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鉴定的结果我已经找过人了,不管她是不是沈家的孩子,反正现在,她只能是沈嫣。”
话落,话筒一片沉寂。
须臾,陆珩敲着桌面的手指终于停下,他轻启薄唇:“你找我,就是因为这事?”
“陆珩,你什么意思?”
陆少远紧拢双眉,见陆珩语气不善,他终于放轻了语气,好心劝说道。
“陆珩,我们总归是亲人,我不会害你的。再说,陆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该懂得知恩图报的。”
“你母亲最近也不好,陆珩,你已经害死了你父亲,难道还想逼死你母亲吗?”
“这世上只有我们是你亲人的,血脉相连的,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话筒对面陆陆续续传来陆少远的劝说声,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话。
陆家养了他,他若是背叛了陆家,那就是无情无义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这些话陆珩从小听到大,见陆少远还欲继续说下去,陆珩终于不耐烦打断。
“我知道。”
陆少远松了口气。
却听见对面传来男人的讥笑声,陆珩轻声道。
“所以念着那点血缘关系,我每年清明节都会让人帮你们多上一炷香的。”
话落,男人已经彻底不耐烦,“吧嗒”一声挂断电话。
房间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台上时不时有鸟雀的声音传来。
温渺半支着手,一双黑眸黑溜溜的,正仰头盯着窗外的小雀。
那小雀还在啃着草莓,到现在还没松口。
陆珩面色疲惫,他手指按捏着太阳穴,闭眸沉吟。
片刻,他终于睁开眼。
见温渺盯着自己,陆珩低声道。
“刚刚沈伯父找你……也是因为这事?”
温渺点头,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她轻垂下眸子,捏着汤匙舀着碗中的酸奶:“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嗯。”陆珩微一颔首,“那天帮你们做鉴定的医生,是我大学同学。”
所以他比沈言更快拿到了鉴定结果。
“不过渺渺,”男人抿唇,他抬眼,“你想见你的亲生父母吗?”
温渺脱口而出:“不想。”
陆珩挑眉。
却见温渺笑了笑:“我之前听说过,是他们亲手将我丢弃的。”
汤匙在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温渺坦然道:“既然他们那时已经选择了放弃,现在也就没有找回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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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说开,温渺原本打算晚上收拾东西就告别,结果才刚用完晚餐,就听说了沈母失踪的消息。
沈言几乎将整个别墅翻遍,到最后终于在花园的假山后面发现了妻子。
沈母的脸色并不算好,女人抱着膝盖坐在假山后面,身子蜷成一团。
温渺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沈母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相册。
是沈嫣百岁时拍的纪念册。
月光落在女人单薄的肩上,泛着淡淡的光影。
温渺慢慢走了过去,女人蹲在假山后面,眼圈处微微泛红。
听见声音,沈母只是轻轻抬了下头,声音温柔。
“渺渺,你来了?”
瞥见温渺身后不远处的丈夫,沈母吸了吸鼻子,又低垂下头,温声道。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从沈言告诉她温渺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那刻起,沈母最后的希望也终于落空,只觉得满心的荒凉。
预料之中的事,然而还是难免会伤心。
她抱着相册缩在一边,将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你坐这里。”
温渺随之坐下。
月光柔和,沈母声音从旁边传来:“我听沈言说,你等会就离开了?”
温渺点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原本就只是借住几天,温渺和陆珩带来的东西并不多。
沈母点了点头,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呢喃道:“那就好。”
她转身,朝温渺一笑:“这几天,辛苦你陪我一起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然而沈母还是感到意外的满足,她日记中沈嫣陪着自己所做的一切,终于不再是幻想,而是成了现实。
女人的手指纤细修长,温渺反手握住沈母的手,以前在温家,温母满心满眼都是温可馨一人,从来不曾在她脸上多留一眼。
温渺低声道:“伯母,我就在南城。如果你不介意,以后我还想让你多教我做松饼。”
“好,下次我再教你别的。”
……
良久,假山后面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温渺搀扶着沈母回了房间,陆珩已经收拾妥当,就等着她一人。
从沈母房间出来,温渺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沈言。
她无声喊了句“伯父”,见沈言朝自己做了个手势,温渺忙轻声合上门,随着沈言出去。
“渺渺,今晚的事……谢谢你。”
如果不是温渺拒绝,沈言还想多留温渺几天。
温渺摇头:“伯父客气了。”
沈言抿唇,他不擅长和小女生打交道,对温渺的了解也是从儿子那边过来的。
想到沈樾之前提及温渺的事,沈言皱了皱眉,提议道。
“我听沈樾说,你之前有过出国进修的打算?”
“嗯,不过后来出了点事,所以耽搁了。”
那时联系好的学校因为自己没能及时过去报道,温渺自然失去资格。
“那个学校我刚好有熟人,你若是想要过去,我可以帮你联络。”
温渺眼睛一亮,感激道:“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沈父莞尔,“我过几天和他联系看看,然后再和你联系。”
他拢了拢眉:“不过可能,要等入秋后才能报道了。”
“那……谢谢伯父了。”
沈言带来的消息无疑对自己来说是惊喜的,温渺一直有出国进修的想法,她曾经自学过画画一段时间,只不过后来因为学业的关系放弃了。
如果那时不是发生了车祸,她现在早就在外求学了。
梦想的事情成真,温渺脸上是止不住的雀跃,然而才刚转过拐角,手腕突然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
四目相对之间,温渺只听得男人恶狠狠的声音。
“你想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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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老宅内,傅老夫人正端坐在上头,手边还有一杯滚烫的茶水。
自从傅修私自离开自己的宴会后,傅老夫人就暂缓了让傅修重回傅家的计划,只将公司一些事物交给傅修。
刚开始傅修确实如她所想一般,处理事务的能力不低,一连做成了好几个项目。
傅老夫人心花怒放,逐渐让傅修接触大点的项目。她原本以为傅修在外隐忍多年,总会比家里那些纨绔子孙好一点。
结果她这边才刚放手,傅修就出了事。
男人已经在下面站了许久,傅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憋不住,“哐当”一声将手中的茶水往傅修身上砸了过去。
“我是信任你才会把项目交给你,结果你给我看的是什么?”
大半杯茶水砸落在傅修身上,热水滚烫,肩膀处立马通红一片。
男人却只抿着唇,一言不发,身子依旧站得笔直。
见傅修不开口辩解,傅老夫人怒气冲更甚,她拄着拐杖起身:“以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陆珩是什么人,你居然敢公开和他做对,你是要让我们整个傅家给你陪葬吗?”
“这个项目你暂时退出,我会交给旁人做。等过几天,你带些东西,亲自去陆家道歉,听到了没有?”
片刻,下面终于有了声音,傅修压抑着怒气,沉声道:“听到了。”
……
从书房出来,傅修脸上的恭敬立马散去,男人眸光阴郁,茶水早就渗透到里边的衬衫,傅修半边的头发都是湿的,狼狈不堪。
助理见状,慌忙上前,将手中的西装外套披到男人肩上。
肩膀上突然多了力量,男人终于缓过神,傅修深吸了口气,见助理面色惊慌,他不悦道。
“又怎么了?”
这些天他手上的项目接二连三被人截胡,傅修原本以为是傅家的人做的,结果一查才知道是陆珩。
见男人目光不善,助理越发的胆战心惊,他战战兢兢道。
“陈总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是……说是取消和我们的合作。”
“你说什么?”傅修双目圆睁,几乎是咬牙憋出这几个字,“合同不是已经签了吗,他怎么会……”
“我私下找了陈总,他说,他说……”
“说什么?”
“是陆总找的他,违约金也是陆总帮忙垫付的。而且陆总还发话,若是和……和您合作,就是公然和陆家作对。”
话落,助理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傅修的眼睛。
自从项目出事后,傅修就从没有过好脸色。
良久,头顶终于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
傅修垂首摩挲着指腹,男人的声音极轻极轻。
“又是陆珩啊。”
……
一连好几天,陆珩都没有再和温渺说过一句话。
自从那天晚上听到温渺和沈言的对话,男人只丢下一句“你就这么想和傅修在一起”后,就转身离去。
之后温渺虽然回了陆家,然而这几天陆珩都是早出晚归的,两人几乎没有碰过面。
刚好是黄昏,余晖落了一地。
温渺漫不经心地走在江边,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头。
落日的余晖落在她白皙的脸上,隐约泛着光晕。
司机已经被她先行打发回家,温渺一人在江边漫无目的地散步。
落日渐渐消散,有月光取而代之,慢慢爬上天际。
江边人来人往,温渺随处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静静盯着江面出神。
水面波澜无痕,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终于传来女孩一声轻叹。
温渺慢慢站起身子,才刚转过身,蓦地回头看见身后一辆黑色的车子。
温渺一愣。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里边男人一张熟悉的面孔。
第40章
月明星稀, 清冷的夜色之中, 明月高挂。
地下室阴冷潮湿,只有从小窗透过来的观光影,若影若现。
温渺才刚动了动手指,蓦地感觉到后背僵硬, 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一般。
阵阵湿气入鼻,难闻至极, 混杂着地下室常有的味道。
温渺皱了皱眉, 她艰难地挪动了下身子, 还没睁眼, 就听见耳边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
“……醒了?”
傅修的话蕴着揶揄之意, 晕倒之前的最后一幕也映入眼帘。
车窗摇下后,男人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温渺却只觉得无尽的恐慌。
和现在的惊恐如出一辙。
地下室光线并不明朗, 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握着一把短小的匕首,傅修轻轻摩挲着匕首的一端, 爱不释手一般, 轻轻转动着。
月色下, 匕首泛着白光,隐约可见男人阴郁的侧颜。
“……傅、修?”
温渺慢慢吐出两个字, 一个晚上未喝水,她现在口干舌燥的,喉间一片干涩。
女孩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再一抬头,却看见傅修若有所思一般盯着自己。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只可惜手脚都被绳索束缚住,温渺只轻轻挪动了半分,头顶就传来男人的一声讥讽。
“怎么,还想跑?”
傅修低低笑道,他仰头,往对面那一小寸窗子看了过去,那边原本只是个排风口,根本不够一个人通过。
男人的目光渐渐上移,傅修仰起头,视线落在那一小窗子上,面色揶揄。
“这是地下室,你就算想爬窗逃跑,也无济于事。”
外面是死胡同,早就有人蹲守。
匕首在男人指尖转动,傅修忽的俯下身,他略一勾唇,轻声笑道。
“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温渺身子一僵:“你想干什么?”
锋利的刀片抵在自己脸上,温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却听身侧的男人扬声笑道。
“我想干什么?”
男人像是突然被什么激怒一般,他猛地站起身,握着匕首朝温渺恶狠狠道。
“如果不是你突然打断了我的计划,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男人嘶吼着,往日以来的温文尔雅的面孔彻底被他撕碎,傅修紧紧咬着后槽牙,余光瞥见温渺困惑的脸色,他又笑出了声,慢慢往温渺的方向靠近。
他幸灾乐祸道:“你还不知道吧?”
匕首再次往自己脸上靠近,温渺紧屏住呼吸,却听男人慢条斯理在自己耳边道。
“当初你那场车祸,是我安排的。”
话落,却见女孩眸光只是微微动了动,并无诧异之色。
男人再次恼怒:“你怎么不惊讶?”匕首再次逼近,傅修将近崩溃,“是不是姓陆的告诉你,是不是?”
匕首已经刺进皮肤,隐约有血丝渗出,温渺略一皱眉:“不是。”
她扬起头,对上傅修疑惑的眸色,温渺不慌不忙道。
“你知道吗,当时货车撞上来的那一刻,司机第一件事不是打转方向盘调转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