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一一口悬着的气刚想叹出口，老刘又话锋一转，“这次还得表扬几位同学，特别是咱们李朗贤啊，进步非常快。可见平时是花了功夫好好学习的！”
一听到他名字，前座那姑娘比他本人还高兴，扭着头朝他灿烂一笑，“行啊，你。”
李朗贤也像突然舒了口气，朝她扬了扬唇角，“还成。”
老刘挑了几个典型总结了几句，班级的小榜就被吩咐贴在了后面板报一旁，和原先从高二老教室挪过来的目标志愿填报表紧紧相依。
一下课，后排就挤满了看成绩的同学。
阮一和李朗贤仗着座位的地理优势，在看榜的最内圈。
她匆匆看了一眼最上头自己名字旁带着的710总分，又急着往下开始找李朗贤的名字。
不算太难找，和她之间隔着十名同学遥遥相望。
——李朗贤，645。
与普通人比，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分数了，可他的目标院校和阮一是同一个。
他扯了下阮一的校服衣袖，两人退出人群互看了一眼，又凑在一头摸出手机开始查京大前几年的分数线。
曲线图跳出来的瞬间，两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很不巧，他的分数擦着边儿刚刚好低于历年招生线拉得最低的那一届。
要是以此次分数作为最终成绩，那他除非运气特别好，不然刚好失之交臂。
“没关系，”阮一出声安慰道，“你还有体育生的减分政策呢。”
是这么回事儿。
视线扫过上一年的分数线，算了算，也不见他脸上的神情有所好转，“满打满算降20分录取，看去年的分数线，也够呛。”
“不都说了，还有一个多学期么，你别给自己搞那么大压力！”
李朗贤许是心情不好，没怎么在意她口气里的安抚。
他垂着头靠着窗边，“你一会儿让我好好努力做题，一会儿又让我不要有压力，没压力我哪儿来的动力。你们好学生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尽折腾人。”
“……”
第一次被他劈头盖脸迎面一阵怼，阮一长睫轻颤，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明白现在他情绪不怎么好，半阖着眼皮好一会儿没说话。
两人刚认识那会儿，除了最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喜欢互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李朗贤单方面心甘情愿被她教育。
更别提在一起之后了，他向来都是疼她哄她手心里捧着。
阮一没接上话，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不远处的高一高二教学楼下依旧欢声笑语，那会儿他们没面对升学压力，好像也是这么没心没肺。
袖口突然被人扯了一下，阮一回过神，看着攥紧自己袖口骨节分明的手指，又顺着手臂一路看向它的主人。
刚才不知哪儿来的躁动积压在胸口，他没忍住就朝自己的姑娘发了脾气，等缓过劲儿来，又觉得自己混蛋。
她从来都是一心向着他好，他却不识好人心。
“好了，刚才是我心急了。别生气，宝儿。”
阮一原本就没生气，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样子的他。
她点了点头，趁着周围没人偷偷勾了勾他的小指，“没生气，我知道你在努力。”
她思绪刚回来，语气不咸不淡。
听着这话的李朗贤心里更不安了，从他在周淙光嘴里听来的话判断，女生说随便那绝对不是让你随便！女生说没生气那肯定就是生气了！更何况她现在态度显然并不怎么友好。
他挨着阮姑娘在座位上坐下，整个身子伏在桌面上努力向她靠近，“你肯定是生气了，你都不理我了，你也不看我了。”
“该上课了，我难不成朝后对着你坐？”
少女没好气地转过头用笔尖敲了敲他的脑袋，“坐好了，一会儿老师又该说你了。”
说话间，语文老师踩着高跟鞋轻巧地迈上了讲台，趁着她低头准备教案的空档，阮一低头不知道捣鼓了什么东西。
上课铃一响，她借着起身的机会，顺手把手里的小玩意儿丢到了后桌。
一块被切割成心形的橡皮。
反面写着几个小字——真没生气。
李朗贤握着那块小小的心形橡皮心情又明朗了一些，握到嘴边就像捏着女朋友的小手似的深情地落下一吻。
他一转头，刚好看到周淙光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两人认识这么久，他的眼神里透露的信息他好像一眼就能看懂。
此时，周淙光那副表情，显然写着——对着橡皮都能发情的青春期少年真可怕。
……
晚上李朗贤一回到家就瘫在了沙发上，白天他对阮一发了无名火。
虽然她说没生气，但他总觉得心里有点儿膈应。
不仅仅因为这件事，还因为他没达到预想的成绩。
他看着天花板再次叹了口气，明明这回自我感觉还挺好，有着点儿超常发挥的意思，离分数线竟然还差了那么一截，难免有些丧气。
他刚合上眼，脑子里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大门口“咔嚓”一声，就听见平时一向沉稳的爷爷咋咋呼呼地进了家门。
“小乖孙儿，人呢？快，有事儿跟你说。”
父母俩又出去考察去了，家里只剩一老一小俩人，李朗贤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下子没想通老爷子这么晚了能有什么惊天大事找他商量。
“怎么了，爷爷？”他揉了揉头发看向门口。
老爷子推着金边眼镜朝着他一拍手，笑道，“好事儿！大好事！”
大半夜的能有什么好事儿。
他不以为意地挑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中彩票了？”
“和这差不多！”老爷子换完鞋急匆匆地进屋，在他对面坐下，确实是一脸比中了彩票还高兴的神情，“还和你有关！”
“和我？”
“我今儿个啊，和院里的领导闲聊，就说到我孙子你今年高考的事儿。”老头一讲起来眉飞色舞，“你猜怎么着，我听来个消息！”
“嗯？”他被提起了点兴趣，侧着头看向爷爷。
“我们学校里头啊，今年会提前招特长生。你不是说你想考爷爷那学校吗，要是到时候什么笔试面试审查都过了，你那高考成绩可不止巴望着减免的那20分！”
李朗贤几乎要从沙发上窜起来，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指尖因为激动而隐隐发白，“真的？”
“那我还能骗你不成？估计很快通知就要下来了！你可得做好准备！”
“那……没什么别的附加条件吗？”
老头子一拍手，被他一提醒也就想了起来，“有是有，不过都不是问题！你先考上再说！”
这话在理，能考上一切好商量。
少年手掌握拳，目有星光，“行，我试一把。”
第66章 六十六朵浪花（三更） ...
李朗贤一听说这个好消息, 第二天直接转达给了阮一。
两人一扫昨日忧愁，尤其是阮一, 这几天时不时地就看见男朋友在她面前故作欢颜，她心里也不好受得很。
这个消息带来的正面影响整整持续了一天。
这段时间下来，其他几个人早已习惯了下了晚自习李朗贤和阮一顺路一同回家的事实, 几个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各走各的。
阮一其他什么都好，就是整理起书包来总是慢一拍，她慢条斯理地规整着东西，男朋友就伏在桌面上晃着脑袋等。
“门口那家奶茶应该还没关门, 带你去喝奶茶去！”
听他这么说, 姑娘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你今天不养身了？”
“今天不是心情好么, 不得喝杯什么庆祝一下？”
“行, 我想喝……”姑娘眨巴了下眼睛, “抹茶奶盖正常糖去冰。”
“那玩意儿都是糖精奶精, 三分甜不能再多了！还有，你女孩子少喝带冰的, 就喝热的，行吧？”
还说不养身？
他这每天早晨豆浆，一整天淡茶热白开的不知道从哪儿沾染的一身退休老干部习惯。
阮一收拾完东西抱着书包站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还不如不喝呢。”
“那就半糖？常温？”
两人各退一步，打着商量。
姑娘叹了口气, 背起书包走在前头，“算了，你请客，随你。”
他俩出来得晚，校园里人影稀稀落落没剩几个，昏黄的路灯把俩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一出校门拐个弯就能到奶茶店，李朗贤前后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习惯性地把小臂搭在女朋友肩膀上，侧头看她。
街灯的光影打在她脸上，长睫在眼下打上一片阴影，从第一面起，他就觉得这姑娘的眼睛长得特别好看，微微上挑的眼尾不至于凌厉，倒显得她整个人似冰山美人般的气质越发凸显。
而这朵在别人眼里的高岭之花，现下是他的小宝儿。
和他当初剖析的一模一样，掀开那层冒着仙气儿的表皮，内里她的热乎劲儿只他一人知晓。
被他毫不遮掩地盯了半天，阮一早就感受到了，她眉头轻皱，侧目看他，“看我做什么，看路。”
环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往回一勾，把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下，“你好看呗，我哪儿舍得看别的。”
标准的给一点儿阳光就灿烂。
阮一脚下加紧几步，也没逃出他臂弯的范围。一个弯转过去，平时总还亮着招牌灯的奶茶店黑黢黢地落入两人视线。
得，白来了。
李朗贤显然也没料到今天关门这么早，讪讪地把刚欲抬腿走人的女朋友勾了回来，“要不，咱去别家？”
“大晚上的就算了吧，”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顿时也没了喝奶茶的热情，“就当养身。”
是他想得不够周到，李朗贤刚打算捧起女朋友的脸逗一逗她，几步脚程外响起了个声音。
“一姐？”
显然叫的是阮一。
阮一不着痕迹地从李朗贤的魔爪下脱开身，循着声源望了过去。
留着蘑菇头的姑娘举着两杯奶茶站在路灯下正朝她笑。
“冯心蕊？”
高二上课外活动的时候，还能时不时地遇见一下，上了高三课业繁重，即便在同一年级见面的次数也骤减了不少。
阮一也有点儿惊喜，朝她挥了挥手，“你怎么在这儿？”
路灯下的姑娘小跑两步跑到跟前，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我每天下了课过来帮亲戚家一会儿忙，收拾铺子，锁门。今天他们有事儿，我就提前过来锁门了！”
说着她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奶茶铺。
哦，这么巧，原来这家店还是她家亲戚开的啊。
“刚听你俩说到要买奶茶，喏，我这两杯给你们吧？”她不好意思地仰着头看了一眼两人，“本来准备带回去给我弟弟的，你俩不嫌弃就好。”
“啊，不用。”阮一率先开口摆了摆手，“我们说着玩呢，大晚上的就不喝了。”
“别客气呀，一姐。”
小蘑菇头说着就把两杯奶茶塞进一旁李朗贤怀里，有些羞怯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姐不收，你就帮她拿着吧？就是……有点儿冰。”
手上突如其来一阵冰凉触感，李朗贤下意识握稳了被塞进怀里的两杯奶茶，看着阮一，“放一会儿，常温了你再喝。”
他那头都收下了，阮一就没再推辞，笑着谢过了冯心蕊。
冯心蕊朝他俩挥了挥手，“那我走了，一姐下回见啊！朗、朗哥也再见！”
阮一一向是个感情细腻的人，等人一走，她和李朗贤顺着来时的路慢慢晃悠回去。
她偷偷打量了好几次自家男朋友，越看越觉得这张脸还真挺招人的。
“怎么不看路，看我？”
李朗贤早就发现了她在偷看，学着不久前她的话反问过去。
“你发现没？”阮一舔了下唇，“刚才那小蘑菇头好像对你有点儿意思。”
“她说了？”
“你自己看不出来？”
少年仔细想了一遍刚才的事情，若有什么不对劲，那就是每回那姑娘转向他说话的时候，都磕磕巴巴的。
“不像喜欢，倒像是怕我。”
“傻子。”阮一给了他半个白眼，“小女生见着喜欢的人不就都这样含羞带怯的么？”
李朗贤没回话，她就自言自语起来，“她倒是开朗了许多，原先第一次见着我打架吓得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出个整句。看来陈梦圆一走，她算是活过来了。”
一旁的男生还在思考之前的问题，直把脸凑了上来，认真地盯着她，“那我怎么从没见你这幅样子？”
阮一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样子？”
“你刚说的，看见喜欢的人含羞带怯！”
“我啊……”他这个问题真的把她给问住了，阮一蹙眉。
仔细这么一想，她每每脸红心跳的时候，要么慢半拍人都已经到家了；要么老天帮她，场合都控制地很好，让她随处往水里一缩，就见不到小心脏怦怦跳的样子了。
她在想着原因，旁边的少年却紧张了起来，他把奶茶搂进怀里，腾空一只手抓紧了姑娘的手，脸上带着点儿害怕，“你不会不喜欢我吧？只是因为我对你好，你不得已才答应的？我猜的对不对？”
“对你个大头鬼，”阮一揉搓了一遍他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想张口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自己心里的想法。
少年像是怕极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两人隔着胸口硌得慌的两杯奶茶抱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