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许安安依旧不太正经,“不就是玩儿出人命了呗。其实悄咪咪做了,也没什么。可问题就出在简文他们家,她父母可不是好惹的,认定了自家闺女儿是纯洁无辜白莲花一朵,非说陶川诱、奸。”许安安有些动怒,“卧槽,诱、奸啊,真亏他们说得出口。就简文那德行的,她要不同意,一般人还真占不了她便宜。但是能有什么办法,陶川他们家穷得要卖裤衩过日子,能跟简文他们家较劲?啧啧啧,不过以前真没看出来他们家那么穷。”
何小叶抿着唇,低头不说话,又想起了因为她,陶川丢了奖学金的事。
“这事儿吧怎么说呢,人都是自私的,事到临头了,简文一句话不说,还装成一朵白莲花,任由她父母污蔑陶川。事情闹成这样,陶川肯定是退学处分。然后诱、奸这事儿真没法儿说,谁知道他们两人在床上的时候怎么回事?好在简文他们家怕闹大影响不好,也没往警察局捅。并且学校为了声誉考虑,也把这事儿压了下来。所以基本没什么人知道,陶川他们班只说陶川因病休学。”
何小叶呆愣愣看着许安安,“你怎么知道?”
“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学校压得再好,管不住简文的那群狐朋狗友……呃……也有些是我的狐朋狗友。这么说吧,简文跟你男人打小认识,你男人跟顾燃是兄弟,所以大家朋友圈有重合。简文的事,学校没人传,但她的朋友圈子里都传遍了。”
何小叶默默地想了很久,突然问道:“陶川以后还能考大学吗?”
“考大学?这事儿可是要放在档案里一辈子的,如果他家有点背景估计还能想想办法,可他妈连字都认不全,饭都吃不饱,能怎么办?”
何小叶呆呆盯着桌面,眼前浮现出那个穿着半旧薄花袄和沾了泥点西装裤的干瘦妇女。她好像就坐在那里,伸着黑瘦的手想去抓什么,一双无神的眼直直看着何小叶,额头上挤出几条皱纹。
那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的妇女,她的天大概塌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她视若珍宝的儿子,以这么惨烈的方式让她看见天塌地陷的模样。
何小叶难过得喘不上气,这件事无论如何陶川都脱不了干系,但陶妈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把她的天撕给她看?
何小叶想得太多,头有些晕,浑浑噩噩过了一下午。
最后一节课,实在头疼得厉害,只能请假回去。她没有告诉姜恒,她想自己慢慢走回去,仔细想想这件事。
正是上课时间,走廊里空荡荡的,何小叶走到走廊顶端,拐角处正是理科实验班,她的目光一掠而过,却刚好落在了后门处那张被闲置的空荡荡的座位上。
那大概是陶川的座椅。
脑袋里又是一阵发紧,何小叶加快脚步跑下楼。
校园里有些空荡,操场上有几个班级在上体育课,少年们充满活力的身影在球场上奔跑。何小叶想起陶川抱着篮球,额发微湿,带着明亮笑容的模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那个明亮的少年变成这样?
何小叶不敢细想,匆匆跑出校园。
因为还没到放学时间,校外冷冷清清,几乎没有几个行人,各个店铺也显出一副懒洋洋不愿待客的模样。
何小叶出了大道,转过拐角,撞见一道小小的身影坐在墙根处。
枯瘦的妇女垂着头坐在墙根处,头发已近半白。
何小叶顿下脚步,犹豫了片刻,却不知怎么开口。
妇女似乎有所察觉,猛地抬起了头。她脸颊深陷,一双眼也凹了进去,瘦得脱了人形,像具可以行走的骷髅。
她原本就干瘦,现在已经是枯瘦了,薄薄的皮肤贴在骨架上,似乎没有一点肉,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她无神的双眼此时更加空洞,看着何小叶好半天,才慢慢有了一点神采,好像从另一个世界才回到现实一般。
她愣了一愣,然后猛地醒过神,站起身,干黑的手铁钳般抓住了她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是阿川的同学吧?你帮帮我们阿川吧!”她整个人不停地抖,好像随时要摔倒,豆大的泪珠瞬间就滚了出来,“他不是那样的孩子呀,他从小都是三好学生,我们村里的老师都夸他,他不会做那样的事。同学,你去跟老师说说吧,肯定有误会,阿川是个好孩子啊……”
她泣不成声,抖得厉害。她情绪十分激动,一双手用力地抓住何小叶,抓得她手腕生疼。
“阿姨,你别急,我会帮你跟老师说的。”何小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个农村妇人,她大概不知道,在这件事上,老师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四处无依,只能把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寄托在她所以为的,有权利的老师身上。
“谢谢,谢谢闺女儿……你是个好孩子呀。我们阿川也是好孩子……他从小到大的奖状贴了满墙,我们的小房子都贴不下呀……他说长大了要给我买大房子……我计划好了,要把那些奖状都带去……他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孩子,老师肯定知道的,他们陷害我们阿川,他一辈子都毁了……”
陶妈妈不断说着陶川,边说边哭,哭得满脸泪,便松开一只手,用袖子随便抹一把脸,另一只手仍死死抓着何小叶,生怕没了这根自以为的救命稻草。
何小叶轻声安慰她,除此之外也无法提供实质性的帮助了。眼睁睁看着一个母亲的梦破碎,何小叶的心紧揪了起来。
陶妈妈一直叙述着,混着泪水和哽咽,反反复复,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一听到铃声响起,她就像得到了某种命令一般,立刻放开了何小叶的手,瘦小的身体不知从哪儿来的爆发力,箭一般飞奔了出去。
何小叶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她应该是去堵老师去了,何小叶有些悲哀的想,能有什么用呢?
*
何小叶回到家时,赵秀芝破天荒的没出门,她双腿放在沙发上,斜靠着扶手,支着头,拿着文件在看。
“妈。”何小叶缓缓走了过去。
赵秀芝从文件上抬起头,望着她,“回来了?”
何小叶点点头,犹豫了片刻,开口:“你是不是跟我们学校的田校长有点交情?”
赵秀芝愣一下,坐直了身体,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你怎么了?闯祸了?”
“没……”何小叶低声解释,“是我同学,遇到点麻烦,看看能不能帮他。”
赵秀芝整个人挺了起来,像炸了毛的猫,盯着何小叶训斥道:“妈妈不是跟你说了吗?只要管好学习的事,为什么要去管别人的事?你同学闯了祸,有他父母替他摆平,你操什么心?需要田校长出面,他父母自己会托关系,这不是我们管的闲事。再说了,你们班那么多同学,出了事,你都来找我,我能解决多少?小叶,咱们家可能条件稍微好点,但只是普通家庭,没有那种手眼通天的本事,这也是为什么你要努力读书的原因。安下心读书,别的事什么都不要管。”
何小叶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弱弱地嗯了一声,拎着书包上楼去了。
*
何小叶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不可能再糟了,可就在半个多月后,考试前一周,简文若无其事的回来上课了。
第54章
简文看起来瘦了不少,但气色还不错, 她跟往常一样, 跟同学有说有笑, 似乎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
一节早自习, 何小叶上得心不在焉, 一直想着那天在西村看见陶川和简文的事,她偶尔忍不住看一眼简文,简文坐的笔直,认真读书, 那件事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影子。如果不是碰见了陶川妈妈,何小叶看着简文, 都要怀疑许安安说的是假的。
好容易熬到下课,何小叶立刻跑去了理科实验班。
教室后的那套空桌椅已经不见了,陶川并没有回来上课。
何小叶在走廊站了好一会儿,才浑浑噩噩地回了教室。
早自习结束后是早餐时间,有半个小时可以休息。何小叶回到座位, 还在想着陶川的事, 她的目光不由得就看向了在一边谈笑的简文。
简文正跟几个女生说笑, 一侧头, 刚好装上了何小叶的目光。她表情一僵,微微撇一下嘴,又回过头继续聊天,表情轻松自然。
陶妈妈的模样一直出现在何小叶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按捺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到了简文身边。
正在谈笑的简文怔了一下,垂下眼皮,挺不耐烦地扫了何小叶一眼。
“简文,我能跟你聊聊吗?”
简文皱起了眉,“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关于陶川。”
简文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知道了。”
她硬邦邦说了三个字,然后率先走出了教室。
何小叶跟在简文身后,一起上了天台。
七月初,天气灼热,但清晨的天台有丝丝凉意,温和的晨风缓缓吹来,吹乱两位少女的长发。
简文随手梳了一下头发,然后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衔上,斜斜看着何小叶。
何小叶没料到她会抽烟,有些惊讶,一时倒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简文把烟点燃,等了片刻,说道:“你想说什么?”
“陶川退学了?”
简文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拿下来,“我哪儿知道,我如果没记错,你跟他的交情比较好吧。”
何小叶咽了咽口水,开门见山道:“那次在西村,我看见你们在接吻。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跟他是为什么没来学校。”她说完,补充一句,“你现在身体应该还没完全恢复,最好不要抽烟。”
简文愣了一下,随即赌气般狠吸了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没事,我要去上课了。”
“简文!”何小叶冲着她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我看见你们接吻,我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是有感情的。你忍心看着陶川这辈子就这么毁了吗?只要你爸妈出面说两句话,他应该可以回来继续读书的。”
离去的背影顿住,简文回过头,嗤笑了一声,“他毁不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父母为什么要替他说好话?他毁了,难道要拉我一起下地狱?还有,我们有没有感情,你说了不算。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从始至终爱的是阿恒,是你把他从我手里抢走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简文,我没有资格管你们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但即便陶川有错,也不至于要毁了他一辈子。你们毕竟交往过,你难道不会不忍心?”
简文没说话,将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轻轻碾了碾,然后抬起头来,冷笑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替他不值?你怎么不替我想想?我跟他比,我是公主,他就是个要饭的,他让我怀了孩子,毁了我一辈子。你大概不知道流产有多疼吧?”
简文瞪大了眼,一步步逼近她,模样极尽疯狂。
何小叶张皇,一步步后退。
“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他诱、奸我呢?我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我凭什么要帮他?我帮了他,苦我都吃了,他倒好,拍拍屁股,什么事没有,继续读书考大学。”
“如果是两厢情愿……”
“狗屁!”简文的一双眼瞪得大大的,血丝布满了眼球,她指着何小叶,“你少在这里装圣母!你试试怀上姜恒的孩子,你试试流产的痛,你试试所有人戳你脊梁骨的滋味,再来这里跟我说教!”
简文情绪十分激动,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你抢走了阿恒,现在来这里跟我说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赢了,有资格嘲笑我了?何小叶,你最好少管别人,管好你自己,你觉得你能守得住阿恒吗?”她说着,冷笑了起来,“你以为陶川搞成今天这样,怪谁?怪你呀何小叶,当初如果你跟他在一起了,他会这样吗?何小叶,你就是罪魁祸首!”
何小叶呆愣在原地,这件事的因是什么,果是什么?没人能说得清,没人能看得透。
*
何小叶视物模糊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她站在钟楼上,已经看不清远处的风景了。
她跟简文争执后,站在天台上想了很久,大概吹了凉风,有些头疼,所以请假回来了。她站在钟楼往外看时,突然觉得特别难受,所以给姜恒发了一条信息。
何小叶:我在钟楼,你能不能陪陪我?
正在上班主任课的姜恒二话不说,拎了包从教室后门冲了出去。
班主任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姜恒,你给我回来!”
他刚见何小叶时吓了一跳,她的脸色非常不好。她本来很白,但透着点健康的红润。可现在她的白是一种苍白,并且带着些病态的蜡黄。
“宝宝……”
姜恒话没说完,何小叶就扑进了塔怀里,“姜恒,你陪陪我。”
她此时特别柔弱,这种柔弱已经脱离了女性娇美的范畴,这是一种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柔弱。
姜恒的一颗心揪了起来,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然后轻轻抚着她的背,“宝贝,告诉我怎么了。”
何小叶抬起头,目光有些虚无地望着他,“你可不可以亲亲我?”
姜恒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不够。”何小叶轻轻地说着,然后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带着凉意,微微颤抖着。
姜恒一颗心被吊了起来,一边吻着塔,一边含糊到:“宝贝……”
何小叶一闭眼,一颗泪珠就滚了下来,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了唇边。
舌尖尝到淡淡的咸味,姜恒惊了一下,立刻推开她,“何小叶,我不同意分手,死都不同意。”
何小叶想笑,但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姜恒,如果我怀了你的孩子,我肯定不会把所有责任推在你身上。”
“卧槽,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姜恒吼了一句,侧过头,眼眶快速的红了起来。随即,他反应过来,回头盯着何小叶,问,“你知道了陶川跟简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