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既然相恋有了孩子,那你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亲密无间。依据你个人的了解,任意跟她继母的关系如何?”
姜智豪:“任意在我面前很少提及她继母的事情,但凡提及,都是不高兴或者伤心的情况下,我不了解她和继母继妹之间具体的相处情况,但我至少知道,她们的关系很差,非常差。”
“有什么依据吗?”
“她曾经跟我说过,到老了不必我管她继母或者继妹的事情,她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她们。离开她们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她还说,她将来只要有了孩子,就永远不会离开他。因为有后妈就会有后爸。再苦再累,孩子一定要跟在亲生妈妈的身边。”
律师点头,走向法官:“好的,以上是我们的证人证言。”
听众席上已经嘘声一片,大家对车祸前任意的生活状态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
凶恶的后妈,蛮不讲理的继妹,一味爱护妻子的父亲。
任意生活很苦。
一场车祸,她面目全非加上失忆已经很惨,但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却是更悲惨的事情。
任生兵的心脏像是受到了重锤的击打,虚弱无力地坐在那里,面容白了黑,黑了白,人像傻了一般。
律师最后总结陈词的时候说道:“这几年,不光汪郁的骨灰没办法回归故里,就连任意女士也经受了生活无尽的折磨。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她带着孩子来到C市,请大家想像一下,她余生会是什么样子的?她会一直以别人的名字活着,工作、生活、养大儿子。而她挚爱的男人同样生活在伤心和悲痛之中。潮流服饰的姜总这么多年不找女朋友,感情一片空白。小文女士思及任意这个好朋友,泪水满脸。这个世界因为袁丹果女士的一己私利导致了如此错位的结果,希望法律给予严惩。”
律师说完,底下掌声经久不息。
王律师的总结陈词很苍白,在对方强大的证言证词以及相关证据下,他失去了招架之力。
仓促陈词之后,法庭稍事休息。
一刻钟之后,法庭当众宣判,袁丹果因盗窃骨灰罪获刑三年,立即执行。
第74章
法庭宣判之后,王律师神色沮丧地走到任生兵面前, 很抱歉地说道:“任总, 你们输了。”
对方有强有力的人证、物证, 结果是毋庸置疑的。
任生兵表情愕然, 他眼睛无神地看着袁丹果被人带走而没有上前。
他说不出话, 也不知道说什么。
人生在这一刻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不光是妻子三年牢狱之灾,更多的是,任意。
今天的任意令他非常陌生,她那张脸本来就够令他陌生的了, 但她今天的所做所为更是出乎意料。
完全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他耳朵听到的,都是非常陌生的事情。
王律师再次问道:“任总, 您看,您需要上诉吗?”
愕然的任生兵这才回过神,他没有马上答复王律师,而是迟疑一下说道:“容我再考虑一下。”
任意和任生兵隔着十几个人的座位,她面对结果, 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兴奋, 而是遥遥看着任生兵。
一旁的姜智豪轻轻拥住了她, “你做得很棒, 很棒。”
任意把头挨在他的肩头,“我爸对我,会很失望的。”
“不会的,他会理解你的。”姜智豪手掌轻轻摩挲了她的背,安抚她。
在他怀里待了几秒, 任意抬起头,慢慢走至任生兵面前。
这个受了打击的男人,此刻的表情还是茫然而找不到方向的。
他的大脑里已是炸雷滚滚,已然分不清东西南北。
“爸!”任意轻声唤他。
任生兵眼球动了动,这才望向任意,他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无从开口。
远处的任真在低头抹眼泪,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冲了过来。
她口不择言的谩骂任意,用她知道的所有恶毒语言开骂。
“任意,你这个混账王八蛋,我妈待你再不好,你也不能这样陷害她,你知道的,她并没有偷骨灰,没偷,绝对没偷。”
任意淡淡扫向她,声音很低但很有力地说道:“偷没偷,你去跟法官说吧。我只知道,你们想让我死。”
“死”这个字猛然惊醒了任生兵,他瞪大眼睛看向任意,声音颤颤地问,“任意,你在说什么?”
他到现在都难以相信,他自己深爱的女人会伤害自己的女儿,他嘴唇哆嗦着问:“任意,小文刚才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吗?你妈妈,真的不喜欢你?可在我眼里,她待你和真真一直都是一样的啊。你有的东西小真有,小真有的东西也会让你有。”
后妈难当,任生兵觉得做到如此已经足够了。
任意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很抱歉,爸,我失忆了,往事一概不知。后妈待我好与坏,我现在也无从得知。”
任真来劲了,她用手直指任意:“对,你失忆了,你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人,成天在这里胡言乱语,把有的说成没的,把白的说成黑的。”看到任意身后的姜智豪,她怒视着他,“还有你,姜智豪,你是非不分,跟她搅在一起陷害我的妈妈,造成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任意也想跟父亲好好谈谈,但现在这个局面,属实谈不下去了。
“爸,改天我再去看你。”任意转身,跟姜智豪并肩离开了法庭。
姜智豪启动车子的时候,轻声劝她,“伯父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真相,你不要怪他。当年你亲口跟我说,你爸很爱你的继母。你因为爱父亲所以容忍了一切。不要把错误全归咎到他一个人的身上。”
任意眼神睨向他:“这么说,我错了?”
她口气冷冰冰的,全然没有平常的温柔之态。
姜智豪愣了愣,“没有,你没错。”
任意扭头看向车窗外,不再说话。
车子里的气压瞬间降了下来。
车子行至半路,任意忽然说道:“我要下车。”
正在开车的姜智豪愣了愣,“你要去哪里?”他眼神扫向前方,找寻合适的停车点。
“你只管找最近的地方停车。”任意面无表情地说道。
车子缓缓停至路边,任意唰地拉开车门下车,关车门的时候,她说道:“我去看下饮料的销量。”
算是简单给了他一个交待。
坐在车里的姜智豪,面色茫然地看着任意下车后在路上随意拦了辆出租车,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想了想,马上给任意打电话。
但任意的电话竟然关机了。
姜智豪觉出不对,忙给程不雷打电话。
“若是你们经理跟你联系,你给我回个电话。”
程不雷痛快答应了:“好的,我在跟客户签单子,一见到我们经理,我立马跟您联系。”
“悄悄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程不雷懵了下,“为啥要悄悄的?”
“她心情不太好,我担心她。”
姜智豪这么一说程不雷就理解了,他“哦哦”两声,“好的,好的,没问题。”
撂下电话的程不雷对客户尴尬地笑了笑,“我现在是双面间谍。”
背着任意跟姜智豪汇报工作,可是有背叛的嫌疑。
任意上了出租车之后,打开车窗,任徐徐微风拂到自己脸上。
看到父亲茫然而无措的样子,她的心里莫名的难受。
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袁丹果听到宣判结果的时候,脸上颜色是灰败而难看的。
她清晰地看到袁丹果的身体踉跄了两下,那一刻,她心里涌起一股非常痛快的愉悦感。
但那股愉悦感在看到父亲之后便消失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伤害父亲的基础上。
她明知父亲会伤心会难过,明知父亲很爱那个女人,她还是一意孤行地这样做了。
在面对父亲的一刹那,她内心有股特别彷徨的感觉。
仿佛自己做错了一般。
她不在意任真张牙舞爪的样子,任真再嚣张,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
说到底,任真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不分对错地往前闯,身后永远有一个帮她摆平一切的母亲。
而她没有,她做错任何事情,都会得到加倍地惩罚和嘲讽。
就在刚刚,一向温柔有加的姜智豪竟然说父亲没有错。
可如果父亲没错,自己没错,那是谁错了?
袁丹果和任真对于他们父女来说,不过是外人而已。
如果没有父亲把她们带进家门,给她们无尽的宠爱和关心,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步吗?
司机问她:“请问您到哪里?”
任意一上车就说往前开就行,可司机已经开过了六个红绿灯,不知道任意倒底往哪走。
任意瞥了眼车窗外,“到前面的小区门口停下吧。”
下了车,任意边打电话边往里走。
“小文,你在哪里,我到你家门口了。”
小文正在泡制咖啡,“我就在家,你快来吧。”
“会不会不方便?我想在你家过夜,可以吧?”任意迟疑地问道。
“方便,太方便了。我们家那位今晚正好出差。”小文眉飞色舞地说道。
放下电话,小文飞快给自己家那位发了条短信:今晚闺蜜驾到,你别回来了。
一会儿之后收到一个悲伤的表情,接着进来几个字:你们好好玩,有事随时打电话。
小文开心地笑了,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任意张开双手,毫不见外地扑进了小文的怀抱。
小文没有准备,被她这一扑身子往后连着倒退了几步才轻轻抱住了她。
“是不是有些难受?”小文安抚她,“我就知道你内心太善良了。”
任意直起身,慢慢走至沙发跟前,盘腿坐了上去。
“只要我不追究,袁丹果本可以没事的。”她神色复杂,“毕竟我爸非常爱她,我伤害了他最爱的女人,你说,我们父女之间,是不是裂开了一条不能愈合的鸿沟?”
小文将刚泡好的咖啡倒了一杯放到任意面前的茶几上。
“先喝点儿咖啡。”
小文同样脱了鞋子,坐到她的旁边:“事情已经这样,你就不要纠结了。你后妈是罪有应得。放过你那飞扬跋扈的妹妹,已经算是仁慈之举了。”
到派出所举报的时候,其实是可以将任真和袁丹果绑到一起,一起控告的。
但任意犹豫之后,还是将任真的名字划了下来。
她不想把事情做绝。
“你后妈人挺坏的,她人虽然在狱中,但也保不齐会花钱请人做什么手脚,你最近还是注意着点儿好。”小文劝慰道。
她是比较了解袁丹果的,此人表面温和无害,实则坏到了骨子里。
“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样?”任意拿起咖啡杯子,轻轻抿了口,“难不成找人杀了我?”
小文“切”了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提早防范着点儿总是好的。”她轻声提醒任意,“你可是有儿子的人,睿睿那边也要注意着点儿。”
提到睿睿,任意的眼神亮了下,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婆婆打电话。
“任意啊,你在哪里?”电话一通,周翡芸就焦急地问道。
她这一问,把任意都问愣了,“妈,怎么了?”
“智豪到处打电话找你,说是只要你有信了一定告诉他一声。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智豪有错,你回来告诉我,我帮你训他,千万别藏着掖着。”
任意咬唇,姜智豪这个大嘴王,她还没说什么呢,他就恨不能昭告天下自己跟他闹别扭了。
可这算闹别扭吗?
任意笑着回答:“妈,没事,就是刚才手机没电了,我跟小文在一起。”
她把电话递给小文,用眼神示意她。
小文蒙蒙地接过手机:“让我接电话?”
任意用唇形说道:“我婆婆。”
小文明白过来,用手拍着胸口:“伯母好,我是小文,任意在我家,我们俩在一起聊天呢。”
“小文你好啊,我们家任意就交给你了,有空到家里来玩。一直听智豪说你是任意的好朋友,我一直想见见你。可我这身体吧,不由人,不方便出去,要见的话,只能麻烦你到家里来了。”
小文毕恭毕敬的,“伯母,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好容易通完电话,小文边擦汗边将手机放回茶几上,“你可真行,净给我高难度的工作干。”
“怎么,我婆婆凶么,跟她通个电话这么有压力?”
“就是不凶才有压力,”小文拭完头上的汗,将纸巾扔到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我一听你婆婆那温柔大方的声音,吓得汗水直冒,压力颇大。”
任意歪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小文盯着开心的任意,轻声问:“你这是离家出走?”
不跟姜智豪联系,让婆婆跟着担心,这不就是典型的离家出走、闹脾气?
任意笑得眼泪快出来了,她伸出小指,用指尖轻轻蹭拭自己的眼角,“瞎说什么呢,我就是想来陪陪你。”
“好,我特别喜欢美女式的全陪模式。”小文乐哈哈地站起来,“我去切水果,咱们边吃边聊。”
小文洗了一大盘子的水果,拿到客厅,找出一个削水果的菜板,慢悠悠地削皮切块,“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不把任真一块给告了?我一看她嚣张那个样儿我就来气。你爸养着她们俩,她们还来劲了。”
“我现在不记得自己对她们是怎么样的感情,所以不想做绝了。”任意手指在自己小腿上轻轻摩挲着,“我现在特别希望自己能恢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