮在头顶。奥罗拉站在塔楼边缘,一手扶着墙壁,试探性地仰头伸出墙外去看天上的云层。
奇特悠长的叫声从头顶传来,奥罗拉踩在没有任何栏护措施的塔楼边缘,还没看清那条鱼尾的全貌,突然被人从身后抓住肩膀一把拖了回来。
斯内普很快松开她,微微拧着眉毛朝下打量着奥罗拉,双手有些随意地插在外套的宽大口袋里:“在你因为想要近距离欣赏这糟糕透顶的天气而摔死以前,我想我得告诉你,邓布利多教授有事找你。”
“天上有鱼。”奥罗拉指着那团慢慢起着漩涡的乌云,“真的,在魁地奇比赛的时候,那时候天气还没这么糟,它们来了才这样的。”
斯内普听完,仰头看了看除了死气沉沉的暗光以外,荒芜贫瘠如一片不毛之地的天空,并没有看到她说的什么鱼。他收回视线,看着奥罗拉,没有对她说的话做出任何评价:“你该去校长室了,菲尔德。”
奥罗拉看着鱼尾再次消失在云层里不见,然后点点头:“谢谢您来通知我,教授。”
她想邓布利多找她无非就是两个原因,要么是关于那个房间当时被发现的更多细节,要么就是关于萨拉查的事。不过等她真的坐到校长室里,坐到邓布利多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奥罗拉看着面前的萨拉查日记,和一张写有邓布利多手迹的“merry christmas”羊皮纸,惊讶地抬头,眼神相当困惑。邓布利多递给她一支笔,两个人的交流完全在纸上进行。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邓布利多发现的魂器弱点之一。它能听到和感觉到周围的人和魔法波动,但是无法感觉到一些毫无威胁性的,和魔法无关的行为。
奥罗拉同样写了圣诞快乐,然后询问了为什么要把这本日记拿出来的原因。邓布利多回到,因为他和这位斯莱特林先生实在没有什么好聊的了,放在这里也没有用。
她看了一眼那本熟悉的墨绿色老旧软皮面日记,不太明白这和把它又交回到自己手上有什么关系。按照之前他们刚发现这本日记的反应来看,应该不可能再给自己了才对。
邓布利多写,“我相信把它交还给你比放在我这里更好,至于原因,等我彻底搞清楚我的猜想是否正确以后,会给你一个答复的。不过我希望,如果你感觉日记已经给你带来了威胁,或者让你做一些接近桃金娘盥洗室以及其他你没去过的地方的话,务必立刻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奥罗拉看了一会儿,大概猜到邓布利多估计是跟萨拉查谈崩了,双方都不肯做出哪怕一丝的让步,但是又在短时间内拿对方没有办法,所以不得不换一个方法打破僵局。
可她真的不觉得她能有这个本事,她和萨拉查能够看起来毫无障碍的东拉西扯地聊天,只不过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去问过那些关于密室和其他敏感的问题而已。就像一旦触及到关于赫尔加的问题,萨拉查照样翻脸不认人,那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
邓布利多真的找错人了。
她把这些都写在了纸上,然后将羊皮纸和日记本一起推到了邓布利多面前。斯内普坐在一旁,看到奥罗拉的举动,脸上的神色难以察觉地缓和了一些,就是看起来依旧面无表情。
原本奥罗拉以为邓布利多会对自己的回答感到失望,可当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位老校长的时候,发现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失落,反而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他转头看了一下一直坐在一旁,根本没有打算加入他们的传纸条游戏的斯内普。
奥罗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看斯内普,但是她克制了那种想要跟着邓布利多一起转头的冲动,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
邓布利多快速写下最后的话,羽毛笔尖蘸着墨水滑过纸页的声音流畅无比。
奥罗拉接过那张纸,看到上面写着,“不,我并不需要你去朝他套话找出进入密室的方法。我只需要你保管好它,不要被其他人得到。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你即使接近这本日记也会平安无事的原因,只是在上次被你发现的赫尔加房间里找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很显然你是一个很好的保管人员。我们也许永远也解不开密室的谜底,但是至少不能让它对学校的威胁增加。”
“我能问一下您发现了什么吗?”她回。
邓布利多回答,“现在还不行,我得彻底确认过了以后才能告诉你。”
奥罗拉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拿起了那本日记,朝邓布利多点点头。斯内普颦了颦眉,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
“对了。”奥罗拉将已经写满的羊皮纸翻过来,重新写下一句新的话,“乌云里有鱼,校长先生,真的。”
邓布利多看完,转身朝外面的天空看了看,“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然后,他又朝一旁的斯内普开口,“麻烦你送一下她吧,西弗勒斯。”
奥罗拉起身告辞了,跟在斯内普身后一路缄默到近乎死寂地来到地下一层,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宿舍分道口的地方。
“希望这场大雪没有让你的视力模糊到看不清前面的路,分不清哪里才是该试探的地方,菲尔德。”他瞟了瞟被奥罗拉抱在怀里的日记,忽然开口说到。
“谢谢您的提醒,我记住了。”说完,奥罗拉转身离开了。
回到宿舍,她将日记本放在桌面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翻开。
淡黄色羊皮纸上的纸片蛇立刻从团成一团的慵懒姿态变为一种警觉的样子,紫色的信子威胁性地冲她晃了晃。
她提起羽毛笔在纸页上落笔,“圣诞快乐,斯莱特林先生。”
萨拉查扬着下巴看了那句话好一会儿,金黄色的竖瞳由一开始的冰冷注视变成了一种再熟悉不过的嫌弃半敛。他晃了晃尾巴,字母们立刻排着队跳到他嘴里被他嘎吱嘎吱咬碎:“他居然找你来套我的话,我看他是真的老糊涂了。”
这是开口跪的节奏……所以说,邓布利多真的找错人了。
奥罗拉叹了口气,既然对方知道了,那她再编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骗过他了,索性回答道:“是啊,我当时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拒绝了。”
“什么意思?”
“后来我想这样也不错,您回来了,我的魔药学就有救了不是?”
“那你的任务怎么办?”萨拉查翘起尾巴尖垫在下巴下面,不冷不热地问道。
“校长没指望我能问出来他都问不出来的东西,他还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只是觉得反正你们两个已经两看相厌了,就把这本日记又给我了。”写到这里,奥罗拉迟疑了一阵,最终心一横,非常直接地问,“他们说的关于您的密室传说是真的吗,先生?它真的存在?”
萨拉查瞥了她一眼:“你都知道了干嘛还来问我?”
“可那些毕竟只是些传说,又不是全部是真的,听过算过,当然不能全信。”奥罗拉回答。
萨拉查没说话了,而是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女。奥罗拉记得这种眼神,她在电视上一些科教频道里看到过,那套叫《走进智障儿童的世界》的节目里,那些医师看病人的眼神就是这种。
她可以用笔去戳这条纸片蛇吗……
“它是存在,这对你们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没什么好隐瞒的。至于建造它的真实原因我不会说,你也别想从我这里问出来。而你们那位校长担心的,我只能说,你最好劝他别白费力气了,他就算知道了入口在哪里,也永远不可能进去更别说摧毁密室。”萨拉查刷拉拉地写下一大段优美漂亮的字体,“不过它也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打开,至少我目前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足够了。
奥罗拉放下心,开始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其他事都兴致勃勃地写下来,重点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新伙伴,蜷翼魔蓝莓酱。
蓝莓酱从奥罗拉袖子里爬出来,好奇地想用带刺的翅膀摸摸那条会动的纸片蛇,可惜马上被蛇祖微笑着吓成了标本贴在墙上,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掉下来蜷成一枚绿色的茧。
两个多月不见,对方那种阴森凶残的作风一点都没变。
这才是他。
一切又回归正轨。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