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萍很快就被热醒了。
阿离听到蒸笼中传出“呜呜”声,便凑到了蒸笼外,粗着嗓门道:“折萍姑娘你也不要埋怨城主,要怪就怪你自己也生了一身好皮肉,与其留着你勾引君上,倒不如给你个尽忠的机会……桀桀桀桀……”
阿离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把意思传送到位之后就不再废话,揽紧黑袍遮住脸,像老太婆一样躬着身走出了铜门。
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后,她从一座假山堆里钻了出来。
天色已有些发暗了。
守在假山附近的侍卫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阿离摆摆手让他们回原处守着,然后大摇大摆四下走动起来。
正要离开这间院子时,忽然看见两个侍卫抬着一只新的箱笼进来了。
阿离掩了掩脸蛋,佝偻着身子上前去,指挥他们把箱笼放在了甬道里,然后挥手令他们离开。
刚揭箱盖,她就被一只大手攥住胳膊,一把拽进了箱笼中!
阿离吓得不轻,下意识地祭出云欲休的魔焰,却被人轻易化去。她差点张口就喊,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才是做贼的。
“别乱动。”耳畔响起低沉的男声。
阿离一下瘫在了对方的怀里。
“你吓死我了。”她柔软地抱怨着,小手攥住云欲休的衣襟,胡乱往他脸上摸。
云欲休低笑起来:“独自闯进来的时候胆子不是很大吗。”
阿离依着声音找到了他的嘴,手指抚过精致唇角,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坏意。
她软软地倚着他的胸膛,胳膊绕住他的颈,脸蛋极慢极慢地往上蹭。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那么坏,刚才真的好害怕,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离开你的身边……”她蹭到了他的脖颈处,故意贴着他的喉结轻轻吐气,“我差一点就被抓住了,我当时想着,这样死掉真是太不值了,还有好多好多事想和你一起做。”
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声音却更加委屈:“云欲休,你再不来,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知道你还没消气,一点也不想碰我对不对?”
嘴唇继续往上蹭,若即若离划过他那弧线优美的下巴,落到他的唇角。
就在他呼吸变沉,张口衔来的时候,阿离轻轻向后一躲,道:“没关系,你来了我就安心了。待会儿清芜君到来的时候,你需做一件事情。我将一缕魔焰留在里面的蒸笼中,你操纵它,烧断我用来捆人的金丝,注意千万别把人弄死。等这个女人逃到外面,有人抓她时,你再用‘蒙面神将’的身份帮助她逃至清芜君面前。”
她有条不紊地开始吩咐他,声音冷静,一本正经。
黑暗之中传来极沉的呼吸声,阿离假装听不到,严肃地说道:“好了,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里,免得引人怀疑。”
她伸手去推箱笼盖子。
腰被牢牢捉住。
她落回了那个坚硬结实的怀抱里。男人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是带笑的气声:“我向来大度得很。”
后脑勺被紧紧扣住,一片黑暗中,阿离使劲睁大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只知那熟悉的温凉气息沉沉罩下,薄唇辗转,像是要将她小小的唇舌吞吃入腹。
剧烈的心跳声回荡在狭窄的箱笼中,也分不清是谁在心动。
第73章 .试试真身
一片黑暗中, 阿离被吻得透不过气。箱笼内空间很小, 她的脚总会不自觉地踢到箱壁。
“来,试试真身。”耳畔响起低沉的男声,晦.暗且兴.奋。
阿离心头一悸。
魔焰涌入她的身体,她现出神魔身,被他搂在怀里。他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他展开双翅,将她锁在正中。阿离觉得眼前的黑暗好像更加深沉了几分, 周身满满都是云欲休的气息。
阿离有些紧张,试着用脚爪挠了挠他。
他的皮肤很坚硬,非金非石, 摸上去又沉又凉,质感奇异。没碰两下,脚爪被钩握住, 摁到一旁。
阿离的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跳起来,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凑到了她的颈侧,像蛇一般微微一顿之后,他猝然发起进攻, 一口衔住了她的颈脉。
阿离的惊呼刚刚脱口而出,身体便传来了冰凉的异物感。那感觉难以言说, 比人身的时候更加深刻,直击神魂。
每到了这样的时候,云欲休总会暴露他的禽.兽本质。
哪怕是最温柔的动作,都能被他做得侵略性十足。阿离觉得自己好像被铜墙铁壁困住, 且被侵犯得彻彻底底。
她失控了,浑身又僵又麻,出气多,进气少。脑袋里一朵接一朵爆开灿烂的烟花,身体最深处传来一阵阵最原始、最本能的悸动。
她感觉到他拿走了她的一切,又将他自己的一切送给了她。
她听到他一直在笑。
笑得很可恶。
终于,耳畔传来低低的叹息:“真弱。今日就放过你了。”
他帮她化成人身,将她绵软的身体揽在怀里,渡入魔焰,引导着她体内多出来的那些狂暴能量,将它们梳理得老老实实,汇入她的心脏中。
“这便是真正的双修。”云欲休的声音兴奋带笑,“你彻底是我的了。”
阿离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细细地感受他身上的气味和温度。
她发现自己的感官敏锐了很多,她听到甬道壁上火焰晃动时发出的声音,也听到墙角蚂蚁爬过的响动,而甬道外的动静,更是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城主见折萍久久不回,便让我过来看看。”一个年轻的女声。
“是。”侍卫退开的声音。
阿离轻轻推了推云欲休:“帮我做一颗珠子。”
云欲休懒洋洋地动了下,随手从箱笼壁上抓下一块木材,捏在手心用魔焰烧融、冷凝。
阿离捏了这枚珠子,爬出箱笼,用黑袍裹住脸蛋,慢腾腾向甬道外走去。
没走几步,便撞上了一个吊梢眼的侍女。
“婆婆,折萍姐姐来过没有?”侍女垂首问道。
这些侍女对这个老太婆都十分忌惮,并不敢拿正眼来瞧。
阿离压着嗓门,怪笑道:“折萍姑娘忠心,用自己的身子骨替城主炼了枚最好的‘凝脂’,拿去用吧!”
吊梢眼侍女愣怔片刻,眼中清清楚楚地闪过一抹狂喜:“折萍姐姐真是忠心耿耿啊……不枉城主对她的一番真心!城主方才还对我说,若是此次能被选中成为君上的道侣,便将折萍姐姐带过去做通房侍妾呢!这可真是……城主不知道得心疼还是感动了!”
阿离见她憋笑憋得辛苦,便体贴地将云欲休刚刚搓制的丸子递给她。
“快去复命吧,老身很忙。”
“嗳,嗳,多谢婆婆!”
吊梢眼侍女美滋滋地捧着那枚丸子去了。
阿离一转身,发现云欲休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后面。甬道中火光暗淡,衬得他的容颜更加耀眼。
方才亲热的余温未褪,此刻见着他,阿离心中又是羞涩又是喜悦。她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前,一只脚不自觉地在地上蹭一下、再蹭一下。就像鸟儿刨地一样。
云欲休的眸光微暗,喉结轻颤,道:“该走了。”
两个人悄悄潜到了屋顶,只见北边的天空氤起朵朵祥云,一名青衫人负手踏虚空而来,每落一步,足下便多一朵七彩云,好似步步生莲。
云欲休摁住阿离,双双现出鸟身。
便见一大一小两只黑鸟蹲在檐角螭吻旁边,小的一直扬起脑袋想去看大鸟的脸,大鸟别别扭扭,把头拧到一旁,将小鸟摁在自己的翅膀底下。
被黑翼糊住脸的阿离:‘……所以云欲休的真身究竟是不是长得和蒙面神将一样蠢呢???’
清芜君很快便到了。
城主府外已跪满了接驾的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白纱的美艳女子,声音又轻又甜,软软地传遍整座府邸。
“妾,怀雅,恭迎君上。”
众人齐道:“恭迎君上驾临。”
阿离拿眼去望,只见清芜君长相平平,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王霸之气,令人不敢小觑。
他虚虚一扶,东临城主怀雅夫人便娇弱地站了起来,纤手轻轻扶了下额,便见额角洇起一小片粉色指痕。
清芜君眸光微动,垂目,扶着她踏入府中。
阿离眼尖,瞥见这清芜君不动声色,重重在怀雅夫人的手背上捏了一把,睨着那几枚泛起淤青的指痕,他的唇角抿出浅浅的愉快弧度。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阿离摇头轻叹。
云欲休偏了偏头,觉得自家呆鸟文绉绉的样子还挺可爱。
正想夸她两句,便见她抻了抻脖子,又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云欲休眨眨眼,不动声色扭开了头。
他动了动指尖,操纵那一束被她藏起的魔焰。
二人站得高,整座城主府中的景象尽收眼底。后院,很快就传来了动静。
虽然阿离已把那青玉灶台中的火调成了最细微的文火,但炖了这么久,折萍一身肌肤已是不成了。束缚她的金丝一断,她便挣扎着爬出了蒸笼,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走出甬道时,满头秀发已经落光了。
前院,怀雅夫人正搀着清芜君绕过照壁。
阿离兴奋地左看看、右看看。
折萍很快就被侍卫拦下了,虽然依稀还能辨认出她的容貌,但这么一个浑身通红溃烂的侍女,他们自是不会放行的。
都知道今日神王驾临,怎敢让这些后院的腌臜事情暴露到光天化日之下?
阿离正打算行动,便见一个怪模怪样的金甲神将从天而降,一巴掌一个把侍卫全部扇飞。
“蒙、蒙面神将?!”折萍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救、救命!怀雅夫人丧尽天良,抓、抓人炼丹……求、求你……帮我,救我,让、她死、死无葬身之地!”
她双目赤红,模样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蒙面神将嫌弃地拱开她,很自然地伏下身,好像要把双手撑到地面上。
云欲休眼角乱抽,挥出一缕魔焰击中蒙面神将,低低笑骂:“蠢狗!”
只见蒙面神将一个激灵立直了腰,率着那折萍向外走去。他天生力大,遇到拦路的侍卫便随手一巴掌扇飞。
有人跑到前院想要传信,被怀雅夫人狠狠瞪了回去——今夜是至关重要的一夜,她绝不允许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坏了清芜君的兴致。
很快,蒙面神将与折萍就穿过了三道院子,眨眼间,和外头的接驾队伍迎头撞上了!
“君上救命!”折萍远远见到清芜君的身影,便大步冲了上去。
一边跑,一边有溃烂的肌肤脱落,到面前时,折萍已成了个血人儿。蒸得半生不熟的血液并没有往下流,而是诡异地糊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形貌骇人。
跟随在清芜君身后的一众接驾人齐齐惊呆了。
怀雅夫人更是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折萍?!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方才另一个侍女带回“凝脂”,告诉怀雅夫人折萍已被那老太婆炼成丹药时,她还假模假样为折萍掉了两滴泪,不想一转眼,折萍竟好手好脚地跳出来,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一听怀雅夫人这话,折萍更是丝毫也不怀疑老太婆是在怀雅夫人的授意下,故意要取她的性命了。
她的目光更加怨毒,怒视着怀雅夫人,道:“这么多年,我尽心竭力服侍你,为你做牛做马,你想要肌肤胜雪,我便帮你找来了那个老妖婆,抓年轻漂亮的女子炼制丹药,助你美貌更甚!这么多年,我可有哪一处对不住你过!你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眼见要飞上枝上变凤凰了,便想将我灭口,是也不是!”
怀雅夫人手足冰凉,想要上前,却被清芜君攥住了胳膊。她急道:“君上!她胡言乱语,万万不能相信啊!妾怎么会做那样可怕的事情!来人,还不把这个疯丫头带走!”
清芜君威压沉沉罩下,众人跪倒在地,丝毫不敢动弹。
“我认得你,你是雅儿身边的侍女。”清芜君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平平无奇。
“君上!”折萍红肿的眼眶中掉出了一串串血泪,“正是婢子啊!婢子还记得,上回君上驾临,还夸我那清心蜜柚茶味道不错……”
清芜君淡淡笑了笑。
“君上,婢子要揭发怀雅夫人!除了抓活人炼丹之外,她还养了十余个面首!我有证据!她暗中习得采.阳.补.阴之术,说是炼到旁人无法发现端倪时,便要窃取您的神力!您若不信,婢子这便将那记载邪术的册子取来让您过目,您只要看一看怀雅夫人体内的神力运行轨迹,便知婢子所言句句属实!”折萍满腹怨毒,干脆破罐子破摔,将怀雅夫人卖了个一干二净。
此言一出,怀雅夫人顿时软软地瘫了下去。
此刻能在院中迎驾的,都是东临城中最有身份的人物,他们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以活人炼丹已是不容于神山的极恶,更遑论这妇人胆大包天,竟敢觊觎神王的神力!
只希望清芜君不要迁怒太广。
清芜君视线一转,落到了直挺挺立在一旁的“蒙面神将”身上。
“这位就是须臾君座下的蒙面神将?”清芜君的语气略有一点缥缈。
蒙面神将一言不发,大步向外走去。
阿离沉浸心神,潜入了天地之力的海洋。
她看见,四周洇出许多香火愿力,聚在了蒙面神将——化形的天谛幼崽身上,这些云气般的愿力将更远处的愿力也吸收了过来,源源不断地沁入这天谛幼崽的体内,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壮起来。
阿离此刻已然确定,那飘浮在天地之力海洋上方的庞然巨兽并不是所谓的“神”,而是无数人的嘈杂意念,因为香火愿力正是源于此处。
意念之苔上,有一块颜色较深的区域,与须臾君类似,阿离知道这定是不远处的清芜君。
清芜君身形微动,沉声道:“留步!”
阿离看到清芜君向着天谛幼崽的方向移去,心头一动,掀起一缕天地之力,截断了清芜君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