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放学，阮一刚准备走，就一左一右被时七和吴许萌架上了。
周淙光看了她们几个一眼，黑着脸转身就走。
时七在后面喊了几句也不管用。她扭头看向阮一，“他怎么了？一回来就这副样子。”
阮一没说话，三个姑娘走出校园，吴许萌憋了半天捡着人少的地方才开口，“现在……学校里好多人在说，你和邹旭在一起了？”
又是这件事……
她现在特别想原地炸一下，说她窝里横也好。刚才憋着满肚子火气和冯心蕊讲和的气度现在对着平时关系特好的两姑娘一下子反而倒拿不出来了。
她撇撇嘴，不说话。
“不会吧？阮一，”时七挽着她的手臂松开了一些，退后一步看着她，“你疯了？邹旭有什么好的？你和他在一起不是害了你自己么？”
“别的不说，你和朗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喜欢你，那他追过你吗？你答应过没？”
两个人一人一句话，把阮一逼得头都炸了。
她停在原地，慢慢吐了口气，“我俩没怎么样，他是追过我。但我没答应。我压根就不喜欢他，你们觉得他好，就非得在一起吗？害人害己？”
夜色里她的语气有些发冷，那俩姑娘愣了一下半天没接话。
阮一说完又觉得自己态度有问题，扯着嘴角逼自己笑了一下，“对不起，我说话太急了。但这件事，咱们能不讨论了吗？”
时七和吴许萌对望一眼，两人互相从对方眼里读到了她今天可能被议论了一天心情不好的答案，默默点头，“好，我们不说了。毕竟喜欢谁是你的事情，我们不干涉了。”
怕她一路上心情不好，时七借口说今天顺路会路过她家，于是两人一起下了地铁口。
那边两人刚下去，吴许萌抬腿正准备往家方向走，走了两步突然驻足揉眼，“朗……朗哥？”
……
夜色清静，吴许萌觉得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前一秒还在话题中讨论着的男生，此时脸上带着她看不透的冷意站在路边。
他今天不是去面试了么？怎么到学校来了？
“朗哥，你怎么来了？”
李朗贤没回答她的问题，抬腿向她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皮看她。
吴许萌第一次发现，平日里那么柔和的一个人，也有生人勿进面色如霜的一面。
他轻抿薄唇，语气有些森然，“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聊什么。”女生有些心虚，压根不敢正眼看他。
她心里跳得和小鼓在敲似的。
——怎么办怎么办，刚才她们几个说话他不会就在旁边听见了吧？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喜欢阮一，而阮一却跟邹旭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他多半是听见了吧？所以不高兴了？
李朗贤听见的不止是这些，他今天面试一结束就跑来学校等她了。
和上回笔试不一样，拢共晋级面试的也没几个人。
面试完当天就出了结果，他急着回来给她报喜却不曾想听到了她们几个在讨论她和邹旭的关系。
在他和阮一在一起之前，他曾经挺介意邹旭这个人的。
明明和她女朋友不是一个世界的，相处起来却意外得不错。
曾经既然是个威胁般的存在，即便他们俩成了男女朋友关系，他也不得不提防一下这个人。
本来还只是想等几个姑娘散了以后，他委屈巴巴地上去讨个女朋友的关心，说才一天不在，她就在外面有狗了，非得补偿补偿他不可。
可没两句，就看她脸色变了，甚至当另外两个好友拖出自己，质疑起她和邹旭关系的时候，阮一冷着脸说她和自己没关系，压根就没喜欢过他李朗贤。
那前几天深情款款抱着他让他加油的时候，她倒是演得好？！
眼前吴许萌支支吾吾的样子更是证实了刚才一番对话，确实他没听错。
那个小没良心的就是这么说的。
李朗贤一口气顺不上来憋在胸口，压抑得紧。
他朝吴许萌挥了挥手，僵硬地转过半边身体，“算了，你不说我也听到了。”
吴许萌张嘴，想劝的话就在嘴边又觉得苍白得说不出口。
她曾想过，年少时的暗恋有多少能修得正果的呢？
没想到一语成谶，我喜欢的人另有心头好的故事在她朋友身上就这么发生了。
她看着李朗贤回过身，又看着他在路灯下的影子越拉越长，少年的背影孤盏的灯，她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
阮一回到家，一晚上同一件事解释了很多遍，说得她自己都开始恍惚到底在和谁谈恋爱。
她甩了甩头发，顺着大院的林荫道一路往家走。
院子里的灯似乎还亮着，平时这个点回家，家里多半都休息了，倒是难得的有灯光。
推开门，才发现从前往后灯火通明。
一向早睡的爷爷坐在客厅，见她回来了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回来了？”
“嗯。爷爷，我回来了。”
她从进门开始就觉得有点什么违和感，四下望了一圈才突然想到，今天回家，大毛没上门口等她，这会儿都进屋了还没来给她热情地舔手大礼。
家里的异常不容忽视，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她声音带着点不自在，“大毛呢？睡了？”
“一一，姜诚送大毛医院了。今天一天我看它不对劲，也不吃东西，懒得很，躺着一整天没怎么动过……”
“我怕他是……”
话没说完，就见姑娘甩下身上的包就往外面跑，临出院门还在石子路上一个趔趄。
阮老爷子急追几步，“小心点！别跑太急！是街角的那家！”
老头子的话音消散在夜色中，阮一一个劲只顾奔跑，耳边尽是猎猎风声。
原先她不知道，现在即便不说，凭着她收养大毛以后带他看大病小病的次数，也把这附近了解得差不多了。
离这最近，正儿八经能看病的宠物医院也就当初街角的那一家，姜诚肯定会去那儿。
每天早上的晨跑从没跑这么快过，学校里的长跑测验她也没这么拼过，她似乎是知道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只要跑得够快，跑得够远，就还能有机会挽回些什么。
当初她妈走的时候，她一无所知，没能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而这次，她知道大毛在等她。
什么吃不动东西，走不动路，不是这样的。
明明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大毛还一摇一摆地走到门口，仰着头叼她的衣角。
它年级大了，眼神也浑浊了，但每次看她的眼神却还胜奶狗的真挚。
大狗仰着头，轻拽她的衣角，仿佛在说，姐姐，今天不上学了，陪我玩好不好？
阮一有点儿后悔，她到现在，才隐隐明白了它眼神里期待的是什么东西。
然而早上的她，蹲下身，轻轻摸着它的头，说，大毛别烦姐姐，放学了再陪你玩儿。
第70章 七十朵浪花（一更） ...
阮一扶着门框顾不上喘口气, 透过宠物医院的玻璃门，她能看见里面一个身形神似姜诚的人站在小房间里和医生说话。
他们身后像是一张手术台, 一旁还挂着点滴瓶。
医生低着头捏起桌上的软管，把吊瓶取下盘在一起，看上去像在收拾东西。
少女推开玻璃门一个闪身进去, 努力对两人牵了下嘴角让自己脸色看起来自然一些，望向手术台，“大毛没事吧？是挂完水了吗？我可以带……”
“它回去吗……”
后面几个字像是没刹住车蹦了出来，她看着神色凝重的姜诚, 又看了一眼一脸惋惜的医生, 最后视线还是落在了躺在台子上丝毫没有动弹的大毛身上。
大毛果然是年纪大了，连脸上本应黑白分明的毛色也在这一年渐渐发白。
阮一挪了个小板凳坐到手术台前, 从上至下轻轻地给它顺了一遍毛。
平时这时候, 它总该跳起来舔她的手心了吧。
然而它安安静静地躺着, 没有一点儿反应。
少女颤抖着手指把指尖插进它依旧顺滑的毛发, 一低头, 整张脸就埋了进去。
小姑娘带着鼻音把嗓音压得低低的，“睡着了呀……那姐姐带你回家睡觉, 好不好？”
从她收养大毛开始，医生也算鉴证了这一年多来一人一狗的感情，眼下见惯生死的他竟有些不忍, “姑娘，它年纪到了，算不得生病。走之前已经很幸福了, 几乎没有什么痛苦。”
“不会的。”少女抬起小脸，红肿的眼眶衬着惨白的肤色尤为显眼。
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大毛是在睡觉。它不会不等我的，等不到我它不会走的！它不会不告而别的！”
嘴里反反复复，始终来回念叨着那么几句。
姜诚也看不下去，揉了一把她的头顶，低声安慰了几句就出去打了个电话。
小房间里，只剩她一人。她抱着大毛哭到眼泪都干了，才慢慢缓过神来，怀里的大狗抚摸间已经失去了指尖的温度，连骨骼都越发冷硬起来。
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有灵魂的生命都是温热绵软的，她的大毛，好像真的不在了。
阮文邦赶来的时候，阮一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默默坐在椅子上双手交缠，一言不发地看着家人处理大毛的后事。
即便回了家，也是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盯了一夜，第二天谁也没强迫她去上学。干涩的眼眶直到白天拿到装着大毛犬牙和骨灰的小瓶子送到手里，才觉得又有淙淙湿意夺眶而出。
缓了一天，阮一才回到学校。
眼睛肿得像核桃，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下去的。
李朗贤满肚子怨气等着她来质问的时候，就见到了她这副鬼样子。
起初还沸腾着的怒火在前桌又毫无征兆人间蒸发了一天之后，在心里酝酿发酵，变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说生气，一想到她冷冰冰的语气说着和他没关系时，还是气的。
等整个人沉下来，又有些心慌。
本来他俩之间，就是他一步一步拼命向她靠近，他在这段关系里一直没什么安全感。只有自己足够优秀了，才可能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要不是她中途对他感情的回应，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在玩单机。
这种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却一转头发现，人家好像对他并没有上心依旧是他单方面纠缠的痛楚在过去的两天把他折磨得体无完肤。
明明之前她还曾在他面前展现过自己的热忱。
要说这一切都是她完美的演技，李朗贤是不愿意相信的。
他一直等着阮一来，跟他亲自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可她真人一来，当他把她拉到墙角，看着姑娘脸色苍白眼眶红肿，那些憋在胸口的话在喉间打了几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指节轻刮她的下眼睑，柔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在他温柔的话语下，又不自觉地倾泻而出。
阮一嘴角一瘪，又有要掉眼泪的趋势，“大毛走了……”
大毛没了？
李朗贤五指捏拳，僵硬的肩线瞬间柔软了下来，他上前一步轻轻把姑娘带入自己怀里，“别哭了，大毛年纪大了，走不动路吃不动东西，它自己也难受是不是？”
“现在它应该就无忧无虑了，你不是一直说可惜没见过大毛小奶狗时候的样子么？它现在一定又变成了又蹦又跳的小狗崽了。最后这两年在你家过得多好啊……对不对？”
道理她都懂。
就是一下子接受不了。
少女扬起下巴看他，嗓音依旧沙哑，“我知道。我就是难过。”
“我妈一声不吭就走了，大毛吭声了，可我没听懂……为什么我身边有什么好的，都会走，我就是很难受……”
李朗贤揉着她的发丝，满目心疼，全世界所有好的你都会拥有。
“李朗贤，”她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的袖口，紧张地看着他，“你不会走吧？”
他指尖微顿，缓缓摇了摇头，“我不会。”
“真的？”
抱着她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硬，在少女期待的眼神中，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我疼你。”
得到了他的保证，阮一放心了不少，一头扑进他怀里，像小猫似的蹭了蹭他的衣领，“说好了啊……”
在他面前，阮一有千百种样子，却唯独从没露过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现在这样，自己要去参加集训的事情，到底该如何开口……
李朗贤回到教室又把周淙光叫了出来，他没能当着阮一问出口的问题和说出口的话，想找个蹩脚军师参谋参谋。
“阮一和邹旭是怎么回事儿？你知道吗？”
该来的终究会来。
周淙光捏了把眉心，郑重地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你都知道了啊，哥。”
“我不知道。”他无情地把肩上的手拍了下去，“所以才来问你。”
可他不想当这个恶人啊！
周淙光欲哭无泪地收回手，来回踱了两步才开口，“朗哥，我知道你喜欢阮一，你还是放弃吧。她，唉！她都和邹旭搂搂抱抱了你还一门心思吊在她这颗树上，醒醒吧！哥！”
“搂搂抱抱？”
“是啊。全年级都知道了。有图有真相！”
“图呢？”
“图？我说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成，我给你找。”
周淙光回身进了教室，找了个有手机的同学借了就出来，一边翻着校园论坛一边嘟哝，“我就不信你看了图不扎心，真的。想不通你到底怎么回事儿，非得给自己扎两刀才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