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是在医院这种地方。
挣扎间,楼梯口突然有了异响。
女人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终于松开手,朝楼梯口跑了过去。
“沈言,你快看,那是不是我们的囡囡,是不是……啊?”
女人面色焦虑,被唤作沈言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妻子急急拉了过去。
沈母指着温渺道:“你看,她和我们囡囡一样,眼角下方都有一颗泪痣。”
温渺转身想要跑开,却见那两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这边人烟稀少,见又多了一人,温渺警醒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警惕地盯着前边二人。
中年男子刚安抚完妻子,忙着抬头向温渺解释。
然而对上温渺那一双眼睛,他眼角还是有片刻的错愕掠过。
温渺这双眼睛,像极了妻子年轻的时候。
男人愣在原地,察觉到温渺对自己的疏离和警惕,他慌忙垂首道歉道。
“对不起呀孩子,这是我妻子。”
见温渺又往后退了一步,他慌忙摆手道,“你放心,我们没有什么恶意的。”
话虽如此,温渺眼底的警惕却一丝也没有消失。
女人还在挣扎,拉着丈夫的袖子着急道:“我找到我们囡囡了,沈言,我找到我们的囡囡了。”
女人重复着一句话,像是陷入某种梦境一般,只喃喃念叨着。
温渺双眉紧紧拢着,她身子紧贴着墙壁,倏然有一刻后悔自己跑了出来。
中年男子还在安慰妻子,他抬手将妻子揽入怀中,声音温和。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宽厚的手指拍着自己妻子后背,他柔声道。
“我们的囡囡找到了,她就在这里,所以你也不用着急了。”
他声音清润如玉,一点点传入女人的耳朵。
慢慢的,女人的情绪终于被他抚平,只是望向温渺的目光依旧灼灼。
她扬起头,扯着沈言的袖子,对丈夫道:“那我们快点带她回家。”
女人眼神迷离,自言自语道:“囡囡在外面迷路,我找了好多天,才终于找到她的。”
男人连连点头,应是。
温渺面色惶恐。
沈言却是面色温和,不厌其烦地哄着妻子。小女儿刚出事的那段时间,妻子也是如同现在这般。
她接受不了孩子出事的消息,每每在街上遇见同龄的孩子,总会下意识当作自己的孩子。
好几次沈言都是在儿童乐园找到自己的妻子。
后来时间久了,妻子才慢慢接受女儿已经故去的事,终于变得正常。
然而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妻子忽然又变成这般。
其实也怨不得她,就连沈言也诧异,温渺的容颜和妻子有五分相似,他也差点认错。
闹腾够了,女人终于渐渐没了力气,只记得攥着丈夫的袖子,目光一直在温渺脸上逗留。
沈言为难地看了温渺一眼,目光饱含歉意:“孩子,你是哪间病房的?”
温渺摇头。
正想着如何脱.身时,蓦地瞥见走廊尽头处突然出现的背影。
轮椅声在走道上响起,男人熟悉的面缓缓出现。
温渺心下一松。
却见眼前的中年夫妇也顺着自己的视线往后望去,视线落到陆珩受伤的双腿上时,沈言诧异道。
“陆珩,你怎么会在这里?”
.
原本宽敞的病房突如其来多了一堆人,就连过来医院送饭的沈樾也听见动静,匆匆赶了过来。
房间气氛凝重,见父母围着温渺坐在一处,沈樾站在门边,狐疑道。
“你们……干嘛呢?”
他困惑地走进房子,这才发现母亲眼角的。
沈樾在外虽然胡作非为,却是最怕母亲落泪的人。见沈母眼角泛红,沈樾忙蹲下身,安慰母亲道。
“妈,你怎么了?”
“妈没事。”
沈母已经恢复到平日里端庄大方的模样,只是偶尔看向温渺的目光时依旧多了一分热切。
她拍着沈樾的手背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给陆珩送点东西。”沈樾扬了扬手中的纸袋,见父母二人面色都有异样,他识趣地闭上嘴。
沈言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沈樾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他眼角抽搐,支支吾吾道:“你们意思是,陆珩是我妹……”
最后那个字还没落下,陆珩的目光已经轻飘飘扫了过来,沈樾立马闭上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只笑语盈盈地看向温渺。
温渺还站在陆珩背后,一双眼睛怯怯地盯着眼前的夫妇。
她对沈家的事略有耳闻,温渺以前曾听陆珩提起过一二,现下听沈言娓娓道来,温渺终于明白刚才沈母为何拉着自己不放。
话虽如此,她却还是不敢相信。
“渺渺?”沈言开口唤了一声,见温渺一直躲在陆珩身后,他又忙歉意道,“我这样叫你,你不会介意吧?”
“不,不会。”
有了陆珩在身边,温渺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才刚往前挪了一步,蓦地听见门口有嘈杂声响起,紧接着有女人哭闹的声音传了过来。
“温渺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白眼狼,当初我就不该让你进我们家门!”
话落,房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却见温母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她双目哭得红肿,若不是沈樾及时将人拉住,女人险些往温渺的方向扑了过去。
连着几天的煎熬,温母早就没有了之前的耐心,接到女儿出事的消息,温母整个人差点晕了过去。
索性温可馨送去医院及时,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人却成了植物人,何时醒来医生也说不准。
丈夫还没回来,疼爱的女儿又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想到温可馨前段时间和自己说的话,温母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温渺。
女人张牙舞爪的,像是要把温渺撕碎才罢休。
“闹什么?”
愤怒几乎将温母淹没,一直到现在她才看见房间多出来的几人。
然而理智已经被情绪浇灭,温母连往日奉承的心思也无。
指着温渺骂道。
“我教训我女儿,关你们什么事?”
女人说得理直气壮,却见沈母微微皱了眉,她沉声道。
“……女儿?”她扬起头,见温母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沈母双眉拢得更紧,“我看不见得吧。”
“你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不是……”
温母气急,却见沈母不急不缓道。
“温夫人的小女儿出了事,却在这里大吵大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渺渺是你们家仇人。”
温母脱口而出:“本来就是!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们家可馨怎么会……”
温可馨出门前曾和她提过温渺一句,所以温母理所当然认为是温渺害得自己的女儿坠了河。
她压着怒气,指着温渺愤愤道:“报警!我一定要报警!就是你害得我们家可馨……”
说着,温母身子几乎压过沈樾的手臂,眼见她就要往温渺的方向扑过去,却听轮椅上的男人终于出声。
陆珩低声笑道:“报警?”
男人手指在膝盖上轻点,漫不经心道。
“温夫人不妨先看看这段视频,再做打算?”
说着,他将手中玩转的手机推到温母面前。
只是短短五分钟的视频,却轻描淡写地抹去了温渺所有的嫌疑。
被强行从商场带走的人是温渺,有了视频作证,受害者自然另当别论。
温母一噎,却还是强行道:“那又怎样?这不过是孩子之间小打小闹的,她们是姐妹,可馨怎么可能……”
“姐妹?”
一旁站着的沈樾讥讽出声,他扬了扬眉角,双手环胸,下巴往温渺的方向抬了抬。
“温渺不是你的孩子,对吧?”
“胡说八……”
最后一个字还哽在喉间,却见沈樾慢悠悠道。
“温夫人,亲子鉴定也就几天的事,你若是现在说实话,温可馨蓄意害人的事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可如果你……”
男人尾音上调,威胁之意明显。
温母瞪大了眼睛,刚才的嚣张气焰早就消失,房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脸上。
温母往往后退了几步,目光惶恐。
当时温渺代替温可馨参加婚礼本就得罪了陆珩,若是让陆家知道温渺不是她亲生的……
温母不敢想象事情败露的结果,只睁着眼睛,红唇止不住的嗫嚅。
“温夫人,你还有三分钟时间考虑。”
沈樾突然出声,揶揄道。
温母险些趔趄在地,倏然转过身,指着温渺吼道:“她知道的!所有的一切她都是知道的!不关我的事!”
话落,女人已经推开沈樾,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一时之间,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温渺脸上。
沈父嗫嚅道。
“渺渺,你……你知道什么?”
……
温母从来没打算告诉温渺身世的问题,
然而她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却让温渺知道了身世。
那次在海城,温渺被徐莹背叛后,又听说自己的父母也收了陈平的贿赂。
愤怒之下,温渺私自跑回家,却不料听到父母在房间讨论自己的事。
温母:“果然是外头的野孩子,读个书都能闹出这么多事。你不知道这些天在公司,别人都是怎么看我的,养的女儿学什么不好,居然去勾.引自己的老师?”
温父:“算了算了,不过是个替可馨挡病消灾的玩意,不值得你生气。而且这件事,我们不也得到不少好处?我这次调到南城,也多亏了……”
温渺整个人僵在门口,她气势冲冲想要找父母理论,换来的结果却是,她根本不是温家的孩子。
所有的一切像是得到了验证,温渺终于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父母对自己都是偏心的。
温可馨刚出生那会一直高烧不退,温母想尽办法都无济于事。后来听人说有一种习俗是,再养个他人的孩子在身边,可以帮原先的孩子挡病消灾,但是这事不能对外宣扬,否则就不灵验。
温母虽然心怀疑惑,然而还是照做了。
没想到接了温渺回家后,温可馨真的一点点恢复健康,温母这才相信。
“如果不是看在可馨的份上,你以为你能有今天的生活?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赋予给你的,这是你偷来的人生,你该懂得感恩,记住了吗?”
从那之后,温渺几乎没再和温可馨争吵过,也不再为了父母的偏心抱怨痛哭。
本就是不属于她的东西,她该懂得知足的,不该那么贪心。
就像温母所说,她不过是个帮温可馨挡病消灾的玩意,哪有资格挑三拣四?
……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至于我的亲生父母,我也不知道。”
最后一道声音落下,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温渺当时是温母在医院门口捡到的,当时只以为是弃婴,并未想到那么多。
良久,终于见沈父有了反应。
一想到可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人这样对待,沈父罕见骂了一句脏话。
沈母脸上亦是愤愤。
想到刚才温母对温渺的态度,沈父提议道。
“渺渺,鉴定结果过几天才出来,你先随我们回家住几天,也好和你母亲多聊聊?”
亲子鉴定的结果还没出来,他就已经将温渺当作自己的女儿,温声道。
“你的房间一直是留着的,只要你愿意,马上就可以住进去。”
沈父实在太过热忱,温渺招架不住,见沈母也同样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温渺为难地扯了扯陆珩的袖子。
宽大的袖口下,两人十指交.叉,男人饶有兴趣地勾着温渺的小指头,捏在手心细细把玩,却对她的恳求视而不见。
最后见温渺几乎要松口,陆珩才不紧不慢地捏了捏女孩的手心。
男人唇角噙笑,轻声笑道。
“伯父,渺渺怕生。”
第37章
“我们渺渺呀, 她怕生。”
男人声音极轻, 裹挟着笑意:“所以我陪她一起过去。”
陆珩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无一不昭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温渺不知道陆珩是怎么厚颜无耻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反正等她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到了沈家。
还是在温渺一再推辞之下, 沈母才没坚持让她住小女儿的房间,而是换了间客房。
温渺靠在墙上, 身子瘫软无力, 她双手绞在一起, 目光惴惴不安地在四处打量。
心下惊诧。
短短几天, 她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 而且还都是陌生的。
她虽然没有陆珩说的怕生,然而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她还是难免会不安。
房间安静无声, 温渺几乎可以听见窗外小小的虫鸣鸟叫声。
临近早春,湖泊破冰后,鸟雀也渐渐多了起来。
外面天色已晚, 有明月悬在半空中, 晚风吹起一角的窗纱, 露出外面一隅的景色。
夜色安静。
浴室中水汽氤氲,热气缭绕, 温渺却一直站在浴缸前,迟迟没有动静。
思忖间,门口有敲门声传了进来。
温渺一惊, 忙不迭收了思绪,往门口跑了过去。
怕温渺不适应,刚才沈母沈父已经来了好几趟。温渺下意识以为还是他们,然而一开门却看见门口轮椅上的陆珩。
女孩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