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叶乖乖点头。
赵秀芝转身要走，何小叶却突然叫住她：“妈，我帮你一起收拾东西。”
赵秀芝迟疑了一下，笑了，“好。”
母女俩下楼收拾东西，还未安顿好，雇的导游就到了。
导游是个二十左右的泰国女孩儿，绑着利落的高麻花辫，穿着t恤短裙，一身健康的麦色肌肤，一双眼深邃而明亮，笑起来露出一口白亮牙，像颗明晃晃的小太阳。
女孩儿性格十分开朗，用中文自我介绍，让母女俩叫她塔娜。
塔娜见母女俩在收拾东西，立刻过去帮忙，她一边动作利落地收拾，一边热情地介绍芭提雅。
她狠夸了芭提雅一顿，然后冲着何小叶露出雪白的牙，笑了，“叶，你肯定会喜欢这里，它会让年轻人感到自由，可以飞翔。”
她的中文略微蹩脚，但很生动。
收拾完东西，何小叶有些累了，便上楼洗澡准备睡觉。
赵秀芝跟塔娜安排接下来几天的行程。
何小叶洗了澡出来，望着无垠的大海深吸了口气，望着大海，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她关了窗帘，让屋里暗下来，准备睡觉。她的睡眠质量向来不好，在太亮的地方没法儿入睡，睡后喜欢做梦，一点点响动就会惊醒。
何小叶迷迷糊糊睡着，听见楼下偶尔传来一些谈话声。
“我觉得这样太危险，还是去高档餐厅比较好。还有，水上市场太乱，取消了吧。”
“夫人，我们后天晚上可以去周末夜市，有泰国当地特色。”
“晚上出去并不是太安全，而且人肯定多，食物可能也不干净，还是找一家西餐厅比较好……”
“夫人，”塔娜打断了她，“这样安排，您还不如在中国。”
何小叶没听见赵秀芝说了什么，只听见塔娜说了句“sorry，我会安排的。”
晚上塔娜带二人去了一家高档餐厅吃泰国菜，味道很棒，但是何小叶觉得一点感受不到塔娜说的“自由和飞翔”。
吃完饭，塔娜提议在外面逛逛，被赵秀芝拒绝了，几人回了别墅，便各自回房休息。
何小叶刚洗漱完，躺在床上，就收到了姜恒的信息。
姜恒：何小叶同学，旅游开心吗？
何小叶握着手机，盯着屋顶发了会儿呆，才回到：不开心，很想你。
姜恒：我也想你。乖点，过几天就回来了。
何小叶心里莫名有点失落，又说不清为什么。她想了想，打下一行字。
何小叶：还有六天，很长。
姜恒：我去机场接你？
何小叶：我妈也在。
姜恒：我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偷偷跟你后面。你没事就回头看我一眼。
何小叶想着那副场景，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何小叶：怎么觉得像犯罪分子？
姜恒：开心点了吗？
何小叶：嗯。
姜恒：那开心点，好好享受你的旅行。乖乖听话，早点休息。我在家等你哟~
何小叶：那我睡觉了。晚安。你也早点休息，要梦到我。
姜恒：不。
何小叶：为什么？
姜恒有一会儿没回信息，何小叶等了片刻，心里有些微的失望。她正准备摁黑手机，姜恒突然发了一个小视频过来。
何小叶点开来看。
他应该在自己的房间，只开了台灯，光线有些暗淡，他的面目有些模糊，只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他看着镜头眉眼弯弯，微歪着头，有些懒散的模样，缓缓开口，轻轻说了一句话。
他声音很小，但何小叶却立刻羞红了脸。
他说：“因为那是春、梦。”
第51章
第二天的行程依旧单调。
吃过早饭去了东芭乐园，参观园林看民俗表演。何小叶兴致缺缺, 塔娜也显得不太积极, 大概这跟她所说的“自由和飞翔”完全不一样。不过后面观看大象表演倒是让何小叶提起了一点点兴致。
但就那么一点点的兴致, 也被接下来的西餐给抹光了。
何小叶觉得塔娜说得太对了, 这跟在中国有什么区别？
何小叶觉得这趟旅行有点可笑, 但当赵秀芝称赞牛排口味时，她还是会乖巧地点头。
赵秀芝能陪她过年，这很难得了，而且因为她怕冷, 特意带她来芭堤雅，这就更难得了, 因着这份心意，她就不该再埋怨。
吃了饭，三人返回别墅休息。
何小叶收拾好后，看着外面碧蓝的海，没了睡意, 便搬了张躺椅去露台躺着。她闭着眼, 感受阳光和带着腥气的潮湿海风, 好像置身大海之上, 有种辽远开阔的感觉。
她正闭着眼，细细嗅着海风，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何小叶闭着眼掏出手机接通。
“喂？”
那端却没有回应。
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屏幕，是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片刻, 将手机拿近，“喂，你好？”
电话那端继续沉默了片刻，就在何小叶准备挂断时，一道微哑的、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是小叶吗？”
何小叶愣了一瞬，这是道从未听过的声音。
中年男人激动颤抖的声音。
一个念头窜进脑海，何小叶后背猛地就沁出了一片冷汗，她几乎没有思考，就凭着本能挂断了电话。
手机黑了屏，她却还没缓过来，好像有一口气卡在了胸口处，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厉害。
她躺在太阳底下，却仍觉得手脚冰冷。
片刻后，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提示有信息进来了。
她继续躺着不动，过了好久才拿起手机查看信息。
信息是白姨发来的。
白姨：小叶，你爸爸来找你了。我答应过秀芝，不让他见你，也不能让你知道他来过。可是这次我真是有些不忍心，他一直求我，那么大的男人，眼泪都要掉下来，实在可怜的厉害，我就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了。小叶，白姨这是自作主张，你可以怨我怪我，别因为这件事让自己不开心。白姨做好打算了，等你们回来，我就找秀芝辞职，我这工作没做好，不知道会不会酿下大错。可我老思想，总觉得一家人，哪有那么深的仇要搞到父女不能见面呢？什么事，摊开了说，总是能解决的。总是憋在心里，事情解决不了，还憋坏了自个儿。
何小叶握着手机，发了好久的呆。她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好多事情就像存在着某种隐形的开关，不知何时谁有意或无意触碰了开关，就会带来后续一系列影响。
她想了很久，纠结了很久，最终打下了一行字：白姨，没关系的，你不用内疚。
大概是何建斌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何小叶受到了冲击，也可能是想了太久太多用脑过度，何小叶一整个下午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躺在床上不想动，连下午赵秀芝叫她去海滩也不愿意去。
“小叶，怎么了？”赵秀芝走到她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
何小叶抬眼看她，乖巧道：“没事，可能有点水土不服。”
“你身子弱，好好休息。”赵秀芝抚了抚她的手，“高二学习压力大，妈妈能理解，但是没有压力哪来的动力？妈妈觉得你肯定没问题的，对吗？”
何小叶垂下眼，抿着唇点了点头。
赵秀芝还在继续：“妈妈知道辛苦，但是全中国那么多学生都是这么过来的，想要考好大学不是那么容易的。妈妈看了你上学期的成绩，很不错，一直在进步，但还是不够。”
何小叶轻轻点头，偷偷打了个哈欠。
“只有一年半了，熬过去就好了。”赵秀芝犹豫了一会儿，低头看她，询问，“你……想出国读书吗？”
“不。”何小叶几乎是下意识就拒绝了，“我会努力考大学的。”
赵秀芝点点头，“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国外，毕竟还小，大学想去国外……”
“妈，”何小叶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脱口就问了出来，“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秀芝像被突然噎住了一般，猛地咳了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
何小叶立刻坐起来，轻轻替她抚背，“妈妈，对不起。”
赵秀芝拍拍胸口，算是顺过了这口气，她回头看着何小叶，好半天才淡淡笑了一下，“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我们离婚只是性格不合，没有谁对谁错。”
“嗯。”何小叶垂下眼，轻轻点头。
赵秀芝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道：“大人的事小孩不用管，你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
赵秀芝站起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好好休息吧。”
何小叶缓缓躺下，想着赵秀芝喝醉后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共同勾勒出了何建斌的模样：无能、软弱、安于平淡、不思进取、不顾家人……
醉后的赵秀芝对他充满了怨言，但清醒时的赵秀芝仍在努力为何小叶编织一个美丽的梦。
何小叶无法想清楚何建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父亲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名字。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最近的一条通话记录，长摁，想删除，最后却按了取消。
何小叶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她醒来时，天已经黑透。赵秀芝似乎又在忙工作，关了房门，一直没有动静。
何小叶下楼跟塔娜吃了晚餐。两人随意闲聊了几句，大概是受到了赵秀文的约束，塔娜似乎没了最开始的热情，也不再说“自由和飞翔”之类的话了，变得规规矩矩，死板无趣。
她的态度大概已经从最开始的热情介绍芭提雅变成了完成客户的要求。
吃过饭，何小叶上了楼。她没有开灯，窗帘大敞着，月光从落地窗处洒入屋内，照在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明亮而清冷的光辉。
她走到窗前，盯着远处夜色下泛黑的海水，心里一瞬间有些让人害怕的茫然。她立刻从窗边退回，啪嗒一声摁亮了点灯，然后拿出手机刷朋友圈。
大家都刷着新年祝福，晒年夜饭，晒酒瓶，晒酒吧，晒聚会……
她刷了会儿，觉得没意思，退到了聊天界面，第一个是姜恒。
她今天给他发了几条信息，他一条也没回，好像突然就没了音讯。
大概是受到何建斌来电的影响，何小叶的心情一直不太好，现在猛然就冒出了些消极的念头。
她心里抖了一下，立刻拨通了姜恒的手机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关机？
何小叶一颗心吊了起来，却无计可施。
她忐忑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一下。她立刻抓起手机，打开信息。
姜恒：宝宝，对不起，跟家人出去吃饭，手机没电了。刚回家充上电。想我吗？
虽然情有可原，但何小叶还是有些不爽，她打定主意不理他。
时间一秒秒流逝，一双眼不住看手机，实在有些难熬。
何小叶想了想，干脆不带手机，下楼去找塔娜聊天。她刚走出房门，又忍不住折回去把手机放进了兜里，不过心里还是暗暗较劲，死活不肯理姜恒的。
塔娜还没睡，很快就来开门了。她看见何小叶，有些诧异，原本就挑起的眉毛扬得更高了。
“叶？”
何小叶笑了笑，开门见山道：“塔娜，我想感受一下芭提雅的自由和飞翔。”
塔娜的眸子亮了起来，两道眉毛几乎要扬进鬓发里，“我就知道叶喜欢，年轻热爱自由。”
她一把将何小叶拉进屋里，关上门，然后摘下脖子上挂着耳机，扣在了何小叶脑袋上，兴高采烈地看着她。
耳机里放着一首泰文歌，何小叶听不懂，但旋律非常欢快，让人忍不住要跟着跳动。
塔娜拿下她的耳麦，让何小叶坐在电脑前，对她说：“音乐是最好的气氛。”
中文依旧蹩脚，形容依旧生动。
何小叶赞同地点头，两和姑娘挤在电脑前，听着欢快的泰文歌，开始探讨芭提雅的“自由和飞翔”。
“摩托艇，一定要试。不害怕。”塔娜指着图片里的摩托艇，眉飞色舞地给何小叶介绍，“我五岁可以骑摩托艇。喝了很多海水，没关系，开心。”
塔娜开始介绍芭提雅的各种特色，时而回忆起自己年幼时光，明亮的笑容便一直漾在她脸上。
“叶，”塔娜激动地指着电脑上的图片，“沙滩、海鲜、派对。我最喜欢。”
图片是夜间，一群泰国年轻人，在沙滩燃了篝火，旁边有烧烤架，几个年轻人正忘情起舞，青春的脸上洋溢着让人羡慕的笑容。
他们的开心写在脸上，真诚而无暇。
何小叶盯着他们的笑脸，喃喃道：“真好。”
“叶，你喜欢？”
塔娜立刻换了首歌，从椅子上跳下来，开始欢快地跳动旋转。
她转过一个圈，回过头，笑看着何小叶，“叶，一起！”
她说着话，已经跳到了何小叶身边，抓住她的手，拉她站了起来。
何小叶有些不习惯，只轻轻甩甩手，便算是跳了舞。
“No，”塔娜不赞同地皱一下眉，“要开心地跳。天大地大，叶的开心最大。什么都不管！节奏不管，别人不管……”
她拉着她继续跳，何小叶渐渐进入状态。
两个女孩儿跳了半天，塔娜突然停了下来，盯着何小叶看。
“怎么了？”何小叶有些莫名。
“感觉不够，差一点。叶，快过来。”
塔娜拉着何小叶到了梳妆台前，帮她一顿收拾。
何小叶有些无措，只任由她摆弄。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塔娜看着自己的作品，不断称赞，同时有点遗憾道：“叶，你太白了，我喜欢黑一点，黑点，性感。你是学生，这样也好，阳光。笑笑最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