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颖吓得尖叫,张取寒朝她“嘘”了声,李颖忙捂住嘴巴。张取寒弯腰从岳高管兜里找出手机,用他的指纹解锁,输入一行字后把手机塞进他手里,转身过去将李颖搀起来。
“他怎么样?”李颖惊魂不定。
“放心,没死。”张取寒搀着她走到防火门前,李颖一把攥住门把,抬头朝上方瞧了一圈,惊恐地说:“这里有监控,他醒了之后会告你人身伤害的!”
张取寒哼笑:“他不敢。”
“为什么?”
“我认识他,知道他在哪里工作,也知道他太太在哪里工作,还知道他不止你一个外遇对象。”
李颖眼睛里什么东西破碎了。
张取寒把李颖的手从门把上拿下来,低声说:“乖,咱们离开这里。”
KTV楼下是一家咖啡厅,通宵营业,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张取寒要了两杯奶茶。李颖哭过之后平静下来,对着窗外发呆,张取寒开口了。
“你交什么样的男朋友我无权过问。我只想提醒你一句,孩子是属于你的,你有权利决定他能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但你没有权利把他当成达到目的的筹码。”
李颖抽了抽鼻子,点头。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张取寒问。
李颖低下头:“这孩子不能要。”
如有利刃滑过心头,张取寒眉头颤了颤。
“决定了?”
“决定了。”
张取寒吁出一口气,淡淡说:“决定了就好。”她现在很想抽根烟。
李颖讪讪抬头,小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张取寒勾起红唇,腕子一翻手指空气中轻晃:“我这辈子最看不惯的就是男人打女人。”
“那……我的事……”
“放心,我这人嘴巴一向很严。而且我在律所做完一个月就走了,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拿这个威胁你,”说罢站起身,把付款小票摁在桌上推到李颖面前,“不过这两杯奶茶该你请我,回头记得把钱还我。”
张取寒把李颖留在咖啡厅,想抽烟,想起姓岳的还躺在消防通道里。她回到防火门前推开一道缝瞧了眼,姓岳的已经不在了。她便走进去,回到一开始吸烟的地方,从烟盒里倒出一根香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不是什么好烟,肺里被熏得火辣辣的难受,心里依然。她对着月亮吐了个不怎么圆的烟圈,咬着烟杆望向窗外,夜凉如水,月色惨白。她想起自己站在医院楼顶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月亮。也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看来记忆不是那么容易冲刷干净的。还好她现在有崔香茗,还有了十三。
一根烟燃完,心境恢复如初,张取寒离开消防楼梯回去包厢,包厢里一改她离开时的喧闹,一群人围着桌子坐着,其中一个缓慢地摇着色盅,其他个个面如土色安静如鸡,投影屏上放着之前谁点的歌,歌词字幕在滚动,伴奏音乐在响,却没人唱。
李颖不在,其他财务、行政二位主管坐在旁边,法务主管混在摇色子的人群里,杨挫依旧躺着,韩冽不在室内,陈丹笛抱着一本书拿着支笔坐在外围,颇有威仪地说:“开吧。”
开盅,色子上写“左饮一杯”。
左边那人哀嚎一声。
陈丹笛翻了翻手里的书,扬声问:“《民法通则》第二章第二十一条是什么?”
那人想了半晌,磕磕巴巴地回答:“被宣告失踪的人重新出现……经本人申请……人民法院应当撤销对他的失踪宣告。”
“错了,你说的是第二十二条,而且说得不全。”陈丹笛铁口直断,用笔在纸上记下一笔,然后说,“这月奖金暂扣5%,两天内找我背过撤销惩罚。好了,下一个。”
刚回答问题那位有气无力地抓过色盅摇起来。
玩色子喝酒改成考试了?这谁出的鬼主意?
张取寒觉得好笑。
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让一让。”是韩冽。
张取寒侧过身,他从她身边走过,陈丹笛站起来把那张画满“正”字的纸呈给他:“老大,这是他们的答题记录。”
韩冽拿过去扫了眼,尔后看向围坐众人。众人爆汗,个个心虚地垂下脑袋。民法通则是韩冽一直要求他们倒背如流的,谁知道今天玩得兴起韩冽突然发难要检查,人们一个个喝得七晕八素,谁还记得哪条是哪条?
韩冽把那张纸折好放进口袋,说,“奖金不扣,该背的东西找陈秘书背完,两天后我要看结果。”
“是,老大。”一帮人稀稀拉拉地应着,互相交换眼色,眼神里分明在说:谁特么下次出来玩敢叫老大谁孙子!
“散了吧。”韩冽下令。
杨挫一个骨碌从沙发里爬起来说:“好好,散了散了,大家都散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上班呢啊。丹笛你去结账还是我去?”
众人:……杨挫你特么真孙子!!!!
结了账,一拨人到了楼下站到马路边上,有人打车,有人叫代驾。张取寒本想打车,杨挫凑过来说可以顺路送她。张取寒欣然答应,杨挫拉开后车门送张取寒上车,回头朝韩冽眨了眨眼睛,自己上了副驾驶。
杨挫的车子远去,泊车小弟把韩冽的车开到他脚边停下。他丢了小费后进到驾驶室内。他今晚没喝酒,可以自己开车。
很快他便追上了杨挫的车子,拨了杨挫的号码。
“她怎么样?”他问。
“睡了。”杨挫小声说。
他挂了电话,一直跟着前面的车。跟到了她家那块儿的街口停下,看着杨挫把她从车里扶出来。她脚步有些虚浮,像是睡迷糊了,杨挫搀着她进到巷子里,他把车往前开,停下,一直目送杨挫把她送到家门口,看她开门进去。
杨挫走回来,看到他的车子后立刻小跑着过来,爬到车窗边说:“老大,人已经平安到家了,你放心。”
韩冽点了点头:“辛苦,早点儿回去休息。”
“老大你也别太晚。我走了啊。”杨挫回身上了自己的车,少顷车子轰着油门开走。
韩冽的车依旧停在借口,他透过车窗望着她的家,二楼的灯亮了,一道倩影出现在窗前,抬起胳膊拉上了窗帘。他微微吐出一口气,拾起手机给赵柬打电话过去。
“我半小时后到。”他说。
“你这架子也太大了,老爷子等你等得都要睡了。”赵柬打趣。
“我会当面谢罪。”韩冽挂了电话。
季博瞻要找他,关于张取寒。如果不是她中途离席,他会走得更早些。
他跟在她后面,看她在消防通道吸烟,把一个男人打了。他从不知道她的身手如此利落,竟然能偷袭一个男人。她打完把人一扔便走了,丝毫不及后果,他给她处理了善后。之后她同李颖谈完后又回到原处吸烟。他站在她上面一层楼梯陪着她。看得出她有心事,但那层心事她不肯向他揭开。
他之前查了她,知道了一些肤浅的表象,然而在那层表象之下必然有藏得更深的谜底,季博瞻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感觉到既兴奋,又恐惧。
兴奋的是,他离谜底更近。
恐惧的是,他不确定那个谜底是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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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季博瞻自十年前妻子亡故后未再娶, 而他每月有过半时间在外地参加各种活动,独子季风眠又常年于各国巡演, 所以季家偌大的宅院虽好却少见到主人的身影,每每入夜便是灯火全熄,像座鬼城。今晚则完全不同,别墅庭院均灯光大亮,即使已是深夜十二点院子里依旧有佣人来来往往。
韩冽开车到季家大宅门口时便感觉到今时不同往日, 他把车开到别墅后的停车场,见满满一院子的豪车,司机们聚集在路灯下吸烟打牌,想是今晚在季宅有什么聚会。他把车停好, 朝季宅走去。季博瞻的老管家站在门口,韩冽来之前通报过, 老管家特意在这里等他。
老管家引韩冽到二楼宴客厅,厅内摆着一架施坦威钢琴, 琴身漆膜光亮清洁,倒映着季风眠那张玉雕般儒雅隽秀的面孔。身着白西装的季风眠坐在琴前倾情演奏, 音乐才子生得清风朗月, 十指在琴键上轻盈流畅, 琴声如风生月起,水落花开。
许多名流或站或坐聆听演奏,未婚的大家闺秀们或脉脉含情或目光热辣地望着这位季家独子,闺秀的妈妈们三两成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季家两个未婚的男孩子里面,总归是风眠好些。”
“风眠固然是好, 可他无心公司经营,听说季先生有意将家业交托给赵柬。”
“怎么会?风眠怎么说也是他亲儿子,赵柬只不过是他的外甥,他会把家业交给一个外姓人?”
“季先生唯一的亲妹妹生了这么一个外甥,他妹妹亡故后留下赵柬这个独子,季先生看待他可是比风眠还重。如今赵家闹成那个德性,季先生必然要给赵柬最大的支持。”
“那赵柬岂不是白捡一份家业?将来赵家是他的,季家也是他的,这浪子年纪轻轻就要白占个首富的头衔?啧啧,真是想不到。”
“所以呀,你不如把精力往赵柬身上放放,让你女儿多跟赵家人走动走动。”
“……”
韩冽从人群边缘路过,听到如上对话。
老管家引他来到位于宴会厅东南角的一个露台,露台半敞,对着别墅后面的湖光山色,入夜后这些景致也看不太清。露台内安置有沙发躺椅,秋夜沁凉,赵柬歪在躺椅里盖着毯子睡着,季博瞻着厚夹衣靠坐在沙发里,腿上盖着条薄毯,目视远方,手拿一杯红酒。
“先生,韩先生来了。”老管家躬身说。
季博瞻转过头俩看向韩冽,因保养得当年逾六十的他看起来不过五十上下,跟季风眠肖似的面庞红润有光,鹰目炯炯有神。
韩冽颔首,低低唤了声:“季先生。”
“坐。”季博瞻朝对面的沙发指了指。韩冽入座,季博瞻又吩咐老管家:“给韩先生拿条毯子。”
“不必了。”韩冽说。
季博瞻便扬手手朝老管家一挥:“你先下去吧。”
老管家走后,季博瞻拿起酒瓶往韩冽面前的空杯倒酒,开门见山道:“我听赵柬说你新招了个女秘书。”
韩冽并不回避,直言:“听小赵总说她是您的干女儿。”
“对。”季博瞻承认,放下酒瓶,手势一摆,“尝尝,风眠从法国带回来的。这个年份的葡萄遭遇旱灾,产量稀少但含糖量高,酿出的酒味道很独特。”
韩冽端起酒杯,晃了晃,薄唇在酒液的表面轻沾后放下。
“味道怎么样?”季博瞻问。
韩冽把酒杯放回桌上:“是您喜欢的口味。”
“所以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喝酒。”
季博瞻笑了,靠坐回去,搁在毯子上的手指随意弹弄着,说:“我记得赵柬第一次带你来见我的时候说‘这人不能喝酒,喝了会误事’,叫我不要逼你。所以你之前因为喝酒误过事对吗?”
韩冽瞳孔骤然紧缩。
要进入正题了。
他抬头,直视眼前权势滔天的老人,目光无惧:“先生想问什么?”
季博瞻意味深长地看他,反问:“难得不该是你问我吗?”
秋风飒飒而起,睡在躺椅里的赵柬翻个身,嘟囔了句谁都听不清的话,季博瞻起身过去帮他盖毯子,背朝着韩冽,语速慢而沉稳。
“张弥远与房香梅是高中同学,张弥远在音乐方面有卓越的才能,房香梅出身言情书网,二人在大学毕业后第二年结婚。婚后第一年房香梅的亲妹房香茗生下了张弥远的大女儿取寒,房香梅知道后提出离婚,房香茗扔下孩子离家出走。离婚后一年房香梅生下小女儿念遥,张弥远屡次提出复婚都被房香梅拒绝。”
“房香茗走后,取寒由张弥远抚养。张弥远将不到一岁的她送到乡下,从未去探视过她。取寒六岁那年张弥远肝癌病逝,房香梅去乡下将取寒接走。十一年后房香梅带着念遥、取寒嫁给中学老师韩政,四年后又与韩政离婚,带着念遥独自生活。”
季博瞻转过身来,平静地望着韩冽:“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
韩冽不语,拳头一直是捏紧的,手心内冷汗津津。私人侦探提供的资料虽没季博瞻说的这么详尽,可他已经猜到了张弥远与房家姐妹的关系。他爱取寒的妖娆美丽,恨她的叛逆不驯,到那一刻他才找到了一切问题的原点。
季博瞻走回沙发坐下,拿起毯子盖到腿上,继续缓缓叙述。
“取寒高考后离家出走,她在酒吧打工的时候被我凑巧遇到,我把她的身世告诉了她,于是她回去了。她第二次离家出走又来找我,我将她送去音乐学院进修,让风眠照看她。她二十一岁的时候去风眠朋友的会所玩了一晚,之后自作主张从音乐学院离开,跟我断绝一切联系,我一直雇人找她。四个月后她因为流产住院,我通过住院记录找到了她。所以你觉得,那个孩子会是谁的?”
季博瞻最后这一问,将韩冽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晚,他实习的那间律所的老板带他去某著名会所见客户。路上老板隐晦地跟他说会所里有“有偿陪侍服务”,客户有这方面的嗜好,让他见到后不要大惊小怪。他心知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有些行业即使如何粉饰也藏不住皮肉交易的内核。
他一进KTV便看到了她。她装作不认识他,跟身边的客人推杯换盏眉目传情。他无法接受自己曾视若珍宝的女孩堕落至此,更无法接受那男人贴得她如此之近,愤怒、嫉妒烧昏了他的理智,他酒量不好,但一直喝,喝光一瓶酒后抓起酒瓶砸向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