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干脆摘下眼镜,闭上眼睛假寐。那双修长的腿,裹在质料上乘的西裤里,有些丝丝滑滑的质感。
而那件黑大衣,随意地搁在沙发边缘,左肩往下,有些湿了。
他长得实在好看,无可挑剔的那种英俊,冷冰冰的,有点高高在上的清傲,肩膀很宽,窄腰劲瘦,更显风情。
南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喝多了,闭了闭眼睛。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傅时卿睁开眼睛,多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南夏涨红了脸:“没。”
灯光里,女孩的头发都淋湿了,有几绺黏在巴掌大小的脸上,头发乌黑,脸颊雪一样白,显得颇为狼狈。
可能是酒劲还没散,也可能是紧张,她的脸颊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晕红,艳若桃李,叫人目眩。
被他这么看着,她更加拘谨,下意识缩了缩脚。
傅时卿起身,弯腰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南夏双手捧着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啜着。喝完后,她感觉胃里暖暖的,舒服多了,伸手又去拿水壶。
傅时卿正巧这时也伸手去够,她避之不及,只觉得手背一温,抬眼望去,他宽阔的手掌已经压在了她白嫩嫩的小手上,登时脸色涨红,窘迫极了。
傅时卿看她一眼。
南夏忙不迭抽回了手:“对不起。”
他难得笑了一声:“对不起什么?”
他笑得她耳热,南夏鼓起勇气看他一眼,目光,就这么移不开了。冷冰冰的镜片下,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当真是风流无限。
不板着脸的时候,好像还是挺平易近人的。不过,南夏知道他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与这清浅的微笑对比下,是他养父这几天焦头烂额的神情。
比如,在家里咒骂,说他不顾念叔侄情谊,心里只有利益,要对他赶尽杀绝,云云云云……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傅时卿问她。
“没,没……”
这酒后劲儿大,她身体里像有一把火,很是焦躁不安,被他一瞧,又有些冷,有点畏惧,可畏惧过后,反倒生出更多的叛逆。
这把火,就烧得更旺了。
南夏知道,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保不准她会干出什么。别看这位现在笑眯眯的,她真要冒犯到他了,指不定他下一秒就翻脸,让人把她大卸八块扔进鱼塘里喂鱼。
傅湛他妈这老家,别的不多,就鱼塘多。
想到这里,南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雪。关不上门的屋子,暖气收不住,南夏冷得打了个喷嚏。
傅时卿开了脚边的暖炉,示意她过来点儿:“你坐那么远干嘛?”
南夏迟疑着移过去。他身上有暖意,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还有一种,很好闻的男士香水味,很淡很淡,在她鼻息间萦绕不去……
南夏陡然一怔,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靠到他身上了。她刚想要逃离,他一双坚固的手猛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南夏就这么躺到了他的大腿上。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他的手指摩挲她的嘴唇,“一年?两年?”
南夏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是愣愣望着他,说不出话。
印象里,有一次,她跟凌仲华上他家里来,也是这样的下雪天,院子里白色的一片。傅明山跟他母亲吵架,谭蕴华出来,帮着傅时卿的母亲一起骂他,说他没半点儿良心……
南夏意识模模糊糊的,思绪飘得有点儿远。
傅明山在外面情人很多,谭蕴华倒是无所谓,但是,她曾对媒体提起过,说傅时卿的母亲是她最喜欢的,有文化、有礼貌,也本分,不像他其他那些狐狸精。
她感觉身体很热,有些潮湿难耐,被触碰反而很舒服,有一种丝丝凉凉的舒爽,后来,一路失守,溃不成军,像是在海浪中颠簸的小舟,似乎想反抗又不想反抗,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她都不相信,那些羞人的声音是从自己嘴里溢出的。
楼下的麻将声、吵闹声、说笑声,好像在耳边更加清晰了,她紧张地绷起来,白嫩嫩的小脚趾像虾子一样蜷缩起来。
分明是下雪天,屋子里却意外地暖起来。结束后,沙发上都是狼藉,南夏整了整毛衣,下地去找她的裤子。
一双手伸过来,递给她。
南夏接过来,迟疑地别开头,跟他说谢谢。
傅时卿扣上皮带,笑了一下:“谢什么?”
南夏抿了抿唇,眉眼弯弯的,不笑也像是在笑,跟小时候一样,可怜可爱。他捏了一下她的脸。
南夏没料到他会如此,脸色有些烫人,想起刚才的荒唐事,这下子,酒完全醒了,整个脑袋都蒙蒙的。
她坐在地上,现在都觉得腿心酸胀,还有说不出的痛,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算了。
“地上冷。”傅时卿把她打横抱起,放到了沙发里。这个小姑娘是真的瘦,抱在手里好像没有重量似的,尤其是那一截纤细的腰肢,好像稍稍用力就会折断。
傅时卿说:“你是还在上学吧?”
“嗯。”她有些赌气地说,咬牙,瞪了他一眼,“我还是个学生!”
禽兽啊!
但真要计较起来,好像是她先贴到人家身上的,也不能怪他。南夏捂住脸,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要回家。”
“好好好,回家回家。”傅时卿笑道,有种宠溺的宽容。
南夏吃瘪,彻底泄了气。
她这种小孩子乖戾的刁难,让他连生气都做不到。
这时,婶婶端着醒酒汤上来,还没上楼,声音就传来了:“怎么你们在楼上呆那么久?这汤都快凉了。”
南夏一屁股坐回去,眼角的余光瞥见裤脚的白色,脸色一红,忙扯了摊子盖住。
他倒是气定神闲,叠着腿儿端坐在沙发里看报纸,婶婶上来了,跟她笑一笑,起身接了那碗,说声谢谢。
傅湛的婶婶有点受宠若惊,半晌,皱起眉,咦了一声:“你们这屋里,怎么有股子怪味啊?”
南夏的脸,这下子是完全涨红了。她终于明白,她这是干了什么糊涂事。
第3章 半年后
往事不堪回首,那天回去后,南夏提都没提这事儿。
转眼,半年就过去了。
到了大三,影视学院的课程松了不少,加上毕业在即,学校也不大管学生外出接戏。南夏跟徐晓慧一合计,去横店做了一段时间的横漂。
后来,政府出资,荆山影视城建成,她们就干脆留在了本地做群演。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在这儿遇到了傅湛。
彼时,她正演完一个宫女的龙套角色,脸上妆还没卸,和一帮群演挤在一起,坐在仿秦王宫的汉白玉石阶上,埋头啃一盒盒饭。
身上这套戏服,是在几千件宫女服里扒拉出来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加上她刚刚拍完一场常掴戏,发髻散乱,唇角还黏着片菜叶,模样滑稽。
傅湛送走场务和工作人员后,见四下没人,皱着眉把她拉到了幕后:“你跟我说有活干,就是跑这儿来当群演?”
南夏眨巴了两下眼睛,用力咽下嘴里的一大口饭,讪讪道:“群演也是活呀。都是同行,难道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话是这么说,但这都是明星艹人设时在镜头前对记者说的,心里面,有哪个沙雕会觉得男一号跟龙套是一样的?
别的不说,他演一集电视剧50万打底,群演呢?一天三百块顶天了。
傅湛脸色不好看,语气难得有些严厉:“堂堂海城影视学院科班出身,我傅湛的妹妹,竟然跑这儿来演宫女?就算要历练,也不是接这种角色。”
南夏觉得,他纯属杞人忧天。
别说她就是个大三学生,趁着课余时间出来赚个外快,就算出道了,演个龙套怎么了?去年戛纳封帝大满贯的周影帝,早年出道时还跑了七八年龙套呢。
看出她的不情愿,傅湛语气放缓了些,说:“我刚接了《轩辕》,你要是实在没戏,我帮你引荐一下,别的不说,演个女四女五还是没问题的。赶紧的,收拾东西回家,别给我在这儿丢人现眼。”
“《轩辕》?王导那部仙侠电影?”南夏的眼睛亮了。
傅湛说:“还有哪部?王导什么人,谁敢在这当口蹭他热度?这可是今年要拿奖的作品。”
王导指的就是王家强,京圈有名的“泰山北斗”,不过他是导演电视剧起家,在电影圈没什么建树,这两年,有意向电影圈发展。
他之前导演的两部现代文艺片都扑了,业内不大看好,沉寂两年后,改变了风格,筹划了这部仙侠电影。
谁也不知道他这次拍的这部电影能不能爆,不过,根据以往的成绩,实在够呛。成名的影帝影后对此并不热衷,都借口推脱了,在制片人的劝说下,王家强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当红偶像傅湛出演男一号。
傅湛也是海城影视学院毕业的,科班出身,演技还算不错,加上一张即使在娱乐圈都十分出众的脸,大二就出道演了男主。凡是他出演的电视剧和电影,无一例外都获得了好评,票房也是大卖,毕业后,星途一片坦荡。
今年,他还拿了一座影帝奖杯。虽然只是国内的影帝,不过,以他这个年纪,实在是难得了,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王家强是个老古板,特别注重派系,但是,在绝对利益前,一切都能妥协。傅湛演技好,口碑佳,颜值也抗打,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
到了大三,学校里对学生外出拍戏接外快这种事就睁一只眼闭只一眼了,南夏就想到了先到这儿来磨练磨练。
不过,来了半年了,没人引荐,她也就在一众群演里当了个“群演头头”。
荆山影视城在荆山山麓,毗邻海城,本来是自然风景区,景色非常秀丽,加上是政府花了大价钱出资建造的,门票非常昂贵,所以平日人流稀少。
王导就是看中了这两点,才把拍摄地定在了这里。
见他还冷着张脸,南夏感觉脖子有点发凉,准备解释点什么,有人在身后诧异道:“傅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啊?”
南夏回头,邓玉琳站在不远处的遮阳棚下,对她微笑,身后的助理帮她打着伞。
傅湛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皱了皱眉,只略略点头:“路过。”
见他转身离开,邓玉琳才走上前问她:“南夏,你认识傅老师?”身边的小助理也睁大了眼睛。
这个小群演,认识傅影帝?
南夏不想惹麻烦,垂下眸子,恭顺地说:“我一直很仰慕傅老师的,刚刚碰到,想跟他要个签名。”
邓玉琳松了口气。
南夏跟她说再见,转身离开了。
一旁的某场务见她好奇,忙赔笑道:“邓老师,这个小姑娘是我手底下的,在一众群演里可是个名人,但凡有什么戏缺人,那些剧组都管我借,抢手着呢。”
邓玉琳挑了一下唇角,一些不屑在唇边掠过。
原来就是个群演。
刚入学那会儿,邓玉琳对南夏的印象很深刻。因为,她那张——叫人看一眼就过目难忘的脸。
南夏生得很白,是那种透亮无暇的白,天生有些清傲的钻石脸,线条分明,骨相上佳,远看,不笑的样子有种安静漠离的味道。
可是,眉眼间偶尔的神采又很生动,明眸善睐,清丽绝俗。
可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这个圈子,不是漂亮就能红的。短短半年,她跟南夏就拉开了这么大的差距,以后也不会是一个层次。
……
“你刚刚看到傅影帝了吗?帅死了!啊啊啊啊……”跟她住同一个酒店的小姑娘笑得忘形,随即又愤愤不平道,“他怎么又跟邓玉琳演对手戏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老蹭傅老师热度!就拍了几部三流网剧,真当自己是小花旦了?也不看看她那点可怜的片酬,她那些热度啊,还不都是咱们湛粉撕出来的。也就傅老师脾气好,压根不管这些事儿!”
南夏低头整理被褥,没应声。
这家酒店在荆山入口处,是一处民宿,外表看装修朴实,里面设施却很齐全。
拍摄的这几天,剧组人员都住这儿,除了导演、制片人和几个重量级明星,其余人都是两人一间。
累了一天,晚上她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她起得晚了,忙不迭爬起来。急匆匆洗漱完毕才想起来,这几天都没她的戏。
快到晚上的时候,好友徐晓慧打来了电话:“今天圆子请假了,店里没人,你来顶一天吧。”
南夏看一下时间,都下午四点了,忙不迭爬起来穿鞋。
赶到奶茶店,已经是四点十五分,还飞了只鞋子,她讪笑了一下,把脚往后缩了缩。
店长略打量她一眼,皱了皱眉:“去外面吧,一会儿邓玉琳要过来宣传新片,应该会有很多记者,记得合个影,宣传一下铺子。”
说着,把张海报塞到她手里。
这是影视城内一家知名网红奶茶店,在这儿很有人气,和众多明星、工作室都有合作,有不少没出道的艺人就想来这儿打工碰碰运气,希望能蹭个热度上个微博热搜。
换上工作服,南夏马上进入工作,打起了奶茶。
眼见店长离开,徐晓慧偷偷挨过来,一脸八卦:“看新闻了没?网上都在传,邓玉琳是傅湛的地下女友,邓玉琳这下是真的要火了啊。她跟我们一届啊,命怎么这么好?”
“您的奶茶,请拿好。”南夏带着得体的笑,送走一个学生,回头跟她笑了笑:“还是一个寝室的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开学到现在,她都没回一次吧?你说说,他跟傅湛到底有没有一腿?”
南夏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傅湛那张清俊斯文的脸。他在镜头前千变万化,可生活里,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淡泊青年。
这个圈子,但凡跟他沾上一点关系的女星,想不上热搜都难。邓玉琳半年前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之后,网上忽然爆出了一组照片,背景是海城电影学院女生宿舍楼下,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凑得很近,约莫是在说话。