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诚噗嗤一声笑了,晒得黝黑的肤色更显得一排牙又亮又白,大手拍了拍制服上的裤兜,“带着呢,走,和你一起去。”
步行到宠物医院只要几分钟,为了照顾看着状态不怎么好的牧羊犬,阮一把步子放得比逛街还慢。没有特意喊着它的名字,它倒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通人性得很。
到了医院费不了一顿检查,具体的检查结果约莫要到第二天才能看到,男医生掰开大狗的牙看了看,问他俩,“这狗有些年纪了吧,怎么把它搞成这样?还带着去泥潭里打滚呢啊?”
阮一看了一眼姜诚,又看看医生,觉得自己是捡到狗的人,有必要以半个主人的身份回答这个问题,“啊,我也不知道。在地铁站捡到的。”
医生摘了手套,直起腰,眼神往阮一身上一扫,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兀自开口,“那八成是嫌狗年纪大了,狗主人不要了。这种事现在可不少,动物年纪一大,花销就来了。好多人不想花这个冤枉钱就把狗丢了。”
这种事在还未成年的少女眼里简直算得上天诛地灭了,她凛了凛神,语气带着不可置信,“还有这种事?那也太王八蛋了吧?”
小姑娘人不大,一开口就是骂人王八蛋,虽然那些人确实忒不厚道,医生还是忍不住笑了,“小小年纪气性儿还不小,那这狗你打算怎么着?在没联系上原主人之前,你算半个小主人了。”
“您不给它看看腿么?”少女反问。
“嘿,看什么。这坏东西装的,腿没事儿。”他拍了拍牧羊犬的后腿,笑得更收不住了,“你看这不好好的么,在外面流浪还挺精,装可怜呢!”
没事儿就好。
阮一舒了口气,想了想今天把它带回家也不太现实,问医院借了纸笔,把它脖圈上的号码给记了下来,才对医生说,“今天能放这儿吗?明天等体检报告出来,我一起把它接走。”
“啊,对了。能给它洗个澡吗?”
医生点点头,招呼了护士来把牧羊犬带进去,又用笔敲了敲柜台上的价目表,“那你寄存费先付到明天吧,可得来接啊!”末了还加了一声“小主人。”
阮一责任感十足地点点头,“我肯定来,您放心吧!”
她一说完,一旁站得笔直的年轻人掏出钱包先付了钱。医生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制服,又转头对小姑娘说,“我可是看在这位小哥身上制服的面儿上啊。”
阮一懂,她一小姑娘不管怎么说人家也不一定信她第二天百分百会来带走大狗,毕竟这事儿怎么说,堪比接盘侠,一般人还真不愿意。蓦地捡到一条老狗,没培养过什么感情还得给他养老,多亏啊。
好在带了姜诚来,事情轻而易举就给办了。
她点点头,告别医生,和姜诚一起出了宠物医院。她来京城没几天,倒是给他添了好几次麻烦。她心里对姜诚还是充满感激的,估摸着他年龄比自己大了好几岁,摸了摸鼻梁有些不好意思地叫道,“姜诚哥,回去我把钱给你啊。”
姜诚第一次被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喊哥哥,人家又是他负责护卫的领导家的孩子,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黝黑的皮肤此刻也涨得通红。什么幺蛾子少女啊,这多么好多么乖巧的小姑娘,领导一定是对自己女儿有什么误解!
他一摸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嗳,这有什么的。下次有事儿还找我,肯定帮你!”
阮一还以为姜诚去她家有事儿,没想到陪她走到门口,她上去房间取了一趟钱下来给他,他就走了。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在地铁站那块儿,不是偶遇,他是不放心头一回自己坐地铁放学呢。
等她再次从楼上下来,是吃晚饭的时间。
阮文邦一到了京城就忙得见不着人,餐桌上只有她和爷爷两个人。
阮一吃完饭,放下筷子,主动给爷爷盛了一碗汤,犹豫着开口,“爷爷,我想养狗……”
不知道自家姑娘一会儿一个想法,怎么又想到要养狗了,老人慢悠悠咽下米饭,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又想养狗了?”
“我从小就想……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她……”
话说到这,阮爷爷就明白了,怕她继续说下去又伤心,赶忙接茬,“爷爷又没说不行,行,你喜欢什么小狗呀?爷爷找人给你买去!”
“不用,爷爷!我自己看就行了!”怕牧羊犬还没到家,爷爷就给她弄了条小狗回来,阮一拒绝道。
不过这事,其实还不算有个定数。
她想了想,晚上回到房间,写完作业把手机从抽屉里拿出来开了机。也没什么新消息,零零星星几条原先几个玩得要好的同学和朋友发了几条微信过来,她一一回了,在网上搜了一圈儿图片,然后把自己的头像改成了性感美女图。
又从兜里拿出了在宠物店记下号码的那张便签条,对着上头一个一个数字输入进搜索框,果然跳出了号码绑定的微信号,性别是男的。
阮一看了一遍儿,觉得自己的头像没问题,一琢磨还是把名字给改了,改成了【深夜想你的小甜心】,添加好友,发送。
等洗完澡出来,好友请求就被通过了。
对方还友好地发了一个“你好”加微笑脸。
这会儿她倒有些无所适从了,赶紧上网恶补了一下撩骚日常,忍着恶心在聊天框输入:你好呀,小哥哥!
对面简直是坐在手机面前等着,几乎是秒回。两人一来一去聊了起来,阮一先发制人发了张网上搜到的宠物狗图,
深夜想你的小甜心:小哥哥看我家的小狗,可爱吗?[图片.jpg]
曾先森:很可爱呢。我家也有狗,哥哥给你看看。[图片.jpg]
阮一点开大图,图片上的那条狗正是今天自己捡到的牧羊犬。她哼了一声,狗东西,果然是你。
深夜想你的小甜心:那哥哥,你家的狗狗现在在干吗呢?我想看看视频嘛!
曾先森::[难过]走丢了,看不了视频。不过哥哥可以跟你视频呀~[爱心]
阮一整个人气场都冷了下来,无视掉他后半句,追问他,
深夜想你的小甜心:走丢了不去找吗?
说着又双开,把下午那条“您好,我捡到了您的狗大毛。希望和您取得联系,把狗送回去。”再次给手机号码发送了一遍。
短信依旧没有回复,微信上的撩骚却又来了。
阮一觉得一阵恶心,也不想和他玩下去了,直接把短信记录截了个图,刷刷发到微信的聊天框里,在“对面正在输入…”这几个字切换了好几回的时候,她率先把自己编辑好的话发了出去:
【什么走丢了,我看是你自己把狗丢了吧!真他妈脸大,像你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还学着人家在网上撩骚?当条狗都不配!呸,当狗还是抬举你了!垃圾玩意儿!滚!!】
发完不等对面回复,速度拉黑。
既然是他主动把大毛丢了,那她明天就能理直气壮地去把大毛带回家,想通了这点阮一才觉得这事儿算完。
刚躺到床上,手机上收到了刚才那个号码发来的骚扰短信,满屏的国骂和问候她全家,她只扫过一眼就把短信删了顺便屏蔽了该号码。
即将收获人生中第一条狗,她心情还算不错,第二天在学校连看着李朗贤都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李朗贤也觉得纳闷,他们班一向有第一排同学顺道给整组收作业的传统,难得新来的阮同学在收到他面前的时候,只是淡淡抿着嘴,看他找了半天作业本也没怼他。
他想了想昨天放了学训练那会儿,周淙光说的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真真的摸不透!
等阮一走了,他敲了敲隔壁周淙光的课桌,“阿光,你说有人会前一天还觉得你是骨子里流坏水的那种,今天就对你和颜悦色了吗?”
周淙光45°角仰着下巴看着走廊里越走越远的纤细身影,砸吧了下嘴,“你说的是阮同学吧?那你放心,你看错了。刚才她对你的表情一如昨日的冷漠,醒醒吧,朗哥。别做梦了。”
“啧……”阮同学有没有变化他不敢确定,周淙光这人的嘴是一如既往的臭。
没有被怼的一天是风和日丽平静的一天。
放了学的阮一依然自己一人坐地铁回家,出了地铁口没有直接往家走,而是径直去了宠物医院。隔着外面的玻璃,她就看见了关在笼子里的牧羊犬,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狗脸镇定,摇动的尾巴却暴露了它内心的欢愉。
阮一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昨天的男医生也在,见她一个人来了笑着和她打招呼,随即从抽屉里拿出几页纸,递了过去,“体检报告出来了,我来给你讲讲吧。”
说着让护士把大毛给牵了出来。大毛已经洗过澡了,打了结的毛也给剃短梳洗整洁,和昨天真是云泥之别。
“我看了看他的报告,这狗得有八九岁了,你看这儿牙齿磨损情况比较严重,牙结石也不太乐观,整体反应有些迟钝。像它这样的大型犬对骨骼关节的负担也挺重的,有条件要给它补钙。然后狗年纪大了和人一样,也会有三高啊糖尿病这些慢性病,要细心照料。”
很多词都是第一次听到形容在一条狗身上,阮一心里好奇,跟着医生的手指比划从头到尾一知半解地看着大毛的报告。
“那医生,我把大毛带回去怎么养法呢?”
“原主人果然不要他了?”男医生眨眨眼,反问。
“是吧……”阮一三言两语概括了下昨天的情况,“我现在算是它的主人了吗?那人渣还有可能把它要回去吗?”
医生摇了摇头,也觉得这摆明了是遗弃,又对小姑娘一口一个人渣觉得好笑,叹了口气,“小姑娘,你得做好给它养老送终的准备啊,得花不少钱,零花钱够吗?家里人同意吗?”
阮一想了想,重重地点头,“我能养。您给教教我怎么伺候它吧。”
一人一狗走出宠物医院,阮一紧了紧手里新配的狗绳,又看了看左手一大袋子大毛的生活用品,蹲下身摸了摸大毛的头,“大毛,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狗了。”
大毛耳朵一抖,贴着小姑娘坐了下来。
姑娘站起身,又提了提脚边沉得不像话的袋子往前挪了一步,“走吧,大毛!回家!”
第8章 八朵浪花
阮一把大毛带回家这短短几步路,走得差点怀疑人生。
狗倒是不怎么操心,就是一大袋子的重物拎得她手臂发麻,换了好几个姿势,弄得自己半条胳膊和手掌上都是道道红痕。
好不容易到了大院门口,还是门口的警卫员看她一小姑娘搞得自己狼狈不堪,把她给送到了家。
她到家的时候,阮文邦也刚从车上下来,见自己女儿手里牵着一条大狗,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了过来,这就是今天姜小同志汇报的事情吧。回家路上一个劲的在他耳边夸他家女儿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是为了这事儿啊。
他也知道阮一喜欢小动物,之前是不能养,现在让她养条狗放松放松也行。
父女俩对上一眼,阮文邦什么也没说,阮一也不想主动开口,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地往里走。一进门,大毛慢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天气正好,太阳下山以后就没有那么热了,它停在院子里,就跟回了自己家似的轻车熟路靠着花坛边前腿一曲,懒洋洋地侧卧了下来。
老人家刚去隔壁下了棋回来,见到一条大狗在院子里卧着,吓了一跳,转向蹲在墙角拾掇狗盆的阮一,“一一啊?你说的要养狗,是这条?怎么看着年纪都大了?”
阮一背朝着门厅兀自点了点头,“没人要它,我捡回来的。看着挺可怜的。”
昨天刚答应了孙女可以养狗,今天她就把狗带回来了,阮爷爷也不好再说什么,还是宠着她,“行吧。白天你上学去了,我带它在大院里溜达溜达。”
少女一听开心了,挑了个屋檐下避光的地方放下狗盆,柔柔地对狗说,“大毛,白天你就跟着爷爷混吧!叫爷爷。”
八九岁的大型犬也算是花甲年纪了,抬眼皮看了一眼少女,又看看她喊的爷爷,垂下眼睑继续睡起觉来。
原本祖孙三代的家,也就三个人,算不上热闹,三人间的代沟还横跨了半个世纪。阮一低头看了看手表,今天这个日子,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大毛。
白天不在家的时候,有爷爷照顾大毛,她也就放心了。
……
隔天刚到班级坐下,高远就来通知她,说可以去领校服了。阮一点头答应,后边的吴许萌戳了戳她后背,憋着一股子笑,“最迟不过下周一,你也要穿校服了哈哈哈哈…你可不知道这几天老刘盯着你的背啊,那眼神,忧愁又绝望,都快把自己愁得更秃了!”
阮一抿嘴,想到了前天晚上收到的信息,其中就有还留在南边的表弟发来的慰问消息。
表弟江让,比她小一岁,是个脑回路清奇的神奇人物,经常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临她北上之前,在姑姑家吃饭,江让送了她几件衣服,件件白T,上头的字五花八门。
他勾着她肩膀笑得一脸奸诈,“一一姐,听我的,包没错。去了新学校要是想把一些麻烦事儿扼杀在摇篮里,就穿我送的这几件衣服,开过光的。绝对没人敢惹你!”
她接过衣服随手翻了翻,皱眉不说话。
江让拍了拍她肩膀,怂恿道,“你看,咱俩在一个校区的时候,有什么麻烦事还不是靠我帮你解决,你这次过去了一个人,山高皇帝远的,我怎么帮你呀!你得率先塑造一下那种,别惹我我炸天的那种形象,懂吧?”
江让说完还特意把一头凌乱的碎发往脑袋尖推了个造型,极力塑造自己杀马特的形象。
这句话说得有半句的理,那时候她高一,江让初三,初中部高中部合并在一个校区。阮一从小就不缺追她的人,几乎都是江让出面帮她搞定的,他这么一说,阮一也觉得有点道理。千里迢迢带来了他送的衣服,也像他说的那样天天穿在了身上。
第一天是“丧”。
第二天穿了件“囧”。
今天是第三天,后背上一个加粗的草书,“衰”。
然而她这个吊炸天的形象塑造得成不成功她不知道,从吴许萌的语气里,她倒是听出了自己逗逼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