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鸾今天穿去哪里呀——荔箫
时间:2019-07-15 09:22:57

  他想走得体面一点。
  虞谣定定地看着他,从他的神色中慢慢感受到了,他跟她说这些用了多大的勇气。
  他完全可以不告诉她的。明哲保身,是皇宫里的生存之道。
  可他还是说出来了。
  虞谣泪意上涌,觉得眼睛鼻子都酸酸涩涩的,站起身哭唧唧地抱他。
  这突然而然的投怀送抱把席初搞懵了。
  他半晌没有一点反应,终于试探着出声:“陛下?”
  面前一声抽噎,接着扬音:“来人!”
  被屏退的宫人们应声入殿,女皇眼睛红红地看过去:“去传话,今天免朝了。”
  “陛下?”席初的声音惊讶又迷茫。
  虞谣把脸埋回他怀里,哽咽着不再说话。
  她还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过完一辈子,一次又一次地上朝。
  所以现在,她想任性一次。
  任性地为他免一回朝,在他为她用尽了勇气的这一天里,好好地跟他待在一起。
  她不能这个时候扔下他,让他独自忐忑不安。
  每个人都有渴望陪伴的时候,而她已经欠他很多次了。
  她抱着他很投入地哭了半晌,他小心地搂一搂她:“陛下是不是想问问细由?”
  但她坚定摇头:“不!”
  席初噤声,她挂满泪痕的小脸抬起来:“那些我们可以晚点再说。你先补觉,我陪着你。”
  席初:“?”
  他困惑不解地看她,心中倒是放松了。
  她眼圈红红地推他去床上,看着他边一脸费解地打量她边脱去外衣。
  等他躺下来,她便也躺下,耍赖似的往他身上一缠:“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席初失笑,心说这哪睡得着?
  过不多时,他却真的睡着了。
  一整夜的凝神思量太磨人,他不仅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她竟然没怪他。
  梦里他想,她的温柔可能真的是真的呢?
  他就要沦陷了。
  虞谣平复下心身后便不再这样“缠”他了,收回手脚乖乖侧躺着,让他好好睡。
  她仔仔细细地看他,他睡容平静,呼吸安稳。脑海里很多久远的记忆突然浮上来,他无数安睡的样子都和眼前的面容重合,从孩提到少年,再在某一个年月戛然而止。
  ——在她的后宫充裕之后,她就没再这样看着他过了。
  为什么呢?虞谣这样自问过很多次,但大多时候都是唏嘘慨叹,这一次,她却鬼使神差地细思了起来。
  她便逐渐摸索到了自己心态转变的整个过程,其实也没有很复杂,一言以蔽之,就是万人之上的生活让她慢慢看不清谁真的对她好了。
  每个人都顺着她哄着她。为了侍奉她而进后宫的男人们,自会绞尽脑汁地让她称心如意。相比之下,这个一直陪伴她长大的人,更真实了些,也就更直白了些。
  他会在她流连后宫的时候直言不妥,甚至直接出手压制那些纠缠她太过的后宫男眷。
  在记忆中,她因此而有所收敛,现下的政治清明也与此不无关系。但她当时对他却在一步步生厌。
  每个人都对她毕恭毕敬,他的不驯显得那么不合群。
  忠言逆耳利于行。
  这句她在书上读过无数遍的话,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所以,元君的事看起来是一切变故的开始,但其实早在那之前,她就已经厌弃他了。
  如果她肯好好听他说话,他大概也不会那样孤注一掷。
  可她明明不该那样讨厌他啊。要讨好她有什么难,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没有一味地讨好,不过是因为他想让她当个好皇帝而已。
  席初这一觉一直睡过了晌午,醒来的时候,虞谣正靠在旁边看折子。
  看到他醒,她把折子放下了:“饿吗?”她问。
  他睡着之后她饿得不行,就不厚道地先自己用了个膳。他一觉睡到这会儿,可什么都没吃。
  “还好。”席初坐起来,觉得脑袋一侧有点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
  然后他就僵住了。
  虞谣似笑非笑地等着他的反应,少顷,他一分分扭过头来,神情十分古怪:“想不到陛下还记这个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虞谣一秒笑崩。她本来没想捉弄他,但翻找记忆发现他竟然曾经这样恶作剧过,感觉实在奇妙,就手贱地玩了起来。
  席初窘迫不已,抬手去拽那缕不用看都知道出现在他头上一定很奇怪的麻花,虞谣又忙扑过去,边笑边帮他拆:“我来我来,你别乱拽,会打结的!”
  他努力地绷了一绷,还是扑哧笑了。
  笑音一出他便别头伏向墙壁,脸埋在臂弯里,好像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虞谣惊奇地探头瞅瞅:
  笑啦?
  抛开那些本不属于她的记忆不算,她穿越过来后,都没见过他真正笑过。
  又往前探一探,她凑过去,在他额角上亲了一下!
  席初猝然抬头,脸都红了:“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你偷亲我好多次,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啊!”虞谣把这件事挑了出来。
  这一个多月里,他都常常在一起睡觉的时候偷偷亲她,小心又克制。她早就get到了他这种隐忍的爱意,只是隔着他的提防,也不好做出回应。
  现在,很多事都可以慢慢挑明了。
 
 
第46章 温润如玉是席初(7)
  之前的近一个月, 两个人已一起用了很多次膳, 但这回, 席初才是真正轻松下来了。
  好像连饭量都变好了些, 虞谣放下筷子时, 他刚又夹起一颗炸丸子, 一时左右为难。
  宫里有明确规定,席上地位最尊者不放筷子, 大家就都不能放, 凑合吃几根凉菜丝意思意思也要继续吃;地位最尊者放了筷子, 大家就都不能吃了。
  虞谣无所谓地托腮看着他:“没事吃吧,我早上用了一顿,你什么也没吃。”
  席初一哂,便继续吃起来,把碗里的饭搭着菜吃完了, 又喝了点汤,才安然停下。
  两人各自漱了口, 回到寝殿, 他对今日的情形还是有点不解,便问虞谣:“陛下究竟为什么免朝?”
  虞谣诚恳地望着他:“你惨到我了。”
  席初:“啊?”
  她心情复杂地站在他面前, 眼帘低垂:“我就是觉得……你好苦啊!几句话而已,你又辗转反侧一整夜没睡, 都是我让你这样提心吊胆。”
  她说着又忍不住地伸手抱他,心中揶揄他怕不是有什么魔力,让她总想抱一抱。
  侧颊贴到他胸口的时候, 他正一声低笑:“陛下能这样想,之前的苦也就不算苦了。”
  “才不是。”虞谣在他胸口蹭着,“我不该那样对你的。”
  他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到他抿着笑正出神。那笑意虽浅,却浸至眼底,晌午明亮的阳光渡在他鸦翅般的睫毛上,衬出一股宁静祥和的气质。
  虞谣抽抽鼻子,小声又道:“对不起。”
  他的手在她后背顺着,俯首轻轻吻她:“不说这个了。”
  此时此刻,他愿意相信曾经的种种痛苦都会过去,愿意相信她的回心转意是真的。
  “当前还债率,归零。”
  虞谣重重吁气。
  这是她经历的第三个世界,从还债率来说,也是最跌宕起伏的一个。
  他们三个都不一样。宋暨像火,即便曾被压抑冰下,但一朝破冰,就热烈地将她完全包裹;霍凌像水,也如春风,始终温温和和地爱着她,给她安全,给她信任,让她无可担忧。
  但席初,像一根华美的刺,刺在她心里,让她想他的时候,心里总是觉得疼。
  哪怕只是想想还债率也是这样。
  昨天,还债率还是-15%,今天就归零了。
  其实他所乞求的,不过就是风暴夺走一切后的一个安身之所,一点点安全感。
  她并不觉得在造成过那么多伤害之后这样说了几句话的自己能有多么可信,只是他愿意选择相信她罢了。
  如若她在骗他呢?如若她日后翻脸呢?
  他怎会想不到,只是孤注一掷地信了她而已。
  坐到桌边,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平和地谈起了那件令他们都痛不欲生的事。
  时光转回两年多前,虞谣那时十七岁,席初与元君卫玖都是二十。
  虞谣第一次有了身孕,对整个皇宫乃至朝堂都是大事。
  女皇有孕与男权皇朝里嫔妃有孕有本质区别。虽然同样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但说句不客气的话,站在大局角度,一个嫔妃死去、甚至母子俱损,都不会对朝堂有太多影响。
  可若女皇因此命殒,却很有可能引起改朝换代的大祸。
  大熙皇朝延绵二百余年,这方面的规则一点点完善。不仅是生产方面的医疗技术进步很大,应对突发状况的“紧急预案”也有很多。
  比如,宫中早已规定,女皇若已有皇女,在下次临产前一定要定下储君,以防难产而亡,皇权旁落;若是首次生产,则要从宗亲中选一人密立为储,一旦出现变故,总要有人治国理政,同时既是密立,也可避免此人知道自己有望掌权,出手弑君。
  首次生产假若真出了事,孩子却存活,亦有不同的规定。
  如是男孩,无法继位,皇权依旧只好交给先前定立的储君;但如是女孩,则立储密诏无效,朝中众臣与孩子的父亲会辅佐新君继位。孩子夭折,密诏才会重新生效。
  虞谣得知自己有孕的时候,也按规矩安排好了这一切事宜。然后便沉浸在幸福之中,日日期待着孩子的降生。
  那时候,在情爱之事上,她当真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姑娘。
  她喜欢元君,便觉得元君待她也是真心的。贵君曾说元君“巧言令色”,被她呵斥,她反觉得贵君善妒。
  端午那天,她差不多怀孕满四个月。
  那天她要率众出宫祈福,元君告假说身子不适,要在宫中歇息,她点了头,心里却有些失落。
  出宫祈福这种事,多有浪漫美好的情愫含在其中。她有着孕,自然希望元君陪她。
  席初看出她的情绪,原都已出了宫门了,还是决定策马回宫,劝一劝元君。
  这一去,却刚好撞上一出惊天阴谋。
  许是因为众人都已离宫,又许是虞谣对元君实在足够信任,他放低了防心。席初走进他宫里时,殿中众人皆备屏退也就罢了,院子里竟也没留个人值守。
  席初便径直走了进去,穿过大殿,看到寝殿的大门关着。
  他抬手要叩门,却听里面传出元君的声音:“依我看不必。按着规矩,陛下原也至多只喂养三天意思意思,宫中乳母又挑得严,当真不差她这三天哺育。还是赶紧做干净为好,免得夜长梦多。”
  不祥的直觉令席初停住了叩门的手,继续听下去,血都一分分凉透。
  元君在与身边的近侍商议,如女皇诞下的是名皇女,如何去母留女。
  这是整个卫家都在一起谋划的大事。一旦事成,元君顺理成章地垂帘听政,大权将握在卫家手里。
  再往下听,他们甚至还有更大不敬的打算。
  ——卫家正在考虑,如若诞下的是个男孩,是否要偷梁换柱,弄个刚诞生的女婴出来。
  他们谋划的只有权力,可虞谣还沉浸在幸福里,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席初惊得双腿发麻,险些摔倒,匆忙扶住墙壁。
  屋里因此而听到了动静,低声一喝:“谁?!”
  片刻的安寂后,他重新有了力气,推门走进寝殿。
  卫玖惊然起身:“贵君?”
  而后,在他还在判断他是否听到了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剑架上的剑。
  “贵君你……干什么!放下!”卫玖外强中干地喝他,他却悍然拔剑,干脆利索地一剑刺去。
  卫家是言情书网,府中女子尚无人习武,男孩更不会去碰刀剑;不像他,家道中落,规矩松散,后来虽进了宫,但得女皇信重,想学剑便就学了。
  是以卫玖根本连躲闪都来不及,利刃刺穿身体的声音噗地一响,接着便是淋漓而下的鲜血。
  这样一剑刺过去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席初后来也曾不停地回忆。
  年轻气盛是有的,如果不是热血上头,他不会这样冲动;愤怒和害怕是有的,他不敢想象虞谣因此丧命。
  但嫉妒,大约也是有的。
  虞谣把一切的爱意都给了元君,他却这样骗她,连她的命都要骗走。
  在之后的两年多里,她给他定下了“嫉妒成性”的罪名,各种折磨又接连不断,他便开始慢慢说服自己,那样做主要就是因为嫉妒。
  这样自我麻醉之后,痛苦会稍微减轻一点,因为他在告诉自己:你活该。
  但当时,分明不是这样的。
  如果只是嫉妒,在元君死后,他至少会有短暂的快意。可事实上,他连一丝的畅快都没用过。
  他首先想到的是,他杀了她最爱的人。
  宫里顿时陷入混乱,正在祈福路上的女皇也匆匆赶回。她动了胎气,却依旧强撑着去看元君。
  他也因此见到了她,那时他的手上还满是元君的血。
  她疯一般地跟他动了手。她虽不是个很娇小的姑娘,他想制住她也并不难,可他却连躲闪一下的心没有,被她打到鼻青脸肿。
  最后她扼住他的喉咙,咬牙切齿地告诉他:“这件事,我们没完。”
  他原本以为,她这样出了气后,至少能听他说说原因,可她再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他在之后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费尽心思地想见她、也试过托别人帮他带话,无一例外都被她拒之门外。
  可他只是想告诉她,这孩子不能生。
  卫家不会因为元君死去就放弃夺权。
  孩子一降生,她就死定了。
  但他没有太多时间一直这样尽力下去。
  她的身孕已经四个多月,愈过五个月再小产,极易母子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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